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宁慧睁开眼睛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是一张熟悉的脸。

“长庚?”钱宁慧蓦地坐直了身体——她记得自己失去知觉前,最后思念的人就是长庚。莫非死亡瓶可以让人心想事成,将长庚给她空投了过来?

不对!钱宁慧低头看了看,赫然发现自己的身上完好无损,连一点血迹都没有,可她明明记得维拉科嘉将黑曜石短剑刺进了自己的胸膛!

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自己出现了幻觉。钱宁慧叹了一口气,又往后倒去。

“小心!”长庚赶紧伸出手去,避免了钱宁慧后脑勺撞地的悲剧。

“我在做梦吗?”钱宁慧呆呆地问。

“没有,”长庚的嘴角漾起一丝笑意,“要不你掐自己试试?”

“我才没那么傻——对了,我妈妈呢?”钱宁慧蓦地清醒过来,赶紧随着长庚的搀扶站起身。此刻她发现自己依然站在溶洞大厅的世界树下,死亡瓶依然悄无声息地立在一旁,但是空荡荡的洞穴内只有她和长庚两个人,妈妈、旅行团成员和“玛雅复兴运动”的人们全都不见了。

“你妈妈没事,”长庚温和地安慰说,“我推测,警察现在已经把他们都救走了。”

“啊?”钱宁慧此刻有千百个问题要问,却不假思索地问出了一个不太相关的问题,“你被警察放出来了?”

“是。”长庚知道三言两语解释不清楚,干脆默认了钱宁慧的说法。他在世界树大厅中四处看了看,终于对钱宁慧说:“你发现这里还有什么不一样吗?”

“不一样的地方太多了,是警察救人的时候弄的吗?”钱宁慧说出这句话就知道自己错了。因为此刻的世界树大厅,不仅比以前更加整洁有序,还多了不少东西——比如树下的香炉、玉器、巴掌大的石刻神像,还有……一堆小小的白骨,看起来就像是——人类婴儿的残骸!

还有死亡瓶本身,正在不断发出暗红色的光芒,就像是某个程序被强行中止,系统发出了提示。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钱宁慧一把抓住了长庚的手臂。此刻她已经觉察得到,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不一样了,但那东西究竟是什么,她想不出来,甚至越想越觉得深不可测,玄妙恐怖。

“我们……回到古代的奇琴伊察了。”长庚看着钱宁慧不可思议的表情,慢慢地说。

“什么,穿越时空?”钱宁慧吃惊地抗议,“不,我不要穿越时空!你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是安赫尔教授吩咐你这么做的吗?”

“不是。”长庚觉察到钱宁慧怀疑甚至恼怒的表情,忽然想起上一次他们分别时的情景,呼吸一窒,脸色顿时有些苍白,“我之所以启动操作程序是因为你受伤了,伤得很重,我用催眠术都无法挽救……所以我只能带你来到过去,暂时保住你的生命,等我们回去的时候,国际刑警组织想必已经搞定了一切,就有专业医护人员抢救你了……”

“对不起,我不该怀疑你……”钱宁慧愧疚了,自然而然地将脸贴近长庚的胳膊,感受着他身上温热的活人的气息。“我明白了,原来西芭芭地下世界指的是过去,怪不得是死人生活的地方,”钱宁慧想明白了这一点,惊讶地说,“那么死亡瓶就是时空穿梭机了?”

“在每一个太阳纪结束的那一天,死亡瓶能够根据导航仪辨认的血液中的基因片段,溯回到同一个地点的携带同样基因的祖先身边——这,就是死亡瓶最终的秘密,”长庚解释说,“所以如果是玛雅人操纵死亡瓶,他就会遇见他的玛雅人祖先;是蒙泰乔家族的人操纵,就会遇到16世纪征服过奇琴伊察的蒙泰乔……”

“怪不得外婆给妈妈说的故事里,天上来的仙女只有乘坐死亡瓶才能和她的家人团聚,而且这样的机会,5000多年里只有一天,比牛郎织女还惨……”钱宁慧抒情到这里,猛地醒悟到一个最严重的问题,“那我们究竟会在这里遇见哪个祖先?如果糊里糊涂被祖先当作敌人杀掉或者做人牲,那岂不是惨了?”

“你的基因来源复杂,和此地相关的有两种。第一种基因会带我们碰到《西洋余生记》中的袁恕,但第二种基因却可能带我们碰到圣城祭司家族的某一代祭司,”长庚见钱宁慧心存侥幸,微笑着安慰她,“没关系,大不了我们就在这里躲几个小时,在2012年12月21日结束前,我们都能利用死亡瓶回到原本的世界去。”

“哦,那就好……”钱宁慧心中的石头落了地,这才来得及为自己的奇遇而激动。她跳起来使劲踩了踩脚下的土地,又抬头望了望石缝中的阳光,想起这可是几百年前的阳光,不由兴奋地大喊大叫起来:“我穿越了,我居然真的穿越了!我要当小说里的女主角,帅哥帅哥你们快点来吧!”

“别叫,好像真的有人来了!”长庚忽然一把拉住了钱宁慧。

“啊!”钱宁慧猛地闭上嘴巴,什么声音都不敢发,清楚地证明了她对玛雅帅哥只是叶公好龙。

一静下来,钱宁慧果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嘈杂。虽然听不清楚,却可以分辨出是人类活动的声音。能够将声响传进这溶洞深处,想必外面的人数至少成百上千。

“是玛雅人在祭祀,我听出了他们的鼓点。”长庚刚说到这里,钱宁慧蓦地脸色发白,显然是有了血腥的联想。更可怕的是,嘈杂声渐渐接近,似乎有人已经往他们所在的世界树大厅走来了!

“要是他们发现死亡瓶突然发出了红光,肯定会大吃一惊的!”钱宁慧看着白色瓶壁内透出的一闪一闪的红色光芒,真恨不得拿个黑毡子将它盖起来。

“先躲起来。”长庚四下看了看,拉着钱宁慧的手从一条石缝里钻了进去。他们此刻只想平平安安躲上几个小时就回到未来去。虽然他们对古代玛雅人颇为好奇,却克制着好奇心躲得越远越好。

溶洞迂回曲折,岔道众多。不过长庚和钱宁慧有探洞经验,知道循着地下水流走就不会迷路。大厅侧面有一条暗河,长庚和钱宁慧就躲在河边一块巨大的石钟乳后,屏息静气生怕被进洞祭祀的玛雅人发现。

一动不动地坐了一个小时左右,四周一直一片安静,也听不出玛雅人走了没有。长庚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脚,轻声对钱宁慧说:“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大厅那里看看。”

“我和你一起回去。”钱宁慧早闷坏了。虽然长庚的提议有些冒险,但死亡瓶是他们回去的唯一途径,离它近一些她的心也安一些。

长庚点了点头,伸手把钱宁慧从地上拉起来。他们刚绕出藏身的石钟乳,就听哗啦一声,有什么东西从地下暗河里冒了出来!

“啊!”钱宁慧不由自主地惊呼出声——那从水里冒出来的东西披头散发,究竟是人还是鬼?

还不待她看清,第二个披头散发的东西也跟着从水里钻了出来!

“你们是谁?”对方显然也被长庚和钱宁慧吓到了,惊恐地喊道。

长庚此刻已经发现从水中出来的是一男一女,问话的女人说的是玛雅语。长庚将钱宁慧护在身后,同样用玛雅语回答:“我们无意中来到这里,没有恶意。”

“你们……是从哪里来的?”玛雅女人见长庚和钱宁慧服装怪异,很是奇怪。

“我们……是从大明来的。”长庚已经注意到玛雅女人身后身材魁梧的男人虽然全身湿透,但合拢的衣领与玛雅人装束截然不同,分明带着中国明朝服装的特色。于是他试探性地用玛雅话回答之后,又用汉语对那男人说:“阁下也是大明人吗?”

长庚原本以为自己这句话能试探出男人的身份,不料那个男人皱了皱眉,反问了一句什么,精通八门语言的长庚居然无法听懂!难道他讲的不是玛雅语,也不是汉语?

长庚错愕之间,没料到钱宁慧忽然惊讶地说了一句什么,竟和男人搭上了话!耳听他们流畅地一句句问答,长庚蓦地反应过来——自己说的是普通话,而男人讲的是大明官话,二者之间差别很大。钱宁慧会说贵州云峰堡的方言,那就是几百年间保存下来的原汁原味的大明官话!

“他说,他就是袁恕,大明船队的军官!”钱宁慧转头对长庚解释。她的神色有些兴奋,见到自己几百年前的祖先,这种经历可不是谁都有的。

“我来跟他们说,”长庚见那个玛雅女子神色狐疑,显然不仅不信任自己和钱宁慧,对袁恕也颇有隔阂,于是他止住钱宁慧,用玛雅语对那个女子说,“既然他是袁恕,那你就是索卡了?”

“你怎么会知道我姐姐的名字?”女子大吃一惊。

“原来你不是索卡。”长庚对那本《西洋余生记》早已烂熟于胸,任何一个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于是他微微一笑,对玛雅女子说,“你既然是索卡的妹妹,那你就是祖卡——奇琴伊察的王后陛下?不过,现在奇琴伊察的国王是不是已经换成阿敦修了?”

“你……你还知道什么?”祖卡惊呼一声,难以置信地盯着“奇装异服”的陌生来客。

“我还知道,袁恕被阿敦修所嫉妒,故意带他去见圣瓶,引发了死亡幻觉,需要圣城祭司家族祖传的玉璧才能治愈,”长庚看着刚从水里钻出来的两个人,知道自己的先发制人起到了效果,于是越发高傲地道,“你们必定奇怪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些,因为我是卓尔金神的使者,知道你们之前发生的一切。”

“卓尔金神的使者!”祖卡张大了嘴巴。自幼养成的对神的敬畏,让她猛地匍匐在地,对长庚祈求,“您是来拯救我,拯救玛雅的吗?”

“先告诉我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长庚朝一旁偷偷噘嘴的钱宁慧使了个眼色,拉着她在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又示意祖卡站起来说话。

“我做的事情,一是为了救他,二是为了离开这里。”在“神使”面前,祖卡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地回答。一直等她讲完了,长庚才把内容翻译给了急不可待的钱宁慧。

原来和那本残缺的《西洋余生记》最后几页记载的一样,袁恕帮助奇琴伊察打败了玛雅潘的进攻,却引发了阿敦修的嫉妒。阿敦修当上国王后,想用圣瓶来引诱袁恕自杀。于是索卡求妹妹祖卡用玉璧救袁恕的命,条件是袁恕带姐妹俩一起离开玛雅,乘船去往大明。于是他们定下一个逃跑的计划,就在今天实施。

今天是祭祀雨神的节日,照例要给圣井献上人牲。祖卡作为前国王的遗孀和圣城祭司家族的成员,志愿将自己奉为牺牲跳入圣井,而袁恕也装作受到死亡幻觉的影响,从围观祭祀的人群中尾随祖卡跳了进去。

溶洞外的这口圣井虽然从20世纪就已经干涸,这个时候水却很深,从未有过人牲逃脱的先例。加上今年雨水充沛,井水几乎漫到了井口。

袁恕初遇索卡正是在这个圣井里,知道圣井半空的边缘处有一道裂缝可以通往溶洞内部。于是他抓着祖卡,仗着一身好水性在水中摸到了事先垂下的绳索,两个人顺着贯通井水的地下河一路溯游,终于进入了溶洞之中,遇见了躲藏在这里的长庚和钱宁慧。

而索卡,则约定了祭祀结束以后,带着袁恕手下的明朝士兵到世界树大厅中与他们汇合。

“我知道索卡为什么要跟袁恕去大明,那你呢,你为什么也要离开玛雅?”钱宁慧听完了前因后果,困惑地看着祖卡。在《西洋余生记》中祖卡虽然贵为王后,却是个路人甲一般的人物,没料到她在现实中竟有这么重要的地位,说不定,她还是索卡和袁恕之间的小三?

长庚将钱宁慧的话翻译给了祖卡,祖卡听后,脸上露出了惨淡的神色,慢慢地说:“不敢欺骗神使,我之所以要离开这里是预见到了即将发生的灾难。作为圣城祭司家族的后代,我的预测能力比姐姐,甚至比父亲都要强。自从袁恕他们来到之后,我就不停地梦见神庙坍塌、典籍焚毁、人们成批死去,奇琴伊察沦为丛林中的废墟,那是真正的玛雅末日。我既然无法挽救,就只能离开这里,而我今天来到这里,还有一个目的就是为了带走圣瓶,免得它落在不信神的野蛮人手里。”

“你带不走圣瓶,离开了这里它就无法再展示神迹。”长庚注意到祖卡的脖子上挂着一个玉饰,正是几百年后他和钱宁慧在天龙洞中发现的“平安扣”。长庚明白历史无法更改,但他还是要阻止祖卡带走死亡瓶的计划,否则他和钱宁慧要是真的无法回去可怎么办?

“那么,神使能否告诉我,我的预感是正确的吗?奇琴伊察,甚至整个玛雅都要面临灭顶之灾了吗?”作为圣城祭司家族的继承人,祖卡显然对玛雅的命运颇为关心,对一旁的袁恕则视而不见。她只是将他作为自己逃离的跳板。钱宁慧对刚才怀疑她是小三的念头颇感内疚——自己的思想境界,跟祖卡相比真是判若天渊。

不过祖卡的出现,说明还有什么玄机,是来自现代的人们都无法预料的……

“你的预感没有错,但那些事情都发生在100多年以后,”长庚说,“你虽然不能带走圣

瓶,却可以带走操纵圣瓶的关键之物,这样掠夺者就无法使用它了。”他指了指祖卡佩戴的平安扣,不出意外地看到了对方愈加敬佩的目光。

“谨遵神使的吩咐。”祖卡深深地弯下腰去,向长庚行礼。

“现在,我们就在这里等待吧。”长庚原本想带钱宁慧通过死亡瓶离开,一看时间却只过去了两个小时,还不知那些国际刑警到底搞定情况没有。为保险起见,他决定和钱宁慧再多待一阵。

长庚明白言多必失,不愿多生枝节。祖卡和袁恕一个满怀敬畏一个心事重重,剩下钱宁慧一个人也没法再叽叽嘎嘎。好在一想到有两个活生生的古人站在自己面前,钱宁慧眼睛都不够使唤了,哪里还顾得上嘴。于是四个人都不再说话,沉默地在暗河边等待。直到祖卡断定祭祀仪式已经结束。他们才一起往供奉死亡瓶的大厅走去。

大厅内已经空无一人,只有新鲜涂抹在世界树上的血液昭示着刚才这里举行过祭祀仪式。闻到浓重的血腥味,钱宁慧有些恶心,远远地躲在角落里。祖卡和袁恕显然更害怕的是死亡瓶上富含死亡暗示的花纹,就算有平安扣护身,也小心翼翼地故意避开视线。

等了一阵,世界树大厅进口处响起了几下击掌声。此时,一直岿然不动仿佛雕塑一般的袁恕,一边大步往前走去,一边击掌相和。

看到袁恕沉静的眼中蓦地绽放了光亮,角落里的钱宁慧和长庚对视一眼,会心一笑——索卡来了。

果然,顺着溶洞内人工修筑的台阶,走进来一个身穿抹胸长袍的女子。她和祖卡长得有些相似,神情却不像祖卡那样虔诚矜持,而是带着世俗的热情与妩媚。她一见袁恕,就伸出赤裸的双臂紧紧拥抱住他,全然不顾身后还尾随着十来个背弓佩刀的明朝士兵。

“我们赶紧走吧!”一个明朝士兵催促。

“不,你们先来参见神使!”同样是打断袁恕和索卡的亲热,祖卡的关注点却完全不一样。

“你们谁也走不了了!”还不等袁恕和索卡说话,洞口忽然传来一声洪亮的呵斥。众人惊骇转头,看见石阶上慢慢走来了一个身材魁梧的老人。他的额头上已经生出皱纹,胡茬也有一半是白色,但那种威严庄重的姿态让所有人都心中一凛。

“圣城大祭司!”几个明朝士兵惊讶地喊叫出声。

“父亲!”索卡和祖卡显然大吃一惊,更让他们吃惊的是,大祭司的身后还尾随着七八个玛雅祭司。

“我看到圣瓶发出怪异的红光,就折回来查看一下。果然,圣瓶是在向我示警!你们两个,难道都要跟着这个异乡人离开玛雅吗?”大祭司看着两个女儿,面色晦暗,痛心疾首,“难道你们中没有一个人愿意留下来,将圣城祭司家族的神圣血液繁衍下去吗?”

看来大祭司还是偏心女儿,愿意放走一个,只求留下一个……钱宁慧心里说。

虽然明白了大祭司的意思,索卡和袁恕只是互相望了一眼,微微一笑,并没有回答。

无声胜有声,索卡离开的决心,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大家的目光,自然都落在了祖卡身上。

“究竟谁走谁留,应该听从神使的安排。”祖卡摸了摸胸前挂着的平安扣,转头望向了隐藏在角落阴影里的长庚和钱宁慧。

“神使?”大祭司疑惑地问。

“不错,他们是卓尔金神的使者,能够预知未来。”祖卡肃穆地回答。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长庚和钱宁慧。毫无疑问,他们两人怪异的衣着和截然不同的气质让生活在15世纪的人们大惊失色。

“请神使决定,究竟哪些人应该离开,哪些人应该留下。”祖卡说着,当先跪拜下去。还有几个笃信神灵的祭司也忍不住尾随祖卡拜倒在地。

“怎么办?”钱宁慧悄悄问长庚。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索卡自然是应该和袁恕一起走,可决定未来命运的平安扣在祖卡身上,莫非命令祖卡将平安扣交给索卡?

可是还没等长庚回答,大祭司已经抢先开了口:“请问两位是通过圣瓶来到这里的吗,所以圣瓶才会与平时不同,不停地发出光芒?”

“不错。”长庚不知大祭司的用意,微微点头。

“那么,两位是来自第五个太阳纪最后一天了?”大祭司又问。

长庚没有回答,他隐约觉得大祭司别有深意,却一时琢磨不透。

“起来,不用拜了,”大祭司忽然一把将祖卡拉起来,指着长庚和钱宁慧说,“说起来,应该他们拜我们才对。”

“父亲,您是什么意思?”祖卡惊讶地问。

“他们第一个遇见的人,是你吗?”大祭司反问。

“是我。”祖卡想了想,又补充,“还有袁恕。”

“那就是了。”大祭司对着祖卡微微一笑,“他们不是神使,是你几百年后的后代。”

此言一出,长庚大吃一惊。同时熟知死亡瓶秘密的祖卡和索卡恍然大悟。

“你确定,他们先遇见的是你和恕?”索卡颤着声音问祖卡。

“没错。”祖卡回答。

姐妹俩的问答虽然简短,各自却已明白其中深意。死亡瓶有强大的基因追溯功能,操纵死亡瓶的人穿越之后,第一个遇见的必定是赐予自己基因段的直系祖先。莫非——这两个500多年后的大明来客,是祖卡的后裔,甚至是祖卡和袁恕的后裔?

“所以,祖卡必须离开。”长庚也想明白了其中缘由。为了不打乱历史的进程,他必须让祖卡前往中国,最终将她所佩戴的平安扣一代代传到钱宁慧的外祖母手中。

“你知道最后是祖卡离开?”大祭司别有深意地望着长庚,嘴角慢慢噙起笑容,“是了,你们是来自第五个太阳纪结束时的人,那么未来的事情,必定知道很多。”

“那又怎么样?”长庚察觉到一丝不祥,警惕地问。

“那我就邀请你们留下来。想想看,你们在未来不过是凡人,但若是留在现在,就是真正无所不知的神使,会受到最高的供奉和礼遇。我们需要你们的预言,帮助奇琴伊察和玛雅躲避一切灾祸。”圣城大祭司自信地说,对他而言,没有人能够拒绝从人变成神的荣耀。

“既然这样,你何不与我们一起前往未来?”长庚笑了,“那样你也可以熟知后来发生的一切,从人变成神。”

“圣瓶神异,来程与去程必须是同样的乘客,否则圣瓶就会失效。”圣城大祭司一招手,簇拥在他身边的祭司们便立刻涌上,将世界树前的死亡瓶团团围住。“只要我在今天之内守住圣瓶,你们就回不去了,对吗?”大祭司胸有成竹地说。

“他们要干什么?”钱宁慧虽然听不懂玛雅语,却察觉事情有些不对。万一这群彪悍的祭司一直将死亡瓶围住,自己和长庚可怎么回去?

没有人回答她。长庚微垂着眼睑不知在想什么,而大祭司已经转向索卡,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既然未来之人说离开的是祖卡,那你就跟我回去吧。”

“不!”索卡奋力想要抽回胳膊,却敌不过父亲的力气。正当两人厮扭之际,一把柳叶刀已经架在了大祭司的手腕上,握刀之人正是袁恕!

“索卡必须和我走!”袁恕话不多,但每一句都很有分量,“否则,我不介意将大祭司的手砍下来。”

“你要是敢让我流一滴神圣的血,我保证你们谁也不能活着走出森林。”大祭司毫无畏惧地冷笑。

“你敢!”一个明军士兵失态地吼了出来,随即袁恕身后的十来个手下全都拔出了佩刀,形势一触即发!

“不要!”索卡高声制止,转而哀求大祭司,“父亲,你就让我走吧。我喜欢恕,我不要嫁给阿敦修!”

“圣城祭司家族与玛雅国王联姻是亘古不变的传统,上一次是祖卡替了你,这次你应该承担起自己的职责,”大祭司无奈地说,“何况,阿敦修大概已经知道了消息,正带着士兵们追过来了。”

“那您现在就放我们走吧!”索卡继续哀求着。祖卡也在一旁看着父亲,淡淡地说:“既然神给我安排了离开的命运,我就绝不会违抗神的旨意。”

“好,如果你们一定要断绝了家族在玛雅的血脉,那就杀了我,踩着我的尸体走!”大祭司看着两个倔强的女儿,愤怒地抓住袁恕的刀刃,往自己的心口扎去!

“不!”索卡奋力扑过去制止父亲,袁恕也匆忙撤刀。明军士兵和祭司们则不知所措,进退两难。整个场面顿时一片混乱。

就在这个时候,溶洞大厅内忽然响起了一阵音乐声。那音乐的旋律和唱词是如此怪异,让所有的人一愣,不由自主地望向了同一个方向。

长庚和钱宁慧站立的方向。

果然,音乐声就是从长庚手中所持的一个黑色方匣子里面传出来的,里面唱的是:

让我将你心儿摘下

试着将它慢慢溶化

看我在你心中是否

仍完美无瑕……

“《挪威的森林》!”钱宁慧一下子就听出了这首歌,想不到在这个混乱的时刻,长庚竟然用手机放起了伍佰的歌!虽然穿越到500多年前没有了信号,但这部手机靠着剩余的电量放放MP3音乐还是没问题的。

钱宁慧立即明白了长庚此刻播放歌曲的原因,不敢再出声,安静地站在一边,看着长庚慢慢地朝着争执不下的人群走去。

“听到这首歌了吗,它是来自未来的歌,而我,是来自未来的人,我知道你们今后所有发生的一切。”长庚的声音,伴随着音乐声缓缓响起,他的眼神,则伴随着他的声音缓缓对上每一个玛雅人的眼睛。拥有这种睥睨一切的语调和眼神,即使长庚自称为“人”,这一刻也仿佛九天之上降下的神祇,没有人能忽略他的存在。

“大祭司,请你告诉我,奇琴伊察最大的敌人是谁?”长庚的眼神,深潭一般笼罩了大祭司的眼睛。这位充满智慧和力量的老人是玛雅人的核心,如果能催眠了他,其他人便不在话下。

“大家都知道,奇琴伊察最大的敌人,是玛雅潘的国王科科姆,”大祭司有些疑惑地看着长庚,自然而然地回答,“科科姆一直觊觎奇琴伊察的圣物,为此他屡屡发动战争,却每次都被我们打败了。”

“那好,我现在就告诉你们,不出20年,玛雅潘必定陷入内乱,那个城市会被攻陷并洗劫,最后废弃在丛林里。而科科姆家族,则从此灭亡,奇琴伊察最大的敌人就此消失。”长庚一字一句地慢慢说着,就像是神在宣布凡人的命运。

“真的吗?”大祭司的眼中闪出了灼热的光。

“难道你不相信我?”长庚举起手机,将屏幕对准大祭司的眼睛晃动了几下。液晶屏上闪动的图像一下子抓住了大祭司的眼睛,那是玛雅潘遗迹的照片,此刻正用自动播放软件一张张呈现在大祭司面前。

“科科姆,想不到你也有这一天!”看着图片上的残垣断壁,大祭司想起新仇旧恨,蓦地开怀大笑起来,其他祭司也喜笑颜开。玛雅潘夺走了奇琴伊察的玛雅世界中心地位,直接导致了奇琴伊察的衰落,两个王国间仇恨颇深,因此所有玛雅人不禁为玛雅潘的灭亡而欢呼起来。

洞厅中霎时一片欢乐场面,只有袁恕和他的明朝士兵们无动于衷。

“还不感谢羽蛇神的恩赐?是他的力量毁灭了玛雅潘。”长庚仍旧用他庄严神圣的语调命令。

“感谢羽蛇神库库尔坎,您的光辉永远笼罩奇琴伊察!”大祭司蓦地走到世界树面前,对着石柱下一个小型的石头神像拜伏下去,那些原本团团围住死亡瓶的祭司们,也尾随在大祭司身后,满脸虔诚感激地拜伏在地,高声念诵起了赞歌。

“快带她们走,我的精神力维持不了太久。”长庚猛地把索卡和祖卡往袁恕面前一推,解除了姐妹俩的催眠状态。他指了指洞外,焦急地催促袁恕和其他明朝士兵。

“好,多谢你了!”袁恕和他的手下纷纷向长庚抱拳施礼,带着索卡、祖卡两姐妹匆匆沿着石阶往外走去。

“我们也赶紧钻到死亡瓶里去吧。”钱宁慧走过来挽住了长庚的胳膊。以一己之力同时催眠十余人,就算长庚精神力超群此刻也已经是强弩之末。此刻的他,已经是汗透重衣,头痛欲裂。

钱宁慧憋住一口气,扶着长庚往死亡瓶那里走。长庚手里的手机仍在反复播放着那首《挪威的森林》,只要音乐不停,那群祭司暂时不会清醒。

就在长庚努力把钱宁慧往死亡瓶里推的时候,只听嗖的一声,有什么东西从他们身后飞来,恰好射在长庚拿着的手机上——那台随他们穿越而来的手机顿时从中碎裂!

几乎是同一时刻,长庚察觉飞来的竟是一支箭,当下暗叫了一声“不好”,拉着钱宁慧不敢再动。

洞厅的入口处,袁恕和索卡等人正在慢慢往后退。他们面前,则站着一群全

副武装的玛雅战士。他们堵满了溶洞的通道,至少也有上百人。为首的青年武士,头戴美洲豹头骨制成的头饰,手握一张长弓,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阿敦修国王!”骤然清醒过来的大祭司惊讶地叫了一声,而其他祭司们记起了自己的职责,再度冲过来将长庚和钱宁慧从死亡瓶前隔开。

“你们——都要背叛我,背叛奇琴伊察吗?”阿敦修的话虽然是对所有人说,眼睛却死死地盯住袁恕身边的索卡,“那你们都要死!”

“国王!”大祭司想要阻止,却觉得自己没有阻拦阿敦修的理由,只好转去催促两个女儿,“你们快向国王请罪!”

没有人说话,袁恕拔出了刀。

阿敦修则拔出了黑曜石短剑。

袁恕的柳叶刀全长二尺八寸,不算把手,刀刃长也有二尺二寸,而玛雅人的短剑因为是黑曜石打制,太长容易断裂,因此刀刃只有七寸左右。俗话说:一寸短一寸险,单从兵刃和武功而言,明军士兵占有绝对的优势。

可是,此刻的玛雅武士却不知是明军士兵的多少倍。他们占据了狭窄的通道,袁恕等人想要砍杀出去就难上加难。何况,他们还要保护没有战斗力的女人。

此刻的死局,就算是旁观的长庚和钱宁慧也捏了一把汗。长庚有心要帮手,奈何玛雅武士人数太多,他就算本事再大也无法同时催眠那么多人。何况阿敦修一上来就射破了他的手机,证明这个国王已经满怀敌意,以长庚现在所剩无几的精神力想要催眠他更是难于登天。

于是长庚和钱宁慧只能紧紧地握着手,无可奈何地看着一场血战就要在他们面前上演。他们并不担心袁恕,毕竟历史不可改变,袁恕一定能够回到中国,口述那本《西洋余生记》。其他人呢,他们中究竟有多少少要丧身在这个供奉死亡瓶的溶洞里?还有他们自己,能否在今天之内利用死亡瓶回到未来?

须臾之间,袁恕和阿敦修已经斗在了一起。一开始袁恕仗着兵器优势占了上风,刀刃在阿敦修肋下划出了血口。但阿敦修显然钻研过对付袁恕的招式,见血之后更是如受伤的美洲豹一般斗志高涨,袁恕一时间居然险象环生。

“别打了,父亲,你让他们别打了!”索卡焦急地拉扯着大祭司的手臂,毕竟,他是唯一能让二人住手的人。

“按照玛雅人的规矩,他们必须打,打到一个人死掉为止。”大祭司面无表情地撇开了索卡,“不过就算阿敦修国王死了,你们还是一样走不掉。”

“父亲……”眼看袁恕身上也挂了彩,阿敦修依然是一副不死不休的模样,索卡痛苦地闭上了眼睛。玛雅国王在臣民面前永远是最勇敢的武士,为了维护自己的尊严和权威,阿敦修面前只有两条路,胜,或者死。一旦他胜利,固然意味着袁恕的死亡,可就算袁恕杀掉了阿敦修,为国王复仇的玛雅武士们又岂会放任凶手逃走?

更何况,索卡记得袁恕给自己说过,他来奇琴伊察的目的是为了换取粮食,好让船队有足够的储备回归大明……没有粮食,就算他们逃到了船上,依然无法出海,依然逃不脱玛雅人附骨之疽般的复仇追杀。

“我知道了,”索卡抽出大祭司腰侧的黑曜石短剑,将它抵在自己的咽喉上,对着杀得血人一般的袁恕和阿敦修喊道,“都住手,否则我死在你们面前!”

“索卡!”袁恕一瞥之间大惊,慌忙撤招后退,拼着后背被阿敦修再划出一条伤口,一刀击飞了索卡的短剑。

“我决定了,”索卡推开袁恕,走到阿敦修面前,“我愿意嫁给你成为王后,条件是你放祖卡和恕他们走,并提供他们出海的粮食。如果你不答应,我们就一起死在这里。”

“我不答应!”见阿敦修脸上露出了笑容,袁恕愤怒地大喊出来。

“神使,”索卡没有理会袁恕,反倒走到了长庚和钱宁慧面前,低低地笑了,“不管你们是神使还是祖卡的后代,我只请你们想个办法让祖卡和恕一起走。他们走了,我就是王后,自然有权力命令祭司们放你们进入死亡瓶。这样的条件,你们答不答应?”

“答应。”长庚点了点头。一旁的钱宁慧虽然听不懂他们的对话,但从形势的转变已经猜到了索卡的牺牲,忍不住眼圈都红了。她伸出手,情不自禁地拥抱了一下索卡。

“按照索卡的要求,我们应该催眠袁恕,让他把祖卡当成索卡带走,”长庚匆匆地对钱宁慧解释,“可是袁恕的母语是大明官话,我刚才又耗费了太多精力,现在只能靠你来催眠他。”

“我?”钱宁慧大惊,“可我最多能让袁恕一时把祖卡当成索卡,只要过一阵子他就醒悟过来了!”

“只要能保持几天,等他们开船后就不管了,”长庚给钱宁慧打气,“更何况,到最后一步我会帮助你。”

“对了,借一下祖卡的平安扣!”钱宁慧眼前一亮。据长庚说,他启动死亡瓶穿越程序后,作为开机密钥的平安扣就缩入了死亡瓶内壁中,再也不见踪迹,所以现在唯一存在的,还是只有挂在祖卡脖子上的那一枚。

长庚微笑着朝索卡说了几句,于是索卡便走到祖卡面前,不一会就将平安扣要了来,交到钱宁慧手上。

“你们要干什么?”袁恕见阿敦修和大祭司窃窃私语,而索卡和祖卡也不知在说些什么,顿时有种被愚弄的懊恼。

“我在想办法骗住他们,你乖乖地等我。”索卡一笑,轻轻摸了摸袁恕的脸,转到人群里去了。

“索卡,索卡……”袁恕隐约觉得有点不对,拨开众人就想追过去,却被一个人挡住了去路。

“太爷爷,太爷爷!”钱宁慧举着手里的平安扣,用云峰堡的方言叫道,“你看看这是什么?”

“让开!”袁恕不耐烦地想要推开钱宁慧。

“可这是决定你姻缘的东西,你和妻子作为传家宝传给我的呀,”钱宁慧觍着脸把平安扣凑到袁恕面前,“不信,你看看它能照出你妻子的样子!”

“不用看我也知道,我的妻子只是索卡!”袁恕话虽这么说,到底忍不住瞥了一眼钱宁慧手中的平安扣,“你别乱转,花了我的眼。”

“就是转起来你才看得清楚……”钱宁慧慢慢地说着,声音配合着平安扣旋转的节奏。玉璧表面连绵的花纹随着转动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旋涡,无穷无尽,无始无终,将平安扣上引发人快乐联想的能量发挥到了极致,也成功地吸引住了袁恕的眼神。

“看到了吗,里面的索卡有多美丽?”钱宁慧用极其愉悦的口吻描述着,“你们乘船回到了大明,受到皇帝的接见,作为下西洋的英雄被人们颂扬。然后你毅然辞官,带着妻子前往一个山清水秀的村庄隐居,在那里男耕女织,生儿育女,繁衍出无数带着你的血统,也带着圣城祭司家族血统的后代。你和你心爱的妻子白头偕老,为了纪念你们传奇的一生,你口述了一本叫作《西洋余生记》的书,从此你们的故事成为永恒,即使几百年后也被人们传为美谈……你说,这样的生活,好不好?”

“好……”袁恕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转动的平安扣,嘴角浮现出难以掩饰的笑容,显然他已经沉浸到平安扣所带来的美好思绪中。

“既然觉得好,就带着索卡回大明吧。你们出海的粮食,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人送来。”钱宁慧拉过一旁祖卡的手,将它交到袁恕的手中。袁恕手下的士兵们听得懂钱宁慧的话,明白这是一个调包计,但谁也不愿为了头领的一腔私情不明不白地死在异乡,便装聋作哑,顺水推舟了。

见到祖卡的一瞬间,袁恕的瞳孔凝结了一下,似乎认出了祖卡的身份。

钱宁慧心头一沉,暗叫要糟,赶紧把平安扣塞进祖卡手中,示意她继续在袁恕面前旋转。手忙脚乱之际,身边忽然响起了一个不容抗拒的声音——是长庚!

“你娶走的,是我们玛雅最美丽的索卡姑娘。从今以后,你要好好对待她,永远不会抛弃她,”长庚用玛雅语缓缓地说着,伸出手将袁恕和祖卡的手握得更紧,眼睛望进了袁恕的瞳孔,“说,你做得到。”

袁恕死死地盯着长庚,就像他和阿敦修打斗时一样用力,似乎想用自己的眼光将长庚逼退。长庚却丝毫没有退缩。他身高比不上袁恕,眼光却颇有居高临下之感:“说,你做得到。”

“我……做得到。”终于,袁恕用玛雅语说出了这句话。此时他眼中咄咄逼人的光芒刹那间熄灭,全部化作柔情蜜意,转而望向了身边的祖卡。

“索卡,和我去大明,”袁恕将祖卡的手拉到胸前,继续用玛雅语温柔地说,“别怕,我会好好待你的。”

终于搞定了!钱宁慧松了一口气,却立刻发现长庚摇摇欲坠,连忙伸手扶住他。为了将袁恕的催眠状态尽可能延长,长庚耗尽了自己的精神力。

“你们走吧。”阿敦修的嘴角扬起一丝胜利的笑容,挥手让身后的玛雅武士们让出通道,放所有明朝来客和祖卡通过。

“派几个人跟他们一起走,好熟悉道路,”真正的索卡站在阿敦修身边,语调平静,“别忘了,我以奇琴伊察王后的身份答应,要给他们提供出海的粮食。”

“还有你们,来自未来的人,”索卡转向长庚和钱宁慧,“谢谢你们预言了玛雅潘和科科姆家族的灭亡,现在,你们可以自由地回去了。如果谁想阻拦你们,就会看到我的尸体。”她最后一句话出口,显然别怀心思的大祭司和阿敦修俱是一怔,对望一眼,终究尴尬地笑了笑。

“那请再告诉我们,玛雅潘灭亡的时候,奇琴伊察会怎样?”大祭司不甘地问长庚。

“奇琴伊察嘛……”长庚斟酌了一下,终究不敢破坏历史的进程,只好折中回答,“我可以确保奇琴伊察100年的平安。”

大祭司不再开口,阿敦修也心满意足。毕竟100年对他们而言,已经足够了。

“索卡,你别难过……”虽然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钱宁慧却清楚地看到了索卡眼中的泪水,情不自禁地开口安慰。

“到我们离开的时候了。”眼看索卡已经投入大祭司的怀内放声大哭,长庚知道一切都已尘埃落定。他深呼吸几口气稳住步伐,和钱宁慧走到死亡瓶前,瓶壁内闪动的红光似乎也在催促着他们返航。

“我终于明白《西洋余生记》中袁恕为什么说自己的经历匪夷所思、空前绝后了。”钻进死亡瓶内,钱宁慧看着头顶的瓶盖合拢过来,阻隔了500多年前的天空,低声感叹,“只是不知当他醒悟到祖卡不是索卡时,会有多么悲愤伤痛,以至于那本传记里提到的都是索卡,而祖卡不过是路人甲一般的存在。”

“相爱的人未必能够在一起。”长庚描摹着死亡瓶内的花纹,忽然想起了自己的父母。

钱宁慧想到的却是自己和身边这个人。“我回去以后,若是那边抢救不及时,应该会伤重而死吧?”耳听长庚没有回答,钱宁慧自嘲地一笑,“你说过,我不过是一把钥匙,所以……”

她话还没说完,只觉得整个死亡瓶猛烈一震,眼前顿时一片昏暗,极速让所有的感官都失去了功用。最后能从长庚口中分辨出的一句话是——“所以……你打开了我心里的枷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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