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利结束了对达琳邻居的调查,有三人对鲍比·乔·沃尔多的照片做出确切的指认。他们都相当肯定地说,他们曾见过该人进人或离开达琳的公寓。约书亚·布朗,那个曾为哈利提供车牌号码名单的年长的邻居,对此最为肯定。布朗声称,有天晚上当鲍比·乔匆匆忙忙从达琳的公寓出来时,差点没把他撞倒。

“我记得他,因为他当时离开得那么匆忙。”布朗说,“他竟然告诉我,要我看清我和我牵着的那条该死的狗往哪儿走。他是这么说的:‘你那该死的狗’。那个小无赖!记得我当时意识到他一定把车停在了另一条街上,这样这里就没人能看到了。我甚至想,也许我应该跟着他,看他的车牌号是多少,但是他走得太快了,我跟不上。”

哈利只开了一小段距离,就到了躲猫猫俱乐部。他已经从阿妮塔·莫拉里那里得到了确切的指认,但现在他想看看,有没有别的舞女也在这个俱乐部见过鲍比·乔。

俱乐部里跟他早先来的时候一样,空气中依旧弥漫着那种陈腐的酒味和汗味混合在一起的令人不快的味道。他与当晚工作的十二名舞女分别谈了话,其中有三人确信,她们在酒吧里见过这个年轻的牧师。三人中有两人甚至肯定,她们看见他就坐在达琳旁边,其中一人还强调说,她看到达琳“用最诱人的动作勾引那个年轻人”,当她再看过去时,两人已经走了。

哈利穿过停车场朝他的汽车走去,这时他的手机响了。几分钟后,他开着车飞速驶向皮内拉斯县。一路上,他的车车灯闪烁,警笛鸣叫。

枪击事件发生在一个拖车式活动房屋停车场当中。停车场距吉斯通路很近,位于一个小湖旁,是一个整洁、安静、幽僻的地方,大片的遮阴树将阳光挡在了锡板建筑的外面。吉姆·摩根站在一辆无标志警车旁边,维琪则在三十英尺外帮着一名犯罪现场警官放置一个用于测定弹道轨迹的雷射器,那颗子弹穿透了一辆拖车的窗户。

哈利走到摩根身旁,抬起下巴指向拖车,“你的地方?”他问。摩根点点头,“过去是我姑姑的地方。她死时留给了我。”

“开枪时你在家里吗?”

摩根又点点头,“我刚到家,在厨房做三明治,我听到砰的一声,子弹打到我的冰箱上。”

“只是砰的一声?没有开枪射击的声音吗?”

摩根摇摇头,“情况就是这样,哈利,没有任何声音。我是说,即便声音是从另外一辆拖车里传过来,我也该听到些什么的。”

“你听到汽车声了吗?”

“我不记得有什么汽车,但这并不奇怪。停车场差不多有一百个停车位,总有汽车进进出出,所以即使听到一辆汽车开进来,我也不会太注意。当时我一意识到正在发生的事情,马上趴在了地上,所以我也有可能没有听到汽车开走的声音。趴在地上时,我想起的第一件事就是这里太密集了,子弹不可能是从远处射来的,于是我拿出自己的武器,用手机报了警,然后爬到后门去查看房子周围的情况。当然,到那时那里一个人也没有了。这事我不想兴师动众,但是我唯一能想到的就是不管这是谁干的,那人一定使用了某种消音器。”

“考虑到所发生的事情,你看来还是相当镇静的。”

摩根回敬他一个孩子气的笑容,“是的,我现在是。因为你们全在这里。你应该看看事发后我的样子。我都得检查一下,看看我的裤子是不是干的。”

维琪拿着一个塑胶袋走了过来。她举起袋子,里面装着一颗变了形的子弹。

“是口径为点三八的枪。但从弹道学角度看,这颗子弹毫无价值。激光器显示的弹道轨迹表明,射击高度刚好是射击者坐在车内射击的高度。”

“没有可能子弹是从道路对面的拖车里射出的吗?”

“只有当射击者趴在窗户正对面的那辆拖车前面的地上射击时才有可能。”

哈利转过身,仔细看了一眼狭窄道路对面的拖车,然后又转向摩根,“谁住在那里?”

“一对老夫妻,七十大几、八十出头的样子。我觉得他们两个人没人会用武器。”

“我们会调查一下他们,但我同意,听起来他们不大可能。”哈利盯着地面看了一会儿,“你在过去的替务工作中有没有结过仇敌?或者说,有没有过什么私怨?”

摩根摇了摇头,“我想不到有什么人。”

“可能有一个,”维琪尖声嚷道,“但不是来自过去,而是来自我们现在正办的案子。”

哈利已经想到了尼克·班尼武度,但他是在等别人说出这个怀疑,“我们先查看这里的现场。如果没有什么发现,我们会调查尼克的。”他转向摩根,“维琪和我去调查。我不希望你去,他对你和你发现的计算机的事已经相当恼火了,我不想让事情恶化。”

摩根好像一下子被激怒了,“你不是在把我调离这个案子,对吧?”

“对,不用担心。”哈利说,“我只是想,我们在找尼克谈这事时,不希望你在那里。”

对拖车式活动房屋停车场的排查没有任何结果。摩根拖车邻近的住户中没有一人听到或见到异常情况。不得已,晚上十点钟,哈利去找尼克·班尼武度。

尼克住在“乡下”一栋年代较久的公寓楼里,这是位于克利尔沃特北边的一个人口稠密的居民区,二十五年前,房地产业发展迅猛,这里成了首批受害者,蔓生的橙树林和马场似乎一夜间就消失了。现在唯一剩下来的只有它原来的名字“乡下”。

尼克的车停在他所住单元的外面。哈利把手放在汽车发动机罩上,感觉有点烫手。维琪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刚刚开过。”他说道。他看到淡淡的微笑开始在她的嘴角绽开,又补充道,“不管他开车干什么去了。”

尼克几乎花了整整一分钟的时间才来应门。开门时,他的手里还端着一杯酒。哈利一看尼克的眼睛就知道那不是他的第一杯酒。哈利看到尼克的脸上一下子充满了怀疑。当尼克把目光转向维琪时,那怀疑就更严重了。他转眼看着哈利。

“我猜这不是什么社交访问。”他抬起下巴指着维琪,“不会是的,如果你需要你的搭档跟你在一起的话。”他的声音沉稳、毫不含糊,哈利听不出有什么异常。

“真希望是。我们能进去吗?不会花太长时间。”

尼克身穿一件土黄色的短裤和一件T恤衫,凸显著由于大量饮酒而鼓出来的大肚子。他久久地看了哈利一眼,然后耸耸肩,一副谁他妈在乎的神情,“当然,进来吧。跟内务部那些王八蛋打完交道后,事情还能坏到哪儿去?”

尼克的家里跟他的生活一样凌乱。他带他们进去的客厅是根据RoomsToGo公司的产品目录配备的家具,包括一个皮沙发、两张配套的椅子、一张长软椅、一个玻璃面的咖啡桌和茶几。所有的玻璃表面都有水和食物留下的浮水印和污溃,透过拱门,哈利可以看到水池里堆放着好几天未洗的盘子。他不想再去看尼克的卧室了。

尼克拿起其中一把椅子上的脏衬衣和短裤,告诉他们如果愿意就坐下。他问他们要不要喝一杯,哈利和维琪都谢绝了。

“那么,这是怎么回事?”他一边问,一边在沙发的一头儿坐下,伸出一条腿,这样就没人能够坐在他旁边了。

“你有一支口径为点三八的枪吗,尼克?”

尼克抬起眉毛,“当然,哪个员警没有,尤其是像我一样工作这么久的员警?我当警察后用的第一把手枪是左轮手枪,那是我巡逻时带的,我还有一把塌鼻的‘首领专用枪’,是我做侦探后用的第一把手枪。那都是想当年的事了,后来我们就换成了格洛克手枪。但是你太年轻了,不会记得那些日子,对吗,哈利?”

“我记得,尼克。我长在一个警察的家里。”

“是的,你说得对。”他停顿了一会儿,“你知道约柯认识我。你告诉他他们试图诬陷我的那些胡话了吗?”

“我告诉他了。”哈利说。

“然后呢?”

“他说他觉得那是胡说八道。”

尼克点点头,仿佛就这样事情该了结了。

“我们可以看看那两把点三八手枪吗?”哈利问道,把尼克拉回了正题。

“为什么?”

“今晚有人对吉姆·摩根开了一枪。不管那人是谁,他用的是一把点三八,我只是想把你排除。”

“摩根没事吧?”

“他没事。”

班尼武度点点头,但没再说什么。

“那么?我们可以看看你的枪吗?”维琪催促道。

尼克愤怒地看着她,“是的,你们可以看。它们在我班上的储物柜里。我有了格洛克手枪后,就一直用格洛克。至于其他武器,我不想冒有人闯进家里偷走它们的危险。这附近许多人知道我是员警。”

哈利点点头,“我想让你跟我们一起去趟办公室,让我们看看你的手枪。”

“今晚?不能等到明天吗?”

“恐怕不能,尼克。顺便问一句,你几点下班的?”

“四点左右,就在内务部的那些浑蛋走后。”

“你直接回家了?”

“是的。怎么了?”

“你的汽车发动机是烫的,像刚开过。”哈利瞥了一眼手表,“从你下班到现在已经六个小时了。”

“我的波旁威士卡喝完了,就去了趟酒店。厨房的台子上有个空袋子,你会在里面找到收据。”他的脸上充满讥笑,“但是见鬼,也许我在回来的路上停下来朝摩根开了一枪。”

“我会把袋子和收据拿走。”哈利没有理会他的评论,“你还能开车吗?”

“是的,我没事。”

“那么,跟着我们。”

尼克站在他的储物柜前,他的肩膀不知是由于愤怒还是恐惧而颤抖着。

“它们原来在他妈的这里呀,该死!它们今天上午还在这里呢。”

哈利走近尼克,以便可以直视他的脸,看一看他的表情。

“你确定吗,尼克?你真的记得今天上午看见它们了?”

尼克站在那里,想了想哈利的问题,“如果你是说,我能不能在法庭上发誓,而不用担心过后发现它们已经丢了三天了……不,我不能。”他摇着头,“见鬼,哈利,它们就盖在那块布下面,你在顶层架子上看到的那块布。我是说,如果我不是真的翻找的话,我可能不会注意到它们已经不见了。”

尼克伸手去够那块布,哈利赶紧把手放在他的胳膊上,阻止了他,“我想让人把储物柜内部检查一下,尼克。如果有人拿走了枪,他们当时一定害怕会有警察走进来,因此他们当时可能手忙脚乱。”

“而且,他们可能很粗心。”尼克满怀希望地说。

“有没有可能你忘了把柜子锁上?”

尼克摇摇头,“从来没有过。你我都知道,员警也偷东西。”

“我想得更多的是,会不会是保洁人员。他们晚上很晚的时候来打扫卫生。”

“是啊,”尼克又一次满怀希望地说道,“他们一个站在外面放哨,另一个搜查储物柜,看能找到些什么,这很容易。”

维琪望着别处,一副明显不耐烦的样子,“扯得可真够远的,不是吗?好吧,也许一个保洁员会捡走随便放在这里的一把手枪,盘算着可以把它卖掉,但是到这里来的几乎都是员警呀,为什么别的员警要偷走尼克的手枪呢?”

“如果不是偷窃呢?”哈利问。

维琪和尼克都看着他,显然是被问糊涂了。

“我们在设想这两把枪,或者至少其中的一把,有可能与发生在摩根家里的枪击案有关。但是子弹变形得那么厉害,即使我们找到了摩根的两把枪,也没有办法证明或排除子弹是其中一把打出去的。另外,也许尼克丢失的枪跟这事没有任何关系。”

“你是什么意思?”维琪问。

“也许是有人出于完全不同的目的把枪拿走了。也许是内务部的人搜查了尼克的储物柜,拿走了他的枪,看看他们是否能把它们跟其他事情联系在一起。”

“要是那样,应该有搜查证啊。”维琪说。

“不一定。这是县警察局的财产一建筑、房间、储物柜,无一例外。只要上司同意,谁能说他们不能检查储物柜呢?每次有员警殉职或被开除了,他们都那么做。这是警局的财产。”

尼克的脸色沉了下来,“那些傻瓜。我甚至从没想到过他们。他们可能一直在寻找证据,好把我和达琳一案联系在一起。他们看见那两把点三八手枪就拿走了,想看看他们是否能在别的事情上有新发现。”

“那么我们去问问他们。”维琪说道。

哈利和尼克都看了她一眼,似乎她疯了一样。

“好吧,愚蠢的主意。”她承认道,“你们说怎么办?”

“我们先等等,看看是否有他们的指纹留下。”

午夜时分,哈利回到家中。查收信件时,他发现有一封来自佛罗里达假释委员会的信,是有关他母亲下周二的听证会已被批准的正式通知。他一直在等这封信,知道它快要到了,但看到它时,依然抑制不住阵阵的恶心。他把信又看了一遍,同时留意了一下信上的时间:上午九点。接着他又看了第三遍。最后,他把信扔在桌子上,去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每夜必喝的橙汁。他走到外面凉台上,准备去海滩多散一会儿步,这时他发现珍妮·沃尔什蜷在其中的一张躺椅上睡着了,他一下子觉得宽慰了许多。他在她旁边坐下,温柔地轻轻抚摸她的脸颊。她在睡梦中笑了,接着她的眼帘翕动几下,睁开了。

“我刚才梦到你在摸我的脸。”

“那是一种做好梦的力量。”他说。

“唔,好想法。”她仰脸冲他笑道,“如果有那样的威力,我愿意重新回到睡梦中,看看你还要做别的什么。”

“你在试图勾引我吗?”

她又闭上眼睛,笑了,“当然是。”

“我没那么容易上当的。”他说。

她大笑,“噢,不,你很容易。”

他用双臂把她抱起,抱着她进了里屋。

“先生,你要带我去哪里?”

“我要带你去我的床上,我要把你弄得心荡神移,直到你除了哼哼唧唧什么也说不出来,直到你飘飘欲仙什么也记不起来。”他俯身贴近她的耳朵,轻轻说道,“是的,我就是那么棒。”

珍妮仰头大笑,“你最好是,先生。尤其是在你说了那样让人动心的大话以后。”

床单在他们脚下扭成一团,两人的身上也沁出一层细汗。

珍妮侧过身,把头靠在哈利的胸前,“我不知道是什么力量注人了你的体内,先生,但我希望它还能再次让你强壮起来。”

哈利伸出胳膊,把她搂得更紧些。他把嘴凑到她的头发上,轻轻地吻她,“你就是那个神奇的力量,让我结束了极坏的一天。”

“唔,我喜欢这个主意。我觉得我可以把它当成一个业余爱好……帮助哈利·道尔从极坏的日子里恢复过来。”

哈利用指尖在她的后背上轻轻滑动,“那可能要占用你很多时间。”她用手指掠过他的胸毛,“我有这个时间。”她率直地说道。

他们静静地躺了几分钟后,珍妮又开口道,“哈利,如果你不想说就不必告诉我。但是什么事让你烦心了……工作上的事……还是家里的事?”

“工作永远都是如此。他们扔给你一个谋杀案,案情不是一清二楚,就是一团迷雾。这个案子是个谜,目前我不喜欢案子的进展方向。达琳已经停止跟我讲话了,不过这也不足为奇。被害人总是如此,他们只知道那么多。而我也只能在他们死后很短的时间里听见他们说话。但在这个案子中,恐怕还会有其他人被害。”

“他们会跟你说话吗?”

“我希望如此。”

“难道被害人不是总会跟你说话吗?”

“不是。他们只是在不得不说的时候,只是在有事的时候,才跟我说话。有时他们的死不过是个可怕的意外,他们就没什么跟我说的了。”他停顿一下,思忖着该如何解释才听起来不会有问题,“关于达琳……刚开始时,我从她那里感觉到的一切就是宗教,但那以后就停止了,再也没有别的了。”他顿了顿,“也许是她不知道更多的事情而已。”

“所以现在你认为会有更多的人被害,而且他们会告诉你更多?”

“是的,但那只是问题的一部分。会有更多的人被害是因为我知道的情况还不够多,我还没有抓到凶手。”

“所以你是在为这个事烦心?”

“差不多吧,是的。”

一分钟又过去了。最后,哈利叹了口气,脱口把余下的话都倒了出来,“我到家时,看到来了一封信,是假释委员会寄来的。我母亲的听证会安排在下周二上午九点钟。”

“你仍计划去参加吗?”

“是的。”

珍妮把他靠得更紧了。那么你有两个疯子要对付,她想。一个是对儿童实施性骚扰的女人,你希望她能把有关杀死她的那个凶手的秘密悄悄说给你:另一个是多年前杀死了你和你弟弟的女人,此后她一直不断地跟你说着悄悄话。她轻柔地拥抱着他。噢,哈利,你鸟个既可怜又可爱的男人。你这一生经受着多么可怕的情感噩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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