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公出得房来,唤月香姑娘进来。那月香战战兢兢,到得徐君猷面前,施礼道:“小女子月香拜见太守大人。”徐君猷挥挥手,淡然道:“月香姑娘,佳佳姑娘遇害之事,你等已经知晓了。”月香惶惶点头。

徐君猷又道:“你可知佳佳姑娘如何死去?”月香一愣,抬起头来,疑惑不解的望着徐君猷。徐君猷盯着月香姑娘俊俏的脸,淡然道:“那佳佳姑娘是被人用利刃刺死的。”言罢,取出那刻刀,示与月香看,道:“姑娘可曾见过此刀?”

月香看见刻刀,脸色顿变,惊恐不已,浑身哆嗦,张开红唇,良久说不出话来。苏公看得真切,冷笑道:“听人说,月香姑娘善剪纸刻花,自然识得这是一把刻刀。”月香哆嗦着点点头,喃喃道:“此刀似是小女子所用刻刀。”徐君猷一愣,他本以为月香会矢口否认,却不曾料想他竟承认了。月香颤栗上前,细看那刻刀,惶恐道:“确是小女子之物,不知为何到得大人手中?”徐君猷瞥了苏公一眼,心中暗道:好狡猾的女人!

苏公不动声色,捋着胡须,问道:“月香姑娘以为:此刻刀现应当在何处?”月香诧异道:“小女子记得清楚,应在小女子厢房的木匣中。”苏公淡然道:“那木匣中还有何物?”月香茫然道:“那木匣内是剪纸刻花所用的刀具,有大小剪刀两把,长短刻刀四把。”

苏公问道:“刀具是何人放置在木匣内?可曾上锁?”月香迷茫道:“昨日午时小女子兀自用过,而后放置匣内,只是不曾上锁。”苏公道:“可有人借去?”月香摇摇头。徐君猷冷笑一声,道:“可此刀却在佳佳房中。”月香闻听,惊恐不已,双手捂住嘴,双膝跪倒,急道:“大人明鉴,小女子确不知情。”

徐君猷冷笑道:“本府且问你,昨夜你做了甚事?”月香浑身颤栗,几近哭泣道:“昨夜小女子在房中歇息。”徐君猷“哼”了一声,问道:“那你歇息之前呢?”月香哆嗦道:“昨日晚饭后,约莫酉末时分,小女子到春晴姑娘房中闲言,我二人言语约莫有一个时辰。”徐君猷问道:“言语之后,你便回房歇息了?”月香连连点头。苏公问道:“春晴姑娘可曾送你回房?”月香忙道:“他送小女子出了门,小女子只几步之遥便回到了房中。”

徐君猷冷笑道:“可有人见得?”月香顿时语塞,急道:“大人,小女子确是回房了。”徐君猷淡然道:“本府信你确曾回到房中,只是待到夜深人静之后,你摸取了一把刻刀,又悄然出了门,往佳佳房间而去。”月香惊恐道:“大人,小女子说的句句是实,断然不敢做那杀人之事。”

徐君猷闻听,勃然大怒,厉声呵斥道:“大胆月香,兀自高下在口、谩天昧地。你嫉恨佳佳姑娘,心中忿忿,‘恨不能杀了他’,这般话语你可曾说过?”月香闻听,惶恐不已,急忙道:“大人且容小女子细细禀来。”徐君猷冷笑道:“你且说来,但有隐瞒,定然不饶。”

月香惶恐点头,叹了一口气,哀声道:“只因小女子与那佳佳有些过节,故而甚是憎恨于他,此番评花榜逢得,又因着这女人自私蛮横,得意忘形,自以为是,小女子一时恼恨,便说出了这般没头没脑的话来。”徐君猷不解道:“你与佳佳姑娘有何过节?莫不是为了争夺头魁?”月香吱唔道:“这是其一。”徐君猷疑惑道:“还有其二?”月香点头道:“便是因着石昶水石公子。”苏公一愣,疑惑道:“因着石昶水?”

月香点点头,叹道:“二位大人有所不知,今年元宵灯会,石公子与小女子偶遇,而后楚云湘雨、采兰赠药,自此有了情分。却不想两个月前,石公子忽然弃了小女子,迷恋上了这佳佳。小女子一打听,方知三月初三那天他二人在西山踏青时生了情分。小女子曾去寻他,他甚是绝情,口口声声说甚么青楼妓院,逢场作戏,哪有甚么情分?烟云过客,雨断云销罢了。此番花榜,这石公子一心向着佳佳,兀自求得了苏大人诗词,想必暗中也与另外两位主评商议,此番花魁非佳佳莫属了。即便是与佳佳要好的红桃也沾了光,前几日,月香便窥见得那红桃与石公子在僻静处言语甚么。到得昨日,这红桃便入得前五名,端的是爱屋及乌。”

苏公听得真切,月香言语中满是嫉恨、刻薄、恼怒。他拈着胡须,心中思忖道:原来是为了这等争风吃醋之事,唉,自古以来,为情而自尽者,为情而杀人者,何其之多?

徐君猷眯着双眼,望着月香,幽然道:“因着石昶水移情别恋,你心中嫉恨佳佳姑娘,今在玉壶冰阁楼相逢,真可谓狭路相逢。你便起了杀人之心。”月香闻听,娇脸微变,急忙道:“小女子适才说过,断然不敢做那杀人之事。望大人明察!”

徐君猷冷笑道:“案发之时,你说你回房歇息,却无人佐证;案发之处,尸首上的凶器是你之物;而今又查明你的行凶动机。如此情形,你还要本府明察甚么?你,月香姑娘,分明就是谋害佳佳的凶手!”

月香顿时语塞,稍待片刻,反驳道:“小女子回房歇息,确实无人佐证,但黄州城中昨夜无人佐证的人又何其之多?徐大人为何单单说小女子一人?至于尸首上的凶器,确是小女子之物。然而,徐大人目达耳通,断案无数,且细想来,哪个凶手杀人之后,会如此疏忽大意,竟将表明身份的凶器留在现场?至于儿女私情,可以成为行凶动机,但也可能不成为行凶动机,小女子窃以为不能以此论断。”

徐君猷不由一愣,稍有迟疑,冷笑道:“好一张利嘴。说的倒是有几分道理。但目今之情形,你的杀人嫌疑为最。”月香跪倒在地,恳切道:“小女子窃以为,定是有人知晓此中情形,故而嫁祸于小女子,恳请大人明察。”

苏公站在一侧,冷眼旁观,拈须思忖:这月香姑娘言行举止,前胆怯后张扬,这一切莫不是有意装出来的?他说:小女子窃以为,定是有人知晓此中情形,故而嫁祸于小女子。这句话合乎常理,也可能是他早已思索好的。兵行险着,明明是他杀人,又故意将凶器留在现场,成为第一怀疑者,然而又装做冤枉可怜,利用我等疑心,说是他人嫁祸?若果真是这般,这月香姑娘也未免过于精明了吧。

苏公皱着眉头,琢磨不定,忽而心头一动:昨日胭脂笺一案,石昶水阴谋败露,所谓佳佳姑娘最有可能夺魁,不过是迷惑世人的假象,他等暗中却将月香姑娘排在了第一,他等为何要将月香姑娘暗中排在第一?可想而知,石昶水心中还是记念着月香的!是否可以如此推想,所谓石昶水半年前疏远月香而迷恋佳佳,也不过是假象?是石昶水一伙早已经谋划好的?那么,月香是否也早已知情呢?看来,此案还要审问石昶水、宫宽度一番,或可知晓。不对,不对,石昶水一伙昨夜威胁贾、冯二位主评,想改变前三,分明将佳佳姑娘定为第三名,可见他等并无加害佳佳姑娘之意。

苏公又转念一想,若月香姑娘已知晓石昶水一伙的阴谋,梅花仙子非他莫属,那谋害佳佳有何必要呢?除非昨夜月香窥知石昶水一伙阴谋败露,夺梅花仙子无望,便铤而走险,杀了佳佳。如此想来,昨夜所见那黑影莫非就是月香?但即便杀了佳佳,月香也难以夺得梅花仙子,因为还有三名对手。除非另有动机?难道果真是因石昶水移情别恋,嫉恨杀人?

苏公正胡思乱想时,徐君猷令月香暂且退出,命案未破之前,不得擅自离开玉壶冰阁楼。月香唯喏,拜谢告退,行了数步,却又转过身来,迟疑道:“小女子忽想起一事,不知当说不当说?”徐君猷点头道:“但说无妨。”月香复又上前,吱唔道:“昨夜,小女子自春晴姑娘房中出来,到得厢房门前,忽闻听得庭院的对面嘎吱响了一下,便寻声望去,瞥见了对面的一间厢房门前有一条黑影,躲躲闪闪,往佳佳厢房那边去了。”

徐君猷瞥了苏公一眼。苏公眉头紧锁,望着月香,忍不住问道:“你可看清那人?”月香摇了摇头,道:“那时刻黑黑糊糊,看不清楚。不过,小女子知晓对面那厢房端是住着红桃。”徐君猷疑惑道:“你的意思:那人是红桃?”月香迟疑道:“小女子不敢妄言。”徐君猷点点头,问道:“而后如何?”月香道:“小女子只是瞥了两眼,未曾多看,便推门进房了。”徐君猷皱了皱眉头,瞥了苏公一眼,苏公微笑道:“月香姑娘但若想起其他,望告知徐大人。”月香点头,复又告退,出门去了。

待月香出门后,徐君猷幽然道:“依苏兄之见,这月香如何?”苏公双眉紧锁,道:“适才徐兄所言有理,这月香有行凶动机,案发之时又无人佐证他在房中,更甚者,尸身上的凶器是他之物,凡此等等,都难洗脱月香的嫌疑。不过,月香所言也有一定道理,他究竟是否是真凶,目前尚难断定。”

徐君猷思忖道:“适才我取出刻刀,想诈他一番,若他矢口否认,我便将他拿下。但不曾料想他竟一口承认了,这反倒出乎我的意料。此案即便凭着现有的证据,我也可以将他拘捕,大堂之上,严刑之下,不怕他不招供。但唯恐屈打成招,万一冤枉了好人。正所谓宁可放过一千歹人,不可冤枉一个好人。”

苏公喃喃道:“或许他料想到了这一点。与其否认,不如承认。”徐君猷疑惑道:“他临出门时,忽又说出对面厢房的怪异情形。苏兄以为,他说的是真是假?”苏公思忖道:“他的言语,分明是在暗示我等:红桃可疑。但他却不肯实言那人是红桃,反令我等疑心重重。”徐君猷点点头,道:“前后两桩事情,都与红桃相干,看来,我等要唤那红桃进来一问了。”

苏公出得门,召唤进来红桃姑娘。红桃满脸悲伤,先上前跪倒施礼。徐君猷细细打量红桃,令红桃站起回话。红桃唯喏,站起身来。徐君猷淡然道:“红桃姑娘与遇害的佳佳姑娘可曾熟识?”红桃呜咽道:“回大人话,小女子两人本是同村姐妹,自小便识得。”徐君猷一愣,喃喃道:“原来如此。”苏公问道:“姑娘是哪里人?”红桃垂泪道:“小女子是黄梅县五祖镇人氏,因着家贫,十三岁便被卖入娼门为婢。”苏公叹息道:“闻五祖镇双峰山有五祖禅寺,是禅宗五祖禅师弘忍所创,名重一时,可惜我佛佑不得众生富裕团圆呀。”

徐君猷问道:“红桃姑娘与佳佳姑娘既是同村姐妹,此番评花榜,私下言语定然很多。不知佳佳遇害之前,可有凶兆?”红桃凄然点头,叹道:“其实,小女子早已经提醒过佳佳了,但不曾料想他等竟真的下了毒手。”徐君猷疑惑道:“他等是谁?”红桃犹豫片刻,吱唔道:“乃是一男一女。”徐君猷又追问道:“你可认得这两人?”红桃叹道:“那男子未曾见过,那女子是……”言至此,红桃却不言了。徐君猷脸色顿变,声色俱厉道:“你且如实说来。”红桃低声道:“那女子是画屏。”

苏公惊讶道:“红桃姑娘,你且将其中情形细细道来。”红桃望了苏公一眼,点头道:“想必二位大人也知评花榜情形,佳佳与画屏不是第一,就是第二,二人难分高下,相比之下,佳佳稍胜一筹,那画屏很是不服气,时常言语讥讽佳佳。昨日午饭时刻,小女子因着胃口不佳,早早离席,在那花园廊中,无意间见得那画屏行迹鬼祟的往西院去了。”

苏公一愣,疑惑道:“你等住在东院,他往西院做甚?”红桃连连点头道:“小女子也疑惑不解,便悄然跟在他后面。那西院住着花榜主评及帮闲的书生,那时刻众人都在吃饭,小女子猜想或是有人提早回来了,而画屏正是去会此人。小女子心中好奇,见他进得一间房中,小女子便躲在窗外偷头。小女子不曾想到,画屏并不在房中,原来,这房间里面通着玉楼春的后院。”

苏公闻听,微微点头,徐君猷醒悟道:“正是正是,昨日归掌柜兀自引我等进得玉壶冰院子中。”红桃道:“小女子因在窗外呆了片刻,待入得玉楼春后院,已然不见了画屏。小女子无奈,只得四下找寻。到了一间厢房廊下,隐约听得房内有人说话,有一个男子声音,又有一个女子声音,侧耳细听,那女子正是画屏。”

徐君猷甚是好奇,急忙追问道:“你听得他二人说甚么?”红桃道:“前面话语不曾听到,小女子只听得那男子嘻嘻笑道:‘美人,你自放心便是,此事我已谋划妥当了。’又听得那画屏恶声道:‘我若得不到头魁,往后便不再理你了。’又听得那男子嘻嘻笑着,似是在讨好画屏,又听得画屏道:‘你不会是喜欢上那雌儿了吧?’那男子急忙道:‘天地良心,黄州城的女子,我只是喜欢你一个,那佳佳纵然长得天姿国色,在我眼中,也如那狗尾巴花一般。’那画屏娇笑道:‘事成之后,我自会酬谢于你的。’又听得那男子淫笑道:‘美人如何酬谢?’只听得画屏低声娇笑着,又似在挣扎,娇喘道:‘这几日不行的,事成之后任你如何弄来。’小女子猜想画屏要出房来,便转身急急回到玉壶冰院子中。”

苏公疑惑道:“如此说来,你不曾看见那男子?”红桃连连点头,道:“只是听得他的言语。”苏公道:“若再听到,呢可

否辨听得出来?”红桃迟疑道:“或许吧。”徐君猷问道:“你可将此事告知了佳佳姑娘?”红桃点点头,道:“因着午后赛事,人多耳杂,不便相告,待到晚饭后,小女子唤佳佳到花园深处,将此事告知了他。佳佳颇有些不以为然,小女子以为,这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还是小心些为好。不成想到了今晨,便闻知了噩耗。”

苏公淡然道:“依着姑娘之意,佳佳姑娘是被那男子所害?”红桃一手摁着腹部,嗫嚅道:“除却他等,还有何人想害佳佳呢?”苏公点点头,问道:“除此之外,红桃姑娘可曾察觉其他异常?尤其是昨日夜里。”

红桃摇了摇头,叹道:“这几日小女子忙于赛事,未曾察觉其他异常。昨夜小女子早早便睡了,直到天明,闻得院外吵吵嚷嚷,急忙起床,出门来看,方知是佳佳出事了。”苏公淡然问道:“红桃姑娘早早便睡了,约莫是何时辰?”红桃道:“约莫是戌初时分。”苏公点点头,问道:“此后可曾起来?或曾有客人来访?”红桃摇摇头,皱了皱眉头,似有苦楚,喃喃道:“不知为何,昨夜小女子睡得甚深,直到今晨天亮方才醒来。”

苏公瞥了徐君猷一眼,徐君猷不免好奇,忍不住问道:“红桃姑娘睡前可曾关好了门窗?”红桃一愣,迟疑道:“门窗?小女子记得亲手拴了门闩,至于窗格,因着没有开,所以没有细心察看,想是关了的。”徐君猷淡然一笑,问道:“今晨,可是你亲手开的门?”红桃望着徐君猷,不解其意,茫然点点头,道:“自当是小女子拉开门闩。”徐君猷点点头,挥挥手,道:“有劳姑娘了,且下去吧,但若想起甚么,速来报知本府。”红桃唯喏,施礼告退。

待红桃出了门,徐君猷冷笑道:“这红桃油光水滑,表面见景兴悲,楚楚可怜,说甚么同村姐妹之情,实则暗藏心机。”苏公淡然一笑,道:“大人何出此言?”徐君猷道:“适才月香说,亥初时分见得有人自红桃房中出来,或是红桃,或是他人,尚不清楚,但一定是有人出来了。红桃却说他戌初时分便已歇息了,中途未曾起床,又没有客人来访。那么,月香所见的人是谁呢?不是红桃,就是客人。门闩兀自拴着,除了红桃自己,还会是谁呢?如此推想,这红桃分明在说谎欺蒙我等。”

苏公点点头,思忖道:“两人言语有异,定是有一人在说谎,是红桃?还是月香呢?”徐君猷一愣,皱起眉头,喃喃道:“有道理,我等已怀疑月香,月香便可能有意编造这事,假装在离去时猛然想起,于是告知我等,意图令我等转移视线,疑心红桃。”

苏公点点头,笑道:“但还有一种可能,他二人都没有说谎。”徐君猷一愣,思忖道:“苏兄之意,他二人说的都是真话?若都是真话,这事又如何解释?容我推测一番,月香所言是真,则确有人自红桃房中出来。但红桃却不知道,哦,对了,红桃说他早早睡了,且睡得甚深,直至天亮方才醒来。如此推想,定是有人施了迷魂烟之类,先将红桃迷晕了。”

苏公淡然一笑,问道:“但那人为何要施药迷晕红桃?”徐君猷思忖道:“或是因着红桃厢房与佳佳厢房甚近,中间只隔了一间厢房,担心行动时惊醒红桃,从而误了事情?”苏公点点头,道:“有这般可能。也可能是那人弄错了房间,将红桃误当作了佳佳,待进去后,方才发现错了,故而又退身出来,不想被月香看见了。”

徐君猷望着苏公,忽然笑了,摇摇头,道:“苏兄忘记那门是上着闩的,若依你言,那人弄错了退出,门闩又如何解释?”苏公一愣,哑然失笑,将手拍了拍额头,道:“徐大人言之有理。我这头脑受蒙蔽了,其实那人只是在门口处施放迷魂烟,而后便往佳佳厢房去了。一者,他根本没有入得厢房,门闩自然还是合上的;二者,这是月香的错觉,他误认为那人刚从厢房里出来,自然而然将那人当成了红桃。”徐君猷笑道:“如此解释甚是合理。”

苏公幽然笑道:“他二人虽有些可疑。但依红桃所言,最为可疑的人端是画屏。”徐君猷叹了一口气,喃喃道:“还有那神秘的男子。”苏公点点头,道:“那神秘的男子或许就是行凶者,而这画屏未必亲自动手,自会矢口否认,大人可诈他一下,或有破绽。”徐君猷点点头,道:“烦劳苏兄唤他进来。”苏公点头,到了门旁,探身出去,召唤画屏。

画屏应声,提裙进得门来,上前来给徐君猷施礼,娇滴滴道:“画屏见过徐大人。”徐君猷见他朱唇玉面、楚腰蛴领,不由心中荡漾,心中暗自思忖:“这等美人怎会寻思杀人害命呢?”思忖着,挥挥手笑道:“画屏姑娘免礼了。”画屏娇滴声道:“谢过徐大人。”徐君猷道:“关于佳佳姑娘无端遇害一案,本府有些话语询问画屏姑娘。”

画屏唯喏,面露悲色,道:“大人只管问来,但是小女子知道的,定然如实禀告。”徐君猷问道:“昨夜,画屏姑娘可曾见得甚么异常?”画屏想了想,摇摇头,道:“小女子未曾留意。”徐君猷问道:“昨夜画屏姑娘何时歇息的?”画屏道:“昨日,小女子甚觉劳累,早早便歇息了,约莫戌牌时分吧。”徐君猷点点头,问道:“可有证人?”画屏点头,道:“有伏侍小女子的一名丫鬟,他与小女子同房歇息的。”

苏公忽诧异问道:“怎的会有丫鬟留宿在院内?闻听说,昨夜除却前五名者,不得留宿其他无关人等。”徐君猷点点头,望着画屏,疑惑道:“这是为何?”画屏羞愧道:“二位大人有所不知,因着前日小女子来了月事,身子甚是不适,故而私下央求主评官,恳请允许一名丫鬟夜间伏侍。”

徐君猷微微点头,问道:“这丫鬟唤做甚么?”画屏答道:“唤作倩儿,乃是小女子在水云间的贴身丫鬟。”徐君猷点点头,道:“这倩儿现在何处?”画屏道:“此刻便在厢房外。大人可要唤他进来一问?”

徐君猷瞥眼望了望苏公,苏公会意,淡然道:“大人稍候再问不迟。不知画屏姑娘对佳佳姑娘的死有何要说的?”画屏摇了摇头,茫然道:“小女子委实不知说甚么。”苏公淡然道:“适才有姑娘言及,昨夜似有一个男子潜入院中,或是凶手,昨日姑娘可曾见过莫名男子?”画屏望着苏公,摇摇头,道:“莫名男子?小女子恁的不知。”苏公皱眉思忖道:“徐大人,若要侦破此案,务必擒拿到这男子。”

徐君猷连连点头,又令苏公召丫鬟倩儿进来,又挥手令画屏退下,画屏稍有迟疑,拜退出门。恰巧丫鬟倩儿进门,画屏瞥了倩儿一眼,嘴角忽闪出一丝微微笑容。

苏公看得真切,不由眯了眯双眼。倩儿上得前来,跪拜施礼。徐君猷令倩儿站起回话,倩儿谢过。这倩儿约莫十二三岁,长得倒也清秀,有些童真,难掩惊诧惶恐之情。

徐君猷问道:“你唤做倩儿?”倩儿连连点头。徐君猷道:“倩儿,你休要害怕,本府问你甚么,你知道的便说,不知道的便说不知道,但不可用谎话欺骗本府。”倩儿连连点头。徐君猷问道:“这几日你都在这玉壶冰阁楼服侍画屏小姐?”倩儿道:“回大人,倩儿是前日方才来的,酉时来,辰初时分便走了。”

徐君猷点点头,道:“如此说来,你只是夜间来伏侍?”倩儿连连点头。徐君猷又问道:“本府问你,昨夜你可曾听得甚么动静?”倩儿连连摇头,道:“昨日天黑不久,小姐喝了莲子羹后便上床歇息了,不多时他便睡着了。倩儿也跟着睡了,翻来覆去足有半个时辰才迷糊合上了眼。”徐君猷点点头,又问道:“此后,你家小姐可曾起来?”倩儿连连摇头。

徐君猷望了望苏公,摆了摆手,示意苏公问话。苏公近得倩儿身旁,问道:“你尚年幼,想必睡得深了,不知你家小姐是否起来。”倩儿忙道:“倩儿是个丫鬟,平日里常挨得打骂,自此不敢睡得死了,小姐若是起身,倩儿必是知道的。”苏公点点头,问道:“你家小姐这两日可是早早歇息了?”

倩儿一愣,连连摇头,道:“前日倩儿来时,小姐兀自不在房中,倩儿等了半个时辰,小姐方才回房,便拉着倩儿说了很久的话。”徐君猷问道:“说些甚么话?可曾说其他行院的小姐?”倩儿点点头,道:“正是。”徐君猷问:“可曾说过月下坊的佳佳?”倩儿又点点头。徐君猷追问道:“他说了些甚么?”倩儿颇有些犹豫,徐君猷再三追问,倩儿怯道:“都是说些评比的事儿,只道那佳佳这不是那不足等等。”

徐君猷淡然一笑,道:“昨夜他不再与你言语,早早便睡下了?”倩儿喃喃道:“只因昨夜小姐身子不适,他来了月事。”徐君猷点点头,又问道:“这几日中,除了倩儿你之外,还有何人常来与你家小姐说话?”倩儿想了想,摇了摇头,道:“白日里我家妈妈常来。”徐君猷问道:“便是水云间的妈妈?”倩儿连连点头。

徐君猷又问了些闲话,而后暗示苏公。苏公捋着胡须,淡然道:“倩儿,你服侍画屏小姐多久了?”倩儿想了想,道:“约莫有一年多了。”苏公点点头,问道:“平日里,哪个员外公子与你家小姐往来密切?”倩儿一愣,迟疑道:“与我家小姐往来的老爷公子很多,倩儿不知大人问的哪个?”

苏公嘿嘿一笑,道:“这人甚是喜欢你家小姐,对水云间其他小姐姑娘不瞅不睬的。”倩儿诧异的望着苏公,奇道:“大人也识得他?”苏公闻听,心中一动,瞥眼望了望徐君猷,徐君猷忍不住问道:“此人是谁?”倩儿道:“乃是花员外。”徐君猷问道:“哪个花员外?”倩儿道:“花慈露花员外。”徐君猷望着苏公,疑惑道:“这花慈露是何许人也?”

苏公皱着眉头,拈着胡须,喃喃道:“花慈露?这名字似曾在哪里听过。”

徐君猷追问倩儿,那花慈露长得甚么模样。倩儿道:“那花员外约莫四十岁,留着胡须,每十天半月才来水云间一次,每次歇宿两日便走了。”徐君猷疑惑不解,问:“为何是每十天半月?”倩儿道:“听说这花员外家在鄂州。”徐君猷闻听,不由一愣,问道:“在鄂州?原来如此。”倩儿又道:“不过倩儿听得,这花员外在黄州也有一处庄园。”徐君猷急忙追问:“你可知在何处?”倩儿摇了摇头。

苏公问道:“此番评花榜,你可曾见得这花员外?”倩儿连连点头,道:“花榜前几日,那花员外便来找过小姐,倩儿记得清楚,那日小姐不在,花员外等了好些时辰,而后扫兴离去了。次日小姐回来,那花员外便跟着来了,不过他二人在房中似有争吵。”

苏公好奇问道:“却不知当夜你家小姐到哪里去了?”倩儿摇了摇头,道:“那两日小姐的行踪甚是神秘,倩儿不知他到哪里去了,反正不在水云间。”苏公点点头,又问道:“你可曾闻听得他二人争吵甚么?”倩儿吱唔道:“那花员外似是责怪小姐,但不知为了甚么。不过吵闹一番后,他二人又和好了。”苏公拈须思索,问道:“在这玉壶冰,你可曾见过那花员外?”倩儿摇摇头,道:“倩儿未曾留意,不过小姐在此,他应该也在的。”

苏公点点头,道:“倩儿,我等刚才所问花员外之事,你切不可告知你家小姐,否则你家小姐定要责骂于你。”倩儿连连点头。苏公又道:“徐大人,可着人引倩儿四下找寻那花员外,或许就在花场附近。”徐君猷连连点头,令倩儿且先退下,倩儿唯喏,施礼后退出房。

徐君猷唤颜未进来,吩咐他如此这般行事。颜未领命,正待离去。徐君猷又道:“还有一事。”颜未站住,徐君猷道:“你且多着些人手,四方打探这花慈露在黄州的庄园在何处。”颜未连连点头。苏公摆摆手,笑道:“不必了,我知道这庄园所在。”徐君猷一愣,诧异道:“苏大人怎的知晓?”苏公笑道:“何止苏某知晓,徐大人,颜捕头都知晓。”徐君猷、颜未对视一下,茫然不解。

苏公淡然笑道:“昨日樟树林命案,大人前去勘验现场,曾询问顾影园的中年家丁,附近有无林(凌)姓人家,那家丁曾告知我等,那左手的庄园唤作一醉轩,主家便是酒商黄谋,而那右手的庄园唤作槿妍园,主家姓花,唤作花慈露,是个瓷商。大人可还记得?”

徐君猷一愣,目瞪口呆,回想片刻,茫然摇了摇头,吱唔道:“我记不得了。”颜未点点头,似乎回想起来了。苏公道:“颜捕头可与苏仁同去查探一番。”颜未唯喏,徐君猷点点头,道:“待寻个机会,令红桃听听这厮言语,是否便是那房中的男子。”苏公思忖道:“红桃之言也不足全信,今之情形,当觅得证据。”

徐君猷叹道:“他等个个如花似玉、楚楚动人,好生可爱,然而在名利之前,却各怀鬼胎,暗露狰狞。”苏公幽然道:“人之私欲,有如洪水猛兽,不加疏导约束,便要惹出祸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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