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伯特·达尔德拉开那华丽的门,他身上那件长袖汗衫的前襟血迹斑斑。

“出了什么事?”斯卡佩塔惊呼着进屋。

她蹲下来轻轻拉起他的汗衫。他的腹部有几道井字形的浅淡刀伤。斯卡佩塔长叹一口气,整理好他的衣服,站了起来。

“什么时候发生的?”她牵起他的手。

“她离开了,没有回来。后来他也走了。飞机上的那个人,我不喜欢他!”

“你姨妈没回来?”

斯卡佩塔来时已注意到一辆白色奔驰和基顿太太的旧富豪就停在大门前。

“有地方可以让我替你处理伤口吗?”

艾伯特摇头。“我不要。”

“我是医生,来吧。”

“是吗?”艾伯特一脸困惑,似乎从没想过女人也能当医生。

他带她上楼来到一间浴室。和楼下的厨房一样,这间浴室也多年不曾翻新。里面有白色旧式浴缸、白色水槽和医药箱。药箱里有碘酒,但没有绷带。

“咱们得先把你的汗衫脱了,”斯卡佩塔帮他把衣服从头上拉掉,“你会勇敢忍耐吗?我知道一定可以。割伤自己很痛,对吗?”

艾伯特背后和肩膀上的新旧伤痕多得令她吃惊。

“我割的时候根本没感觉。”他好奇地看着她打开碘酒瓶盖。

“这会儿你可能就有感觉了,艾伯特,会有一点刺痛。”像所有医生在为病人处理会造成剧痛的伤口时一样,斯卡佩塔撒谎道。

她的动作利落而迅速。艾伯特紧咬嘴唇,用手抚着灼痛的伤口边缘,强忍着眼泪。

“你真的很勇敢。”她说着放下马桶盖,坐在上面。“你想告诉我,为什么用刀割自己吗?听人说那已经是好多年前的事了。”

他低垂着头。

“告诉我没关系。”她握着他的双手,“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他缓缓点头。

“那些人来我家,”他细声说,“我听到车子的声音。我姨妈跑去外面,我也去了,只是藏了起来。他们从车子里拉出一个女士,她一直哭一直尖叫,可是全身被绑住了。”他指着嘴巴,意思是嘴也被堵住了,“然后他们把她推到地窖里。”

“酒窖吗?”

“对。”

斯卡佩塔想起基顿太太曾非常热心地邀请她去参观酒窖,忍不住一阵哆嗦。此时她就在这里。她不知道这里除了艾伯特还有什么人,不知谁会忽然开车来到这里。

“那些人里有一个怪物。”艾伯特的声音忽然提高,近乎尖叫,他惊恐地睁大眼睛,“很像电影里的怪物,那些可怕的电影里的,牙齿尖利,头发很长。我真怕他发现我躲在树丛后面!”

让-巴蒂斯特·尚多内。

“后来是我的小狗,雀巢,它不见了!”他哭了起来。

这时斯卡佩塔听见前门打开复又关上,接着楼下响起脚步声。

“楼上有没有电话?”斯卡佩塔轻声问艾伯特。

他害怕极了,迅速擦去泪水。

她急迫地重复她的问题。

他望着她,吓得无法动弹。

“回你房间去,把门锁上!”

艾伯特摸着腹部的伤口,接着用力揉,直到揉出血来。

“快去!别出声。”

他迅速离开,沿走廊轻轻转入一个房间。

她等了几分钟,聆听足音,直到没了动静。那更像男人的脚步声,不如女人的轻盈,但也不是硬皮革鞋底踏在木头地板上的清脆声响。足音再度响起,似乎朝楼梯走了过来。斯卡佩塔的心狂跳不止。她听见他登上第一阶楼梯,赶紧走出浴室,因为她不希望那人——她知道那一定是让-巴蒂斯特·尚多内——发现艾伯特。

她停在楼梯顶,紧抓着栏杆,朝下看着楼梯间的来人,大脑一片空白。她闭上眼睛,然后睁开,可那人并没有消失。她缓缓地一阶阶走下去,紧依着栏杆,眼睛一眨不眨。在楼梯中央,她坐了下来,失神地望着他。

本顿·韦斯利一动不动,同样呆望着她。他眼里泛着泪光,但随即抹去。

“你是谁?”斯卡佩塔的声音仿佛从几英里外传来,“你不是他。”

“我是。”

她开始大哭。

“请你下楼来,或者我上去扶你?”他不想贸然碰她。她没有心理准备,他也一样。

斯卡佩塔起身,缓缓走下楼梯。走近他身边时她忽然后退,远远避开。

“原来你和他们是一伙的,你这浑蛋,该死的浑蛋。”她声音颤抖得厉害,口齿模糊不清,“现在你大概会杀了我吧,因为我已经知道了,知道你这些日子在做什么。而我竟一直以为你死了。原来你跟他们勾结在一起!”她望着楼梯,像是有人站在那里,“你跟他们同流合污!”

“不是你想的那样。”他说。

他从上衣口袋摸出一张折叠好的白纸,把它摊开。是全国司法学会专用信封,和马里诺拿给她看复印件——尚多内写给她和马里诺的信所用的信封的复印件——毫无区别。

本顿把信封放在地上,让她看个清楚。

“不。”她说。

“拜托,我们必须谈谈。”

“是你告诉露西罗科在哪里。你很清楚她会怎么做!”

“你安全了。”

“你还设计让我去见他。我从不曾写信给他。是你假冒我的名义给他写信,让他以为我想去监狱里探望他,和他谈条件。”

“是的。”

“为什么?为什么捉弄我?故意安排我和那个男人,那个可悲的人见面?”

“你说他是男人。没错,让-巴蒂斯特·尚多内是个男人,不是怪物,不是神话。我要你在他死之前和他面对面,我要你向他讨回公道。”

“你无权决定我做什么,你无权操控我的生活!”

“你后悔去看他吗?”

她忽然愣住,说不出话来。接着她说:“你错了,他没死。”

“我没料到,和你见面之后竟让他有了活下去的理由。我早该知道的,像他这样的精神病态罪犯怕死怕得要命。他明知道得州有死刑制度,却选择在那里受审,让我以为他真的愿意……”

“你错了,”斯卡佩塔再度指责他,“你时间太多了,多得让你想扮演上帝。我不知道你究竟变成了什么样的人,究竟……”

“的确,我错了,我失算了。我变成了机器,凯。”

他喊了她的名字,这给她难以言喻的震撼。

“再也没人会伤害你了。”他接着说。

“再也没人?”

“罗科死了。威尔顿·温恩死了。杰伊·塔利也死了。”

“杰伊?”

本顿退缩了一下,“抱歉,也许你还在乎他。”

“在乎杰伊?”她困惑极了,头脑中翻江倒海,似乎快要晕倒。“在乎他?怎么会?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无所不知。”他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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