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卫也有邪恶的一面,电话的事充分显示了这一点。

珍妮特参加了主教妻子弗伯里太太组织的一个委员会,她们每周四下午茶点时在主教家聚会。珍妮特告诉我,教堂需要弗伯里太太所说的那种“女性温柔”,所以我们常把委员会成员称为“温柔太太”。她们轮流采办花束,监督教堂的清扫工作,为圣坛和儿童唱诗班准备布料。她们甚至还组织了一个分会,解决跪拜者提出的形形色色的复杂问题。在珍妮特看来,分会的核心成员才是决定委员会实质问题的核心力量。

因为珍妮特周四下午要参加聚会,所以这天我会比平时下班得早一点。珍妮特出门以后,我会给罗茜和特雷佛先生做茶点。在周四下午的四点到五点半之间,我是达克旅店管事的人。

大卫很清楚这一点。

洗盘子的时候电话突然响了。罗茜抱着天使玩偶坐在厨房的桌子边,特雷佛先生正在自己的房间里打瞌睡。昨天的外出把他弄得筋疲力尽了。大卫最后在高地街上找到了他,特雷佛先生说他想找些鸭子来喂,但高地街上没有鸭子,特雷佛先生也没有带喂鸭子的食物。

我走进电话所在的书房。书房里朴素昏暗,到处都摆满了书,平时只有大卫会来这里。走进书房经常会让我产生闯入者的感觉,我拿起听筒,复述了一遍这里的电话号码。

“温迪,”听筒里传来亨利的声音,“是我。”

汗水刹那间从前额和握着听筒的手掌心里沁了出来。

“温迪,请你别挂电话。你在听我说话吗?”

我盯着壁炉上挂着的十字架,受难的耶稣扭曲着脸,显得非常痛苦。

“温迪,你还在吗?”

“我跟你没有什么可说的。”

“对不起,”亨利说,“我是个傻瓜。我想你。我爱你。”

“滚开,别来烦我。”

我把电话放下了。我站在桌边盯着话筒看。不知怎的,我的身体开始发颤,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过了一会儿电话又响了,我没接,铃声连续响了三十六次。我觉得自己像根橡皮筋,每次铃响都让我收得更紧了一些。这一切可能全是大卫导演的。大卫和亨利是朋友,他觉得自己无论是从教职的角度还是从朋友的角度都有义务挽救一段失败的婚姻。最后一声铃响过后,我长舒了一口气,转身准备走出书房。这时我看见罗茜抱着天使站在门口。我朝她怒目而视。

“你到这儿来干什么?”

“我听见电话铃一直在响。”

“没错,确实一直在响。”我说。

“那你为什么不接?”

“我——我很忙。”

罗茜按了下玩偶的胸口。“妈妈。”玩偶叫了一声。

黑色的怪物又一次不歇气地鸣叫起来。

“这次你打算接电话吗?”

我转身拿起听筒。

“是温迪吗?”亨利问,“拜托能不能和我谈一谈?”

我想问他一句,我们之间还能谈些什么呢——谈离婚?还是谈多毛寡妇身上那摇晃的屁股呢?我倒想知道我那些钱是如何被他变没的。但因为罗茜正站在门口,这些我都不能问。

“我要见你,”他说,“什么时候都行。我们可以一起吃顿午饭吗?我这里还有你的一些珠宝。”

“你怎么没把这些珠宝给卖了呢?”我问,“兴许是没到时候吧。”

“如果你还在计较那个女人的事,”他说,“我可以向你保证,发生了海滩上的事以后,我就再没见过她了。”

我转过头,不想让罗茜看到我哭泣的样子。

“我们可以在剑桥见面,”他提议道,“在那儿你觉得方便吗?温迪,求你了。”

“我们去伦敦见面吧。”我说。

“好吧。星期一有空吗?我们可以在皇家饭店见面。你觉得什么时候比较合适?”

“中午十二点半。”我说,“迟到我可不会等你,我等得已经够久了。”

我放下听筒,和罗茜走回厨房,把最后几只碗碟洗干净了。之后我回到卧室,提早喝了杯睡前酒。说到底,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即便是自欺欺人也没什么关系。我已经做了太多其他蠢蛋一辈子都不会做的事了。

清洗杯子、刷完牙以后,我回到书房打了个查号电话。查号电话省了我不少事——接线员立刻查到了我要找的电话号码。我坐在桌子旁,听见铃声在一个全然陌生的房子里响了起来。

“你好,”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女人上气不接下气的声音,“你找谁?”

“你好,”我说,“可以叫西蒙·马特莱瑟姆先生接电话吗?”

“他已经不住这里了。他另租了一间房子住。”

“你知道他的电话号码或者现在的地址吗?”

“难道你不认识他吗?”

“不太认识,不过我们有一个共同的朋友,我有件东西要还给他。”

“别挂电话。”片刻的沉默之后,电话那头传来纸张的沙沙声,“准备好了吗?”

“我早就准备好了。”

她没有笑,但把电话号码告诉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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