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森在离藤丝的公寓两个街区的地方找到一家小餐馆,他从电话亭打电话给德瑞克。“嗨,保罗,”他说。“有什么新消息?”

德瑞克语气兴奋地说:“多着呢,佩利。听着,你一离开办公室就被跟踪了。戴拉试着通知你,但是慢了一步,两个便衣人员尾随你的计程车,你去哪里?很重要的地方吗?”

“我猜到了,”梅森说。“我去看一个证人。她一直提议说,只要给她一些钱,她就开溜不作证。”

“然后呢?”德瑞克问。

梅森说:“当她第三次提出时,我对那个提议挺动心的。我绕着房间走,看是否有任何隐藏式麦克风。”

“有吗?”

“没有,他们太聪明了。这种麦克风很难发现,但是如果在匆忙中施工,地上就会有些许灰泥。”

“你认为这名证人是个陷阱吗?”

“不,”梅森缓缓地说。“我不认为她是个陷阱。我认为她是一个证人,但她有可能为警方工作以谋利。如果他们知道我鼓励证人离境,会按兵不动,等她出去后再敲锣打鼓地抓回来,这种事对我和我的客户都非常不利,她的证词自然而然成为此案的关键。”

“你没有上当吧?”

“才不会哩。”

德瑞克说:“我得到一些相片。”

“你有一支多余的枪吗?”

“干嘛?有啊。”

“是你不太在意的吗?”

“我有几支便宜的左轮,是我的侦探从一些野心勃勃的玩枪少年那里取来的。要干嘛?”

“你能把枪掷多远?”梅森问。

“我不知道,也许一百尺。”

“试过吗?”

“当然没有。”

梅森说:“找戴拉一起到我常去吃午餐的餐厅和我碰面,戴拉知道地方。你吃过了吗?”

“是啊,我吃了一些。”

“我会叫辆计程车过去,你先吃些东西,再准备上路。我想戴拉应该吃过了。”

“我怀疑,”德瑞克说。“她一直在想办法通知你被跟踪的事。他们在哪儿?佩利。你摆脱他们了吗?”

“我知道才怪,”梅森说。“也许还没有,但我四下看过,并没看到人。当我按那女孩的门铃时,有个男人走进公寓,他可能是他们之中的一个。”

“这代表什么呢?”德瑞克问。“有什么要紧吗?”

“我不知道,”梅森说。“我没有时间理会别人干什么,我得尽快行动了。”

德瑞克说:“我有艾维瑟的大消息。”

“什么事?”

“他的飞机昨晚两度去而复返——一次在下雨前,一次在下雨后。”

“你确定吗?”梅森问。

“是的。我的一位侦探在艾维瑟的住宅谋得园丁助手的工作。那是一份固定工作,他住在里面,可以得到我们要的消息。”

“你能打电话给他吗?”梅森问。

“不,我不能打给他,但他会打来听指示。”

梅森说:“我有一个主意。你带着你的人,接戴拉到餐厅,我们在那里碰面吧。”他走出去,站在饭店走道上,但并未看见任何人对他的行动显露过度的关切。

梅森叫了一部计程车来到餐厅,在德瑞克到达前先吃了三明治、咖啡和派。

“戴拉和你在一起吗?”梅森问。

“是啊,现在坐在车上。”

“她吃过东西了吗?”

“她吃过一个三明治,说现在不饿。”

“你带了枪吗?”

“带了。”

梅森说:“让我们买几支五个电池的手电电筒。我想看看我能把枪丢多远。”

“你要到哪里去丢?”德瑞克问。

“到安德斯丢枪的地方。”

德瑞克惊骇似地看着梅森。“这恐怕有危险。”

“为什么?”

“在法庭里被说出来不太好吧!”

梅森说:“情书在法庭里被说出来也不好,可是人们还是要写。”

“请便,”德瑞克说。“由你作主。你是不是被一路跟踪到这里?”

“我想没有,但是不确定。”梅森说。“我注意过了,没有发现任何人。”

在走向汽车的途中,德瑞克说:“在艾维瑟住宅的侦探运气不错。园丁是个苏格兰人,在里面享有特殊待遇,有自己的住宅,不算是一般仆人。”

“你的侦探住在哪里?”梅森问。

“在地下室的房间。”

“有任何发现吗?”

“很多。园丁不参加仆人们的狂欢,但照理说他应该要去的。他沉默得像块岩石——除非是遇到我的侦探麦瑞格这种人,他恰好是来自苏格兰某个地区。”

他们走到路边。梅森看见戴拉坐在德瑞克的汽车里,便微笑招呼说:“嗨,戴拉。”

戴拉说:“我很担心你,怕你掉进陷阱里。”

梅森说:“我可能会的。你的手下发现了什么?保罗。”

德瑞克钻进车内,梅森坐到他身边,戴拉舒服地坐在后座。

“去哪里?”德瑞克问。

“到安德斯丢枪的地方去,”梅森说。“你可以注意是否有人跟踪,保罗。”

“好的,”德瑞克说。“我们要警告他们,或者只要让他们晓得我们知道了?”

梅森想了一下,摇摇头说:“不必了,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就行了,假装在找一个地址,趁机会转弯兜圈。”

德瑞克说:“我的感觉是,如果他们还没有放弃,就不会一直尾随我们。上乘的跟踪者在被跟踪的人开始绕路行驶时就会离开,不论有什么藉口,除非他被告知嫌犯是否看见他并不重要。”

梅森说:“你尽可能摆脱,但要看起来像无心的样子。艾维瑟家的园丁如何?”

德瑞克开车上路,说:“园丁开口了。似乎在仆人走后,艾维瑟开车回来,过了一会儿,他开着飞机出去又回来,还带着一个女人。我的侦探认为园丁知道那个女人是谁,但是他不说。我的侦探只能以旁敲侧击的方式问他,你该了解。”

“我了解,”梅森说。“把你知道的告诉我,我们再来填补空白的部分。”

“艾维瑟带回这个女人后,直接走进他当作暗房的房间,他似乎是个摄影迷。”

“温渥斯太太仍然和他在一起吗?”梅森问。

“不管是谁,有个女人就是了。”

“然后又发生什么事?”

“然后开始下雨,艾维瑟去发动飞机的引擎,大约十五分钟后,他们起飞。他几乎去了一整夜,接近清晨才回来,而且是独自一人。”

梅森说:“温渥斯太太那时应该在圣地牙哥。”

“原来如此,”德瑞克说。“飞机可以很轻易地把她送过去,我叫圣地牙哥当地的人员调查他的飞机是否去了那里。”

“艾维瑟的游艇在哪里?”

“显然是停泊在外面的游艇港。”

“船速如何?”

“巡航时速比温渥斯的船快三里,最多约可以快五里。”

“温渥斯太太住在圣地牙哥的哪里?”

“和一些朋友住在游艇上,在旅馆里也有一个房间。你知道游艇上的情形,有各种设备,但是不方便洗澡,不能得到美容美发这类的服务。许多女人会在游艇停靠都市时在旅馆开一个房间,部分时间就待在那里,有时候是大伙合开一个房间。”

梅森说:“你发现杰妮塔那个晚上在哪里了吗?”

“游艇上的人说,她去旅馆的房间;旅馆的人则是一无所知。就算他们知道,也不会说的。”

“你认为在必要的时刻,她有办法证明自己在旅馆吗?”

“也许可以,”德瑞克说。“我怀疑有谁能证明她不在那里……呃,这里看来是个好地方,佩利。我们可以绕过这个街区,停到一条小路上,把车头灯打到一、两家的门牌上,然后再开到另一个街区停下来。”

“好,就这么办。”梅森说。

德瑞克拐个弯,绕过两个街区,再拐一个弯。

“哎呀,有车灯在我们后面。”戴拉说。

“别到处看,”梅森说。“保罗可以从后视镜中看到他们。”

德瑞克转个弯,停下车,把车头灯打在一个门牌上,然后缓慢地向前开。

在他们后面的车子也右转,直接朝他们开过来。坐在车内的人似乎对路边停下的车辆丝毫不感兴趣。

“你的头不要转过去,”梅森低声指示。“只能把眼睛转过去很快地瞥一眼。”

他的话刚说完,刚才那部减速的车再度加速,越过他们。

德瑞克看着那部车的尾灯笔直地上了大街,说:“我想以后不会再看到他们了。”

“你认为他们晓得我们知道了吗?”

“我毫不怀疑这一点。无论如何,我觉得他们似乎已经放弃了。”

“我也这么想,”梅森说。“艾维瑟家里的侦探下一次报告是什么时候?”

“再过一个小时。”

梅森说:“走吧,我要做一个有关枪的实验,然后我要在麦瑞格打电话时赶到艾维瑟的住宅附近。他会打去办公室吧?保罗。”

“是的。”

梅森说:“最好打电话通知你的办公室,叫他们接到麦瑞格的电话时不要挂断,我们要和他说话。”

“好的,佩利。”

德瑞克再度启动汽车,沿着小路开了大约十五个街区,转弯后穿过一条大道的交叉口,然后继续前行,直到看见另一条平行的大道。

“试走这一条。”梅森说。

他们在大道停下来,左转,再加速。戴拉望着后视镜说:“没有人从我们开来的那条街转进来,保罗。”

德瑞克说:“我告诉过你,他们放弃了。他们的指示是在不被察觉的状况下跟踪我们,一旦被发现就会住手。”

梅森说:“保罗,开快点。在你看到的第一家有可能出售手电筒的商店停下来,我要买几支五个电池的手电筒。”

“我有一支很好的手电筒,”德瑞克说。“只有三个电池,但是……”

“我们可以用它,”梅森说。“但也要另外买几支大一点的。”

五分钟后,德瑞克找到一家可以买到手电筒和打电话回办公室的超市。过了十五分钟,他们已开过菲尔曾指给梅森看的热狗店。

梅森说:“再往前开半哩,然后掉头开回来,驶过那个地点时要慢一点,我们可以注意看是否有人守卫。”

德瑞克继续开,然后做个回转,减速开回来,说:“看来没有人看守。”

“好,停车,”梅森说。“停到路边去,关掉引擎,我们可以倾听和查看是否有人在附近。”

德瑞克关掉引擎,把灯关掉,三人静坐倾听了数分钟。

最后,梅森说:“好吧,保罗,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出去,戴拉,你也出去。等没有车经过时,我要用右手丢枪,左手握手电筒,用手电筒的光捕捉丢出去的枪。你们也各拿一支手电筒,让光线追随枪抛出去的轨迹。”

“这要干什么?”德瑞克问。“要证明它撞到高压电线杆的机会只有千分之一吗?”

梅森说:“不,那种话陪审团不会相信的。十二个人中总有那么一个人,认为全能的上帝会让罪犯自食恶果,他脑里的这种想法会让他变成狂热分子,认为作了无罪的判决就是违抗天意。管他呢,我只要知道我能把枪丢多远。”

德瑞克说:“等那部车开过去后,就是动手的好时机。”

“好,”梅森说着,看看前后的路面。“我们准备吧!”

他拿起德瑞克给他的枪,抓住枪身,像棒球投手一般弯曲手臂。

一辆车疾驶而过,消失在路的尽头,车胎在路面上擦出尖锐的声响。

梅森说:“好,开始,一……二……三。”

枪被抛到空中,梅森的手电筒找到它,跟随着,一度错过,但又找到了。戴拉的手电筒一直稳定地照着它。德瑞克的光线开始时摇晃不定,后来也捕捉到移动中的枪枝。

他们一起看着枪越过围篱,落在地上。

德瑞克说:“丢得真远,佩利。我可以封你为西岸冠军——如果你能离开谋杀案一段时间的话。”

梅森说:“我们过去看看它落在哪儿,记住方向,保罗。我们走吧!”

戴拉说:“一位女士要如何在两位绅士面前爬过有刺的铁丝网?”

“你不必爬,”梅森说。“女士总是被抬过去的。”

戴拉笑了,她的鞋子会滑,所以一路扶着梅森的手臂走下路旁陡坡,越过泥泞的建地,来到围

篱前。梅森和德瑞克把她抬高越过围篱,自己压住上层的铁丝,跨过去,继续在湿软的泥地上前进。

梅森说:“非必要时,不要使用手电筒,必要时也要尽可能地遮蔽光线。”

他们安静地走了几秒后,德瑞克说:“枪就在前面,佩利。”

梅森停住脚,四面浏览一下。“这比我想像的要远。”他说。

“丢得真好,”德瑞克说。“我做不到。”

梅森说:“你不是一个在户外工作的人,你不靠养牛为生,不骑马,不套牛……它必定要比水泥管远个十尺。”

德瑞克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梅森说:“我想到这里只有两个地方还没被搜过。”

“哪里?”

“其中之一是排水沟,”梅森说。“沟里有水,警方一开始就忽略了。新闻记者在那里发现了手枪。另外一处警方没搜的地方就是这些水泥管线的排水口,管子的底部有水。”

德瑞克说:“枪正好被丢进管子里面,未免也太巧了,况且,警方已经找到谋杀用的枪枝,为什么还要再找枪呢?”

梅森说:“因为我认为里面有。”

“我猜你是唯一有这种想法的人,你想看看这些混凝土钢管的底部吗?”

“是的。”

“要怎么看?”

梅森说:“我不知道。我想,手电筒的光线可以照出底部是否有枪枝之类的东西。”

德瑞克说:“在他可能投到的范围内,只有三个排水口,路面比这里高五十码,管线一直都呈直线状。”

梅森说:“让我们看一看吧!”

德瑞克弯身察看一根水管,梅森走向另一根,戴拉往回走。

梅森发现水泥管的顶端高出地面有四尺左右,他弯下身,将手电筒尽量伸入管内,在里面来回照射。

光线碰到粗糙的白色管壁而反射扩散,使梅森的视线不容易集中在水面下那黝黑的目标区域。

用手电筒找了一分钟后,梅森突然退后,低声叫唤:“保罗,过来看,把戴拉也叫来。”

梅森站在水泥管旁,唇边挂着讽刺的笑容。他可以听见德瑞克和戴拉在黑暗中走过来。“看看这里吧。”他说。

戴拉得踮起脚尖,用手肘支着管壁的边缘才能看到。梅森和德瑞克弯着腰,梅森打开手电筒。

过了一会儿,德瑞克说:“我看到它在水里,老天,是一把枪。”

戴拉没说什么。梅森抬起头看到她的眼睛充满困惑和忧虑。

梅森说:“看来我的脚注定要弄湿了。”

他脱掉鞋袜,卷起裤脚,说:“保罗,除非你伸手拉我,否则我会上不来,我们要先确定你可以把我拉上去。”

德瑞克弯身到水泥管里面。

戴拉说:“我可以拉着他的腿。”

“你或许非得如此不可了。”德瑞克说。

梅森说:“我可不想弄伤脚,尽可能慢慢地放我下去吧,保罗。”

梅森两手紧抓着德瑞克的右手腕。德瑞克用左手和左腿攀住水管边缘,把梅森放进黝暗的水面上。

“哎唷,”梅森叫道。“这水真冰冷。”

过了一会儿,他放开德瑞克的手,向下滑落了几寸,差一点坐下去。他将手伸进水中摸索。

“找到了。”他说。

他拿起一把枪,然后右手食指弯曲,钩住扳机的护环,在水里前后摇动,把枪上的泥土冲掉。

他从外套口袋拿出手电筒,照着枪说:“这是一把点三八的柯尔特,但枪身很特别,是点四四的。保罗,拉我上去。”

德瑞克说:“除非这是你今天下午丢进去的,否则这真是我所听过的最凑巧的事情。”

“没什么凑巧,”梅森说着,把枪放进外套的一个口袋里,把手电筒放进另一个口袋。“这些管子和道路的距离正好和一个强壮的男人掷枪的距离差不多。它们间隔不大,至少这三个是在投掷半径内。这些管子的直径有四·五到五尺,换算成平方尺,你就会发现假设枪落入其中一根管子并非不合理,可以说,有五分之一的机会。”

德瑞克用身体左侧攀住管口,放下右臂。梅森抓住他的手腕,在德瑞克和戴拉的协力下被拉上管口,然后再自己爬出来。

梅森说:“跳进里面的人,如果没有朋友的帮忙将无法脱身。”

他们聚在管子旁边,检查枪枝。

“你要把它怎么办?”德瑞克问。

梅森说:“这是问题所在。”接着打开弹匣说:“有六颗子弹,一颗也没发射。”

“你不想通知警方吗?”戴拉问。

“要让他们说是我放下去的枪吗?”

“你认为这是安德斯的枪吗?”德瑞克问。

“当然,这把枪是他带着的那种枪,距离又是他投掷的距离。”

“那么,那边为什么会出现杀人的手枪呢?”

梅森耸耸肩。

戴拉似乎想说什么,但没有说出口。

德瑞克说:“佩利,你什么也不能做,如果你交出这把枪,他们会说是你丢进去的。如果你把它丢回管子里,你也无法让警方再来搜出它。他们已经找到他们要的枪,即使有别人找到这把枪,他们也会说枪是命案之后才放进去的。”

梅森从口袋中掏出手帕,小心地包住枪,把它擦乾。

公路上一辆汽车猛然变换车道,轮胎发出尖锐的声音。梅森若有所思地望着公路说:“你们认为是什么鬼东西吓到了那个驾驶?”

戴拉平静地说:“我认为是因为那里停着一辆熄了灯的车。当那辆车的车灯扫过时,我正好一眼瞥见。”

“停在路上吗?”梅森问。

“不,停在路边,但是那个驾驶人显然在很近的距离才发现,所以吓了一跳。”

德瑞克说:“我们走吧,佩利。”

“再等一下,”梅森说。“我要记下枪枝的号码。”

他把枪放在手帕里,用手电筒照着号码读给戴拉听,戴拉把它记下来。

德瑞克说:“我们都可为发现这把枪的事作证。”

梅森摇头说:“那没有用,霍康还是会认为是我放下去的。管他呢,反正我对自己很满意。”

“你要怎么处置这个东西?”

“丢回管子里去。”梅森说。

他握住扳机护环,把手高举超过管口。

突然间,一片白色的强光罩住他们,把他们的身影投射在背后漆黑的夜色里。黑暗中有声音传来说:“站住!留在原地。”

梅森动也不动。

发号施令的声音说:“吉姆,把枪拿来,在他丢下去之前。”

几个幽暗的人影在光束后移动,围拢到水泥管的四周。个别的手电筒发出的光线互相交错,集中在梅森静止的身影上。有一个人跑进圆锥形的光线中,强光照亮他的侧面,使他外套上的金色盾形纹徽闪闪发亮。“别动!”他警告梅森他们。

他把梅森手中的枪夺下。

德瑞克说:“这是怎么回事?”

戴拉转身,让眼睛避开强光。霍康巡佐走进光圈里说:“你们被捕了。”

梅森说:“什么罪名?”

“探照灯放低。”霍康命令道。

探照灯的光线向下打,这样强光就不会正好照着他们的眼睛。

“私下和解罪。”霍康说。

“做什么事呢?”梅森问。

“布置证物。”

“我们没有布置证物,”梅森说。“我们是在水管里找到这把枪的。”

“哦,我知道了。”霍康说。

梅森说:“我告诉你了,随你便吧,别说我没警告你。”

“你没资格给任何人警告。”霍康说。

梅森耸耸肩。

“另一把是什么?”霍康向德瑞克说。

“是我们用来做实验的枪,”德瑞克说。“梅森想知道他可以把枪丢多远。”

“交出来!”霍康命令他说。

德瑞克交出枪。

“你认为自己很聪明,是吗?梅森。”霍康问。

梅森看了一眼霍康那得意的脸,说:“如果这话是指相对而言,答案就是‘是’。”

霍康说:“别耍嘴皮了,梅森,这些话留给法官听吧。”

“我会的。”梅森向他保证。

霍康说:“在这把枪上绑条绳子,作为识别,和另外一把枪分开放,回到总部再贴上标签展示。”

梅森将身体靠着水泥管,轻松地拿手帕擦乾脚,再穿上袜子和鞋子。

霍康说:“我们料到你自以为摆脱了跟踪,所以立刻就到这里来了。我们料中了吧?”

梅森没说话。

德瑞克说:“听着,我们三个都可以作证,那把枪是浸在水管底部的水里。”

“它当然是啦,”霍康说。“是谁放进去的?梅森。”

梅森绑好鞋带,伸伸懒腰,打个哈欠,对德瑞克说:“待在这里也没什么用了,保罗。”

霍康说:“我猜你没有听见我说的话,你被捕了。”

“我听见了,”梅森说。“但是那些话毫无意义。如果你一直在监视这个区域,那你已经看到事情的经过,你看到我下到水管里去,把枪拿出来。”

“那是你放进去的枪。”霍康说。

“有证据吗?”梅森问。

“我不需要任何证据。当我们叫你住手时,你正要把枪丢回管子去。”

“真不幸,你制止了我,”梅森毫不在意似地说。“如果你想以此为指控我的藉口的话。”

他转身离开霍康,朝公路走去。“来吧,伙伴们,我们走。”

霍康犹豫了一下,然后说:“这次我让你走,梅森,但是你走不远的。”

梅森把头一昂,说:“我不会走远的,巡佐。”

戴拉和德瑞克互望一眼,跟随梅森走去。他们用手电筒引路,在湿滑的田野上沉默地前进。一群警官动也不动地站在水泥管四周。

“抬她过围篱。”梅森对德瑞克说。

他们把戴拉抬过去,自己也爬过去。

德瑞克对梅森说:“我不赞成这么做,佩利。我认为我们应该待在那里,因为你无法预料他们会做出什么事来。”

梅森说:“我不管他们要做什么。麦瑞格什么时候会从艾维瑟那里打电话来?”

“大概再过二十分钟。”

“找个电话亭吧!”梅森说。

“你要到艾维瑟那里吗?”德瑞克问。

“是的,”梅森说。“麦瑞格打电话来时,你告诉他,我们要跟他谈话。我们开车过去,由他安排会面。”

他们沉默地开了几分钟后,德瑞克说:“佩利,我们的处境有多糟?”

梅森微笑着说:“我们在报纸上会很难看,你可以相信霍康会这么做。”

“然后呢?”

“没有其他的事了。”梅森说。

“你的意思是说,他们不会指控我们故意布置假证物吗?”

“我们没有布置任何东西,不是吗?”

“我们没有,但是这不能阻止他们试着做某些事。”

梅森说:“算了吧!”

戴拉对德瑞克说:“你不明白吗?保罗。老板知道警察会去那里的。”

德瑞克的眼光由路面移向梅森。“你是吗?佩利。”

梅森说:“当我们往港口走,摆脱了跟踪的车辆时,我有一种感觉,就是霍康或许猜到我们要来这里,但我不太确定他要怎样对待我们。”

“那你为什么要把头伸进狮子口中?”德瑞克问。

“你还有什么其他的办法,能让警方考虑到那里可能还有另外一把枪呢?”

“你知道枪在那里吗?”

“我不知道,但我想枪可能在那里。”

德瑞克说:“那我就放心了,我还以为他们在一垒就把你杀出局了。”

“他们是啊,”梅森低声笑着说。“所以我们要跑到二垒去。”

“如果他们把球传到二垒呢?”

“那我们就盗上三垒。”梅森说。

德瑞克叹口气说:“像你这种乐观的人,没有资格玩棒球。”他说完就专心开车。

梅森不时看看手表,最后他说:“路旁这家小咖啡馆如何?看起来应该有电话。”

德瑞克减速,把车子驶离大路,开上映照着霓虹灯光的碎石路面,他说:“这里有公共电话,看那个标志就知道。”

梅森转头问后座的戴拉:“来碗热汤如何?”

“好。”她说。

梅森说:“我们去吃东西,如果你接到他的

电话,叫他别挂,要查出有谁在住宅里。”

“好的。”德瑞克说。

他们走进餐厅,在一张四人座的桌子前坐下,点了热汤和咖啡,德瑞克多点一份汉堡。梅森笑着说:“我们采用先进的分期付款方式吃晚餐。”

“我吃得很多,”德瑞克说。“所以监狱的伙食不适合我。”

“他们会说,你不久就会习惯的。”梅森神情愉快地说。

“我知道,最初的八到十年是最难捱的。”

德瑞克的汉堡才吃了一半,梅森就看着手表说:“保罗,为了安全起见,你最好去打电话,和办公室保持联络。”

德瑞克点头,把椅子往后推,走进电话亭。他在里面待了大约三分钟,然后打开门,向梅森招手。

梅森走过去。

“麦瑞格在电话里,”德瑞克说。“仆人又出去了,园丁在睡觉。他说他可以溜出来,在门口见我们。”

“你知道路吗?”梅森问。

“知道。”

梅森说:“好,我们上路吧。”

“大约要花二十分钟才到得了那里,”德瑞克对着电话说。“你最好在那边等着。”

他挂掉电话,转向梅森说:“当然罗,如果发生了什么事,我的人被捉到的话,美好的连系就会被破坏了。到时候,我能够及时找到人接替他为我们工作的机会还不到千分之一。”

“我知道,”梅森说。“不过我非得冒这个险不可。幸好我是个喜欢冒险的人。”

德瑞克惨兮兮地说:“你的确是。”

梅森付了帐。他们再度上路后,德瑞克说:“你的计划到底是什么?不是我要干涉,但如果你预料警官会在那里,我希望能事先知道,我的心脏不能负荷太多这种小小的惊讶。”

“不用担心,”梅森愉快地说。“我不认为警察今晚会再跟踪我们。我们可能遇到的最差状况,是被当作夜贼逮捕。”

“佩利!”德瑞克叫道。“你不会试图闯进去吧?”

“如果我办得到,我一定会的。”梅森说。

“老天,你要做什么?”

梅森说:“我们忽略了整个案件中最重要的一件事情。”

“什么意思?”

“没有人听见枪声。”

“没人听见又怎样?那个人被射杀了,他的尸体也明白显示出这是事实,而且菲尔的供词也是这样。”

梅森说:“你曾经想过吗?如果子弹是在安德斯落入水中时发射的,那么发射时间必定只在一瞬间。”

“本来就是啊,不是吗?”

梅森说:“我不认为那样,我不认为当时有枪击。”

德瑞克踩了煞车,让自己可以转过脸去望着梅森而不致撞车。“你不认为怎样?”他很惊讶似地说。

“我不认为那时有枪击。”梅森说。

“那么,就是菲尔说谎了。”

“未必。”

“你认为发生了什么事?”

梅森说:“在我享受了一次上乘的闯空门之后,再告诉你。”

德瑞克嘟哝着说:“我早该知道。”

“你最远不过到大门口。”梅森说。

“那就够远了,”德瑞克说。过了一会儿又补上一句:“该死的远。”

梅森向后靠着椅背,目光穿过挡风玻璃,稳定地投射在车前那光滑如缎的路面。后座的戴拉似乎把自己的想法放在心里,不时看着梅森的后脑、肩膀和下颚。小心开着车的德瑞克,不时因为沉思而明显减缓车速,等回过神来,又让时速指针上移十到十五哩。

梅森彷佛没有注意到时慢时快的车速;戴拉则把自己裹在机警而谦抑的沉默里。

德瑞克右转离开干道,开了几里路,又左转进入蜿蜒的山道,环绕着陡峭的岬角行驶。路的左侧可以看见市区闪烁的灯光和点缀着车灯的公路。路的右方偶而可以瞥见映着月光的海水。等车子抵达岬角顶部比较平坦的路面时,只能惊鸿一瞥的海水就变成了壮丽的海洋。

德瑞克把车子开慢一些,时速不到二十五哩。他说:“这附近,右边有一条岔路……”他停住嘴,把车轮猛向左转。车子爬上一处短坡,夜空中出现尖顶房舍的黑色轮廓,和一长排的篱笆。过了一会儿,车灯前出现了禁止通行的障碍标志,路中横着一扇紧闭的铁门。

德瑞克熄掉大灯,开了车顶灯,说:“我们到了。”

“你的人应该在这里吧?”梅森问。

“不错,”德瑞克说。“他已经到了。”

一根点燃的香烟,在黑暗里露出一个小光点。过了一会儿,一个穿着粗布衣服、操着苏格兰口音的男子上前道:“你们迟了一点。”

“安全吗?”德瑞克问。

“是的。”

梅森仔细打量来人的脸孔,在德瑞克介绍他和戴拉时,他把小灯熄掉。

“你到底想要知道什么?”那人问。

梅森小声地说:“我要进屋去,麦瑞格。”

有一阵僵硬的沉默,令人感到不舒服,然后麦瑞格开口道:“这恐怕很困难。”

“有多难?”梅森问。

“很难,老恩格斯很早就上床,但是熄灯前总要看一、两个小时的书,而且他睡得不深。”

“他睡在哪里?”

“在机棚附近的小房子里。”

“你有大门的钥匙吗?”梅森问。

“没有,我只是园丁的助手,住在地下室的一角。”

“从地下室通往房子其他部分的门都有上锁吗?”梅森问。

“我可以进得去。当然,如果被逮到就会被开除。那时我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出示证明文件,表明我是在办案的私家侦探,要不然就被当作夜贼下狱。”

“你知道他们会离开多久吗?”

“仆人们在半夜一、两点以前不会回来,因为司机带他们进城去看一部电影。艾维瑟何时会出现则只有天知道。”

“每次他在别处过夜时,就会把仆人们送出去吗?”

“前晚不是,”麦瑞格说。“他把他们送走,是想摆脱他们。”

梅森笑一笑,说:“让我们试试看。”

“你们不能把车留在这里,”麦瑞格说。“我不能把车弄进里面,你们得把它开回大路去停好。”

“我来把它开走。”德瑞克说。

“你要留在车上吗?”梅森问。

德瑞克深吸一口气说:“才不呢,佩利,我要和你在一起,我不想去,但你也许需要精神支持。”

梅森询问似地看着戴拉。戴拉打开车门,钻出去,站在路边,作为回答。“我们在这里等你,保罗。”她说。

梅森说:“听着,戴拉,我不知道会遇到什么事,我们可能会很困窘,也可能很危险。”

“我知道。”她平静地说,语气表示出已没有讨论的余地。

德瑞克倒车。梅森轻轻关上车门,和戴拉一起站在路边。“要尽可能小声,保罗。”梅森说。

“没关系,”麦瑞格告诉他。“许多车曾在有月色的夜晚开到这里——也不是非常多,但足够让恩格斯习惯听到车子开到铁门前又倒转回去的声音。”

梅森突然向保罗打手势,然后走过去,站在车子左前方的窗边。“我又想了一下,保罗,”他说。“你最好留在车上,而且把戴拉带走。”

戴拉静静地摇摇头。

“为什么不走?”梅森问。

“你可能需要一个证人,”戴拉说。“我要和你在一起。”

梅森对德瑞克说:“回到大路上,向前开三百码,然后停车、熄灯,直到我来。如果一切顺利,我半小时就到,如果半小时没来,你就回市区去。”

“如果我帮得上忙,”德瑞克说。“我希望……”

“不,”梅森告诉他。“你回去。我不知道我会碰到什么事,但麦瑞格在这里,到了摊牌时他可以帮忙。你最好站在界外,而且要快上路,时间宝贵。”

“好,三十分钟。”他说着,就把车开走了。

梅森转向麦瑞格说:“我们走吧。”

“再下去二十码处,篱笆有个开口,我们从那里进去,”麦瑞格说。“我来领路。”

月光下,三个诡异的黑影沿着篱笆静悄悄地移动。麦瑞格领路通过缺口,在庭院中停下来聆听,然后小声说:“你要去哪里?”

“到艾维瑟回来时要去的房间,”梅森说。“保罗告诉我,说那是一间暗房。”

“那本来不是建成暗房,是后来才改装的。他有许多设备,做了不少业余摄影活动。”

“我们走。”梅森说。

“你要我把你一路领到那里去吗?”

“是的。”

麦瑞格说:“尽可能不要发出声音。使用手电筒的时候,要用手遮住,只从指缝透出些许光线即可,因为恩格斯可能会看见草地上的光线。”

“好,”梅森说。“我们走。”

他们穿过充满月光的庭院,进入地下室,麦瑞格领他们走过水泥地,来到楼梯下。楼梯顶端的门没有上锁,他们打开门走进后走廊,穿过厨房,又爬了一层楼梯,来到二楼走廊。麦瑞格领他们来到一个房间门前,说:“就是这个房间,别开任何灯。”

“我们不会的。”梅森保证说。

麦瑞格问:“你希望我待在哪里?”

“在一楼,”梅森说。“你可以警戒,也可以在必要时及时回到你的房间。如果有任何人开车通过大门,你就用力关上最靠近的一扇门,然后回到房间。要注意听动静,如果你听到任何骚动就跑过来。你要保持仆人的身分,假装已经入睡,但被骚动吵醒,而且要摆出忠于主人的样子,除非我给你信号。你看到信号时,就亮出身分,听我指挥。”

“好,”麦瑞格小声地说。“我会关上厨房的门,如果你们注意听的话,在这里也可以听得见。”

“我们会注意听的。”梅森说。

麦瑞格走回后走廊上。梅森转动门的把手,走进房间。

这个房间显然曾经是间小卧房,现在已经完全改装。窗户改成暗色,有一整排的开关,分别接安全灯、放大机、冲片罐和电动冲洗器。架子上放满了摄影器材。有一个和房间等长度的水槽,分成显影槽、放印槽和冲洗罐。有一个长架子上存放着有刻度的容器和各种化学药剂。

梅森轻声说:“我想我们可以开一盏灯,戴拉,这个房间是不透光的。”

他试了几个开关,最后找到一盏有防护罩的白色灯。

“你在找什么?”戴拉问。

梅森说:“我想,他们到这里来冲洗照片,当照片冲出来后,可能会再拿到放大机去放印。我们四面找找,看能找到什么。”

戴拉说:“这里有一整组的底片。”

“那是如何排列的?”梅森问。“按日期还是按主题?”

“按主题,”她说。“依字母顺序。”

梅森说:“这个房间太整齐,不像一间好的暗房。找一下废纸篓吧,戴拉。见鬼,这房间看来好像一个月没用过了,但是他们一定曾经在这里冲洗过照片。”

戴拉说:“你不会认为是艾维瑟杀了他吧?”

“我不知道。”梅森说。

“我一直在怀疑菲尔那个女人,”她说。“你相信她的故事吗?”

梅森说:“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让我应该相信,她第一次来到办公室就撒谎——但是,戴拉,她是我们的客户。你无法防止客户说谎,但这不表示你可以不尽力替他们争取公平待遇。”

“你认为她……”

“她怎样?”梅森追问道。

“我不知道,”戴拉说。“算了,我们先在这里尽量找吧,等会儿再谈菲尔。”

梅森说:“我们还没开始就败下阵来了,岂有此理,我从没见过这么整齐的暗房。”

“我们可以试着检查这堆底片。”她说。

“可以试试看,”梅森怀疑地附和。“但我不认为会有什么收获。”

“那个看起来像玩具货车的大东西是什么?”

“水平放大机,”梅森说。“有九寸的聚光透镜,用在三乘七以下的底片,那边轨道上的镜头有放大用的相纸。我们来寻找放大机的开关吧,戴拉。我想看看前一张底片被放得多大。”

梅森按了工作架附近的开关,首先打开冲片罐的红灯,然后开了白灯,第三次则把放大机的大型灯泡点亮了。

戴拉不由自主似地倒吸一口气。

用来放相纸的台子的白色表面上,有一个由放大机投射上去的影像。除了黑白颠倒之外,他们可以从影像中清楚看见有个由游艇天窗向下望进船舱内的影

像。

一对男女正扭打成一团,男的半转过脸,似乎是突然要扭头向上看,女人的脸看不见。她的身体大部分被男人的身体遮住,她的手和脚在做挣扎动作时被拍摄下来,彷佛肢体霎时被冻僵在画面中似的。

梅森说:“就是这个。”

“我不明白。”

梅森说:“温渥斯并非在和菲尔打架时被射杀的。她看到的不是枪击时的闪光,而是与摄影机快门同步发动的闪光灯的光亮。那种闪光灯会在相机快门按下的那一刻,同步发出瞬间强光。”

“你的意思是……”

“艾维瑟拍了照片,”梅森说。“你可以猜到,他是为谁拍的,拍照的目的是什么。”

“所以没有人听到枪声,是吗?”

“是的。”

“你先前就知道了吗?”

“我只是猜想。”梅森说。“我要放一些显影剂,再放一张相纸进去,把这张底片印出来。我们……”

梅森看着戴拉。“你或许不知道,”他悄悄地说。“这是一项重罪。”

“我当然知道,”她说。“你认为我在法律事务所是做什么的?”

梅森笑一笑,他抽出放大机中的底片匣,除去外框,把底片放进口袋里,再关掉灯说:“我们走。”

他们蹑手蹑脚经过走廊,走下楼梯,穿过厨房,来到地下室。

麦瑞格在楼梯边等他们。“艾维瑟刚刚开车进车库。”他小声地说。

“你能把史翠特小姐弄到庭园外吗?”梅森问。

“我不知道,”麦瑞格说。“如果有事情绊住艾维瑟,我就可以。如果他正好看着窗外,我们就完蛋了——你知道外面有月光。”

梅森从口袋中偷偷拿出底片,说:“皮包给我,戴拉。”

她把皮包给了梅森,梅森把底片放进皮包中的小记事本的扉页之间。“你可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个?”他问。

“就是你在楼上说过要做的事吗?”

“不错。你和德瑞克溜走,把它放到最大,我会在市区和你们会合。”

“你要做什么?”她问。

“做个社交性的拜访,”梅森说。“我会回来的。”

梅森对麦瑞格点点头。

麦瑞格让他们走出地下室的门。梅森安静地绕着房子走,麦瑞格等着他的信号,好穿越庭院。

屋子前厅灯光大亮。梅森绕过转角,对麦瑞格打手势,然后走上台阶,伸手按门铃。经过片刻的沉寂后,梅森听到走道有快步走路的声音。他后退几步,望着被月光照亮的庭园。麦瑞格和戴拉正快速冲向篱笆的缺口。梅森瞥见两条飞逝的人影,然后又望向海洋的方向。车库尾端有个低矮的白色建筑物,灯光亮了又灭。又过了一会儿,他听到门在钢铁轨道上滑动的声音。

玄关的灯突然亮起,强光照着他。前门旁的小门打开了,梅森感觉到一双深沉的眼睛正在凝视他。有个平静而不友善的声音问道:“你是什么人?有什么事?”

“我叫梅森,”律师回答。“我想和你谈一谈。”

“你是佩利·梅森律师吗?”

“是的。”

“你要和我谈什么事?”

“关于潘·温渥斯的事情。”

“我不想和你谈他。”

梅森说:“我认为你愿意。”

“我不愿意,”对方的声音说。“这是私人产业,我不允许别人闯入。我给你三十秒钟走到大门,时间一到,我就打电话叫警察。”

玄关的灯熄了,不久屋子前厅的灯也熄了。梅森顶着月色站在门前。

“很好。”梅森说。他转身,走下阶梯,但是没有向右转到大门方向,反而左转,快步走向机棚。

他快走到机棚门前时,听见背后屋子内有关门的声音,还有在碎石路面上奔跑的脚步声。

梅森走进机棚,用手电筒观看内部,看到一架整洁的白色水陆两用飞机。机舱内坐着一个有橄榄色皮肤及深色眼眸的美女。

女子的声音叱责道:“你的手电筒使我睁不开眼睛,亲爱的。”

梅森跨进机舱说:“对不起,温渥斯太太。”

她听到梅森的声音后,僵硬地望着他,嘴唇嚅动着。此时舱门被用力拉开,艾维瑟的声音在梅森背后响起:“滚出去!”

梅森沉着地坐在椅子上。

艾维瑟说:“滚出去。”

杰妮塔打开机内灯,光线照亮了机舱,照到艾维瑟。他是个褐色肌肤、身材魁梧的年轻人,棕色的眼睛充满怒火,右手握着一把枪。

梅森说:“最好把枪放下,艾维瑟。你不认为我们的枪枝游戏已经够多了吗?”

艾维瑟说:“这是我的产业,我命令你出去。如果你不出去,我就像对待其他闯入者一样对待你。”

“我建议你别这样做,”梅森说。“你的麻烦已经够大了。有一位目击者指证说,你恰好在枪击前爬上温渥斯的游艇。”

他向后靠回椅背上。

“那是谎言。”艾维瑟说。

梅森耸耸肩。

杰妮塔说:“辛尼,请别惹麻烦。”

过了一会儿,艾维瑟说:“你要什么?”

“一份完整的声明,”梅森说。“承认你就是那个当温渥斯和菲尔在船舱里扭打时登上潘文号的人。”

“我不在那里。”艾维瑟说。

梅森弓起眉毛说:“在那之后,你驾着这架飞机,飞到圣地牙哥。”

“我去了又怎样?这是私人飞机,我爱去哪里就去哪里。”

“我注意到了,是一架水陆两用的飞机,”梅森漫不经心似地说。“在飞往圣地牙哥的途中,你是不是刚巧飞越潘文号,于是向下望见亮着灯的船舱呢?”

“你在说什么鬼话?”

“只不过是问问题。”梅森说。

“别问了,那对你没好处。”

梅森很有谈兴似地说:“你知道吗,我对于游艇上的事件有一种奇怪的想法。你是一个业余的摄影爱好者,但更有趣的是,没人听到枪击案的枪声。”

“那有什么奇怪?”艾维瑟挑衅似地问。“别艘船上的人正在寻欢作乐,就算他们听到什么噪音,也会当作是汽车或船的内燃机逆火的声音。”

梅森说:“我怀疑菲尔说的枪击火光可能只是闪光灯的光亮。温渥斯被照相后,立刻知道他落入陷阱了。他跑回后舱去穿衣服,而且把门紧紧关上,他可能认为是警察的突击检查。”

艾维瑟说:“我想,你正准备编出一些这类荒唐的故事,替你的客户媚依·菲尔摆脱谋杀嫌疑。”

“菲尔是个年轻的投机分子。”温渥斯太太说。

“那只是我的一种想法而已。”梅森以抱歉的口吻说。

“那只是个没用的想法,”艾维瑟尖锐地说。“如果你在法庭上说出类似的暗示,我会告你诽谤。”

“当然,”梅森继续饶舌下去。“你希望一旦温渥斯了解了那些事情的意义,就会跟失和的妻子联络,并且答应她对财产分配的条件。他知道照片对他很不利。”

“你神经病。”艾维瑟说。

“你和温渥斯太太两人想要结婚,”梅森说。“但你有点操之过急。温渥斯不轻易让他太太离婚,因此你非常焦急,但又不想让自己的名字卷入丑闻中。”

“我说过你是神经病。”

梅森平静地说下去。“我不认为问题只是在金钱上,它还可能牵涉到温渥斯的妒忌。他迷恋他的妻子,但是后者渐渐看不起他。”梅森转向温渥斯太太,微微欠身道:“只要看见温渥斯太太,任何人都能了解他的感受。”

艾维瑟说:“你不只神经病,还侮辱人。我发誓我绝对不再容忍。”

梅森说:“预审是在明天早上。我已取得治安法官的谅解,凡是我认为重要的证人,都将被传唤出庭。”

“杰妮塔会去的。”艾维瑟说。

“据我了解,”梅森说着,从口袋中掏出摺叠的传票,递给艾维瑟。“你也要去,艾维瑟。”

艾维瑟把传票从梅森手中拍落到地板上,说:“不必看了。”

梅森耸耸肩说:“随你高兴,你自己明白出庭应讯是否对你较有利,或者你要因为缺席而引人猜疑,并使法官不得不采取手段强迫你出庭。”

“真是无法无天,”艾维瑟大骂。“这是一个奸诈的刑案律师的把戏。”

温渥斯太太说:“请让我跟他说,辛尼。”然后转向梅森说:“你的目的何在?梅森先生。”

“我要为我的客户讨个公道,”梅森说。“我希望你们出席预审,并且说出事实真相。”

“你所谓的事实真相是指什么?”

“指菲尔在船上时并没有枪击发生,只有照相和闪光灯。”

“是谁照的呢?”温渥斯太太问。

艾维瑟说:“杰妮塔,别……”

“辛尼,请让他说。”她打断艾维瑟的话。

梅森说:“是艾维瑟照的。”

温渥斯太太说:“艾维瑟先生拥有好几个重要职位,他是一家银行、一家信托公司和其他大公司的董事。他不能忍受名字和丑闻相连。”

“照相不一定是丑闻。”梅森说。

“在这种情况下是。”

“温渥斯手中握着你们的把柄,这也是他所害怕的丑闻吗?”梅森问。

温渥斯太太稳定的眼睛迎着他的目光,说:“是的。”

“你坚持的原因何在?”

她以平静的口吻说:“为了给父母一些钱。辛尼愿意给……我本来可以从其他方面得到,但我正好和潘一样顽固。我父母住在墨西哥的大农场上,因政府没收土地,分给奴工,他们变得一文不名,潘理当给他们财务支援,但他威胁要把辛尼的名字卷进来,谋取不当的利益。我知道辛尼不能忍受舆论渲染,潘也知道,因此他威胁要控告辛尼离间感情。但我知道怎样对付他,只有一种办法,我要和他对抗,而且控制他,否则就永无宁日。”

“艾维瑟呢?”梅森问温渥斯太太。“他对这件事的感觉如何?”

“杰妮塔,请别把我拉进去,”艾维瑟说。“他是个诡计多端的律师,他正在设计陷害你。”

“事实不会伤害我们。”她说,过了好一会儿,又补上一句:“现在不会。”

梅森问:“你先生被杀,你高兴吗?”

“我不喜欢任何人被杀。”

“你觉得很轻松吗?”

她迎着梅森的目光,说:“自然是的。当然,那令我很震惊。潘有不少优点,但也有更多缺点。他喜欢支配别人,喜欢把别人放在他的掌握和权力之下,他是一头野兽——特别是对女人而言。”

梅森说:“这是你的传票,艾维瑟。你不能说我没有给你公平竞争的机会。如果你刚好要去某处,那就把我丢在机场,我可以在那里搭车。”梅森微笑着加上一句:“我说丢,是比喻的用法。”

艾维瑟说:“见鬼,你怎么来就怎么回去。”

梅森说:“我的朋友走了,我原以为我要等待一整晚才能将这张传票送达。”

艾维瑟怀疑似地看着他。

杰妮塔说:“辛尼,我们可以把他送到洛杉矶。你不想就这样走掉而把他留在这里吧?”

这个想法似乎令艾维瑟感到不安。

杰妮塔用清亮乌黑的眼睛望了他一眼,说:“辛尼,这次我知道怎么做了。”

艾维瑟迟疑了一下,把枪收进裤子口袋里,坐上飞机的驾驶座,扣上安全带,紧绷着脸,一言不发。他操作起飞装置,引擎隆隆作响,飞机开始在地面滑行。热机过程中,他显得阴沉而安静。

温渥斯太太提高音量,以盖过引擎的噪音,她说:“梅森先生,你不认为你的客户应该要实话实说、敢做敢当,而不要硬把我们拖下水吗?”

梅森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下巴顶着胸口,闷闷不乐地望着机舱里的地板。“那种想法,”他沉思似地说。“一直都在我的脑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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