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疑似是春日鹤子尸体的通知到达时,百济木忠雄刚好在用餐。他停止用餐,回答马上过去,果真在一小时后,他带着有点紧张的表情出现在现场了。毕竟事发地点离试射场很近,所以美军那边也派了白人与黑人的MP到场,因此现场与普通的杀人事件不同,弥漫着一股森严的气氛。

太阳终于下山了。升上东方夜空的月光,让四周浮上微微的亮白,勾勒出浅淡的沙丘棱线,朝着河北舄湖的方向渐渐隐没。不过案发现场因为受到美国军方带来的照明灯照射,亮得连一点不方便都感觉不到。

百济木一现身,知道他到来的搜查官与新闻记者就安静下来,一起对着医生脸色苍白的圆脸,还有对他到底不失冷静,完全像个医生的动作,投以混着期待与同情的眼光。

“虽然看这个的滋味不好受,不过请你务必仔细看清楚。要是弄错的话,在侦查上就会犯下天大的失误。”

伴富治刑警代表全体这么说道。他是属于县警一课的刑警,今年才刚超过三十岁而已,看起来身材高大肌肉发达,给人肌肉有弹性很强壮的感觉。事实上,当他的小队花了一星期逮捕犯人后,其他的刑警伙伴回到自己家里衣服都没脱,就像根圆木似的滚到榻榻米上倒头大睡时,只有伴刑警还可以和中学的朋友围一桌通宵打麻将。

“话先说在前头,我觉得她不是自杀或过失致死。这很明确就是杀人案件,她是被射杀的。”

百济木激烈的发出吸气的声音,然而他好像在拚命压抑心中的感情,表情依然很冷静。

伴刑警的膝盖跪在沙上,伸长了手,轻轻拿起席子的一头。百济木也同样跪下来,直盯着被照亮的死者脸上瞧,时间就这样过了将近一分钟,他才闭上眼睛,心情烦乱而表情扭曲。

“怎么样?”

“没错,她就是春日鹤子,是今年秋天要跟我结婚的女性。刑警先生,是谁对鹤子下毒手的?”

“唉,请你不要太激动。我们还要问你许多问题,请你协助侦查。目前大概猜测她是昨天晚上遭到杀害,背上遭到手枪三发比较近距离的射击。尸体应该是用一层薄沙掩盖藏匿;但被突然刮起的暴风吹袭而露出来的部份,碰巧被经过的人发现了。”

百济木不知道有没有听见他说话,连点下头都没有,只是默默的站到最后。搜查本部设置的地点,位在距离这块河北沙丘约一公里远的渔业合作社二楼。他们用屏风隔出那里聚会室的一半空间,不够的椅子则从仓库拿出来。

验尸开始一小时后,伴刑警与搜查一课课长户冢就去侦讯百济木医生。虽然已经从广坂署的栗泽司法主任那里得到大概的报告了,但小心起见,依然再次试着询问他。

“没有发现任何随身物品,她出门的时候带了什么东西呢?”

百济木并没有立即回答。他低着那厚实的脸,稍微沉思了一下。

“我的性格比较不关心服装。不,不是对我自己,是对我自己以外的人。所以鹤子带了什么东西,事到如今回想起来我什么都不记得,不过我记得很清楚她拎着的手提包,因为那是我在东京的百货公司买给她东西。”

“是怎么样的东西呢?例如颜色或造型等等……”

“是蛇皮的。虽是这么说,大概是仿冒品吧。颜色是由白色、黑色、灰色组成的,金属卡口是金色的,当然是镀金的吧。”

“里面放了多少钱呢?说个大概就可以了。”

百济木没有立刻回答,又陷入沉思。他认真回答的模样让伴刑警对他产生好感,所以用着温和的眼神看着医生。

“如果不算寄放在旅馆的贵重物品袋里的余额,我就没办法说的很清楚。不过我们离开东京的时候,我听说鹤子领了五万圆的存款出来。所以如果扣除放在旅馆的金额,在手提包里的钱,最多应该在三万圆以内吧。”

这个手提包已经被人拿走了。虽然有可能是被路过的人捡走了,但看来最有可能的是被犯人拿走了。若是这样,那这就是起强盗杀人案件了。

就算如此,被害人又怎么会被引来这么荒凉的地方呢?还是她有来这里的目的才遭遇横祸的呢?

百济木医生接着如此回答:“鹤子算是有少女情怀的人,所以她的想法有浪漫的一面,她老早就对沙丘或沙漠这种地方很着迷了。她的房间里,也摆饰着盘画,里面的图案就是骑着骆驼的旅人,步履维艰走在长有椰子树的沙漠上。因为她是这样的女人,所以当她偶然在观光折页上,看到这附近的海岸有片名叫河北沙丘的沙原时,还脸上散发光芒的说她想去看看呢。”

“我知道了,可是也没必要特地在晚上来这里……”

“虽然这只是我的猜测而已,不过鹤子很喜欢‘月之沙漠’这首童谣,常常在嘴上哼着。因此我觉得,也许她是想起了‘月之沙漠,遥遥迢迢’这句话,所以吸引她去那里了吧。现阶段除此之外,我就想不出别的了。若是被犯人威胁强逼带她去那里就另当别论了,一想到她有可能被枪指着强行拉走的样子,想必让她很害怕吧,实在是太可怜了。这种事光是想象而已就让人受不了了。”

“为什么你们要分开行动呢?”

“因为我要去拜访朋友。白天的时候我还带她去了能登半岛。刚刚忘了说,因为我是当地人出身,所以曾经在中学三年级的时候来能登远足。距离那时已经过好几年了,因此我就想去拜访那时候曾相处过的养鸬鹚捕鱼的渔夫。您也知道这里有处名叫恋爱海岸的有名景点,鹤子在观光折页看到这个名字,就觉得这名字很浪漫,说她很喜欢想去看。”

刑警在中学时代也去过那里远足。面对奥能登九十九湾的那一带,海岸线非常曲折,名称的由来是因为计算起来共有九十九个湾。连绵不绝的峭壁路上长着老树,而正下方白色的浪花正在吞噬岩石。如此美丽的景致,至今还深深烙印在刑警的眼中。

“然后呢?”

“傍晚我们回到金泽,就在车站分开了。就像我刚才所说的,我要去拜访朋友。我也邀请过鹤子一起来,可是她说我们还没结婚,如果把她介绍给我朋友,她会很困扰要怎么打招呼才好,所以就自己单独行动了。鹤子说她要去街上吃晚餐,然后去礼品店什么的逛逛再回旅馆。所以我就以为她一定会先回旅馆,她还跟我说如果她晚回来,我就自己先睡……”

医生这时觉得要是强行带她一起去,那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吧,难过得发不出声音。

“你在车站跟她分开的时候,她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嗯,完全没有。”

“她有没有跟你说过要去找谁,或是要去哪里呢?”

医生又摇了摇头说:“她在这个城市应该没有朋友,因为她是千叶人。而且她又是第一次来这里,我想她也不可能跑到很远的地方去。现在想想我真是笨蛋,那时候要是告诉她没什么好害羞的,硬拉她去朋友家就好了。”

“好了好了,你自责也没用了。不说这个了,你可以再详细说明一下单独行动时的经过吗?”

“好,我从头开始说。我约好要去拜访的朋友叫做大仁正夫,他是中石引町大仁医院的主人,是小儿科医生。我打算如果大仁忽然有事要外出不在家,那我就回旅馆吃晚餐了。不过我在金泽车站打电话给他的时候,他跟我说等我很久了,要我快点过去。所以我就跟鹤子分开行动,在车站分开了。对了,在此之前鹤子打了电话去旅馆,跟他们取消在旅馆用餐。”

“原来如此。那是几点左右的事呢?”

“应该已经过六点很久了吧。因为鹤子吃腻了旅馆的料理,所以说她想吃吃看斑鸫料理。可是那种鸟只在十月中左右才抓得到,在这个季节是个不可能的希望,她就说既然斑鸫不行,那就想尝尝看当地有名的美味料理。她觉得一个人回旅馆让女服务员服侍用餐会有压迫感,就不好吃了,所以也要去外面用餐……”

“我知道了。不过就算春日小姐再怎么浪漫,也很难想象她会一个人跑到陌生的沙丘。这里有美国军队的射击场,风纪时常很乱,不晓得会出什么差错,总之这不是正经的女人该来的地方。我看应该还是有人带她来的吧。”

医生的圆脸在领子上左右摇晃。

“我想您说的没错。可是,我并不完全同意您说的。毕竟鹤子的个性很积极,不管到哪都很冷静。另一方面,她是个从容不迫的女人,也不会怕生。更何况,我觉得她不知道沙丘是个危险的地方。我还是强烈觉得,她是因为很着迷月夜的沙漠才来这里的。”

“她没说过要去沙丘吗?”

“对,我如果听到她想去沙丘,一定会严厉阻止她。”

“那么你们在车站分开时,她是不是想去沙丘呢?”

“这我不知道。就算她心里有这个念头,但是她知道说出口就会被阻止,所以可能故意不说吧。她只对我说,要去她喜欢的料理店用餐,然后再走去看大樋烧的茶器。应该是因为她上过新娘课程,平常在学习茶道或花道,所以很想要雅致的抹茶茶碗。”

尸体附近并没有发现这种茶器。虽然可能是跟手提包一起被犯人拿走逃跑了,也有可能是一开始就改变了要去买茶器的计划,而到了月夜的沙丘徘徊。

“嗯,暂时到这就可以了。你什么时候要回东京呢?”

医生被这么一问,圆脸上露出了很困惑的表情。

“我本来买了明天‘白山’的指定座位票,当然要去取消了。我会找鹤子的哥哥过来,遗体得火化才行,所以我想至少还得待在这里两三天。东京的诊所有两位医生在看诊,这样一来就得拜托他们很久了,真的是很伤脑筋。”

“你会一直住在‘羽石’吗?”

“不会,因为他们预定的房间都已经客满了,明天开始我会移往其他旅馆。虽然我还没决定要去哪,但是我会请柜台帮我找个适合的地方。当然我搬过去的时候,会马上通知你们。”

“请务必要通知我们。”

“那可以换我发问吗?”医生客气的说道。

“当然可以。”

“警方有什么头绪吗?”

“目前我们觉得可能是住在这附近的流氓干的。因为只要配合美军试射的声音发射子弹,就可以掩盖手枪的声响了。在监视所的美军也没发现,想来是因为这样吧。”

“关于那个美国军人……”他依然很客气的继缆说道。

“如果犯人是美国军人,那审判权该归谁呢?”

“当然是日本啊。因为这是在试射场外发生的犯罪事件,美军那边也动员了MP。所以我们应该会把焦点放在犯罪目击者,或犯人是否为美国军人进行调查。犯人若是美国军人,我们会立刻要求美国引渡犯人。”

听到这个回答,医生总算安心的样子。

“课长,你觉得呢?还有什么问题吗?”

“可以了吧。”搜查一课课长脸色黄浊,低声简短的回答。连警察本部都知道他是个不说废话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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