元旦过去没多久,盛华就迎来了第一次期末考试。

这次考试涉及到文理分班,所有班主任都异常重视。

宋青山也不例外,肉眼可见的,他眼睛底下都聚了一圈黑,连头发好像都稀疏了不少。

分完文理以后,除开三个文科班,还有特殊的明珠班和同济班,接下来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宋青山每年都是带理科班的,要是这届再能出点成绩,可能就会提主任了。

这样他被黄主任压的日子也快要到头了。

考前一周,各个班级的学习氛围都空前紧张。

学生优秀的,想更进一步,年级吊尾车的,还要防止被拆班。

七班学习好的苗子被依次找去谈话。

季悠是第一个。

因为之前挑战杯比赛的事情,宋青山对季悠十分有好感,觉得这孩子努力又沉稳,当然学习也是让他特别安心。

但也正因为那个作文比赛,让宋青山有点担忧,季悠会不会对文科感兴趣,这一次考完就要走了。

说真的,他根本舍不得。

但是班主任又不能违逆学生的意愿,所以他只能小心翼翼的打探。

办公室里,电热风呼呼的吹着,空气又缓和又干燥,窗台上还摆着两盆带着绿叶的不知名植物,和屋外光秃秃的树干形成鲜明的对比。

季悠站在宋青山面前,背着手,轻轻踮了踮脚,身子前后慢摇。

宋青山抓了抓稀疏的头发,拧开杯子喝了口水。

“嗯,季悠啊,最近觉得上课效果怎么样?”

季悠茫然的眨眨眼“没有什么问题啊。”

她仔细回忆了一下,难道自己有什么溜号的时候被宋青山看到了?

“没问题就好,这次期末考试也很重要,我知道你还要参加挑战杯的决赛,所以时间分配上一定要做好。”

季悠赶紧点头。

她学东西的效率很高,平时计划定的也合理,所以倒没觉得有什么分配不过来的。

其实挑战杯她也没有怎么准备,创作水平根本就不是一两个月能改变的,她花心思也没用。

“那就好,那就好。”宋青山顿了顿,这才敲着杯盖继续问道,“马上就要文理分科了,你看你的意向是”

问罢,他生怕自己的助听器不好使,听不到季悠的回答,甚至还坐直了身子,往前凑了凑。

季悠的脸色依旧很平静,她轻轻的摇头“不知道,我没什么意向。”

宋青山一愣,不由得揪心起来“啊,是还在犹豫吗?”

季悠抿了抿唇,手指在身后默默的勾起来,低着头道“没有犹豫,就是无所谓,我没有特别偏爱的学科,也没有特别讨厌的学科,所以什么都好。”

她作为完全不偏科的学生,各科成绩都极其平均,所以真的没什么喜好。

学文学理对她来说都一样,她甚至对自己未来要做什么都没有明确的认知。

平时见过的职业不算多也不算少,但真正能引起她兴趣的,好像也没什么。

她似乎什么都可以学,什么都学得好,但没有哪个是不能割舍的。

之前在柏市,爸妈给她报过电子琴班,她是班里最优秀的,后来少年宫黄了,她也就自然不去了。

再后来也学过画画,还拿过全国的奖,被放在市文化中心展出。

可惜妈妈出了事,他们一家搬到了阑市,画画也断了。

她其实一直是个很无趣的人,循规蹈矩的过着最普通的生活,也没因为家庭或长相有过什么优待。

要不是祁彧闯进了她的生活,她大概会一直不温不火的度过学习生涯,然后上一个不错的大学,找一份不错的工作。

宋青山有些怅然,点了点头“既然这样,还是在咱班吧,毕竟同学和老师你都熟悉了。”

而且季悠留下,他还可以多照顾照顾,省的别的老师不了解她家里的情况,再委屈了季悠。

季悠当然同意“好。”

她挺喜欢宋青山的,之前听说好几个班级都是固定座位,想要换座还要打点老师。

但是宋青山班里就一直很公平,不管有钱没钱,不管个高个矮,都在不断轮换。

她回去以后,孟逸亓就被叫了出去。

到座位上,祁彧从练习册里抬起头,皱眉道“什么事儿?”

季悠瞥了一眼祁彧胳膊压着的练习题。

简单的扫过去,好像受力分析都是正确的,选择题的答案跟她也是大同小异。

季悠真的服气。

马上开始期末考了,祁彧才想着好好做题,平时又是迟到又是早退的,作业都交不上去几次,但偏偏认真学个几天,他都能做对。

现在连季悠心里都没底,要是祁彧真像她一样认真学习,她的第一还保不保得住。

“啊问我分班的事情。”

季悠愣了一下,赶紧回道。

祁彧倒是理科更有优势,因为理化生想要追上进度对他来说太轻松了。

英语倒是得益于孟溪则从小的严格要求,他现在不学都没问题。

但是语文就比较麻烦,他又不爱花时间,所以相对来说弱一点。

“你学理吧?”祁彧问道。

季悠微微一歪头,眼神无辜道“我都可以啊,因为我文理科都好。”

祁彧勾唇一笑,摸了摸季悠的脑袋,揶揄道“学理,夫唱妇随。”

季悠耳根一热,赶紧别过脸去,当做没听到。

但是后面的裴南和许博锐可都听到了。

裴南最爱凑热闹,立刻笑嘻嘻道“哟,我祁哥真霸道,这都得夫唱妇随啊。”

许博锐也跟着猛烈的咳嗽了几声。

自习课本来就无聊,对于他们这种不能专心在学习上的人来说,能看热闹简直不要太开心。

季悠气的往后推了推椅子,晃了一下裴南的桌子。

裴南赶紧抱住书“我错了我错了,悠姐。”

之前从来没人那么称呼过季悠。

季悠觉得有点不自在,赶紧把椅子拉了回去,默不作声的继续做题。

祁彧倒是意味深长的看了季悠一眼。

一个学期了,季悠终于学会自在的表达自己的情绪了。

她以前太乖,太安静,好像对什么事情都不温不火的。

改变不了那就做好自己的事情,反正忍一忍就过去了。

她跟身边的同学也不太亲近,除了丁洛。

祁彧觉得,和自己刚见到季悠的时候相比,她活泼多了。

元旦之后又下了雪,而且很快地上就结了冰,于是体育课和阳光跑步全部叫停,学校把大部分时间让给学生自习。

丁洛趁着下课,坐在季悠前桌,然后转回头来,把下巴抵在季悠的桌面上。

“怎么办啊悠悠,我好紧张。”

她担心自己期末考不好,要是连续两次考试都在快三十的位置,那说明她的水平也就这样了。

季悠放下笔,摸了摸丁洛的胳膊。

“你觉得自己哪里有盲区吗?”

丁洛思索了片刻,摇了摇头“虽然我总是去找郁晏,但那都是我从睡眠时间里抽出来的,该补上的我都补上了,没觉得自己哪里欠缺,但我觉得没欠缺有什么用呢,在我前面的都不欠缺啊。”

她不担心分数的问题,更在意的还是名次。

季悠想了片刻“这次考试的成绩涉及到文理分班,又是第一次期末考,还是高三选自主招生名额时要参考的,大家肯定都想考的好一点。”

丁洛用手指刮了刮季悠的桌布,喃喃道“对啊,自主招生一共就参考四次考试成绩,给大学递交成绩单的时候也需要啊,我要是再考到期中那个样子,跟2就无缘了。”

她是真的愁,这几天跟郁晏一起吃午饭都有些魂不守舍的,看着面前的东西一点胃口都没有。

好像嘴里还长了两个泡,一动就疼的人头皮发麻。

季悠塞给丁洛一块木糖醇“要不从现在开始我们定时写卷子,然后互相判分,看看彼此欠缺在哪里。”

丁洛直起身子,忙不迭点头“好啊,你要写哪科告诉我,我们把时间压缩紧一点,不然考试来不及检查。”

正巧季悠前桌的同学回来了,丁洛就顺势让开了地方。

她们这边刚成立组合,孟逸亓和梁浓紧接着就加入了。

四个人都是接受不了自己成绩差的,也都拿季悠当参照系,把平时作业都当成考试来做,可以更鲜明的看出自己和季悠的差距。

所以最苦的就是祁彧和宋一澜俩人。

这四个自从约定开始,无时无刻不在奋笔疾书当中,做作业的专注度达到了空前绝后的程度,估计连教室里地震了都不会抬一下头。

祁彧眼睁睁看着季悠坐在自己身边,但就像个上了发条的音乐盒一样,美丽动人,却机械性的重复着写题改题的活动,还不能打扰。

宋一澜就更是憋屈。

他比祁彧还活泼好动,跟梁浓又处在暧昧不明的阶段,现在换座把他们分开了,宋一澜只能远距离撩拨一下梁浓。

比如扔个纸团或者晃晃桌子甚至是给个眼神。

但现在的梁浓比以前脾气大得多。

宋一澜一个纸团扔过去,非但收不到梁浓抬头的一个眼神,反而第二节课就会被宋青山拎到办公室去开导一顿,让他不要影响学霸学习。

宋一澜心里苦,只能跟祁彧趴在窗口对着喝可乐。

但是祁彧比他还强点,起码季悠脾气软,冷着一天了还知道在放学的时候安抚安抚祁彧。

给亲一口或者说点情话什么的。

但宋一澜就什么都没有,梁浓放学背起书包就跑,生怕赶上校外堵车,堵在半路上浪费时间。

宋一澜想跟她说句话都得追着她。

“要不是老子是个男人就跟她进女卫生间了!”

祁彧冷哼一声,嘲笑他“出息。”

宋一澜愁眉苦脸“多长时间了?你说说都多长时间了!我都跟她挑明了,但她一句不知道,不清楚,不好说就把我给打发了。”

祁彧幸灾乐祸,咬着易拉罐,轻飘飘道“没看上你呗。”

宋一澜梗着脖子,不乐意道“为啥看不上我,老子除了长得没有你白之外,还差什么?”

祁彧扫了他一眼,把空罐子一捏,随着噼啪的两声,易拉罐被捏的扁扁的。

“你也不是在一棵树上吊死的人啊,现在怎么那么执着了?”

之前宋一澜也有过不少女朋友,还顺带着嘲笑祁彧孤家寡人。

虽然祁彧一直懒得理他,但仇还是记得的。

他也没想到宋一澜能追梁浓几个月,他从来没这么上心过,一段恋爱能谈几个月就不错了。

“那不一样,她还没答应我呢。”宋一澜嘟囔道。

祁彧一挑眉“答应你你就准备换了?”

宋一澜咬了咬牙“胡说,梁浓跟之前的那些不一样。”

但具体哪里不一样他也不清楚。

梁浓是个好学生,还是个好班级干部,对自己要求很严格,做什么事情都兢兢业业。

她好像一点出格的事情都不会做,并且十分成熟理性。

宋一澜之前那些红颜知己,知道买点好东西一追就追上了,其实连买东西都是意思一下,本质上那些女生早就看上他了,就等他捅破窗户纸。

青春期对于恋爱总是觉得新鲜的,宋一澜也不例外。

所以他以前也不太挑,反正长得顺眼,身材不错的,都可以交往着试试。

但自从认识梁浓之后,他突然觉得以前的恋爱模式很让人乏味。

他都不用怎么用心,就有人不断往上贴。

可现在他哪怕绞尽脑汁,都很难换来梁浓的关注。

追个好学生,怎么就这么费劲呢?

一个星期的时间转瞬即逝,高一的第一次大型考试终于来了。

按照期中的成绩排序,季悠坐在第一的位置,顾汤骅坐在她的后面。

实在是极其讽刺,顾汤骅一进教室脸色就变得十分不好。

他上次故意影响季悠答卷,结果她还是考了第一,还抢了他参加挑战杯的名额。

老天爷怎么能这么对他呢?

季悠看到顾汤骅倒是一顿,目光不由得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钟。

顾汤骅瞪眼道“你看什么?”

季悠轻咳一声,很快收回目光,默默坐在自己座位上。

其实也不怪她看,主要是顾汤骅也太惨了。

他鼻子里面塞着纸巾,隐约能看到渗出来的一圈血。

他左边的脸也肿起来一大块,想一个蒸熟的发面馒头,还是瘀红色的,头发的,仿佛是雪融化的水,连凶狠说话的时候牙齿都在打颤。

顾汤骅的羽绒服也够呛能穿了,黑漆漆的不知道从哪儿蹭的泥,胸口还撕裂了一大块,里面雪白的鹅毛都露了出来。

季悠一看就知道,顾汤骅大概跟人打架了。

原本应该去医务室擦药,回家里换衣服,擦干净头发上的水。

但是今天的考试太重要了,顾汤骅也不能错过。

虽然他以后就要专注出国读大学的问题了,但是这之前他还需要用考试成绩来换取参加各种竞赛的机会。

参加的竞赛越多,分量越重,越有助于他申请到心仪的学校。

好在上午只考一科语文,所以刚一交卷,季悠就看到顾汤骅匆匆跑了出去,仿佛一只狼狈的落败的花公鸡。

季悠朝他的背影望了一眼,皱眉疑惑。

怎么还有人跟顾汤骅过不去,不知道他妈妈是主任吗?

而且还是特别能斤斤计较的主任。

她一边慢吞吞的收拾东西,一边听大家乱哄哄的聊天。

大概是语文考试对第一考场的人来说都比较轻松,所以大家讨论的重点都不在考试身上,反而说起了跑走的顾汤骅。

“他到底怎么了啊,那么吓人?”

“不像是摔了,倒像是被人给打了,谁这么牛逼啊?”

“是不是七班那个祁彧,咳咳,估计只有那种背景的敢对顾汤骅下手吧!”

季悠郁闷。

才不是祁彧呢,祁彧没事闲的才会跟顾汤骅这种人纠缠上。

“不对不对,我上午来的时候看到了,是一群社会人,堵着他一个人打,可吓人了,都没人敢管。”

“社会人?找顾汤骅收保护费?”

“不清楚,他们打人的时候有个女的在一边站着,一看就不是正经人,估计是顾汤骅招惹的外校女生。”

孟逸亓就坐在讨论中心前面,她答得不错,也有心情凑凑热闹,于是转回头问“什么样的女生啊,长得漂亮吗?”

那个同学仔细回忆了一下“还行吧,皮肤有点黑,好像一说话还有酒窝,原本应该挺可爱的,但是打扮的特别杀马特,大冬天的还露着腿,腿也不算漂亮,肌肉挺结实的。”

孟逸亓琢磨了一会儿,喃喃道“不会吧,顾汤骅的审美什么时候成这样了,他不是喜欢沈樱芝那样的美女吗?”

孟逸亓没想起来,但是季悠却意识到了。

袁秋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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