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的是白仕利。

他无法置信似地瞪着梅森和戴拉。

“你们居然敢回来!”他说。

梅森微微一笑。“我们再度光临了。我们要见苏菲亚。”

“苏菲亚现在不见任何人。”

“你能代表她吗?”

“她不见任何人。”

“她并没有告诉你她不见人吧?”

“当然有。”

“那么你可以见到她罗?”

“当然。”

梅森说:“我的秘书戴拉有一封凯瑟琳的信,托她到凯瑟琳的房间拿衣物。”

“她不能进来。”白仕利说。

“我希望听到苏菲亚本人说这句话,”梅森说。“我不认为你有权利代表她。”

“你进来看看,就知道我有没有权利了。”白仕利威吓说。

“你想以武力阻止史翠特小姐进去拿衣服吗?”

“不错。”白仕利似乎准备一搏。

听到声音出来看的佐敦这时上前一步说:“白仕利先生,我有话和你说。”

“等一下再说。”白仕利说。

梅森说:“我的当事人已饱受骚扰与羞辱。你们诬告她,还将她只身驱出家门。现在她要拿她的衣物,如果你们不让我拿,那等于是加重我当事人所受的伤害。反之,则或可视为是减轻其伤害。我想,艾伍德太太应该了解这一点。”

“等一下,等一下。”佐敦说着,将白仕利拉到一旁,两人低声谈了两、三分钟。然后白仕利气冲冲地走进去,佐敦则走了出来。

“梅森先生,你和史翠特小姐可以进来了。”佐敦说。“请你在书房等着,我带史翠特小姐到凯瑟琳的房间,只要确定是凯瑟琳授权的,你们什么都可以带走。当然,你们的所作所为,我们一概不负责任。”

“当然,”梅森说。“凯瑟琳的信在这里。”

佐敦仔细看了几分钟,将信收进口袋里。

“那封信是要给艾伍德太太的。”梅森说。

“我们可以代表她。”佐敦说。“请进。”

“你会愿意让史翠特小姐去拿东西,”梅森说。“表示你已经搜过凯瑟琳的房间了,是吧?”

佐敦笑一笑。“随便你怎么猜吧。”

三人走进去,梅森在书房坐着,佐敦带着戴拉从咯吱作响的老旧回旋梯上楼去。白仕利则不见人影。

一会儿,楼梯响起轻轻的脚步声,走进一个颇有姿色的妇女,梅森立刻站起来。

“你是梅森先生吗?”妇人问。

梅森微微躬身。

“我是苏菲亚·艾伍德。”

“幸会,”梅森说。“由于我们现在立场互异,我又是律师,我想如果你的法定代理人也在场比较好……”

“胡说,”她说。“梅森先生,请坐。我有话和你说。”

“我的身分是凯瑟琳的律师。”梅森说。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你打算要控告我们诽谤,但白仕利做的事情,你可别算在我头上。”

“他不是代表你吗?”梅森问。“这次事件,他不是你的代言人吗?”

“他是想做我的代言人。他建议我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但现在我决定自己做主。”

“你真的认为凯瑟琳偷了你的钱吗?”梅森问。

“这就是你们律师所谓的诱导性问题了,”她微微一笑说。“我现在不回答这个问题。反正我怎么想并不重要。”

“这当然是要讲究证据的,”梅森说。“每个人的权利都受法律保障,尤其是被别人指控时。”

“老实告诉你,”她说。“我独居很久了,大概因此而比较不容易相信别人,凡事也比较保密。我有一百元放在橱柜架上的帽盒里,橱柜是锁着的。结果有人跑进去偷走了那一百元。一开始我怀疑是白仕利偷的。白仕利当然很气愤,他说,若要偷,凯瑟琳是最有机会的。是他先想到凯瑟琳的。”

“换句话说,他认为凯瑟琳嫌疑最大,便说是她偷的?”梅森问。

“这又是个诱导性的问题,”她说。“我不是很愿意讨论这个问题,但我很想要回我的一百元。对我这样一个妇人来说,一百元可是笔大数目。”

她那锐利的灰眼珠透过钢丝边眼镜盯着梅森,再一次说:“那可是一笔很大的数目。”

“刚好是一百元吗?”梅森问。

“刚刚好是一百元。”

“你存了很久了吗?”梅森问。

“我不想讨论我个人的财务状况,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是存了一段时间了。我在银行有个户头,每隔一段时间就存个五块钱,现在已经有一百五十元了。我决定去痛快采购一下,买一些衣服。所以我就去领了一张崭新的一百元。但又不想随身带着这笔钱,所以我把它放在橱柜的帽盒子里,还以为那是最安全的。”

“今天晚上你去找时,钱已经不见了吗?”

“是的。那个盒子被丢在地上……白仕利找的这个侦探要帮我取下盒子上的指纹。他是说要试试看。”

“有几个人动过那个盒子?”梅森问。

“我动过。”

“白仕利上去看时没动过吗?”

“有,他拿起来看能不能找出什么线索。”

“还有那个侦探佐敦先生也动过吗?”

“没有。他是用夹子夹的。”

“所以你知道上面一定有白仕利的指纹,是吗?”梅森说。

“是的。”

“这么说,如果证明盒子上有凯瑟琳的指纹,那么对于上面也有白仕利指纹这件事,你就根本不予考虑了?”

“当然,是他把盒子捡起来的,反观凯瑟琳,她根本不应该碰我的橱柜的。”

“反过来看,如果今天把盒子捡起来的人是凯瑟琳,但盒子上却又有白仕利的指纹,你就会认为钱是白仕利偷的了,是吗?”梅森问。

她以锐利的眼神盯视梅森一会儿,笑一笑说:“你们当律师的真喜欢把人搞糊涂。梅森先生,我只是要告诉你,我不想胡乱冤枉人,到目前为止,我也没有控告凯瑟琳什么。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请问,白仕利为什么是你的代理人?”梅森问。

“他不是我的代理人。”

“可是他说是。”

“是他一厢情愿。我的代理人就是我自己。”

“你认识他很久了吧?”梅森问。

“有一段时间了。”

“一段时间是多久?”

“就是一段时间。”

“一年?”

“没那么久。”

“一个月?”

“也许吧。”

“你只丢了一百元吗?”

“是的。”

“你确定刚好是一百元吗?”梅森又问一次。

“没错。一张全新的百元钞。”

“银行有你提领的纪录吗?”

“当然有。我对你说的都是实话,我不喜欢撒谎的。”

这时楼梯又响起脚步声。戴拉先下来,后面跟着佐敦。佐敦提着一个皮箱,戴拉拿着个简便的旅行袋。

戴拉说:“急用的东西我都拿了。化妆品、换洗衣物等等,够几天用的。”

“剩下的东西她随时可以回来拿。”苏菲亚说。

梅森说:“这是我的秘书史翠特小姐;这是艾伍德太太。”

苏菲亚站起来,走到戴拉面前,仔细端详她。“幸会,史翠特小姐。”说着,向戴拉伸出手。

戴拉放下旅行袋和苏菲亚握手。“你好,幸会。我把你想像成很沮丧的样子。”

“我是很沮丧,”苏菲亚说。“但我不希望情绪影响到我的判断力或礼节。史翠特小姐,你是个很不错的女孩子,外貌谈吐都很不俗。”

“谢谢你。”戴拉说。

苏菲亚转向梅森。

“梅森先生,”她说。“你是凯瑟琳的律师吗?”

梅森点点头。

“我还不知道凯瑟琳竟认识律师。”

“她认识我。”

“你来此以前,她就认识你了吧?”

“是的。”

“你们认识多久了?”

“一段时间了。”

苏菲亚笑了起来。“你很狡猾。现在轮到我问你,一段时间是多久?”

“就是一段时间。”

苏菲亚淡淡地说:“她一有机会打电话,就立刻就打给你。”

“随时都有很多人打电话给我的。”梅森说。

“这我相信。梅森先生,我很了解你的立场,你既是凯瑟琳的律师,如果我和她打官司,你自然是不想和我多谈,但我要告诉你,我从来没有指控过凯瑟琳。我只是讲出实情而已。我从银行户头领出一百元,放在橱柜架上的帽盒里。我打开橱柜时,盒子掉在地上,而钱却不翼而飞。另外我要告诉你,白仕利或佐敦的指控都是他们的主意,与我毫不相干。”

“这么说,白仕利不是你的代理人了?他不能代表你罗?”梅森问。

“他当然不是。”

“谢谢你。”梅森说。

苏菲亚微微一笑。“梅森先生,我已经说得够多了。总之,凯瑟琳的离去与我毫无关系。她随时可以回来拿她的东西。史翠特小姐,你拿的东西够她用几天吧?”

“应该可以。”

“凯瑟琳有工作了,不能没有衣服穿,我认为那份工作应该继续做下去。我的观念是,工作是世界上最好的药物。是我劝她去工作的,可能我多少给了她一些压力。我知道你们一定很急着把行李送去给她。我可以了解她的感受。请告诉她苏菲亚姑姑问候她。”

“我是不是也可以告诉她,你相信钱不是她偷的?”

“不可以!”苏菲亚马上说。“谁有罪或没罪,我都不预下断言。我一向相信事实胜于雄辩。不过我确实没有指控她。没有证据,我不会指控人的。”

“是白仕利去请私家侦探的吗?”梅森问。

“小伙子,如果你要让我上证人席的话,我会为这一点作证的。”苏菲亚两眼闪闪发光。“要对凯瑟琳说的话,我已经请你们转达。现在我要告退了。今天一天已够折腾人的,何况我也不年轻了。”

她微微躬身,微笑着说:“请这边走。”然后领着梅森和戴拉走向门口。

梅森将皮箱放入车里,戴拉说:“你觉得怎样?”

“狡猾得像只狐狸,”梅森说。“真相不难推敲。一定是她把一大笔钱藏在那个橱柜里,后来可能钱被偷走了,或是她觉得凯瑟琳已经知道她把钱藏在那里,她怕凯瑟琳会去向国税局检举,那该怎么办?所以她把钱全部拿走,再到银行去提出一百元,以便留下一个纪录。然后自己把盒子丢到地上,故意大声嚷嚷钱被偷了。”

“你认为不是别人偷走的……譬如说白仕利?”

“真是那样的话,”梅森说。“苏菲亚的表现就不是这样了。一个女人丢了全部财产后,通常一定会马上报警,设法找出窃贼,至少也要找出一部分钱。”

“说不定她会担心国税局的人来找麻烦,因而不敢报案。”戴拉说。

“就算再麻烦,她还是会设法把钱找回来,再和国税局理论的。”梅森说。

“换句话说,你认为苏菲亚是在演戏了?”

“看起来是如此,”梅森说。“当然,前提是凯瑟琳说的都是真的。”

“我们又不是没见过当事人说谎。”戴拉说。

“的确是。”梅森淡淡地说。

他们开车回旅馆,梅森把他和苏菲亚谈话的经过都告诉了凯瑟琳。

凯瑟琳一边打开行李,一边很注意地凝听。

突然她转身对戴拉说:“你有没有看到一件方格裙,和一件粉红色衬衫挂在一起?”

“你要穿那一套吗?”戴拉说。“我应该带过来的,是不是?”

“我是这么希望的。我本想打电话告诉你,后来想还是不要比较好。我……本来明天要穿的。算了,穿别件好了,我本来还想穿那双鳄鱼皮鞋,那是我平常工作穿的……算了,我就穿现在这双黑皮鞋好了。”

“记住,苏菲亚本人是很和气。”梅森说。“她说,剩下的衣物你随时可以回去拿。不过,我觉得你回去时最好有个见证人。因此最好有人陪你回去。德瑞克侦探社二十四小时都有人,你要找我,随时打电话到那里都找得到。现在暂时忘掉一切,先睡一觉吧。”

“我试着睡睡看,”凯瑟琳说。“今天发生的事很难忘掉。”

“尽量把它忘记,”梅森温柔地拍拍她的肩膀。“和我保持联络。”

梅森转身对戴拉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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