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齐日春赶至前堂,拱手拜见徐、苏二位大人。徐君猷问道:“适才问过你弟早春,知晓些贵府情形。此番着齐二爷前来,本府还有些话语相问。”齐日春垂首唯喏,面含悲色。徐君猷问道:“闻齐管家言,府中曾惊现血字,不知可有此事?”齐日春点头,惶恐道:“确有此事。”徐君猷问道:“依齐二爷之见,此是何兆?”齐日春叹道:“此事源起不合掘了龙王山上几座野坟,那日祭礼时便显出血字,小人惊恐不已,料想惊动了鬼魂。厄运随之而后,不几日,那血字便跟随至家中来了,今日家兄便遭不幸,端的诡异得很。”

苏公问道:“闻齐管家言,府上曾请得道士前来打醮作法,只道已镇住邪煞。今怎出得这般事情?”齐日春吱唔道:“想是此邪甚重,未能镇住。”苏公问道:“请道士前来打醮,是何人之意?”齐日春道:“乃是家兄。”苏公淡然道:“齐十春移居逍遥斋,是何人主意?”齐日春道:“乃是道士之言。家兄居室惊现血字,甚是不祥。为避灾祸,便移居至逍遥斋。”苏公点头。

徐君猷问道:“齐二爷昨夜可曾去得逍遥斋?”齐日春点点头,叹道:“不想昨夜一见,竟是我兄弟诀别。”徐君猷问道:“齐二爷与齐三爷同往?”齐日春摇头,道:“小人与管家齐丰同去的。”徐君猷道:“所为何事?”齐日春哀叹道:“适才齐丰已告知二位大人,此家中丑事,不提也罢。”徐君猷试探道:“适才闻齐三爷言,令兄亡故,令尊欲将家业交与其掌管,可有此事?”齐日春闻听,一愣,奇道:“他怎如此言语?小人怎的不知?绝无此事。”徐君猷故作惊诧,道:“如此言来,竟是齐三爷在欺蒙本府。”齐日春道:“不瞒大人,小人那三弟素来好逸恶劳,游荡成性,家父并家兄百般迁就于他,任其自流,小人屡屡劝他,他却不肯听从。”

苏公忽冷笑道:“适才齐三爷言,昨夜见得齐丰提着一火炉,与齐二爷同行,可有此事?”齐日春急忙道:“小人与管家齐丰去见兄长,不曾提得物什。哪里有甚火炉?”苏公道:“齐二爷见过兄长之后,去了何处?”齐日春道:“小人便径直回得厢房,上床歇息了。”苏公问道:“可有他人见证?”齐日春道:“大人可着齐丰来问。”苏公点头,谢过齐日春。

徐君猷道:“本府欲到府中膳食房一遭,且引本府前去。”齐日春诧异不解,又不便多问,只得引徐君猷、苏公往厨房。不多时,至厨房院,约莫有四间,苏公四下察看,但见得院中两名中年家人正忙碌。齐日春挥手令二人退闪一旁。苏公忙唤其中一人,问道:“府内可有石炭?”那中年家人连连点头,手指一处杂屋。徐君猷、苏公近得前去,果见得一堆石炭。徐君猷问道:“府中可烧石炭?”那中年家人道:“回大人话,这石炭颇贵,唯老太爷屋内用此炭,便是大老爷夫人等,亦只烧得木炭。”苏公俯身抓过一把石炭,察看一番。那中年家人望得,满脸疑惑。一侧齐日春似有所思。

苏公撒了石炭,寻得水池旁,洗了手,但见得墙角立着四五根楠竹,或长或短,大小碗粗皆有,心中明白。把眼示徐君猷,徐君猷望那楠竹,淡然一笑。

看罢,徐君猷、苏公等返回前堂,齐日春惶惶跟随,正逢得舒牧回来,几名衙役推搡着一人,但见那人约莫四十三四,身着道袍,满脸委屈。至堂前,舒牧拱手道:“奉大人台旨,道士卓九押到。”徐君猷道声好,把眼望瞥齐日春,齐日春满面疑惑。那道士卓九惊魂未定,跪倒在地,道:“贫道拜见知府大人。”

徐君猷望那道士,淡然问道:“你便是卓九?”那道士连连点头,道:“贫道正是卓九。”徐君猷冷笑一声,呵斥道:“大胆卓九,你可知罪?”那卓九唬得一惊,连忙道:“大人明鉴,贫道不知何事。”徐君猷冷笑道:“大胆卓九,你为齐府打醮,镇邪去煞,今日齐十春竟死在那逍遥斋内,甚是蹊跷。你可知晓?”卓九连连点头,道:“贫道已然知晓。”徐君猷冷笑道:“闻人言,齐十春移居逍遥斋,乃是你卓九的主意,可是如此?”卓九吱唔道:“确是贫道之意。”

徐君猷冷笑道:“本府疑心,你劝齐十春移居逍遥斋,分明别有用心!”卓九惊恐不已,正欲辩解,徐君猷厉声道:“大胆卓九,还不如实招来,究竟是何人指使你如此言语?”卓九慌恐道:“贫道不过占卜问卦而断,并无人指使。”徐君猷冷笑一声,道:“大胆卓九,亦不思忖,本府为何拘你至此?兀自顺口开河,欺蒙本府,待到得府衙大堂之上,看你招还是不招。”卓九骨软筋麻,急忙道:“大人,小人招便是了。”

徐君猷冷笑一声,把眼瞥了齐日春一眼。那齐日春满面惊诧。卓九叹息一声,道:“贫道如此言语,确是受人指使。”徐君猷问道:“是何人?”卓九摇头道:“贫道亦不知此人。”徐君猷、苏公不由一愣。舒牧大声喝道:“大胆卓九,又欲欺蒙知府大人不成?”卓九满脸委屈,急道:“贫道确不知此人是谁。那日夜间,小人睡得正熟,忽被惊醒,但见一人,蒙着面巾,手握钢刀,立在贫道床前,贫道唬得半死。那人将钢刀抵着小人脖子,道:‘明日齐十春请你去,你须如此言语。’便令小人言逍遥斋可避祸,劝齐十春独自移居逍遥斋。若不成,或说将出来,便要了贫道狗命。”

苏公诧异道:“那人是男是女?身高几何?何方言语?估摸多大年纪?”卓九心乔意怯道:“乃是个男子,似是麻城口音,估摸有四十岁了,至于身高,黑夜之中,贫道又躺在床上,战战兢兢,不曾看清。”徐君猷思忖道:“他怎知齐十春次日来请你?”卓九茫然道:“贫道亦不解,次日,齐家管家齐丰果然来请贫道了。”

苏公问道:“那夜,齐十春居室惊现血字?”卓九点头道:“乃是个死字。”苏公问齐日春道:“书写者如何入得令兄居室?莫不是未关门?”齐日春连连摇头,道:“家兄言早早就闩了门,与逍遥斋一般关得甚紧。若非鬼魂,怎可随意出入?”苏公淡然道:“那夜,令兄与何人同眠?”齐日春吱唔道:“乃是家兄小妾梅花。”苏公点头,道:“闻齐三爷言,那梅花乃是令兄新纳的小妾,不知是何方人氏?”齐日春道:“乃是鄂州人氏,流落到黄州瓦舍之中,逢得家兄,得以赎身。”

苏公点头,道:“苏某意欲往居室一看究竟,烦劳齐二爷头前引路。”齐日春迟疑道:“此室颇不祥,唯恐冲撞了大人。”苏公淡然道:“这世间确实有鬼,不过藏于人心之中罢了。”齐日春惶恐不已,只得答应。徐君猷吩咐舒牧将卓九暂且拘留,舒牧唯喏。

齐日春引徐君猷、苏公前往齐十春居室,依廊曲折而行,苏公随意问道:“府上可有麻城人?”齐日春连连摇头道:“府上男女皆是黄冈人。”苏公点头,似有所思。

行至一幽静院落,齐日春快步上得石阶,推开厢房门。苏公入得房来,察看堂内左右窗格,并无异常,又入得内室,但见正中一张雕花大床,一侧是三层书厨,一侧墙上悬有四副条幅,乃是福禄寿禧。临窗有一张大案桌,案桌一端有水壶茶碗,桌下兀自有个烘脚炉,苏公细细察看一番,齐日春指着条幅旁壁道:“那字便在此处。”苏公近得前去,细细察看,果然有剥刮痕迹,又重新粉刷白灰。徐君猷环视四下,问道:“此房可有密道?”齐日春一愣,连连摇头。

苏公点头,道:“那日门窗果真紧闭?”齐日春点头道:“那日,家兄亦疑心人为,但门窗皆自内闩着,外人怎的进入?便是进得来,出去时又怎的闩得门窗?”徐君猷点头,道:“与逍遥斋手法一般。或许那厮并不曾进来?”齐日春奇道:“不曾进来?那又怎能在内室壁上写字?除非鬼魂所为。”苏公淡然道:“此事甚易。”徐君猷疑惑道:“苏大人以为那厮怎生出入?”苏公淡然道:“从门入,自门出。”齐日春奇道:“那门明明闩住,如何行得?”

苏公道:“只因关门时,那人已在房中。”徐君猷点点头,道:“有道理。但怎的出去又闩住门?”苏公道:“待开得门后,再出去便是。”徐君猷疑道:“苏大人之意,那厮并未出去,直待到齐十春发觉血字,开门后,再脱身出去?”苏公点头。齐日春惊诧道:“大人道那厮在房中躲藏了一夜?”

苏公淡然道:“此事有三种可能。其一,如齐二爷所言,那厮在房中躲藏一夜,次日尾随齐十春出去。”徐君猷点头,道:“端是如此。不知其二其三又是怎样?”苏公道:“其二,那厮便是梅花。”齐日春惊讶不已,疑道:“怎的是他?”徐君猷恍然大悟,道:“苏大人说的是,徐某竟不曾想到,最可疑者便是梅花,其次或便是齐十春本人。”苏公点头,道:“此是其三也。”齐日春连连摇头,道:“家兄怎会自己吓唬自己?断无这般可能。”

苏公淡然道:“这世间,有一病,唤作夜游之症,宛如做梦一般,待到醒时,却不记得丝毫。令兄或是患有夜游之症。”齐日春甚是疑惑。徐君猷点头道:“确有此病,本府曾闻有人夜游挑水,待到次日醒时,复又挑水,竟见水缸满满的,不知何事,以为神仙显灵。幸有家人夜间发觉,方知其梦游。”齐日春思忖道:“家兄竟有此病?小人恁的不知。”

徐君猷道:“此不过推测也,无从验证。”苏公点头,道:“徐大人以为,最可疑者便是那梅花。苏某亦如此认为,烦劳齐二爷将那梅花请到前堂,苏某有些话语问他。”齐日春唯喏。

忽闻门外有人高声道:“何人?”苏公听得明白,正是苏仁,急忙冲将出去,但见苏仁早已追出院去。徐君猷、齐日春跟随出来,满面疑惑。苏公淡然一笑,道:“定是府中有人暗中偷窥我等,被苏仁察觉了,料想逃脱不过。”齐日春闻听,脸色大变。那厢徐君猷看得清楚,心中冷笑。

苏公出得庭院,见得苏仁回来,急切问道:“可曾看清那人面目?”苏仁摇头道:“乃是个男子,未曾看清面目。”苏公叹息不已。徐君猷惋惜道:“若擒得此人,齐十春命案破矣。”苏公点头,吩咐齐十春去请梅花,而后与徐君猷往前堂去了。

齐日春往二堂东厢去了,苏仁撇了苏公,尾随而去。

约莫一顿饭时刻,齐日春引梅花来得前堂,苏公看那女子,约莫二十四五,双瞳剪水,甚是俊俏,眉目间又有丝妖媚之情。梅花面含悲色,款款而至,施礼拜见徐君猷。徐君猷道:“你便是齐十春新近纳的小妾梅花?”梅花抽泣两声,道:“正是小女子。”徐君猷问道:“你是何方人氏?”梅花答道:“小女子鄂州人氏。”徐君猷点头,道:“齐十春居室惊现血字那夜,你在室中?”梅花点点头。徐君猷道:“那夜,你可曾听得异常响动?”梅花满面惊恐道:“那夜,小女子迷糊中闻得门页吱呀作响,小女子害怕,老爷起床察看了一下,不曾有甚么。不想次日一早,便见得墙上血字了。”

徐君猷奇道:“那人怎生进得房来?”那梅花摇头道:“非是人为,乃是鬼魂。”苏公淡然道:“若是鬼魂,入得室来,何不直接索取齐十春性命便是,写甚血字?又何必待到移居逍遥斋后夺其命?”那梅花一愣,哑口无言。徐君猷冷笑道:“不过是有人装神弄鬼罢了。”齐日春急道:“那日龙王山上,小人等十余人清楚见得墙上那血字蠕动而成,前后约莫一柱香时刻。何曾见得有人?”徐君猷一愣,喃喃道:“似是有人扶乩不成?”

此时刻,堂外闪出两人,正是苏仁、颜未。苏公见得,幽然道:“龙王山上之异事,其中玄机,尚不清楚,待到明日,我等上山察勘一番,或有发现。只是,齐十春居士血字一事,苏某已知真相也。”齐日春惊诧不已,追问道:“究竟怎生回事?”苏公不答,至堂外,与苏仁、颜未耳语一番,而后回至堂中,淡然道:“徐大人,可着人将齐府众人唤来。此案可了结矣。”徐君猷闻听,大喜。齐日春慌忙道:“小人去召集便是。”苏公淡然道:“齐二爷少安毋躁,此事交由府衙颜捕头便可。”齐日春神色恍惚,惴惴不安。

不消多时,齐府家眷并家人奴婢四十余人皆至前堂,唯独少了管家齐丰,老太公齐江亦被家人颤颤巍巍搀扶来得,徐君猷令人搬来交椅让齐江坐下。堂外众多公差衙役把守,舒牧将卓九押将上堂。众人见得卓九,窃窃私语。

徐君猷立在堂中,高声道:“今日,黄冈县令舒牧舒大人接得朱家庄地保首告,道齐十春齐掌柜亡故,齐家家人甚感蹊跷,恳请县衙前来勘验。本府正与舒大人商讨公事,故一同来得,又逢黄州副团练使苏轼苏大人在此,遂一道勘察现场。齐十春之死,果然蹊跷,其中原委,烦劳苏大人剖玄析微,细细道来。”

苏公环视众人,叹息道:“齐十春齐掌柜命丧逍遥斋,乃是吸得炭火之毒,窒息而亡。苏某与徐大人、舒大人勘验现场,见得室内有烘脚炉一个。”遂令颜未将烘脚炉端上堂来。苏公道:“齐二爷,你与管家齐丰昨夜曾往逍遥斋,见得令兄,可曾记得此炉燃有木炭?”齐日春点点头,道:“确

有炭火,齐丰兀自用火钳拨弄一番。”苏公点头,道:“不明情形者只当齐十春因烘脚炉炭火而亡,却不知齐十春临睡之前,取水将炭火熄灭了。”

苏公环视众人,问道:“不知齐十春是否有此习惯?”有一婢女怯怯道:“回禀大人,老爷确有此习惯。”苏公望那婢女,约莫二十上下,问道:“你怎知晓?”那婢女惶惶道:“小女子乃是服侍老爷歇息的。只是近些时日,府中不宁,便未服侍老爷了。”苏公点头,谢过那婢女。

众人诧异,苏公又道:“室中烘脚炉炭火熄灭,但齐十春却死于炭火之毒?端的蹊跷。闻管家齐丰言,他等撞开房门,冲将进去,室内甚是呛人。你等中有几名家人入得,可是如此?”有三四个家人应声答是。苏公道:“室中炭火之毒何来?非是甚么鬼魂作祟。不过是有人巧施诡计罢了。”众人惊诧。苏公道:“府上不宁,道士打醮,移居逍遥斋,凡此等等,不过是凶手谋害齐十春之诡计也。”

众人闻听,惊恐不已,那厢齐江闻听,气得浑身乱颤,手中拐杖戳得地上,嘭嘭直响。苏公令颜未将道士卓九推上前来,令他复述一遍。众人闻得,甚是疑惑。苏公道:“凶手假府上人心惶惶,便威逼道士,妄言避邪躲煞,令齐十春移居逍遥斋。那逍遥斋甚是偏僻,少有人往来,易于凶手下手。那凶手先在逍遥斋后墙凿得一洞,约莫三寸大小。先用布团塞着,挡住光亮,到得昨夜,齐十春饮酒酣睡,凶手至后墙处,取出布团,插入一根空心楠竹,一头连着一个火炉,那火炉烧着石炭,那炭火之毒自竹中入得室内。这火炉非比寻常火炉,颇有些精巧,其上有盖,一侧有出气管,可连着空心楠竹,炉下侧有一口,乃是引风之用。”

众人闻听,惊诧不已。苏公令颜未将布团、楠竹呈上。苏公将那布团展开,示与众人看,道:“此布团虽破旧不堪,但看布料质地,可知乃是上等布料,先前当是一件衣袍。徐大人令颜捕头暗中询问府中人,得知,此前这件衣袍当是管家齐丰之物!”众人闻听,大惊,急忙左右找寻齐丰,竟未见其身影。齐江急忙唤过齐早春,询问齐丰下落。齐早春亦满脸疑惑,只道不知。众人纷纷猜想,那齐丰定已逃遁。

苏公淡然一笑,道:“齐丰不过是帮凶也,幕后主使另有其人。”众人闻听,遂静言倾听。那厢齐日春忽道:“苏大人言齐丰杀人,可有证据?”苏公淡然道:“无有证据,焉可胡言?”遂令颜未将证据取过,却是一个火炉,又有一包物什。苏公道:“此两物乃是自齐丰室内搜得,便是杀害齐十春之凶器。”齐日春冷笑一声,道:“区区平常火炉,焉可为证?”苏公淡然道:“齐二爷且看炉中炭灰,此炭灰非是木炭,而是石炭。苏某与徐大人查得,府中厨院有一堆石炭。询问小人,只道石炭甚贵,府上只供齐老太公一人使用。齐丰室内火炉怎用石炭?”齐日春一愣,反驳道:“或是齐丰暗中偷得使用。”

苏公淡然一笑,取过那包物什,打开来看,却是些黄色泥土,众人不解。苏公道:“齐丰将石炭毒烟送与室内,但能否夺取齐十春性命,尚无十足把握。如何将齐十春致于死地?齐丰便在火炉之中加得此物。”齐早春奇道:“敢问苏大人,此是何物?”苏公示与众人看,道:“此乃硫磺也,可燃烧而得毒气。”众人惊恐。徐君猷惊叹道:“先前,苏大人入逍遥斋内室,便言闻得硫磺之味,只道是石炭中含硫,却不想竟是用了硫石。”

齐日春冷笑道:“此不过是苏大人之推想而已,或是凑巧齐丰收得硫石做他用,却被大人搜得来?”苏公摇头,道:“非是推想,而是真相。苏某早已疑心齐丰,但未打草惊蛇。适才,苏某随从发现有人暗中跟随偷窥,追将上去,可惜未见其人。齐二爷可知此人是谁?”齐日春摇头道:“或是下人路过,被大人误以为有人跟随偷窥。”

苏公摇摇头,淡然道:“齐二爷错矣。根本无人跟随偷窥我等。”齐日春不觉一愣。苏公笑道:“适才不过是苏某略施小计,齐二爷便惊恐不已,顿时露出马脚来了,只当是齐丰。齐二爷心中甚是恼怒,假去请梅花之机,寻得齐丰,欲叱责他行事不慎。那齐丰莫名其妙,急忙辩白。齐二爷方才安心,又细细嘱咐他,只道与苏轼言语,须万分小心。”齐日春闻听,呆若木鸡,钳口挢舌。众人闻听,亦惊诧不已。

苏公又道:“齐二爷心中定然纳闷,苏某如何知晓你等言语?那时刻,苏某随从便在一旁偷窥你等。待齐二爷万般叮咛嘱咐走后,苏某随从便拿下了齐丰。”齐日春闻听,惊心丧魄,脸无人色。

待苏仁将齐丰押将上来,但见那齐丰垂头丧气,一言不发。苏公道:“你等欲假鬼魂幽灵之说,掩盖齐十春死亡真相。待徐大人、舒大人并苏某察出破绽,齐丰甚是惊恐,神色慌张。我等便已疑心也。待到卓九言及蒙面人持刀威逼于他,令他如此这般行事。我等料想凶手定是府中知情人。卓九言那厮乃是麻城口音,男子,约莫四十。适才,苏某有意询问齐二爷,府上可有麻城人。齐二爷道府上男女皆是黄冈人。苏某与徐大人却闻齐丰言,他识得前麻城县令虞宇虞大人,曾在其府上帮闲半年。苏某猜想,齐管家会说麻城方言。不知是否?”

齐丰茫然。有家人高声道:“小人曾听他言过麻城话。”苏公淡然一笑。那厢齐早春勃然大怒,冲上前去,挥拳便打。齐丰急忙躲闪,愠道:“此皆二爷主意,与小人无关。”齐早春把眼望齐日春,神情凄然。那厢齐江气得猛然咳嗽,而后喷出一口鲜血来。齐家人见得,急忙拥上前去。稍待歇息,齐江老泪横流,哆哆嗦嗦上前,问道:“你……你……为何要害你兄长?”

齐日春冷笑一声,恶狠狠瞪着齐江,怒道:“还不是你这老东西,将家业传与了他。他若不死,焉能有我之份?”齐江闻听,又气得喷出一口鲜血,几将摊倒在地,幸亏家人扶得。齐日春咬牙切齿一番,转又哈哈大笑,咆哮道:“他死了,他终于死了……”

苏公长叹一声,幽然道:“其实齐十春早已有所察觉,亦有所戒备,只是他不曾料想,你竟丝毫不顾及兄弟手足之情。”齐日春一愣,疑道:“他早有所戒备?”苏公点头,道:“你与梅花暗中私通,你道你兄长不知?”众人闻听此言,顿时静声。齐日春满面惊诧,道:“他……他知晓此事?”

苏公叹道:“齐十春居室惊现血字,非是龙王山上那血字跟来,实有人沾血书写也。但室内门窗紧闭,外人怎的进来?又怎的巧妙出去?粗想之下,似不可能,故而疑心是血字鬼咒作祟。其实书写此字者,非是他人,乃是与齐十春同眠的小妾梅花。”众人皆惊诧不已。

苏公把眼望齐早春。齐早春悲愤道:“大哥早已察觉有人动过账房账本,与我暗中商议,疑心是梅花所为。但梅花有何企图?其后定有主使。大哥便令我勾引梅花,意欲顺藤摸瓜,查找出幕后之人。那梅花虽口风甚紧,滴水不露,但我还是察觉出端倪来了。待我将此事告知大哥,大哥怅然,只道兄弟之间,当伯歌季舞,万不可尺布斗粟。”

苏公闻听,叹道:“昨日,齐二爷与齐丰依预谋行事,晚饭之时,劝齐十春多饮几杯,令其昏昏然。待到夜间,你二人往逍遥斋,察看齐十春动静,又言齐早春与梅花私通之事。齐十春神情甚是平静,只道兄弟如手足,妻妾如衣裳。兄弟之间,当伯歌季舞,万不可尺布斗粟。可惜齐二爷竟未听出齐十春言语深意。”齐日春惊讶不已,苦笑一声,道:“我明白矣,他分明是在言我!”

徐君猷、舒牧闻听,叹息不已。齐日春恨恨叹道:“如此计谋,我等只当天衣无缝,不想竟逢着你等。此天不佑我也。”苏公幽然道:“齐十春一死,齐三爷便猜疑兄长死于谋杀,故而恳请地保报官。世间之事,欲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齐日春如疯癫般哈哈大笑,冲着齐江道:“为求风水,贪谋吉地,竟掘人坟墓,抛人尸骨,今日便得了活眼现报,龙王山上那血字分明预示齐家要死人矣,恐要断子绝孙矣。”

齐早春闻听,脸色铁青,怒目而视。齐江浑身乱颤,发指眦裂,面无土灰,猛然又一口鲜血喷将出来,瘫倒一旁,唬得齐府家人蜂拥上前,呼高喊低,乱做一团。齐早春气得捶胸顿足,不知所措。齐江昏死过去,便不曾醒来,三日后归西,此是后话。

齐日春立在一旁,只是冷笑。苏公上前问道:“龙王山上那血字可是你等所为?”齐日春冷笑几声,道:“这世间明明有幽灵鬼魂,你等却不信。龙王山上那地哪里是甚么风水宝地,分明是凶煞恶地!报应,一切都是报应!”言罢,狂笑不止。

苏公闻听,茫然若失,呆若木鸡,喃喃道:“报应?这世间果真有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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