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君猷一行人出了祠堂,往庄西曾家而去。途中,谭百丈问及麒麟之事,徐君猷敷衍言语,谭百丈识趣,亦不多问。待到曾游家宅,仵作呈上验尸格目,只道曾游乃是身中数刀而亡,死亡约有四日。谭百丈令仵作退下,又令衙役将尸首搬出,吩咐焦无泥料理其后事。而后,徐君猷、苏公、马踏月、谭百丈四人在室内细细查找。

谭百丈找寻多时,无有发现,甚是沮丧,叹道:“便是真有,那凶手亦早已夺走。”徐君猷淡然道:“或许那凶手非为金子而来,只是时机巧合而已。”谭百丈奇道:“非为金子而来?那凶手意欲何为?”徐君猷幽然道:“或是曾游知晓甚么隐秘勾当,被凶手灭口。”谭百丈闻听,甚是吃惊。

苏公一手捋须,四下察看,尤其是那雕花木床床身并床底,蚊帐顶上,床榻之下,地面墙壁,等等,不时俯身查勘,又用手敲打推拉,并无异样。苏公又察看他处,与前番来时一般。苏公只得作罢,近得案桌前,观赏那菊花。根雕花盆之中只栽植一兜菊花,品种平常,兀自有四五朵败菊,摇摇欲坠。

苏公暗自叹息,只道那曾游有如败菊一般凋零矣。那厢马踏月亦一无所获。徐君猷疑惑道:“究竟是杜攀欺蒙我等,还是凶手夺走金子?”谭百丈思忖道:“曾游临死撕扯字卷,手握纸团有书室飘香四字,分明暗示凶手是杜攀杜书室。”徐君猷疑惑道:“杜攀杀曾游是何意图?”谭百丈思忖道:“或是杜攀知晓曾宅隐匿金子,前来盗取,曾游未曾防备,被其杀害。”马踏月思忖道:“谭大人之意:那杜攀非是奉还金子,实乃夺金也?”

谭百丈点头,道:“依杜攀之言,他二人父亲乃是至交,曾游之父防备兄弟,变卖家产,折成金子,或许未托付于杜父,而是埋藏某处,或曾告知杜父埋宝之地。那杜父保守秘密,直至逝去。今杜攀无意间得到父亲隐藏之文书,得知埋宝之处,特来寻宝,从而谋害曾游。”徐君猷点头道:“如此亦有可能。”马踏月思忖道:“我等且四下找寻挖掘痕迹。”

苏公闻听,不免心动,转身之际,忽瞥见得那根雕花盆盆身甚是精致,复又低头来看,那花盆足约莫八九寸高,依树根形雕琢,其上宛然是一副雕花图。苏公细看,其上雕得一园,有花有竹、有石有水,又有一阁,阁边有栏,一书生正坐于栏上,手捧书卷,神色悠然,那阁内有数架,满是书籍。雕图下方有米粒小字,苏公眯眼细看,赫然是“书室飘香”四字。

苏公惊喜不已:原来曾游拼死抓得残纸,乃是暗示此花盆!险些错过。

苏公急忙端起花盆,颇觉沉重,遂将菊花扯去,倾倒沙土,覆转过来,但见花盆底部有一木销,苏公拔去木销,卸下一块巴掌大木板来,赫然见得里面金子!原来这根雕花盆下隐有暗格。

徐君猷、马踏月、谭百丈见得,惊喜不已,急忙过来。苏公将金子悉数取出,共计五十两。徐君猷奇道:“杜攀言有一百两,怎的只有五十两?”谭百丈思忖道:“莫不是杜攀夺得那五十两?”马踏月连连摇头,道:“那杜攀若有贪念,悉数霸占便是,又何必送来,复又夺取?”

苏公似有所思,喃喃道:“适才谭大人所言不无道理,或许金子非是杜攀送来,实早已藏匿宅中。杜攀此番乃为夺宝而来。曾游临死所抓残纸,书室飘香四字,却有两层意图,一是暗示金子所在,二是暗示凶手何人!”

徐君猷、马踏月惊诧不已。谭百丈道:“卑职此刻便将其拿下,严加审讯,不怕他不招认。”苏公道:“酷刑之下,其言难实。若徐大人将谭大人拿下,酷刑逼供,到得那时,谭大人恐怕亦会招供,只道此金是大人所盗。”徐君猷笑道:“屈打成招,何其多也?谭大人当三思而后行,但凡断案,须有证见,方能服人。”谭百丈顿时无言。

苏公思忖道:“若寻得余下五十两金子,方可断案。”谭百丈思忖道:“卑职即刻遣人回县城,搜查杜宅,或可寻得。”徐君猷点点头。

众人正待出去,苏公忽叹道:“不知谭大人如何看那木阴山麒麟现身一事?”谭百丈不觉一愣,反问道:“卑职愚钝,不知苏大人此言何意?”苏公淡然笑道:“莫非谭大人果真不知?”谭百丈诧异道:“苏大人之言,卑职如坠云雾,烦劳明示。”苏公笑道:“闻石马庄中乡人言,那麒麟似非真身。”谭百丈惊诧不已,疑惑道:“苏大人之意,那麒麟是假的?”苏公淡然一笑,道:“此话是谭大人所言,苏某不曾言过。苏某只道似非真身而已。”

谭百丈笑道:“麒麟现身,不过昙花一现,踪迹难觅。其是真是假无关紧要,紧要的我大宋尧天舜日、国泰民安,如此足矣。”

苏公淡然一笑,不再言语。徐君猷皱起眉头,颇有些不悦。

徐君猷令马踏月收了金子,四人出得堂来,方至院中,忽见有人闯了进来,却是一名衙役,见得诸位大人,急忙道:“禀大人,有乡人来报又死了一人。”众人闻听,大惊。徐君猷急忙问道:“死者何人?”那衙役道:“闻乡人言,乃是地保焦无泥。”四人闻听急报,皆惊讶不已,急忙出得院门,但见徐溜、苏仁、严窦并马踏月随从等人皆等候在外,远远又聚着众多好事乡人。

苏公环视四下,果真不见了焦无泥,又寻杜攀,亦不见了身影。苏公急忙询问苏仁:“可曾留意那杜押司?”苏仁思忖道:“老爷等进院之时,兀自见着他,后来竟不曾留意了。”苏公甚是后悔,遂与苏仁细语。而后苏公告知徐君猷,徐君猷脸色顿变,遂令谭百丈着人速速缉拿杜攀。

衙役、报信乡人引众人至庄西头一处僻静处,但见柴草堆中躺着一具尸首,满头鲜血。苏公近得前去,望见那厮面孔,果真是焦无泥。环视四下,却见得几步远一块石头,一端尖锐,沾得鲜血,遂拾将起来,察看一番,料想便是凶器。谭百丈令仵作勘验尸首,仵作验罢,只道死者乃是被尖锐石块猛击头颅致死。

徐君猷脸色铁青,喃喃道:“杜攀为何要谋害焦无泥?”谭百丈思忖道:“定是焦无泥察觉出杜攀勾当,因而被杀灭口。”徐君猷把眼望苏公,苏公皱起眉头,拈须沉思。徐君猷轻声咳嗽,苏公猛然惊醒。

徐君猷问道:“苏大人有何高见?”苏公皱眉道:“杜攀或与焦无泥同谋。”徐君猷惊诧不已:“他二人同谋?”苏公点头,道:“他二人言辞,大相迳庭,我等只道其中一人撒谎,实则二人皆在撒谎,不能自圆其说。今官府查案,颇有进展,二人心中惊恐,或是分赃不均,或是杜攀恐焦无泥坏事,情急之下,杀人灭口。如今之计,唯谭大人竭力捉拿杜攀。苏某料想,其杀人之后,定然仓皇逃回县城,取得金子,而后逃之夭夭。”

徐君猷、马踏月、谭百丈点头。苏公道:“望谭大人速回县城,召集捕快,缉拿杜攀归案。”谭百丈唯喏。徐君猷道:“如此有劳谭大人了。”谭百丈拱手道:“此卑职之责也。石马庄事宜,卑职便暂且交与严押司处置。”而后唤严窦上前,令其好生安置徐大人等,严窦拱手领命。

谭百丈引衙役急急去了。此时刻,焦无泥家人赶到,见得尸首,嚎啕大哭。徐君猷令严窦安置其后事,而后与苏公、马踏月往庄口,徐溜与马踏月随从跟随其后,却不见了苏仁。

徐君猷一路叹息。苏公回顾身后,见无人跟随,遂道:“徐大人,可速将焦蜀、焦客二人唤来。”徐君猷一愣,询问缘故。苏公不答。徐君猷遂令马踏月并其随从去了。徐君猷此刻忽发觉不见了苏仁,不免惊诧,询问徐溜,徐溜亦惊讶,只道适才还见着。苏公摆摆手,笑而不语。

徐君猷如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迷惑不解。至庄口,苏公走得那茶摊旁,就近竹椅坐下,徐君猷、徐溜亦各自坐下。那茶摊只余得一中年妇人,其余人皆往庄内去了。那妇人识得知府大人,惶恐上前施礼。徐君猷拱手回礼,道:“大嫂客气,烦劳施舍三碗热茶。”那妇人唯喏,回身沏了三碗茶水,端将上来。徐君猷谢过那妇人,徐溜交与三文钱,那妇人怎肯收下。苏公笑道:“你是卖茶人,以此为生计,我等付钱喝茶,天经地义也。”好说歹说,那妇人方才收下。

苏公问道:“大嫂夫家贵姓?”那妇人答道:“民妇夫家唤作焦人今,早先几年故去了,只余下民妇与三个儿女相依为命。”苏公叹息,问道:“敢问大嫂,十三日那天,亦便是焦地保见得山上麒麟现身那日,你可记得焦地保何时去得县城?何时回来?”那妇人思忖道:“那日何曾见得他去县城?午后见他与焦蜀、焦客出庄去了,不知做甚,约莫半个多时辰,他三人急急回来了,只道望见了怪物。也就是众人所说的麒麟。”苏公淡然一笑,把眼望徐君猷。徐君猷似有所思。

喝茶闲聊之间,马踏月并随从将那焦蜀、焦客二人唤来,二人满面惶恐,怯怯拜见徐君猷。徐君猷脸色严峻,道:“焦无泥已被人杀死,你二人想必已经知晓了。”二人惶恐点头。徐君猷冷笑道:“你二人可知凶手何人?”二人又连连摇头。徐君猷道:“你二人可知他因何被杀?”二人又连连摇头。

苏公淡然笑道:“你二人可知下一人死的是谁?”二人茫然摇头。苏公指着二人,冷笑道:“便是你二人之一。”焦蜀、焦客惊恐不已。苏公道:“凶手惧怕知府大人知晓真相,故而杀焦无泥灭口。你二人若不及时道出真相,亦恐被凶手灭口。”焦蜀、焦客惊恐,道:“大人明鉴,小人等确不知甚么真相。”苏公冷笑道:“便是木阴山麒麟现身之事!你三人何尝去得县城?又何尝买得物什?你等信口雌黄,欺蒙知府大人,该当何罪?”焦蜀、焦客大骇,跪倒磕头道:“大人饶命,小人等招认便是。”

徐君猷冷笑道:“你等且如实招来,但有隐瞒,严惩不怠。”焦蜀、焦客连连点头。那焦蜀怯道:“那日午后,约近申牌时分,焦爷,哦,亦即焦无泥找得小人两个,只道唤小人两个出去一遭,每人与了十文钱。小人两个便跟随他,出了庄,过得木阴谷,焦无泥环视四下,忽指着山顶惊呼一声,叫小人两个看。小人两个见那山顶上立着一物,只当是老虎,唬得半死。那焦无泥令小人两个在山下等候,他竟往山上爬去。小人两个只得远远望着,见他将近山顶,看了片刻,那野兽便不见了。焦无泥匆匆下来,告知小人两个,只道是一个怪物,毛发是黄的,身披鱼鳞皮,尾巴似牛尾,四足如马蹄,头上兀自长着一只角。小人两个不知所以。焦无泥便道,但有人问起,便言自县城买物什回来,路经此处,见得怪物,又令小人两个记住那怪物模样。小人两个懵懵懂懂,哪里省得。后来闻老人言,那怪物乃是麒麟。次日,小人两个随焦无泥往县衙,如此禀报了县令大人,县令大人闻听,甚是欣喜,便奖赏小人两个每人二两银子,那焦无泥得了二十两。回得庄来,焦无泥叮嘱小人两个,此事不可胡言,否则令县令大人知晓,便是欺蒙之罪。小人两个只得听从于他。”

苏公问道:“如此言来,你二人确不知山上究竟何物?”焦蜀连连点头,道:“小人两个远远望着,哪里看得清楚?料想焦爷……焦无泥上得山去,自是看得清楚,便是信了。”苏公问道:“焦无泥引你二人出了木阴谷,便见得山上麒麟,端的凑巧。莫不是他早已知晓?有意引你二人前去,以为佐证?”焦署吱唔道:“小人确不知情。”

苏公问道:“事前,焦无泥可曾有何异常之举?”焦蜀、焦客思忖半晌,摇摇头道不曾留意。苏公问道:“往日,焦无泥与甚人干系密切?”那焦客忙道:“与焦爷……焦无泥最要好者,端是严押司并凌溪。他三人可谓一路神祇。”苏公问道:“那凌溪是何人?”焦客道:“乃是庄中的一个泼皮,甚是凶悍,他三人常在一起喝酒,亦常往县城勾栏瓦舍逍遥。”

苏公问道:“那凌溪可在庄中?”焦蜀道:“适才在曾游宅前,兀自见着他。”苏公点头,似有所思,问道:“那凌溪好喝酒?”焦蜀连连点头,道:“那厮甚是嗜酒,身旁常提着一只酒壶。”苏公心中一喜,问道:“却不知他常在何处沽酒?”焦蜀道:“庄中焦环善酿酒,常挑至县城卖。凌溪常去焦环家要酒喝,一文钱不付,焦环怕他,不敢不与。”苏公笑道:“我等好生愚钝,竟未想起这般。”遂唤徐溜至马鞍处取过酒壶。

徐君猷欣喜,遂令焦蜀引马踏月前去请焦环前来。苏公笑道:“我等闲着无事,不如亲往一遭。”徐君猷然之,余下徐溜、马踏月随从照看马匹,三人随焦蜀、焦客前往焦环家。入得庄内,过得十余户人家,便闻得幽幽酒香。苏公料想,焦环家便在前方了。焦蜀引众人至一院前,但闻得院内有人言语。焦蜀进得院内,便呼叫焦环。院内一人应答,见得焦蜀,只当他来沽酒,又见得其后数人,不免诧异。

焦环低声问道:“闻听说焦爷被人杀了?”焦蜀点头。焦环瞥望徐君猷等。焦蜀忙道:“快且拜见知府大人。”焦环闻听,将信将疑,稍作犹豫,而后拜见。徐君猷笑道:“本府虽好酒,但今非为

酒而来。”遂自徐溜手中取过酒壶,问道:“你可见过此酒壶?”那焦环接过酒壶一看,便点头道:“回禀大人,小人见过此酒壶,乃是庄中凌溪之物。”

徐君猷不动声色,道:“你可曾看得仔细?”焦环颇为肯定道:“凌溪常来小人家要酒,便是用此壶,小人断然不会认错。只是前两日,凌溪来要酒,只道此壶无端丢失了。”苏公不由问道:“他可曾言是哪日丢失?”焦环思忖半晌,摇头道:“他只道丢失了,却不曾言是哪日。”苏公料想如此,不再多问。

徐君猷谢过焦环,众人出了焦家。苏公询问焦蜀,那凌溪家住何处。焦客多言道:“他此刻端在焦无泥家中。”苏公笑道:“我等去他家看个究竟。”徐君猷点头。焦蜀道:“这厮哪里有家,平日便住在严押司家中。”徐君猷奇道:“他住在严押司家中?”焦蜀道:“大人有所不知。这厮乃是庄中出名的败家子,父母早亡,只余得他一人,好吃懒做,家业早已败尽,因与严押司来往密切,便寄住在其家中。”

至巷弄口,徐君猷谢过焦蜀、焦客,并嘱咐他二人须守口如瓶,不可言出一字一句,但若胡言,定将严惩。二人唯喏,拱手拜谢。

苏公忽扭过头去,见得后方巷尾有一人,正探头窥视着。遂唤马踏月,擒住那厮。徐君猷等人甚是惊诧,待回过神来,马踏月早飞奔而去,苏公跟随其后。徐君猷、二焦亦追将过去。但见那人一闪,便不见了踪影。

马踏月、苏公急急追至巷尾,目寻远处,哪里有那厮身影?苏公正失望间,却见那厮便在跟前墙脚处躲藏着。那厮见得苏公,竟站立起来。苏公细看,吃了一惊,那厮分明便是杜攀杜押司。

待徐君猷赶到,杜攀急忙上前施礼,徐君猷亦惊诧不已,道:“怎的是你?那焦无泥可是你所杀?”杜攀环视四下,甚是警觉,道:“此非言语之地。”而后引众人至僻静林中,跪拜道:“恳请大人为小人做主。”徐君猷如坠云雾,茫然不解,心中暗忖:此案端是曲折迷离,目迷五色。

苏公问道:“谭大人正缉拿于你,你却要徐大人救你,此是为何?”杜攀道:“庄中有人欲杀小人。”徐君猷惊诧道:“有人要杀你?”杜攀连连点头,道:“正是。适才在曾游宅院前,大人等入院勘察,小人等在院门外,暗中留意那严窦举止。”徐君猷奇道:“你为何暗中留意严押司举止?”

苏公淡然一笑,道:“杜押司好生精明,竟疑心上严押司矣。”徐君猷望着苏公,奇道:“莫非苏大人亦早疑心上严押司了?”苏公点头,道:“只是未有证据,故未点破,以免打草惊蛇。”杜攀叹道:“小人死里逃生,欲告知大人此事,原来苏大人早已知之。”徐君猷追问道:“你等怎生疑心严押司?”

苏公望着杜攀,笑道:“还是请杜押司告知大人。”杜攀忙道:“因乡人报曾游遇害,小人等随谭大人来得石马庄,见得大人等,大人询问小人十三日那天到得石马庄所为何事。小人道因私事来得。大人又问小人去的哪家。小人道乃是曾游先生家。那时刻,严窦曾惊诧言道:‘杜兄何故去他家,曾游先生便是那日死去的。’小人闻听,心中惊诧。小人十三日去得,今已十七日,今发现其尸首,仵作尚未勘验。他怎知是那日死去的?而非十四日、十五日、十六日,或是今晨?”

苏公点头道:“只因严押司早知曾游死于十三日,心中已有定论,今日案发,只当我等亦知是十三日,故而未加思索,随口道出此言来。苏某料想他或是凶手,或是同谋。且其言语指向杜押司,分明是想欲嫁祸于你。但苏某心中尚有疑虑:曾游临死手握残纸,是何用意?杜押司在此案中究竟是何角儿?其言金子之事,是真还是假?凡此等等。待苏某自根雕花盆中寻出五十两金子之时,苏某便已信杜押司矣。”

徐君猷恍然大悟,杜攀疑道:“怎的只寻出五十两?还有五十两在何处?”苏公道:“苏某正待问你。”杜攀诧异道:“怎的问小人?”徐君猷奇道:“苏大人疑心另五十两金子是你拿得?”苏公摇摇头,道:“杜押司且细回想十三日那天,你奉还一百两金子,曾游先是入室存放,而后出来,手捧五十两,欲答谢你,你不肯收,二人推来让去,曾游无奈,只得罢了,便出去买得两斤肉回来,款待于你。那时刻,这五十两金子放置何处?”

杜攀闻听,不由一愣,皱眉思忖,半晌,吱唔道:“大人今日问起,小人竟想不起来了。那时刻,曾游似随手一放,而后便出去了。”苏公道:“苏某推想,此五十两金子放置在外,无意间被歹人窥见,起了杀心。”马踏月惊叹道:“那凶手不知另五十两金子,故而未曾翻找。”徐君猷思忖道:“那凶手究竟何人?莫非便是严押司不成?”

苏公问道:“杜押司适才言死里逃生,却不知是何凶险之事?”杜攀道:“小人疑心严押司,便暗中留意,待衙役搬出曾游尸首,焦无泥安排人事后,小人见得其与焦无泥在一旁私语甚么,而后焦无泥便匆匆离去了,小人便尾随而去。行至僻静处,忽不见了焦无泥。小人惊讶,忽觉得身后响动,不待回头来看,头上便挨得一下,顿时昏死过去。”

徐君猷疑惑道:“看来,那焦无泥早有察觉。”杜攀道:“待小人醒来,却在一个黑洞之中,小人甚是疼痛,好一番挣扎方爬将出来,察看四周,原来在庄西山林中。待小人摸索至庄来,闻得庄人闲言那焦无泥被人杀死了。小人料想,其后另有他人。小人不敢露面,只得隐于僻静处,适才见得大人一行,心中欣喜,故而追将出来。”

徐君猷疑惑道:“其后另有其人?你莫非那袭击者乃是严押司?”杜攀摇头道:“小人不知。”苏公摇摇头,思忖道:“苏某询问过苏仁,只道那时刻严押司在曾游院门外,并未离开,只是其与乡人言语过。那乡人莫不是凌溪?”徐君猷奇道:“他等为何要杀焦无泥?他等岂非是同谋?”

苏公思忖道:“因麒麟真假之事,我等盘问焦无泥,焦无泥惊恐不已。今杜押司又跟踪焦无泥,可见焦无泥已然暴露。严押司欲杀人灭口,又欲嫁祸杜押司,故而令人袭击杜押司,又隐匿其尸首,造成杜押司畏罪潜逃之假象。最终,官府下得海捕文书,四方缉拿杜押司而不得,此案便成悬案矣。只是不曾料到,杜押司吉人有苍天庇佑,大难不死。”

徐君猷怒道:“这严窦好生阴险,我等当即刻缉拿此贼。”马踏月然之。苏公摇头,道:“无有证据,难以治其罪。苏某倒有一计。”徐君猷忙道:“苏大人有何妙计?”苏公道:“大人可遣马将军随杜押司复回那山洞之中,隐匿躲藏。大人与苏某回庄中,只道侦查得蛛丝马迹,欲搜寻全庄并庄西山林。那严窦唯恐山洞暴露,必然先行至洞中,处理痕迹。待到此时,马将军可一举将之擒获。”徐君猷、马踏月、杜攀皆道妙计,而后分头行动。

徐君猷、苏公问明焦无泥家宅所在,将近其家,闻得哭声,又见乡人出出进进,甚是忙碌,门前不远处树下坐着一人。苏公看得清楚,正是苏仁。苏仁见得,急忙过来,苏公询问情形。苏仁只道严窦尚在焦家,不曾出来。苏公问道:“可有异常行径?”苏仁道:“见他多次与一厮耳语,甚是可疑。那厮面相凶恶,似非善辈。”苏公料想那厮便是凌溪,遂吩咐苏仁紧盯此人,万不可有纰漏。苏仁点头,隐于一旁。

那严窦闻知府大人来得,急忙出来相迎。徐君猷引严窦至一旁,问道:“焦地保之后事已安置妥否?”严窦点头道:“大人放心,焦氏宗族自有人料理。”徐君猷道:“今之紧要事,乃是缉拿谋害焦无泥之凶手,以慰死者亡灵。”严窦点头道:“谭大人定会将杜攀缉拿归案。”徐君猷摇头道:“谭大人未必能抓获此厮。”严窦诧异不解,道:“大人之意是那杜攀早已逃之夭夭了?”

徐君猷摇头道:“本府料想其未逃往他乡,而是隐匿某处。严押司若是那杜攀,会隐藏何处?”严窦思忖道:“定是难以寻觅之处。”徐君猷摇头道:“非也,乃是最不令人疑心之处。”苏公忽问道:“何谓最不令人疑心?”徐君猷道:“便是最不可能藏身之处?”严窦惊诧道:“如此言来,县衙最为可能。”

徐君猷摇头,道:“非是县衙,乃是石马庄!”严窦惊诧不已,疑惑道:“大人料想那厮隐匿在此?他怎会如此大胆?”苏公点头道:“杀人潜逃,乃是常理,杀人而不逃离,必出人所料,反得以保全。”严窦思忖道:“若如此,那杜攀会藏身哪户人家?”徐君猷道:“严押司乃是本庄人,熟知各家各户并四周地势,依你之见,当在何处?”严窦思忖半晌,摇头道:“小人不敢妄猜。”

苏公淡然一笑,道:“寻常百姓自不敢接纳,此其一也。其二,杜攀心中惊恐,必然怕人见得。故而当是无人之处。那曾游家宅并其后一处旧舍,今皆无人,或可藏身。”徐君猷思忖道:“庄西树木茂密,亦可隐藏。”苏公点头,道:“严押司可召集些青壮汉子,布成罗网,细细搜寻。”严窦连连点头。徐君猷道:“此事便烦劳严押司了。我等且先回庄口祠堂,会合马将军等人,待严押司将人召齐,我等便同往。此事当小心谨慎,万不可走漏风声。”严窦唯喏。

徐君猷、苏公与严窦道别,往庄口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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