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公堂内,孟公检查了我脖子上的淤血,神情沉重。

“这件事还没有告诉杨畅和家里人吗?事态似乎已经很严重了。”孟公问。

“我知道,只要小陈雪想的话,她随时都可以取代我对不对?”我惨然一笑。

“……如果我猜的没错,她应该还是想先解决清水镇的亡灵,等亡灵解决之后再……”孟公沉默了一下,摇摇头,“真是骇人听闻……双胞胎在妈妈肚子里一生一死,死去的那个必须终身做活的那个的养鬼,令其生存……真是很残忍。”

我捂住脸只觉得头疼欲裂:“现在我才知道那次在死亡之门,妈妈为什么宁愿劝我去死。做养鬼,不断重复死前的痛苦,生活在黑暗中,看不见希望,也没有未来,甚至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够解脱,比死更难受千倍万倍。孟公,我觉得好无助,我很害怕,宁愿死也不想做养鬼。”

孟公同情地望着我:“陈雪,我明白你的心情,我会尽全力帮助你。”

我摇头叹息:“现在每天一静下来,我就会想到自己的存在是建立在双胞胎妹妹做养鬼这件事上。只要一想到这个我就作呕,好讨厌自己,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不愿意做养鬼,也不愿意有人为我做养鬼。”

“陈雪,你应该冷静下来,你现在的情绪很不稳定,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你妹妹会更容易入侵你的身体。”

我的眼泪还是忍不住掉下来:“有时候我真的会想,不如就把这身体给妹妹算了,她为我受了二十五年的苦,是我害了她二十五年,所以她现在想向我要回属于自己的东西那是很公平的。可是这么想是一回事,要做到真是太难了。我只是个平凡人,没有那种为别人牺牲自己的伟大情操。只要一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做养鬼,我简直就要疯掉了。我想活下去啊!可是真的能完全忘了妹妹的事而独自活下去吗?”

说到激动处我长吁了一口气:“不过也许这已经不重要了,小陈雪随时都会取代我,姐妹两人总有一个要下地狱。”

孟公连连叹息。

我发泄了一下,把烦恼和恐惧通通说了出来,心情总算稍微轻松了些。

走出神公堂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孟公将我送到门口,安慰了几句真情的话。

一出门我就觉得不对劲,但是也没有告诉孟公,独自一人走在街道上。

我的脖子被一双细小粘腻的胳膊紧紧抱住,小陈雪的双腿圈在我的腰上。

远离神公堂后我才停下脚步:“你找我?”

她的头埋在我的脖子里,幽幽说着话:“呵呵,我们的交换条件到了需要你实现诺言的时候了。”

“你是说……杀亡灵?”

“杀,杀,全部杀掉!”

“我想知道,你是为了要取代我才决定净化清水镇吗?”

她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我呆了一会儿:“那要是我不愿意呢?”

脖子上的胳膊猛然缩紧,她的声音冷冷传来:“死。”

我哼了一声:“你不会杀我的,杀了我,你也完了。”

“不杀你,还有其他人。”她漠然地说。

我心里一凉,其他人?她在威胁我!拿杨畅、小舅舅和外公的生命威胁我!

“难道净化清水镇除了杀亡灵就没有别的办法吗?让亡灵永不超生,那实在太绝太可怕了,我做不到!你说个别的方法,我或许可以考虑考虑。”我跟她讨价还价。

小陈雪在我身后放肆地冷笑起来,好像我说的话很荒谬:“别装模作样了,很快你就会知道,慈悲的话不适合从你的嘴巴里说出来。”

我非常吃惊地问道:“为什么?那天在废楼天台你也说过类似的话,说什么我为了自己可以杀人……我到底做过什么?你说啊!”

“呵呵,我不说,我就是要让你自己想起来,那样会更加有趣。”小陈雪阴郁地笑着,“帮我杀亡灵,或许你就会想起来哦。”

“我说了我做不到!而且我答应了一个朋友,绝对不伤害她的家人。”

“朋友?”

“对,我一个朋友跟她的亡灵家人感情非常好,她求我不要伤害她的家人,我已经答应她了,所以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做那种事。”我坚决地表态。

话音刚落,身后的人便突然消失了。我回头看,只见到家家户户的灯光和门口依然僵立的亡灵。

她这次怎么走得这么干脆啊?我有些怀疑,顺手摸了摸自己的背,又觉得一片潮湿。为什么她总是这样湿湿的呢?如果有一天她真的取代我,而我变成现在的她,整天粘糊糊的,对于有轻微洁癖的我来说也未免太残酷了吧?

回到浴场,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小陈雪在前一秒还用亲友的性命逼迫我就范,可是下一秒立即就不见了。突然我想到,她不会去伤害美夏吧?随即我又安慰自己,刚刚我只说朋友,又没说出美夏的名字。可是,可是万一……

我左思右想怎么都不放心,一个晚上都心神不宁,终于还是忍不住跑去给美夏打电话。

“陈雪,你给我打电话我好开心哦。呵呵,你是不是想我了?我马上来找你玩!”美夏明朗欢快的声音令我稍稍放了心。

“今天天色不早了,你乖乖地呆在家里,明天再来浴场玩好不好?”我哄她。

“呵呵,好啊,那你明天在家里等我哦,我给爸爸妈妈做了晚饭就来找你玩。”美夏高兴地说。

“好,好,一定等你,今天就早点休息吧。”

挂了电话,我总算松了一口气。

杨畅走过来,递给我一只苹果:“来,多吃水果就会更漂亮。”

我接过来一边啃一边发呆。

今天我在小陈雪面前总算混过去了,可是她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她拿杨畅、小舅舅和外公的性命来威胁我,这样下去我迟早得就范。可是我真的不想杀什么亡灵,特别是美夏又求过我,她的父母我是怎么都不可以下手的。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你有心事?为什么不跟我说?”杨畅疑惑地问。

我这才发现他一直在身边盯着我看,于是问他:“杨畅,如果眼前一个人即将死去,而另一边一个亡灵即将魂飞魄散,只能救一个的话,你会怎么选择?”

杨畅啃着苹果,歪着脑袋想了想:“好难啊,不过还是救亡灵好吧,因为魂飞魄散之后就什么都没有啦。人死后还可以变亡灵,也算是另一种生命的开始吧。”

“可是,如果这个人是你的亲人,而那个亡灵你根本不认识呢?”

“嗯……”杨畅为难起来。

我更直接地问:“如果那个人是我,亡灵是美夏的父母,你救谁?”

“救你。”杨畅毫不犹豫地说,明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

他的果断令我感到了深深的暖意。

杨畅笑了笑说:“一边是你,一边是全世界的人和全世界的亡灵,还是救你。”

够了,这就是答案,是我们最自私但是最真心的答案。

一边是杨畅,一边是全世界的人和全世界的亡灵甚至再加上我,我要救的也是杨畅。

我们的手握在一起,他的脸慢慢地向我俯下,清秀俊美的容颜在这一瞬间让我心中的烦恼都消失了。什么养鬼,什么杀亡灵,通通淡去,全世界似乎只有他温柔的笑和醉人的眼睛……

电话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我们的嘴唇被迫分开,都看了一眼电话,心里都有着淡淡的失望和小小的悸动。

我定定神,抓过了电话。

“陈雪,我们一起玩吧。”电话那头传来清脆可人的女孩声音。

我顿时感到吃不消:“美夏,刚刚我们不是说好的吗?今天你乖乖在家,早点睡觉,明天我们再一起玩。”

“哦……”美夏发出失望的叹息声,电话挂断了。

真是的,这小女子该不是又闹疯病了吧?我摇摇头。

“是谁啊?”杨畅拉着我向房间走去,好奇地问。

“美夏,真是的,第一次电话明明已经约好了明天来玩,刚才她又打电话过来说要跟我们玩。”我抱怨道。

“呵呵,美夏一直都是这样,脑子经常转不过弯儿,也见怪不怪了嘛。”杨畅劝我。

我随意地点了点头,向他笑了笑。

我们回到房间,立即便睡下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走廊上传来了铃声。

我打开台灯,迷迷糊糊地看壁钟,两点半。这个时候会是谁的电话啊?我转身看看杨畅睡得正香,实在不忍心吵醒他,便轻手轻脚地披了件衣服下床向客厅走去。

刺耳的铃声在寂静的黑夜里显得尤其扰人,让我觉得很不安,似乎连心脏都跳得不对劲了。

来到客厅,困倦的我连灯都懒得打开,直接在黑暗中接起电话:“你好。”

“……”电话那边没有任何回应。

怎么回事啊,三更半夜地打骚扰电话吗?我刚想挂断……

“我是美夏!我们一起玩吧,我现在在垃圾箱里。”依然是清脆灿烂的声音。

我有点生气了,一句话也不想说,直接挂断,转身走了几步……

电话又响了起来。

不会又是她吧?我不想接,可是这铃声太闹人了,会吵到睡在隔壁的外公,于是我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再度接起。

“喂?”

“呵呵,我是美夏!我现在在香烟店的角落里,我们一起玩吧。”

这回不等我挂,美夏说完这句话就直接把电话挂了。

搞什么呀?她今晚真的发病了吗,打这种无聊的电话,真是的!我瞪着电话心里直冒火。

“铃……铃……”

我愣了一下,不知道怎么搞得,突然感觉一阵发寒,隐隐觉得美夏今天晚上也太过异常了。

“喂……那个……美夏……”

“我是美夏!我现在在浴场外面。”电话又挂断了。

我的睡意已经完全被赶跑了,不知所措。

“铃……铃……”

“喂,你好……”

“喂……我是美夏,我现在在你后面。”

我整个人站在那里不动了,突然觉得客厅里冷风刮了起来,我本能地向门外望去,黑洞洞的什么都看不清楚,但可以确定并没有人。

“不是啦,不是那边,是这边。”

我转过身,另外一边是窗户。窗户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窗帘飞扬着,冷风就是从那里灌进来的,隐隐约约有一个黑影在那个地方。

“你看,是这边……”

黑影清晰了一些,像一个女人伫立着。

“你好,我是美夏。陈雪,我们一起玩嘛。”

窗外突然驶过了一辆车,灯光从窗口一闪而过。借着细微的光亮我看见美夏站在窗边,笑得十分绚烂,可是她的脖子却像漏了的水管,鲜血呼呼向外冒出来,染红了领子和整个淡黄色的衬衫。

手中的电话摔落在地上,我也一屁股瘫坐下去,死死捂住眼睛:“啊啊啊啊啊啊啊!”

客厅的电灯瞬间亮了起来,杨畅冲过来一把抱住我:“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你看见了什么?”

“美夏,美夏,美夏浑身是血,浑身都是血……”我把头埋在杨畅胸口,手颤抖着指向窗口。

“陈雪你冷静一点儿,窗户那边什么东西都没有。美夏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你看错了啦,不信你再仔细看一看。”杨畅轻轻拍着我的背说道。

我愣了一下,怯怯地向窗边再度望去,除了窗户像刚才一样大敞着之外,的确没有一点异常。

“你看,什么都没有对不对?”杨畅温柔地笑道,“陈雪,最近发生了太多的事,你又想得太多了,所以才会出现幻觉。没事的,睡一觉就会好了。”

是吗,那只是幻觉吗?也对,我刚刚的确很困,一时出现幻觉也不是不可能……

我这么想着,目光却猛然接触到摔落在地上的电话,心头一跳,狂乱地叫起来:“不对!那不是幻觉!美夏打电话给我,打了好几次,她说她在这里,在我的身后,我看到了!真的看到了!她浑身是血!脖子上……”

“陈雪,不要这样,你看着我,看着我的脸。”杨畅柔和的眼睛有着奇怪的魔力,渐渐让我平静了下来。“陈雪,你听我说,没有电话铃声。你走出房间门我就跟在你身后,我在门外看着你一次次地接电话,可是,我没有听见任何电话铃声。”

我呆若木鸡地望着他。

杨畅拂了拂我的头发:“没事了,我们回房间去,好吗?”

他揽着我的腰,我木然地跟着他向前走。那一瞬间,不祥的预感隐隐让我知道,有些事已经发生了,我偷偷地祈祷着那只是我的错觉。美夏,你还好吗?你一定要平安

无事,明天我们还约好了要一起玩。你不是最喜欢到浴场玩吗?你一定会来的,对不对?美夏,拜托你了,明天请你一定要来……

躺在床上,我以为这一夜又要彻夜无眠,却一眨眼就进入了梦乡,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

醒过来的时候,杨畅衣服穿得整整齐齐,笑眯眯地趴在床边瞪着我。

“你在干吗啦?”一大早就见到他这种肉麻的表情,我不好意思地瞪了他一眼。

“我看看小猪到底睡到几点才肯起床啊。”他乐呵呵地递过一杯牛奶。

我坐起来:“我还没刷牙呢。”

“你要是舍得就拿它来漱口,舍不得就喝掉它,这可是杨畅牌爱心牛奶。”

“大言不惭,明明是光明牌,怎么就变成你杨畅牌了?”

我们笑起来,好久没有睡得这么甜美了,好久没有过如此舒心灿烂的清晨了。我的全身毛孔都像呼吸着新鲜的空气,今天感觉应该会是不错的一天,会有好事发生吧。

“快起床吧,我今天一早爬起来准备早餐,结果现在都到了吃中午饭的时候了,唉!可惜我用心良苦,却无人欣赏。”杨畅装模作样地唉声叹气。

“我没起床你不会叫小舅舅和外公一起吃吗?”我一边穿衣服一边说。

“小舅舅比我起得早,我做好早饭时他就已经出去了。外公他今天可怪了,比你还能睡。”杨畅抱怨说。

“啊?外公到现在还在睡!”我奇怪地问。外公每天都起早锻炼,我这还是第一次知道他老人家也会睡懒觉呢,“他会不会身体不舒服啊,不如我们一起去叫叫他。”

我和杨畅来到外公房间门口,敲了敲门,没动静。

“会不会出去了?”我问杨畅。

杨畅耸耸肩表示不知道。

我想了想,一转门把手,门没有锁!推开门,外公正在床上躺着。

我和杨畅面面相觑,慌忙走过去。一来到外公身边我们就发现不对劲,他的脸上长满了红色疹子,并且已经有脓从里面流出来。我一摸他的额头,烫得吓人。杨畅又推又叫,外公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是痛苦地动动眉毛。他脸色青紫,大口喘息着。

“这些症状是养鬼诅咒的病症,外公怎么也感染上了?”我大惊。

杨畅慌忙说:“你先别急,不一定的,我们还是先把外公送医院再说。”

“好,你去叫出租车,我帮外公穿衣服。”

杨畅匆忙跑了出去。

我掀开被子才发现外公不仅脸上有问题,整个身上密密麻麻布满了流脓的红疹,看起来触目惊心。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昨天睡觉前明明还好好的,只是一夜就这么严重,这病爆发的速度也太快了吧?

我迅速帮外公穿衣服。他看起来很冷的样子,外套呢?一定在衣柜里。我忙跑过去拉开柜门,取了件厚厚的袄子。不对!刚才我好像看到了什么,在镜子里……是我的错觉吗?我的心狂跳不止,缓缓转过头去,眼睛越睁越大——

透过衣柜的镜子,我看到了外公身上紧贴着一个人。非常熟悉却又像仅仅出现在前生的人,瘦骨如柴,头发斑白,在脑后揪了一个髻,手脚都是裸着的,呈现黑色焦炭状,是亡灵!可是亡灵怎么会在白天出现?趴在外公身上的女人缓缓转过头,满是黄褐斑纹的脸上,用恶狠狠的目光看着我。

我大吃一惊,叫道:“外婆!”

目光一闪,镜子的一角照射出房间的门口,一个穿着白色浴袍的小女孩耷拉着头,垂着双手站在门外,头发向下散下,遮住了整张脸,头发和皮肤都在不断地向下滴落透明粘稠状的液体。

小陈雪!难道外公生病是外婆和小陈雪搞出来的?

我迅速回头向外公望去,外公身上的人却不见了。看向门口,地上只有一摊恶心的液体。我再看镜子,依然什么都没有。她们不见了,可是我知道刚才那一幕并非我的错觉。我想起小陈雪昨天晚上对我的要挟,她说了“死”和“其他人”——真的马上就展开行动了。

我正发呆呢,杨畅冲了进来:“车叫到了,我来背外公!”

他将外公背起,我把外套盖在外公的身上,飞快地上了出租车赶往医院。

来到医院后,外公立即被送进了ICU重症监护室。医生护士们忙着抢救,一名医生出来跟我们谈话,发了告病危通知,并要求我们签字,立即为外公进行气管切开接呼吸机辅助呼吸。不断地有外科的医生前来会诊,监护仪一直在报警,提示生命体征严重不稳。

我和杨畅坐在病房门外的椅子上等待,心里七上八下,简直度秒如年。

我有一种非常不祥的预感,小陈雪是不会放过外公的。她一心都在逼我,所以怎么绝便会怎么做。

“心电图呈直线,准备电除颤!”医生在里面高声指挥。

我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哗哗地掉了下来。我一直误会外公对妈妈不好,所以这些年来从来没孝顺过他,甚至没给他一个好脸色。真相大白,我们祖孙两也刚刚和好不到一个星期,我还没来得及多甜甜地叫几声“外公”,外公他就已经……

半个小时之后,医生出来了:“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请两位节哀顺便。”

我趴在椅子上抱头痛哭。杨畅忙里忙外地购买寿衣,办理相关手续。一切都来得那么突然,一个生命说没就没了,一个人说不见就永远不见了。生和死,是如此容易的事。

我和杨畅在一名护工的陪伴下用平车推着外公来到太平间。杨畅轻轻拥着我,也是泪流满面,外公被装进了冷冻箱,我望着他的脸逐渐消失在我的视线中。

“两位,别太难过了,老爷爷肯定也不想看到你们这么伤心的样子,我们走吧。”护工先生善解人意地说道。

杨畅拉着我跟着护工向大门外走去,即将走到大门口的时候,只听太平间里传来一声巨响。

我们大惊之下迅速回头,只见刚刚站过的地方——也就是外公的那张冷冻柜旁边的一个柜子向外拉出了一半。

我们正惊恐不已,护工幽幽地叹了口气对我们说:“那里面躺着的是一个年轻女孩,昨天晚上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大该晚上十点左右吧,遭到了入室抢劫,匪徒割断了她颈部的动脉,抢了东西就跑了。那个女孩躺在家里活生生地失血过多而死。那个匪徒今天已经被刑警队抓住了,不过女孩死得冤啊,冷冻柜的门总是自己向外弹开,肯定就是女孩在喊冤呢。”

被割断了颈部动脉而死掉的女孩……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一阵恐慌。我不由自主地向存放尸体的冷冻柜狂奔,杨畅和护工在后面叫我的名字。我径直走到那女孩的冷冻柜旁,一时竟不敢看下去,我小心翼翼地扶在冷冻柜上,突然一只手从柜子里伸出来抓住了我的手腕,一个熟悉的天真欢快的声音娇媚地向我说道:“我是美夏!我们一起玩吧,我现在在医院的冷冻柜里。”

我没有发出任何尖叫,眼前一黑,便向后倒去。

“陈雪,陈雪……”

谁在叫我的名字?我睁开酸痛的眼睛,眼前的景色由黑暗逐渐转为一种墨蓝色调。

我站起来,这是哪里?我想起了外公,想起了美夏。对了,我应该在医院,可是这里……这里不像任何地方,它仅仅是个空无一物的空间,我为什么在这种地方?

“陈雪,要不要杀亡灵呢?”女孩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我迅速回过头,一个穿着白色浴袍的小女孩蹲在地上,头发向前,遮住脸颊。

“又是你!你到底想怎么样?”我看见她,怒火攻心,伤痛不已,“你已经杀死那么多人了,什么时候才肯罢手?我的外公也是你的外公啊,他跟你也有血缘关系,你怎么可以对他下手?你还有没有人性?”

“哼,我不是人,哪有什么人性?鬼讲人性,只会落得悲惨的下场。鬼只知道自己想要的,并且不择手段地得到,这个理论还是你教给我的呢。”

“你胡说什么?我才不会教你那种歹毒的东西。我现在终于明白你有多恶劣、多狡猾。你这么说只是为了迷惑我,动摇我的信心,以达到控制我、取代我的目的,我说得没错吧?我不会再相信你的鬼话,我也不会让你这样狠毒的人取代我,你做梦去吧!”

“这么说,你还是不肯向我妥协,不肯帮我杀亡灵了?”小陈雪冷冷地问。

“不肯!不肯!不肯!”我摇头喊叫。

“怎么会这样?你这样我会很伤脑筋哦。我还以为外公和美夏两条人命就足够让你学乖呢,原来还不够,还需要更多的人吗?”

“你……”我惊颤不止。

“接下来轮到谁呢?杨畅?小舅舅?兰嫂?孟公……嗯……谁比较好玩呢?”

“你又在威胁我吗?”

“呵呵,养鬼是不说谎的,养鬼说出就一定会做到。现在我要说了,我说到名字的那个人将会死。”

“你闭嘴!不许说!不要说!”

“小舅舅。”

“不要!求求你不要!”我哭起来。

“小舅舅……小舅舅……呵呵……”

眼前的一切再度陷入深邃无边的黑暗。无论我如何哀求喊叫,她铁石蛇蝎的心肠也不会萌生丝毫心软和怜悯——我猛然惊醒过来,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床上,浑身虚汗,满眼都是白色。刚刚的一切只是一场梦吗?好可怕的梦!

“你醒了?”陪在身边的杨畅探过头来。

“我怎么了?”我想坐起来,可是却全身乏力。

“你多睡一下吧,这里是医院病房,刚刚在太平间你因为悲伤过度晕过去了,不过医生说多休息很快就会好。”杨畅抓着我的手说,很心疼的样子。

我想起刚才的梦境,慌忙问他:“外公的事通知小舅舅了吗?”

“已经通知过了,刚刚我借医院的电话打回浴场,小舅舅听了以后马上就往这边赶过来,算算时间也快到了。”

我点点头,这才稍微放下心,闭起眼睛又昏昏欲睡。

朦朦胧胧之间,只听到房间外的敲门声。我欠起身来,病房的窗户上印出了一个男人苍老的身影。

“杨畅,好像是小舅舅来了,快去开门。”我推推趴在枕头边睡着的杨畅。

可是他睡得那么死,竟然一动不动。想到他今天忙着外公的事也实在累了,我便自己下了床。大概是睡了一会儿的关系,我不再像刚才那般疲乏,反而有一种身轻如燕的感觉。

“是谁?”我站在门边想确认一下。

“丫头,是我。”

果然是小舅舅的声音,只是听上去稍微沙哑。我打开门,小舅舅苍白的脸出现在我的面前,嘴唇一丝血色都没有,眼睛红红的,像刚哭过。他望着我,勉强动了动唇角。

“去看过外公了吗?”我轻声问他。

小舅舅点点头,抹了把脸,泪光微微地眼眶中闪烁。

我一阵心痛,上前抱住他,“小舅舅,不要太难过,至少你还有我,还有杨畅。以后就让我们照顾你,你不会孤单的。”

小舅舅幽幽地叹了口气,他的身体既冰冷又僵硬,用几乎没有温度的手掌轻轻拍了拍我的头:“你不用替我担心,我知道你和杨畅都是孝顺的孩子,小舅舅不会觉得孤单。”

我哽咽着点了点头。小舅舅拉着我的手,指着医院走廊尽头的塑料椅子说:“孩子,陪小舅舅到那边聊聊,小舅舅想跟你说几句心里话。”

“好,你等我一下。”

我走回病房拿了外套,偷偷拭去眼角的泪水。杨畅依然维持着刚才的姿势睡着,像孩子般单纯无邪的睡颜在月光的照耀下多了一丝苍白。

我轻手轻脚,尽量不惊醒他,走出病房后却不见了小舅舅。我非常吃惊,随即发现他已经坐在走廊尽头的塑料椅上,挺直僵硬的身板,感觉很是迷离遥远。

我向他走去。深夜医院的走廊上,我的高跟鞋发出清脆的声音。突然,我站住了,因为隐隐听见身后似乎传来了另一个人的脚步声。我疑惑地转过头去,幽长的走廊并没有人影。难道是我的错觉?我继续向小舅舅走去,那紧跟着我的脚步声又响了起来。我压抑着好奇心,在小舅舅身边坐下。刚一坐下,我就惊奇地发现,刚刚还空荡荡的走廊上,两个人影在不远处靠窗站着。一个女人拉着一个小孩,一起向窗外静静眺望,但无法看清她们的脸。

我心中疑窦顿生,但见小舅舅好像也在看着那两个人,表情并无异常,不由得又笑自己太多心。怪事见多了,看谁都像鬼!

我把外套盖在小舅舅身上,小舅舅突然长叹了一声:“原来死亡并不像想像中那么可怕,我要是早明白这个道理,或许就可以阻止更多的悲剧发生。”

我静静地望着小舅舅消瘦的侧脸,奇怪他为何突然有这样的感叹。

小舅

舅悲凉一笑:“我这一生,做过两件懊悔不及的决定。一件是怂恿你妈妈养鬼杀你外婆,引出邪魔导致东区大火,连累七百多条无辜性命丧生。一件是把你妈妈养鬼的方法透露给你大舅妈,结果再度唤醒了被灵眠的邪魔,害浴场和整个清水镇再一次陷入了腥风血雨。”

我不知道如何安慰小舅舅,只好紧紧抓着他冰冷刺骨的手,想多少带给他一些温暖。

小舅舅突然激动起来:“陈雪,记住,千万不要因为自己的私欲重蹈小舅舅的覆辙,你一定会后悔的。不要跟邪魔做交易,我知道她想让你杀死七百亡灵,可是你知道那么做的后果多么严重吗?会有报应的,那罪孽绝不是你可以承受的,会比死亡恐怖千百倍。”

我大吃一惊:“这件事小舅舅你是怎么知道的?是孟公告诉你的吗?还有,邪魔就是小陈雪,我的双胞胎妹妹对不对?我问过她几次,可是她都没有正面承认。”

小舅舅的目光中透出怒气:“当然是她,除了她还有谁?她从一开始就是死胎,没有生命,更没有人的感情,她本身就是一个怨恨和欲望的产物。在养鬼里,死胎的力量本来就比其他养鬼强大得多,因为她是至阴的鬼。而作为双胞胎的你的存在让她的力量可以阴阳相通,达到极至,所以她才可以幻化成邪魔。”

“她既然那么厉害,可以在十五年前引发大火烧死七百个人,为什么现在却非要我帮她杀死亡灵呢?难道她自己没有足够达到这个目的的力量吗?”

小舅舅似乎被我问得愣了一下:“你妈妈死了之后,有一段时间我将全部精力投入到研究邪魔为何会出现的问题上。根据我所知道的,死胎邪魔应该完全可以轻而易举地杀死七百个亡灵。她为什么非要你的帮助,我想是因为她曾被你妈妈封印灵眠而力量受到折损的关系。当然这也只是我的推测,究竟怎么样只有她自己最清楚。”

小舅舅突然反手抓住我:“答应我,不能帮邪魔杀亡灵,那跟杀人没有区别。”

我低下头,在我的内心深处,此刻没有什么比杨畅和小舅舅的生命更重要。虽然在梦里我还是大喊大叫地拒绝了小陈雪的要求,可是我的心却已经开始动摇。如果小陈雪真的拿他们两个的生死要挟我,我如何反抗得了?要是他们都死了,我就什么都没有了,那我还怎么活?

我的处境几乎是绝望的。

我挣扎着问:“小舅舅,你教我该怎么选?答应小陈雪的要求,七百多条亡灵便会魂飞魄散而永不超生,小陈雪也将立即取代罪孽深重的我,我会变成养鬼,生不如死。但是杨畅和你就可以因此得救,清水镇也会恢复以往的平静,活着的人就可以重新过上单纯正常的生活。拒绝小陈雪的要求,一切就像现在这样,小陈雪会把我身边的人一个一个杀死,四周充斥着亡灵、瘟疫、杀戮,我将一个人活在永恒的孤独和恐惧中。两者对比下来,答应小陈雪的要求,倒算是比较积极的方式吧?”

小舅舅摇着头:“我说了,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怀着内疚悔恨的心理痛苦地活着,你……你还不懂我的意思吗?”

我呆住了:“小舅舅,你……你是说……”

“的确,杀死七百个亡灵,可以削弱邪魔的力量,从而破除‘束缚之气’,让清水镇恢复以往的状态。但是还有一个方法却可以彻底消灭邪魔和‘束缚之气’,让噩梦从此结束,再无轮回。”小舅舅温柔地望着我,无奈地笑着,“你应该已经知道那是什么方法了吧?”

我半晌没有说话,只是痴痴看着小舅舅的眼神。是的,的确有那样的方法,一直都有,我却从没想过要使用。

那个方法就是—我死。

只要我死了,小陈雪就没有了阴阳互通的力量。即使她是鬼胎,也仅仅只能成为比较厉害的养鬼,没有办法按自己的意志作恶。只要不受到有心人的利用,就不会构成危害,无法做邪魔。邪魔消失了,“束缚之气”也会消失,清水镇一样会恢复正常。

我想起在死亡之门妈妈要我过奈河桥,此刻我终于明白她的目的和苦心。的确,只要我死了,一切的悲剧就消失了。如果最终我会被小陈雪取代成为养鬼,那么死亡对我来说未必是坏事,说不定还是最好的结局。

“陈雪,不要怕,死亡并不像你想的那么可怕。小舅舅会陪着你,你的外公、妈妈、大舅舅、苏妮和苏云也都在等着我们。你相信小舅舅,让小舅舅带你去跟他们团聚吧。”小舅舅向我伸出手,等着我把生命交托给他。

我望着小舅舅惨白的脸,缓缓握住他的手,瞬间仿佛了悟到一切:“小舅舅,你……你已经死了,对不对?”

小舅舅笑得很淡然:“在刚刚来医院的途中,我就遭到了那邪魔的诅咒,被飞驰的卡车撞倒。不过也多亏了她,当我的魂魄站在路边望着自己卷进卡车轮胎下惨不忍睹的身体时,我突然间明白了一切。不管是生还是死,都是神圣自然的事情,不可以人为践踏。你外婆仗着自己掌握养鬼秘术而残害别人的生命固然是错,但是你妈妈因为不忍奄奄一息的女儿死去,而让另一个死去的女儿成为养鬼,导致她不能安息,灵魂活在黑暗痛苦中,终成邪魔,这更是天大的错。陈雪,到了该让所有的错误结束的时候了。”

小舅舅拉着我站了起来,走廊窗边看风景的母子也缓缓转过身,向我们飘过来。我低头看,她们没有脚,小舅舅也没有脚。再抬头时我认了出来,那对母子正是十五年前遭到外婆诅咒死于车祸的小舅舅的妻儿。他们一直飘到我们身边,面无表情,与我们站成一排。我跟着她们,路过病房时停留了一下,到底还是没有进去看杨畅最后一眼,怕自己会动摇。小舅舅说得对,让一切都结束吧。

我被小舅舅和小舅妈夹在中间,走进电梯,按下最高的第八层。在电梯光滑透明的墙壁上,我只看见自己孤单地站立着。微微侧过头,小舅舅近在眼前。我抓住他冰凉的手,他僵硬地扭转头,冲我咧嘴笑着,露出雪白的牙齿。

一步一步走向天台边缘,一步一步走向死亡。

一瞬间,我有一种怀疑感,难道这就是我人生的结局吗?

我是怎么了,为什么竟然会死在这里?这并不是我要的,好像一场闹剧。

我想到多年来在城里的生活。十岁时便开始与父母格格不入地相处,彼此间的关系始终都不融洽。第一眼见到我,养父母很是喜欢,都夸我多秀气、多可爱。可是没多久他们便发现了我的“本性”,并且认识到自己选错了孩子。他们需要活泼的、会撒娇的孩子来慰藉老来无子的心,而不是一个不苟言笑、看人的眼神充满忌惮的怪异女孩。

我不会讨好养父母,几个月后便被送到学校寄宿。刚开始便很少回家,一年后便跟养父母基本上断了联系。但是即使如此,我不能否认他们是好人,因为老夫妇俩依然每个月寄生活费给我,每学期一次。是的,他们是好人,可是好人也没道理非得喜欢我不可。

没人喜欢我,包括学校的老师和同学。我自卑,没有开朗的个性,不穿漂亮的裙子,极度缺乏安全感,只好拼命读书。一路初中、高中、大学,直到杨畅这位儒雅却透着孩子气的帅哥鼓起勇气向我告白——我的好运似乎终于来了。不知道杨畅喜欢我什么,校园里美女众多,他只围着我转。刚开始没少送他白眼,总想方设法令他下不了台。可是渐渐地也就习惯了他在我身边,喜欢上了被他宠着的感觉,爱上了这个真心想要对我好的男人。

大学毕业了,工作终于稳定下来,相爱的男人开口求了婚,我也答应了他。本打算回趟老家,回去就结婚。新的生活就要开始了:不会再自卑,也没理由再痛苦,一辈子有人疼,一个幸福的小女人马上要开始新生活。

然而噩梦就从这里开始了,鬼魂,亡灵,养鬼,杀戮,死亡……浴场的人如今一个也不剩,现在终于也轮到我了。

夜晚医院八层高楼的天台上,清冷的风扬起我的长发。

我迷惘地向下望,仿佛见到许多熟悉的身影。外公、大舅舅、苏妮、苏云、美夏,全部抬着头远远向我望着,他们果然都在等我把噩梦彻底地结束。从此以后一切会恢复如常,渐渐地大家会遗忘苏家浴场,遗忘曾住在里面遭受悲惨命运的人们。杨畅也会忘了我,重新开始他的生活。

小舅舅站在我身边,会心地向我一笑。

我点点头,一只脚伸了出去,悬在八层楼的高空,整个人摇摇欲坠。

“陈雪,没时间再犹豫了,邪魔随时会发现我们。”小舅舅催促道。

我深吸了一口气。

我不想死,害怕坠落时的恐惧感。可是我没有选择,死总比做养鬼好。何况我活着会连累更多的人死,杨畅也永远回不到以前的生活。我活着是没希望的,我是一个死了比活着更好的人。

我闭上眼睛——

“陈雪你想干什么?”身后一声大叫。我猛然地回过身去,看到了气喘吁吁的杨畅惊惶的脸。

“你怎么会到这里来?”我慌张地问他。

“我不知道。我睡着睡着,突然有声音跟我说你在天台,说你要跳楼,要我救你。”杨畅一步步向我走来,嘴里紧张地喊着,“陈雪!你怎么这么傻?对,最近是发生了很多事,亲人们相继死去,我知道你很难过,可是死是不能解决问题的。你快到我这里来,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有我跟你一起面对,相信我。”

“你不明白,我死就是最好的解决方式。有很多事我没有告诉你,其实……”说到这里我猛地愣住,杨畅后面那是……一个长发遮脸的小女孩爬在杨畅的背上,此刻正缓缓地向我抬起头来。

“回来,到我这儿来。”小女孩强硬地开口向我说道。

杨畅被自己背上的声音吓了一跳,整个人僵住了,猛地向后望去。小女孩在杨畅转过头的一瞬间,头突然高高抬起,露出只有眼白的恐怖眼睛,狠狠向他的脖子咬去,血液立即从她口角流了下来。

杨畅软软地跪倒在地上,目光迷离,一动不动了。

“住手!”我发疯般地喊叫起来,两边手臂却被小舅舅和小舅妈一把抓住。“放开我,求求你们,我要救杨畅,杨畅不能死!”

“陈雪,你有更多的人要救。你想想,杨畅一条命换清水镇千余条命……”小舅舅痛苦地劝道。

“清水镇千余条命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只要杨畅活着,其他人我才不在乎!”我声嘶力竭地喊着,奋力挣扎,眼看杨畅的脖子上有更多的血流出来,小陈雪却丝毫没有松口,“不要!好,我答应你!我帮你杀亡灵!只要你不伤害杨畅,我什么都答应你!”

我话一说完,小陈雪抬起了头,杨畅有气无力地倒在了地上。

“他死了?你杀了他!”我大叫。

“他只是晕过去,我怎么舍得他死?以后我取代了你,还要和他一起生活呢。当然了,因此我更舍不得你死。”小陈雪说着,一步步走了过来。

我的两臂突然感到一紧——小舅舅和小舅妈猛然将我从楼上推了下去。

可是一股强烈的引力立即又托起了我,小陈雪空中伸向我的手变换出神秘诡异的清冷幽光,她冷笑着:“哼!你们未免也太小看我了。”

她的两只手突然在空中狠狠一抓,小舅舅和小舅妈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急速飘向她。如同在电影院中对付兰嫂丈夫的亡灵一样,小陈雪一只手掐着小舅舅的脖子,一只手掐着小舅妈的脖子,手指陷入了他们脖子,发出骨骼变形的断裂声。小舅舅和小舅妈的眼睛立即向上翻着,嘴角流出了绿色的液体。这样下去,小舅舅和小舅妈会魂飞魄散!

“不可以!”我尖叫一声想冲过去,可是双脚却猛然被一双冰凉的手抓住。

来不及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那双仿佛来自于地狱的手已经将我向八层楼下拉去。小陈雪发出一声愤怒的低吼,扔下小舅舅和小舅妈扑了上来。她抓住我的手,我的身体在夜风呼啸的高空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摇曳着,我感觉到她的手轻轻颤抖着。我低下头望去,妈妈幽幽地仰望着我,双手紧抓着我的脚,单薄的身体在我的脚下悬吊着。

“够了,你们都不要再继续受苦了。是妈妈的错,一开始就不应该把养鬼用在你们身上。原谅我,你们的爸爸意外丧生后,我太孤独了。我当时只是想,最少要留一个女儿陪在我的身边,却没有想到会造成现在这样无法挽回的局面,现在让一切就这么结束吧。”妈妈苍凉的声音悲哀地传了过来。

“不!什么让一切就这么结束,你怎么能这么对我?我就要成功了,很快就可以复生了,不要妨碍我!”小陈雪狂乱地嘶吼着。

“别再执迷不悟了,你根本不可能复生,而且就算复生了那又怎么样?再度唤醒邪魔然后被杀死吗?真正的邪魔醒来,所有人都要死,所有的亡灵都将魂飞魄散,一切都会被毁灭的。看看清水镇吧,你还不明白她的力量吗?

”妈妈沉痛地说道。

我完全听不懂她们的对话,什么叫“真正的邪魔”?小陈雪不就是真正的邪魔吗?

小陈雪突然用手指着我,恶狠狠地叫喊起来:“那又怎么样?我就是不甘心,为什么我一定要做她的傀儡?只因为她是邪魔,我就应该为她牺牲吗?我不管,我一定要试一试,哪怕最后跟她同归于尽……”

“你没有能力与她玉石俱焚的,如果可以,我十五年前也不会牺牲你来封印她。”妈妈痛苦地呻吟着。

她们究竟在说什么?为什么小陈雪指着我叫邪魔?为什么妈妈如此哀伤地望着我?她们是什么意思?口口声声邪魔邪魔的,邪魔究竟是谁?太可笑了,她们不会想说我才是邪魔吧?完全没有道理,我是陈雪,我从小就是个平凡无奇的女孩,一直都是……

突然间,我的脑海中仿佛有些零星破碎的记忆片段一闪而过。心狂跳不止,身体里仿佛有一种异样的东西即将破土而出,急切地想占领我的思维和全部的意识。不要!那是什么?不管是什么,一定很可怕。我绝对不可以想起来。我抗拒着,越抗拒就越难受!呼吸不过来了!身体剧烈地颤抖。怎么了?我要死了吗?

“邪魔要苏醒了!快,让我把她带走,不然一切就来不及了!”妈妈突然大叫起来。

“不要!我好不容易才做到这个地步,马上就可以要回自己的身体,我才不要输给她……”小陈雪不甘心地叫着,可是她的声音里却充满了恐惧,抓着我的手也渐渐地放松了。

劲风吹起了她的长发,我再次看到那张与我十岁时一模一样的脸。在她迅速放大的瞳孔中,我看到了自己一双眼睛如同深邃无底的血洞,不断地冒出鲜红色粘腻的液体。

瞬间,不安和恐惧消失了。我不再害怕,或者说害怕这样情绪在我的意识中渐渐淡去,更多感觉接踵而来。一个潜伏在体内长眠的妖魔,此刻正无法抗拒地苏醒,与我迅速地互相消融,结为一体。

小陈雪面对着这样的我似乎越来越恐惧,猛然松开了我的手。我的指甲深深划在她冰冷的肌肤上,身体仰面向下坠落。没有挣扎,没有尖叫,小陈雪眼睛里的我轻轻上扬着唇角,杨畅绝望地奔到了天台的边上大叫着我的名字。我闭起眼睛,一切都变得遥远,只有坠落的感觉是那么真实。

“不要怕,这并不是结束。”陌生却又熟悉的声音在我的心底冷笑着,“不久我们将会醒来,属于我们的时代——邪魔的时代才刚刚拉开序幕。你有太多的事要做,所以在这之前先好好地休息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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