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宫四郎乘出租汽车折返札幌。一路上阳光灿烂,绿树生辉,可他却在车中整理着在小樽所收集到的资料。

第一,浮尸肯定是长谷川吾市,他并不是三一酒吧的酒客,而是八仙花酒吧的老主顾。

第二,三一酒吧是新开张的,该店在三个月前还叫八仙花酒吧。八仙花酒吧只开了六个月就以营业不景气为由而关闭,这之后由介绍人出面将店出卖。但是,新老板不知道原来的老板是谁,介绍人又在夜里钓鱼时失足落海而死。

第三,八仙花酒吧的招待员星散后全无消息。

第四,侦缉科长渡边三夫也因失足而落海身死。当时曾有二天下落不明,传说他被外国恶汉灭了口,警方却断定他是死于意外。

介绍人的死和侦缉科长渡边的死非常相似,一个是夜里钩鱼,一个是夜里小便,都是因为失足而落海。

想到这里,汽车已经开到札幌的宫殿旅馆门前,这是一所专门为外国旅客兴建的六层豪华型旅馆,到总服务台一打听,评论家岛内住在四楼。

他请管事打电活,通知对方东京来的R报馆的记者若宫求见。不久,管事说道:“岛内先生请你上楼。”

若宫到电梯前按动揿钮。箭头正指在四楼,转眼间就移到三楼、二楼,电梯下来了。

门开处,三个人一齐走了出来,若宫一眼看见,其中的一个女人,正是在飞机里坐在他旁边的那个女人。

这个女人的面容仍然十分漂亮,身材仍然十分婀娜,衣着仍然十分动人。若宫一见,心中不觉“啊”地一声。

这就是在飞机上让位给他的那个女人,后来一直阅读《认识及实践论》,完全无视他的女人,——这个女人从电梯出来后,经过总服务台,走向大门,若宫不自觉地想拔脚追赶上去。

然而,他一时又禁不住犹豫起来。

原因之一是,追上她后,说什么好呢?“昨天,多谢你让位给我。”仅仅这一句话,似乎非常勉强,她至多说声“不客气”就把你打发了,岂不更加尴尬。她在飞机上的态度,差不多就是这样难以相处的。

还有,电梯女郎正等若宫上电梯,若宫已经按了电钮,而且正在等电梯,恰巧又只若宫一个人在,这种情况下,抽身前去追那个女人,实在下不了决心。

出于这两个原因,若宫的脚还是在一瞬间内踏进了电梯。

到四楼的途中,若宫心想,这女人也住在札幌的,飞机上偶尔见面,相列而坐,印象非常深刻。这里再次相遇,不觉怀念起来,她也许就住在这间旅馆。若宫很想向电梯女郎打听一下,可是连对方的姓名都不知道,怎么好开口呢。

到了四楼,找到岛内辉秋的房间。敲门后推开门进去,岛内已站在门口。就在这一瞬间,若宫突然闻到,房间内飘溢着一阵阵丁香花的罄香。

房内并没有花瓶,更谈不上丁香花等蜂花。若宫不禁诧异起来。

看到若宫,岛内一点没有感到奇怪:“你也来了。”

“我是匆忙来北海道的。”

“哪一天?”岛内叫人进来,要了两杯咖啡。听说若宫是前一天来的,不禁挣大了眼睛:“我一点也不知道。”

若宫解释来访的理由,说:“实际上,我也不知道先生到了这里,今天早晨在小樽旅馆看见了报纸上登着先生的行踪,所以特来问候。”

“噢,你去小樽了,有什么特别新闻?”

“没什么,报社让我出来散散心,算是慰劳。”

岛内沉默下来,取出香烟点燃。若宫望着岛内,用鼻子吸两口气,丁香花的香味已经消逝了。

咖啡来了,若宫嗫喝着,问:“先生这次旅行演讲的时间长吗?”没有什么好谈的,只好用这个问题应付。

“大致四五天,也许延长,还说不定。”

“能来这里,要多观光观光才好。”

“我什么地方都走,所以可看的地方也差不多都去过了。”

“真羡慕你,我是第一次来北海道,真想多玩一些地方。”

岛内突然用异样的目光望着他:“你不是说,这次是慰劳旅行吗?”

若宫深知说错了话,忙掩饰道:“是啊,可报社不愿多出钱,能去的地方有限。”

岛内辉秋紧盯着若宫的脸:“你去了小樽?”

“是,离札幌不远。”

岛内点头说:“不错,只一个小时的路,在小樽什么地方玩了?那里有什么玩的地方?”

“不过,夜间大雾弥漫,富有诗意。”

岛内问:“昨天晚上住在哪里?”

“小樽。”

“小樽吗?哪一家旅馆?”岛内经常旅行,看样子什么地方都非常熟。

“住在银鳞庄旅馆。”

“什么?银鳞庄?”岛内的声音稍微有些变化。

若宫问:“先生知道这地方?”

“知道,不就是有了望楼的吗?我两三年前曾经住过,房间不错,就是一样,不预定临时就找不到好房间。”两三年前的事了,他还是很清楚。

“可不是,昨晚住的就不好。今早旅馆的人说,如果再在一晚就好了,正有一单身女客让出一间好房间。”

岛内正点香烟,划了三根火柴才点燃。

岛内问若宫:“那倒很可能,你见到那女客了?”

“没有见到。”

“噢。”岛内长吐了一口烟,过了一会儿,他又问:“你到小樽采访新闻?”

“不,不。到札幌后,偶尔去看看,没有特别意义。”若宫想起了侦缉科长淹死的事,但没有说出来。

岛内看着烟雾,沉默不语,若宫知道是该告退的时刻,就站起身来告辞。

岛内抬起眼睛:“回去啦?”

“是,只是来问候一下。”

岛内笑着说:“不敢当,回东京见。”

若宫移步到门边,这时,又一阵丁香花的罄香扑入鼻内。

若宫停住脚:“先生,一个人住在这里?”

也许是问题有点唐突,岛内有点愕然:“当然,我旅行一向独来独往。”

“不寂寞吗?”

“便于考虑问题。”岛内不愧为妇女问题的评论家。

若宫最后行过礼,走向电梯,右边有服务室,里面有两名女服务员。

若宫探问:“喂,刚才有个女人拜访岛内先生吗?”

两个人彼此相视了一下,很不愿意说,最后,还是有一个点着头说了两个字:“有吧!”

这一句就足够了,再问下去,反而会招来嫌疑。若宫为了免得她们向岛内报告,就走出电梯。

岛内的房间里流溢着丁香花的香水味,刚才,曾看见那个女人从电梯下来走出大门。毫无疑问,飞机里坐在邻座的女人曾经访问过岛内。

若宫走出大门时,突想再看看大厅里设有的报纸,看看是否有什么变化,但是,翻遍了社会新闻版,也没有发现有关长谷川吾市在小樽市淹死之类的新闻。看来,也把它当做意外死亡来对待了。

关于侦缉科长渡边溺死事件,若宫没有决定性的证据来证明他是被害,可是,他与八仙花酒吧的介绍人都是溺死,这就显得可疑。这个介绍人的暧昧背景和渡边进行的外事调査是否有什么关系呢?

难道真没有什么办法査出八仙花酒吧的老板吗?若宫突然想到,到小樽警察局去打听,就可以办得到。

酒吧的开设必须有当地警察局发给的营业执照。八仙花酒吧开业时,也一定经过了申请。那么,老板必定要把户藉,具体名字都填写在表上。

现在折返小樽,太麻烦了,若宫心想,能够在长途电话中得到答复的话,使用电话就行了。

长途电话打到警察局,只好说明记者的身份和姓名,然后进行询问,对方非常合作,査过档案后,告诉若宫:“确实有申请书,是去年十月的事。”

若宫用铅笔记下来,又问:“由谁出名呢?”

“这个人叫庄田小太郎,原籍爱知县,现住小樽……”

若宫将对方所念的资料一一记下。这个人原来就住在小樽。知道了他的姓名,就可以按照地址即刻找他。

“十分感谢了。”正要挂电话,对方却叫住他。

“喂,喂,还有呀,这个人巳经死了。”

八仙花老板庄田小太郎竟然死了。若宫折着听筒,不禁呆住了,他急忙问:“什么时候?”

“今年三月。”

三月?是三个月以前的事。

“病死的吗?”

“我记得他开店不久就死了,是淹死的。”

“啊,淹死的?”若宫下意识地问:“在夜里钓鱼的时候?”

“是的,是的,你知道得很详细。”

若宫挂断电话,心不在焉地走上马路。

这事真怪,有一个人始终在幕后隐藏着。先叫庄田小太郎当老板,然后又叫他用介绍人的名义出头,庄田无法用化名申请开店,所以最后用介绍人的名义作为掩护。

若宫边走边想着,将上述的情况一一排列出来:

一、某人由于必要,必须在小樽开设酒吧。

二、一开始营业就准备是短期的,而且由介绍人庄田小太郎出头。这是因为开店时必须有本地户籍。

三、酒吧起名八仙花,按照事先的计划,八仙花开张六个月就关闭了,老板和服务员都不知去向。

四、停业后向外出卖,也由庄田小太郎出面,实际上,八仙花的真正老板是什么人,没有办法知道。

——如此看来,庄田小太郎是个掌握重点的关键性人物,他知道谁是幕后者,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说,他甚至知道这个人的秘密。

但是,这对幕后者非常不利,庄田小太郎成了障碍,障碍被清除了——庄田小太郎的溺死一事,完全可以这样解释。

因而,他的死并非意外,而是死在别人的企图之下,溺死是最合适不过的了,因为这很难于确定是意外,是自杀还是被谋杀。

长谷川之死自不用说,侦缉科长渡边之死,恐怕也不那么简单,他有两天行踪不明,当时就有人说他死于外国恶汉之手。说不定这种说法与真相相去不远呢。

若宫四郎口干舌躁,尽管在北海道,夏日直射的阳光依然有酷暑的味道。

街旁有一家咖啡馆,若宫走了进去,叫了咖啡,座上很多对青年男女,在听音乐唱片。

香水的芬芳流溢着整个咖啡馆,前面就有一个年轻的女人,但她使用的绝对不是上等香水。

若宫自然而然地想到了丁香花的香水味。他在飞机上嗅到了,在宫殿旅馆岛内辉秋的房间里也嗅到了,在飞机上坐在若宫身边的女人,并没有同他交谈,而且,到达千岁机场之前,她一直专心阅读《认识及实践论》,这女人到底是什么人呢?

其实,想找出线索也并不难,既然她去岛内的房间进行访问,一定是东京什么出版社或杂志社的女编辑,岛内辉秋是妇女问题的评论家,女编辑访问他,是非常自然的事,大概是预写的稿件没有及时交稿,听说岛内来北海道,所以在截稿时间前来催稿。

这是个绝色佳人。她侧脸的形象至今浮现在若宫的眼前。刚才她从岛内房间出来,是拿到了全部稿件呢?还是没有拿到稿件,必须在札幌再住一夜?

不对,她并不需要住在札幌。她昨天晚上住在哪里呢?一般的旅行者都住到定山溪温泉,她是一个编辑,可能不会这么奢侈。

也许就住在宫殿旅馆。不对,那里也很贵。突然,若宫想起了银鳞庄。

今天早晨,银鳞庄旅馆的人说:“原来是一个女人预定的,咋天只睡了一夜,今天一早就走了。”

这位女客,不就是她嘛,若宫想到这儿,咖啡都忘记喝了。

想到自己的心情,若宫不禁苦笑起来,为什么总是想着这个女人呢。和她又没有什么特别的缘份,只不过在飞机中坐在她的邻座,何必苦苦地挂念呢。

话虽如此,若宫仍然不能将这份心思撂开,他非常想调查一下她的身世。于是,他借用咖啡店的电话,打到宫殿旅馆,岛内马上就接了电话。

“我是若宫,刚才打扰你了。”

“不,是我太慢待了。”岛内的口气似乎问若宫有什么事。

“向你请教一件很好玩的事。”

“什么事?”

“刚才,我去先生的房间拜访,在电梯门口遇到一位年轻的女士。”

“……”岛内沉默着。

“那位女士同我坐一架飞机来,而且是邻座,似乎在哪里见过,可能是位女编辑。”

“……”

“如果刚才她去过先生那里,可不可以告诉我,她是哪个杂志社的人?”

“这个人没来过我的房间。”

“什么?”若宫不自觉地叫起来。岛内显然在说谎。旅馆的女服务员明明看见她进去。

“没有这样的女人找我。”岛内的声音已相当的不耐烦。若宫说了声谢,话还没有说完,岛内已经把电话挂断了。岛内为什么说谎呢?若宫非常奇怪。也许岛内不愿意别人知道有人找他。男女间的事真是难说。

看来是岛内乘飞机来这里,那个女人和他有某种特殊的关系,也追赶着到此。想到这,若宫又连连摇头。那个女人实在不像有那种关系的人,从侧面看她,知识和气质都很高雅,绝不像为了爱情而奔波的样子,尤其是,大家都知道岛内辉秋从未有与女人勾搭的事。

那么,道理在哪儿呢。若宫用手指轻轻地敲着脑袋。

——人人都有秘密。那个女人一定与岛内辉秋有什么关系。如果她只是杂志编辑,同自己倒没有什么关联。

外面的阳光非常灼人,男人们穿着衬衣在街面行走。与东京相比,札幌的风光也没什么不同。

为了追查长谷川的身世,千里迢迢来到北海道,结果却一无所得。不过,倒是听到许多奇异的事,但不能得到解释。目前所掌握的只是一些暖昧的情况。想到这里,若宫不禁想起了东京。

到邮政局打长途电话给东京报社的编辑部,要找编辑主任儿玉说话,好半天,才听见儿玉跑过来接电话的脚步声。

“喂,喂。”儿玉的声音:“你的电话来得正好。”

若宫听此,不觉紧张起来,问:“什么事?”

“先谈你在北海道的情况。”

“事情还没有调查清楚,遇到许多奇怪的事。有什么特殊的事?”

“是的,总编辑一直在等你的长途,他刚好出去了。”

“什么事?”

“事情是,”儿玉猛地减低了声音,分明是怕别人听见,用手将电话简围了起来:“名古屋有人被杀。”

若宫呆住了,儿玉的脑袋这么不开窍。

若宫有些生气:“名古屋杀人事件,与我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着呢,”儿玉故意慢着腔调说:“你今天马上回来,就告诉你。”

若宫一惊:“今天就回东京?”

“是,木谷先生吩咐,你一来电话,就叫你回来。”

若宫还是不明白,再次问是什么事。

“死者是热海的苍海旅馆的管事。就是你住的那个旅馆。”

若宫高声叫了起来:“真的?”

“所以木谷先生叫你马上回来。可能要派你去名古屋。”

“凶手找到没有?”

“不知道,似乎警察正调查着,喂,不能再说了,会让人听见。你立刻回来。”

“喂喂,再问一句,被害者是不是三十岁上下,大眼睛,瘦脸盘?”

“眼睛什么样没有听说,不过,报上的新闻说是三十二岁,苍海旅馆总服务台的管事。”

若宫离开电报局,马上去航空公司找飞机票,还算幸运,正好有张退票。

时间差不多了,若宫坐上出租汽车前往机场,虽初来札幌,却不免留恋。以后什么时候能再来,就不知道啦,所以,若宫非常认真地观赏着窗外的景色。

高高耸立的白场树,红色屋顶的砖房,牧场上的牛群,这才是地道的北海道风景。

眼睛看着这一切风景,脑子里不禁又思考起来。

——苍海旅馆的管事被杀,自己虽然对他没什么好感,可是,他怎么会死在名古屋呢?这一事件与当前所调査的案件是否有关?

详情只有回到东京才能够知道,但是想像已经跑得很远。

——这件事开始发生在苍海旅馆,现在,旅馆的管事又遭到杀害,这绝非偶然的,一定有什么联系。

若宫回到东京,巳是黄昏时刻,从机场回到报社,三楼的编辑部灯光通明。

到了R周刊编辑室,几乎所有的工作人员都在忙于工作,准备当天晚上结束本期的编校工作。

总编辑木谷只穿了一件衬衣,正在批阅稿件,见若宫进来,就招呼他坐下,递过一支烟,开始问话,其他的人正埋头工作,所以,两个人把声音压得低一点,大家也就听不见了。

若宫取出笔记本,详谈调査的经过,说:“没有太多的收获。”不过,他没有讲邻座女人的事。

木谷边听边“嗯,嗯,”地点着头。最后,他长长地吐了一口烟,说:“倒真有意思,三个人都死于溺水,真是奇怪,八仙花的隐名老板,也有点特别。这四件事现在看起来虽互不相关,但一定是一脉相承的。”

木谷用食指摸着鼻梁,说:“这些事我要再考虑考虑,现在,又有新的情况了。”

“我在电话里听儿玉先生说了,苍海旅馆的管事在名古屋被杀。”

木谷从抽屉里取出剪报:“对,你先看看这个。”

若宫忙仔细看起来。

“六月五日,上午十点左右,名古屋市北区5街西区旅馆(老板娘西山福子)发现,头天晚上投宿的三十二三岁的男人被他人勒死,根据身边的资料,判断死者乃热海市苍海旅馆的管事春田义男(三十二岁)。

“春田义男在头天晚上十一点半带着一名女子到西山旅馆,女子约二十一二岁,一看就是女职员。这个女人在上午七点钟左右离开,自称去名古屋车站,但一直未回……”

若宫继续阅读下文:

“尸体检验证明,春田已死亡八九个小时,按其十一点半投宿来推断,他在进入房间后的一小时左右就被勒死,目前正在搜寻一同投宿的女人。

“据苍海旅馆的负责人说,春田两三天前告私假,至于为什么前往名古屋,却无从知道。同住的女子是谁,也难判断,因为他工作勤恳,没听说他有恋人。

“尸体已运往某大学法医学教室,由井上教授执刀解剖。”

若宫四郎刚抬起眼睛,总编辑木谷又递上另一份剪报。

剪报上写,尸体检验结果,断定死于勒毙,已死八到九小时,胃里还有晚饭余物,其中有安眠药和酒精,侦辑方面认为,被害者喝了搀有安眠药的酒,睡熟之后,遭人勒毙。不过,现场没有勒尸所用的物件,恐怕已被凶手带走。

“怎么样?”木谷将两肘放到桌上,问若宫:“不能否定没有关系吧。”

若宫说:“当然有关系。”

木谷紧张地望着他:“关系在哪里?”

“自然要从死者是苍海旅馆的管事这一点来着手,不明不白死在锦浦的那个青年,正是苍海旅馆的住客。”

木谷吹了一口烟灰,点着头说:“对,此外还有什么?”

“还有,”若宫本来不想说出来,可是看木谷那眼光,由不得不说下去:“我看,同春田一道在名古屋过夜的年轻女人,就是长谷川的侄女,哈瓦那酒吧的女招待由美。”

“对。”木谷本是压低着嗓音的,这时就提高起来:“她从苍海旅馆出走后,就未露过面。她的叔父长谷川虽被人害死,她却依然行踪不明。如果名古屋那女人就是由美,就非常奇特了,你明天就去名古屋。”

说到这,木谷又改了口:“不,去前还有必要再去次热海。”

第二天,若宫四郎到了热海车站,先打了一个电话问问通讯员村田壮八是否在家。

“喂,喂,”耳机里传来的声音正是村田壮八。

“村田先生,我是若宫。”

“啊,若宫先生。”村田语音急切,音量很大。

“田原到这里来,多蒙你照顾。”若宫先替田原矶夫致谢。

“我想见见你,时间合适吗?”

村田壮八说:“请来吧,请来吧。我也很想见你,就在家里恭候。”

若宫挂上电话,乘出租汽车前去。热海还是原来的样子,车站到旅馆街,穿梭着身穿浴衣的旅客。

若宫在汽车里望着苍海旅馆,旅馆的大门前站着三个外国客人,还带着日本女人。

通讯站离旅馆只五分钟的路,村田站在外面迎接着。削瘦而又干瘪的面庞带着笑容说:“来得好极了,请里边坐。”

客厅的桌子上,散乱地铺着些稿纸和报纸。村田壮八说:“正想找机会与你谈谈,前些日子说是找苍海旅馆的管事要旅馆名单,可始终找不到春田这个人。我前天又去了一次,说是告私假出门了。”

若宫微笑着说:“我正是为了这件事要从这里赶往名古屋。”

“名古屋?”

“村田先生,春田管事在名古屋被人杀死了。”

村田两眼紧闭,抽了一口凉气,说:“啊呀,这是怎么回事?”

如此看来,春田被杀之事,并没有被登在这边的报纸上,若宫所看到的剪报,并不是东京本社的报纸,似乎是名古屋当地的报纸。

报纸上明明刊登了苍海旅馆经理的话,这个通讯员竞然不知道。

村田的表情非常呆滞:“到底怎么回事?”

若宫看看表,站起身来:“我也不十分清楚。总之,我要从这里到名古屋去,搞清楚后,再详细告你。”

乘特别快车,在将近黄昏六点的时候,若宫在名古屋车站下了车。

到这里可通过两条线索进行调查。一是直接去西山旅馆,一是先到报社的名古屋分社,了解了解事件发生的经过以及新闻以外的事情。

若宫选择了第二条线索。去西山旅馆前,有必要先准备些材料。

名古屋分社很大,编辑部和经理部合在一起,接近一百人。大家常到东京,若宫差不多都认识。其中一个姓黑崎的人,和若宫同时进馆,黑崎分在社会部,若宫分在出版部。

若宫在车站前上了出租汽车。五年没有到名古屋了,街道上非常热闹,与刚停战时的荒凉景象十分不同。五年前来时大街虽还整齐,小巷则战迹遍存,这次来再看,很像个现代都市。

沿电车路行驰了十分钟。就到了分馆门前。旁边是一家大百货公司。编辑部在二楼,打开门一看,宽阔的房间里摆满了办公桌,可只有十五六个人在办公。

在车站上已经打过电话,所以黑崎立即起身向若宫挥手,互相寒喧。

若宫把公事包放到办公桌上,找了空椅子坐下,黑崎并不知他来名古屋做什么,因此说:“今天晚上就住在这里吗?那就慢馒走。我十点可以下班,去喝一杯。名古屋这地方也不错啊。”

“多谢。”若宫吞吞吐吐地答应着,他现在也不知如何才好。

黑崎问:“来这里有事?”

若宫不愿把企图公开出来,就谎答道:“没什么事,从大阪回来,很想看看名古屋,就下车了。看报上说,这里发生了杀人案。”

“是,有个人在旅馆被杀了。”

“这倒有意思,我看了报后,觉得可以写个新闻故事,所以临时下车,你清楚这个案子吗?”

黑崎毫不怀疑地笑道:“真卖力气啊。不过,这案子有什么趣味呢?”

若宫干脆地说:“首先,他是热海大旅馆的管事,却在名古屋被杀,这就特别,对照太明显了。其次,一起住旅馆的那个女人,第二天早晨走出旅馆,不知下落,这也是怪事,那女人后来抓到了吗?”

“没有,还没有抓到。”黑崎把专门采访西山旅馆杀人案件的记者叫过来,要他回答若宫的问题。

“被杀死的男人,和女人一起去旅馆时是怎样的情形?”

“据说两个人非常亲密,我是到西山旅馆直接打听来的。”

“旅馆的女服务员说的?”

“不是,是老板娘说的。”

“老板娘还亲自招待客人?”

“西山旅馆是个小旅馆,只有一两个女招待,生意不好。”

若宫又接着问:“两个人去旅馆开房间是十一点半,这之前两个人到过哪里?”

“警察正在调査,两个人在西山旅馆并没有吃晚饭,可死者胃里却有晚饭的消化物,经过化验,吃的是牛排。”

“原来如此。”

“不过,一般的餐馆都会做牛排,所以找不到证据。警察认为,死者可能是在四号的当天晚上来到名古屋,据此,他们到站前的餐馆、饮食店进行了调査,都没有结果。”

“站前?”

“就是说,警察认为死者和那个女人是当天晚上到名古屋的。”

若宫四郎走出名古屋分馆,黑崎一再叮嘱,晚上再回来见面。

那位记者的话大致交待了几件事:

一、苍海旅馆管事春田义男和那个女人亲亲密密地去西山旅馆开房,两个人是相互熟识的。

二、春田在黄昏时到达名古屋车站,检验出的胃里的牛排是在站前的

普通餐馆里吃的,看样子,那个女人和春田在一起。黄昏时分,就餐的人多,因此难以判断他们两个人是否到餐馆吃过饭。

三、女人离开餐馆的时候,自称去车站,可是,如果真的是她杀死了春田,就不可能公然宣称要去车站,这反而证明了她并没有去车站,她不是隐藏在名古屋内,就是在名古屋以外的其它车站上了车。

四、警察的搜寻几乎全部不见效果。

若宫四郎只掌握了这些材料,至于春田义男为什么要来名古屋,就没有办法知道了。

如果他是来名古屋玩的,就一定会找个好旅馆住,苍海旅馆在热海属第一流的,其管事自然会染上豪华旅馆的习惯,这里虽然没有温泉,但附近有一座大山,是名胜所在。

也许是春田义男并没有带多少钱,只好住三流旅馆。

苍海旅馆的管事当然不会有很多钱,但也不至于一贫如洗。也许苍海旅馆待人苛刻,外表虽华丽,薪水却发得极少。

春田义男被杀,与自己调查的事情有关还是无关,仅仅只是一件情杀案?若宫尚且不能判断。

出租汽车开到西山旅馆,果然规模极小,如果不挂招牌,很可能被误当成一般的民宅。

若宫夹着公文包推门进去。里面很像旅馆,有鲜花装饰,挂有观光画,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从里面跑出来打招呼。

若宫问:“今天想住在这里,有房间吗?”

小姑娘走回去,请出一位老太婆,看样子是老板娘,她比一般旅馆的老板娘富贵得多,年轻时一定是位美人。

打过招呼,小姑娘带若宫到客房,房间并不似想像般坏,四周很安静,客人也不多,若宫四郎张望着,不知春田是在哪间房里被杀的。

小姑娘端来了茶,问:“现在吃饭吗?”

若宫已在名古屋分社里吃了点东西,但是,也许可以在吃饭的时候,套出点什么来。

“开一份客饭吧。”若宫只等了几分钟,小姑娘就端饭进来,看样子,是特别准备的。

若宫故意向她搭话,但小姑娘并没有奉陪的意思,只说了声“吃完饭请叫我”,就走出门外。

小姑娘显得不大耐烦。若宫看看表,已是十一点钟,时间很晚了,可能小姑娘想去睡觉了。

吃过饭,若宫按铃叫人。小姑娘拿着旅客登记表进来,请他填写,若宫想了想,填了个化名,谎称从藤泽市来。

若宫问:“这里只有你一个人吗?”

“不,另外还有一个人,今天休息了。”小姑娘答道。这家旅馆的生意似乎很清淡。

若宫馒慢与她应酬:“怎么样,近来忙吗?”

小姑娘露出笑容:“不忙,这生意很一般的。”

“那就不错了,听说这家旅馆近来出了事。”若宫装出突然想到的样子。

“啊……”小姑娘的表情又变得冰冷起来。

若宫若无其事地说:“我是从报上看到的,这种事岂不给旅馆添麻烦。”

“……”小姑娘一句话也不说,忙着收拾餐具。

“也是你带他进的房间?”

小姑娘这才答了一声:“不是,我正好出去。”

“那么,是另外那位带他进来的。”

“也不是,是老板娘。”

若宫想起刚刚在门口看见的老太婆。旅馆生意不好,人手不多,老板娘只好亲自招待了。

若宫深表同情地说:“这种事真不好,是死在哪间房的?”

小姑娘不答话。

若宫故意开玩笑:“难道就是这间屋?”

“不,不是这一间。”小姑娘说完,逃似地走出门外。

发生了凶杀案的旅馆,自然不希望人们再过问这件事。若宫也就不再追问下去,明天早晨找老板娘谈谈,也不迟。

那天晚上,若宫虽然入睡了,但时时惊醒。似乎春田就是在这间房里被杀的。

第二天早晨,睁开眼睛时已是九点钟了。漱洗完毕,老板娘静静地走了进来。

打过招呼,若宫请她坐下,老板娘脸上堆满了笑意,向他致意。

“地方很简陋,承蒙关照。听说从藤泽来?”她一定看了旅客登记表。

“可不是,有点小事来名古屋。”

“这地方实在怠慢了。人手不够,招待不周。”

“哪里,我喜欢清净。”若宫故意客气。他原来以为老板娘只是来应酬一下,他可以利用这个机会打听春田被杀的事。

意外的是,老板娘竟然亲口提起这件事。

“最近,我们这里出了一件怪事,把我害得不轻。客人们听见这种事,还愿来住吗?生意本来就不好,这一下就更不好了。”女老板露出笑容说:“昨天晚上,我听说先生也知道这件事。”

若宫有些难堪,不知该不该直接问。

“刚来时,我并没想到就是这家旅馆,后来忽然想起在报上见过这个名字,我倒并不嫌弃。”

老板娘低头致意:“我们觉得实在对不起客人。”

若宫微笑道:“我无所谓,请不要担心,我还很喜欢这地方呢,既有机会到这里来,就把案子讲给我听听吧。”

若宫尽量装得若无其事。

老板娘依然带着雍容的微笑,一点不反对地说:“说起来吓人的,打算从哪里听起呢?”

“说说那对男女到旅馆时,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这时,外面一声招呼,旅馆老板低着头进入房间。老板娘连忙移坐前边。

旅馆老板看起来约六十岁,身体强健,头发虽然见白,气色却很好。

老板兴致很高:“承蒙您关照。”

“不敢当,到名古屋来有事,我一向住在乡间。”

老板娘看着丈夫,说:“刚刚正说到杀人案。”

旅馆老板笑道:“既如此,也没什么办法,如果昨天晚上就说出来,你就睡不着觉了。”说到这里,他哈哈大笑起来。

若宫也笑:“我无所谓,正请老板娘仔细讲讲。”

老板娘接着说:“那天,别人都有事,我在门口候客,这两个人来了,我一眼望过去,就知道不是夫妇。我们常看见这种客人,我就把他们带到最里边的房间。”

若宫和旅馆老板都静静地听老板娘叙述杀人案。

“他们进到房间,并没有什么特别情形,时间已经很晚了,我就退了出来。”

“那么,那女人什么样?”这是若宫最想知道的问题。

老板娘说:“二十岁上下,身材不错,口音是东京音。”

“大眼睛还是小眼睛?”

“这个,”老板娘思忖着:“分不大清,应该算大眼睛吧。”

若宫已在脑海中描出了一个女人的形象,现在就是要老板娘的话加以印证。

若宫想看看那间房,三个人就走到最里间。行凶房是纯日本式的,一边是走廓一边是墙壁。

老板娘指点着说:“两张床就摆在这里。男的睡在这边。”

老板娘指的是靠墙的一边。

若宫把位署记在心里,旅馆老板站在若宫身后,双手插在衣袋中,一切听任老板娘,显得悠悠自在。

老板娘对若宫说:“女的在第二天早晨七点多穿着上街的衣服,在走廊上遇见我,对我说,到名古屋车站去去就来,同伴还在睡,等他醒了,就告诉他一声。我看她坦然自若,没有一点不安的样子,就相信了他……”

“哦,是吗?”

“到了十点钟吧,女的还不回来,男的也不起身,我就觉得有点不对劲儿了。”老板娘皱起眉头:“我派了一个小姑娘进去看看,她回来说,客人还在睡。可是,身子不动,也听不见鼾声。我一听不对劲儿,赶忙去看,果然见他盖着被子,睡得好好的。”

谈到这里,老板娘的神情显得有点儿紧张:“我没有办法,只好大声叫他。叫了几遍也不见应声。我揿开被子一看,那男人的眼睛已经突了出来,断了气。”

当时的恐怖情形,似乎还在她的眼前:“我连忙出来叫他。”他看着丈夫。

身体魁梧的老板点着头说:“是啊,我也吓坏了,马上通知警察,真是荒谬。”说到这儿,他苦笑了一下。

案情已大致了解,再谈下去,可能也不会有新的收获。若宫看了看手表,说出门的时间到了,就向夫妇二人告辞。

若宫走出旅馆,信步闲散。回头看看,西山旅馆的招牌实不起眼,只能算一个三流旅馆。

老板夫妇似乎是好人。但愿他们的生意今后能蒸蒸日上。

至于热海的苍海旅馆的管事春田,为什么挑这样一家三流旅馆来住,就难以理解了。

是否春田本人并没挑这家旅馆,而是同来的女人挑选的呢?一定是她带春田到西山旅馆的。春田绝不会找到名古屋偏僻地方的三流旅馆。

不过,听西山夫妇说,那个女人似乎也是第一次到西山旅馆,因而,一口咬死是她带春田去的,证据似乎不够。

也许该从西山旅馆的地理条件来推断。可能他们两个人来名古屋办事,就在附近拣了一家旅馆住下,这一推断也许说得过去。

若宫望了望四周,不仅街道僻静,连商店也不见几家,空地非常多。

扬起一片尘土的公共汽车开了过来,若宫上去,打听去名古屋警察局的路,请售票员到站的时候叫他下车。

在警察局门前,若宫迫不得已地掏出新闻记者的名片,对站岗警察说:“希望见一见负责调查西山旅馆杀人案的警官。”

名片上有报社的名称,正好适合用于这种场合,不过,名古屋分馆的人知道若宫曾独自到警察局采访的话,一定非常不满意,只是顾不了这些了。

站岗警察拿着名片带他进到办公室,把名片放在一位胖警官的办公桌上。

若宫行了礼,表示打扰了。警官有四十二三的样子,人很随和,招呼若宫坐下后,从抽屉中取出一张名片,交给若宫。名片上写着“侦缉课长山崎福次郎”。

山崎笑着问若宫:“是为西山旅馆杀人案而特别从东京来的吗?”

“不,还有其它的事情,并不是专门为了这件事而来……”

若宫正盘算怎样提问题:“到了名古屋,我才知道这件事。”

山崎笑着说:“其实,这是个很平常的案子。男女二人同住旅馆,晚间将对方杀死的事,这里很常见。不过,这次是女的杀了男的,稍有些不同,也是很平常。”

听他说平常,若宫追问一句:“正在缉捕凶手吗?”

山崎仍然轻松地说:“已经在追捕了;马上就展开缉捕。这一定是情杀,已经派人去热海调查死者的男女关系,调查清楚后,很快就可以找到凶手。”在他看来,案件竟很单纯。

他又加了一句:“和死者同住旅馆的女人,相貌已经差不多啦。”

若宫惊问:“已经知道她的相貌啦?”

“西山德太郎夫妇提供了资料。”

那两个人的话,若宫也听过了,并没有什么突出的特征。

“死者是旅馆的管事,男女关系肯定很多,把他的女朋友的照片拿来,让西山夫妇相认,就可以知道凶手啦。”侦缉课长认为这件事简单明了,其意思是,你根本没有必要从东京赶来。

若宫故意提示他:“死者是熟睡时被勒死的,发现凶器了吗?”

侦缉课长答道:“当场没有发现,后来也没有找到,一定是凶手从死者的脖子上解开并带走了。”

“凶器是日本手巾吗?”

课长喷了一口烟:“有这么一说,你是怎么断定的?”他第一次用锐利的目光望着若宫。

“我只是想,一定是用软点儿的布。”

“那也不一定,也许是别的东西。”侦缉课长觉得若宫知道得太多了,有点儿不高兴。

若官看出课长的心情,小心地应酬道:“是吗?看法会很多的,死者和女人到西山旅馆前,在市内的什么地方呢?”

“早查明白了。”

若宫颇感意外:“噢,已经查明啦。”

课长泛出笑意说:“査是查出来的,但暂时还不能发表。”

他的笑容中带着惋惜。

若宫一心想将这份材料拿到手,只好做出一副低声下气的样子说:“课长,能不能说出来?”

课长一脸严肃地说:“这是侦查秘密,不能讲给你,最近,你们新闻记者到处找材料,互相竞争,不知给我们的侦缉工作添了多少麻烦,把我们的线索都透露给犯人了。过去的报道还接近事实,最近一点责任不负,乱写一通。多少重要犯人是由于你们笔下通风而跑掉了。”

若宫表示赞成:“我完全同意。新闻圮者为了抢新闻,有时还同

侦缉当局竞争。这一点我们应该检讨。”

课长的态度有些缓和:“你也这样看?”

若宫趁热打铁:“不过,这案子还不十分清楚,希望得到课长的帮助,我以信用做为担保。”

山崎课长不断用手指敲着桌子,似乎下定决心,说:“好罢,既然你是远道而来,我就告诉你。”

若宫低头致谢:“麻烦您了。”

“当天晚上十点左右,一个貌似死者的人,站在名古屋东站铁路问事处前。”

若宫瞪大了眼睛:“铁路问事处前?站在那个地方干什么?”

“他向问事处打听西山旅馆在什么地方。问事处办事员后来看了照片,断定就是死者,据说马上就详细告诉了他西山旅馆怎样走。”

若宫心想,既然相片是对的,这一段经过大概不会有错;既然打听西山旅馆,十之八九就一定是苍海旅馆的管事。

若宫连忙追问:“女的呢?不在一起吗?”

侦缉课长说:“办事员说他没有看见女人。可是,这并不能证明女人没有和他在一起,也许她坐在什么地方的长椅上等他。”

若宫觉得这活也说得过去。

若宫对侦缉课长说:“这么说,死者不仅第一次到西山旅馆,也是第一次来名古屋。”

“对,是这样的,”课长说到这里,办事员过来同他说话,若宫觉得再问下去也没有什么更大的收获,就起身告辞了。

课长看他要走,忙挥手招呼道:“喂,这件事还不能写出来啊。”

“知道了,不写。”

若宫走出警察局,站在路边思考,在名古屋巳经没什么停留的必要了。春田被杀的案子暂时还不会水落石出,就是有了结果,名古屋分馆也会向东京报告,于是他叫了一辆出租汽车,前往车站。

在车站中,他详细看着火车时刻表,特别快车很多,反正回东京的时间不怕迟,用不着那么匆忙。

他突然间回头,一下子发现了铁路问事处,因为刚刚谈过这个地方,若宫不由得走上前去,马上有个年轻的办事员过来打招呼。

侦缉课长提到的铁路问事处的办事员,正是站在若宫面前的这个人,这是若宫同他谈话后才知道的。

他对若宫详细描述着当天的事:“这个人啊,同探长拿来的死者的相片一样,当时还不到十点,我记得,我们这儿快关门的时候,他问我,北区的西山旅馆在哪里。我也不知道这间旅馆的名字,是翻开旅馆一览表才知道的。”

“衣服穿的怎么样?”

“不好不坏。”

“态度呢?”

办事员想了想,说:“不像慌乱的样子,不过,现在想起来,似乎心里有事。我告诉他西山旅馆的位置后,他并没有转身就走,而是站在这里,思索了半天。”

“思索?”若宫推断地问:“是不是等人呢?”

办事员说:“不像。我的印象是,他站在这里考虑问题。”

“可是,”若宫不甘罢休:“这个人是同一个女人一起去旅馆的,他站在这里,可能是等她。你看像不像?”

办事员把这番话琢磨了一会儿,说:“不像。我的印象是他始终是一个人,不像有同伴。”

若宫表示同意:“后来,他怎么样?”

“他思索了一会儿,最后摇了两三次头,就走到车站前面去了,看样子是下过决心才走的。”

“那个时候,他还是一个人?”

办事员斩钉截铁地说:“一个人。”

若宫告辞,走向候车室,难得遇上这样一位精细的办事员。这时,特别快车到站,他上了火车。名古屋的收获并不多,但是找到了不少的线索。

苍海旅馆管事春田被杀一案,是否同若宫正在调査的案件有关,眼下看来还是五十对五十的可能。

若宫直觉到,同春田一起去旅馆的女人可能就是由美,她在苍海旅馆时,男的跳崖自杀后,她也是走出房间,从此下落不明。

另一方面,她的叔父长谷川在小樽也死得奇怪。由美虽是普遍生活中的一个平常女人,却被卷入许多案情里了。

春田的死如果和各种案件有关,那么,抛弃春田而逃的女人,相当程度上可以认定是由美。

不过,到西山旅馆的女人的相貌,与由美稍有不同,人与人偶然相见,很难正确记住对方的相貌,因此,也不能说她一定不是由美。

眺望窗外,火车正沿滨名湖畔奔驰,夕阳将湖面染得一片鲜红。小舟成堆,正在下网。

若宫眼望着窗外,心里却在继续分析案情。名古屋车站铁路问事处的办事员说,春田是一个人行动,如果真如此,他应该一个人从热海到名古屋,这个谜一祥的女人是在哪里与春田会合的呢?春田到西山旅馆时带着一个女人,而在车站却是单身。女人一定早就在名古屋了。

臂如说,女人很热悉名古屋市的情况,那么,春田就没有理由再向别人打听西山旅馆的住址。如果认可春田确曾站在名古屋车站前,那么,那个女人的存在就确实是个谜。

而且,春田到了名古屋车站,立即打听西山旅馆,显然很早就以西山旅馆或其附近为目的地。

想到这里,火车行驶的右方已是骏河湾。沿海灯光灿烂。这时,他忽然想到,不必直接回东京,在热海下车调査一下春田的情况更好。

火车穿过丹那隧道,热海的繁华的灯光已在眼前。若官出了热海站,在旅馆接客的招待员中拣了三国屋旅馆,到了那里一看,虽四周比较安静,但因公司、银行太多,夜晚的灯光都是昏暗的,三国屋是家二流旅馆,房屋很老。若宫非常后悔,只是既已进来,只好忍受。

若宫浸泡在浴缸里,心想第二天早晨再和通讯员村田壮八见面,后转念一想,反正晚上没什么事,不如立即叫他过来谈谈。

打通电话,村田答应立即过来。若宫吩咐旅馆多准备一份客饭。

刚过三十分钟,村田就进了若宫的房间。他笑着问道:“若宫先生,累了吧。没想到你这样快就回到热海。”说这话时,他取出香烟。

若宫说:“到名古屋去了一次,摸不到什么头绪,所以提早回来了。”

“那么,也够累的了。好在你年轻,精力旺盛。”

若宫苦笑着:“找到新闻材料才能有精神,在名古屋线索不足,非常乏味。”

“苍海旅馆春田被杀的事,你找到什么线索?”

话谈到这,女招待员送来啤酒,话头被中断。

若宫给村田壮八斟满一杯酒:“你来一杯。”

“多谢,”村田接过酒。两个人同时举杯。

看女招待走出门外,通讯员村田喝着啤酒问:“在名古屋有什么结果?”

“情况是这样的……”若宫将他怎样到了春田住的西山旅馆、旅馆老板夫妇所说的话、警察局的看法、名古屋车站铁路问事处办事员的描述,一一告诉了村田。

村田边点头,边全神倾听,不时地扭过头,提出简短的问题。

全部听完后,村田交叉双手说:“看来,春田是被那女人勒死的,警察的看法没错。”

若宫问:“春田常同那样的女人来往吗?”

“常有。他是旅馆的管事,对这一套很熟悉。警察大概就是以此推断的。”

若宫说:“不过,我认为春田是上了别人的圈套,虽然没有什么根据。而我总觉得新郎跳崖案后,这事也有些关连。”

说到这里,村田连忙将手伸进衣袋里,说:“唉呀,把这件事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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