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斯卡佩塔坐在机舱后部的第十五排座位,两腿酸痛。

她左边坐着一个漂亮的金发小男孩,戴着牙套,正专注地玩游戏王卡纸牌。右边是个肥胖男子,五十多岁。他不时地往上推金属框眼镜,那超大的波浪状边框让斯卡佩塔想起了猫王。胖男人啪啪翻阅着《华尔街日报》,目光频频朝斯卡佩塔扫来,显然想和她攀谈。她不理会他。

男孩又抽出一张纸牌,正面朝上放在托盘上。

“谁赢了?”斯卡佩塔微笑着问他。

“我没有对手。”男孩头也不抬地回答。他大约十岁,穿着牛仔裤、退色的蜘蛛侠衬衫和网球鞋。“必须有四十张以上的卡才能玩。”他又说。

“那我大概不能玩。”

男孩拿起一张色彩缤纷,有恐怖战斧图案的纸牌。“你看,我最喜欢这张,绝望之斧。当怪物的武器最棒了,值一千分。”他又拿起另一张叫战斧特攻员的牌,“拿着战斧的厉害怪物。”他解释道。

斯片佩塔细细看着那些纸牌,摇了摇头。“抱歉,太难懂了。”

“你想学吗?”

“我一定学不会,”她说,“你叫什么名字?”

“艾伯特。”他又抽出几张纸牌。“不是艾尔哦,”他说,“他们都叫我艾尔,其实应该是艾伯特。”

“很高兴认识你,艾伯特。”她没说自己的名字。

斯卡佩塔的靠窗邻座转身面对她。肩膀抵着她的上臂。“你的口音不太像路易斯安那州人。”

“没错。”她说着避开他。他身上强烈的古龙水味呛得她难受,一定是他刚去洗手间时喷的。

“只要听你说一两句我就知道。”他啜着橘子汁,“我猜猜,也不是得州,你看起来不像墨西哥人。”他咧嘴笑着说。

她继续阅读《科学》杂志里的一篇结构生物学论文,希望他能明白这种不算含蓄的暗示,别再烦她。

她很少和陌生人谈话。因为每每交谈不到两分钟就会涉及要去哪里、为什么去,从事的职业等私密话题。单纯说医生似乎无法满是人们的好奇,说律师也一样。若说二者皆是,结果更糟。当然,如果解释清楚说自己是法医,这趟旅程就会被彻底毁了。

对方会问她选美小皇后乔恩贝尼·拉姆齐谋杀案、辛普森案和各种悬疑案件或司法疑案,将斯卡佩塔团团困住,“捆绑”在三万英尺高空的座椅上,还有一些陌生人,不在乎她做什么工作,只想和她约会吃饭,最好能一起在饭店酒吧喝杯酒,接着就步入房间。就像此时坐在她旁边的胖男人一样,盯着她的身体猛瞧,却对她的经历毫无兴趣。

“你看的论文似乎很难懂,”他说,“我猜你一定是学校老师。”

她没说话。

“但这可是我的专长。”胖男人眯起眼睛,用粗肥的手指指她说,“你是生物老师。但现在的小孩很难缠。”他拿起托盘上的饮料,摇晃着杯子里的冰块,“老实说,真不知道你怎么受得了他们,”显然他真的当她是老师,“现在的学生动不动就带枪到学校。”

斯卡佩塔感觉到那双浮肿的眼睛正紧盯着自己,继续低头看杂志。

“你有小孩吗?我有三个,都十几岁。我看起来不怎么老吧?”他说着大笑起来,唾沬星子四溅,“不如把你的名片给我,在巴吞鲁日市期间,需要的时候我可以请教你。你打算转机,还是要去巴吞鲁日市?我就住在市中心。我姓韦恩,威尔顿·温恩。Winn,两个n。很像政治人物的名字,对吧?你一定猜得到,如果我参选公职会用什么宣传标语。”

“我们还要飞多久?”艾伯特问。

斯卡佩塔看了下手表,拼命挤出微笑,因为威尔顿·韦恩这名字令她大吃一惊。“快到了。”她对男孩说。

“说真的,女士,我可以想象路易斯安那到处飘扬着这样的标语:选温恩,稳赢。懂吧?或者追随赢家。运气好的话,也许我会有个姓米勒克尔的对手。那标语就会变成赢家不需要奇迹。不错吧?当米勒克尔先生在民意调查中一路下滑时,就可以说他是奇迹泡沫化。”胖男人眨眨眼说。

“我猜你大概没机会碰上女性对手。”斯卡佩塔头也不抬地说,假装不知道威尔顿·温恩就是妮可·罗比拉德向她抱怨过的那个联邦检察官。

“没有女人赢得了我。”

“原来如此。你属于哪一种政治人物呢?”斯卡佩塔问。

“懂得及时行乐的那种,美女。我是联邦检察官,巴吞鲁日市的。”

他刻意停顿了一会儿来强调职务的重要性,然后转头寻找乘务员。待瞧见一个,便立刻弹着手指招呼起来。

这应该不是偶然。她刚探完让-巴蒂斯特·尚多内,乘机飞往巴吞鲁日市协查一件陈年命案,就遇到了据拉尼尔说对这起案件十分感兴趣的威尔顿·温恩检察官,还就坐在身边。

斯卡佩塔不清楚温恩为何特地在休斯敦登机,或许他刚好在那里。无论如何。她确信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和搭乘这班飞机的原因。

“我在新奥尔良有间小别墅,在法国区,是个相当舒适的小窝。你待在路易斯安那州时或许可以来找我。我只能待几天,和州长等人谈点公事,但很乐意充当私人导游带你去逛逛首府,看看休伊·朗恩当年被刺杀时在一根柱子上留下的弹孔。”

斯卡佩塔非常了解休伊·朗恩刺杀案的始末。这起案件在九十年代初期重新开审时,调查人员在法医科学院召开了无数次会议。她受够了这个浮夸的威尔顿·温恩。

“顺便告诉你,”她对他说,“那根大理石柱上的所谓弹孔并不是要射击休伊·朗恩或任何人的子弹造成的,而是石柱上的裂痕,或者人工凿成的弹孔,只是用来吸引观光客的。事实上,”她不理会温恩脸色大变,继续说道,“发生刺杀事件后,首府已经改建过了,那根柱子附近的大理石板也已拆除。我很惊讶,你常年在州首府逗留,却连这都不清楚。”她下了结语。

“我姨妈会来接我,要是我迟了,找不到她怎么办?”艾伯特问斯卡佩塔,好像他们是一起旅行的同伴。

他玩腻了游戏,把纸牌整齐地堆在一部蓝色行动电话旁。“现在几点了?”他问。

“快六点了,”斯卡佩塔说,“如果你困了,可以睡一下,快降落时我叫你。”

“我不困。”

她想起曾在候机楼见过这孩子,当时他也坐在那里玩纸牌,只是身边还有几个大人。上飞机之后,她以为他的家人或同行的大人就坐在附近。她完全没想过竟会有父母忍心让小孩单独坐飞机旅行,尤其在这年头。

“真厉害。研究弹孔的专家可不多见呢。”联邦检察官说着从乘务员手中接过饮料。

“的确不多。”斯卡佩塔只关注着身旁的小男孩。“你不是一个人坐飞机吧?”她问他,“今天不上学吗?”

“放春假。华特叔叔开车送我来,把我交给机场的一位女士。我不累,我在家常常很晚才睡,看电视。我家有一千个频道哦。”艾伯特停顿一下,耸耸肩,“嗯,可能没那么多,不过也很多啦。你养宠物吗?我养过叫雀巢的狗,它的毛是棕色的,很像巧克力饼干。”

“是吗,”斯卡佩塔说,“我没有巧克力色的狗,只有一只英国牛头犬,白色棕色混合,有很大的下门牙,它叫比利。你知道英国牛头犬吗?”

“跟比特犬很像吗?”

“一点都不像。”

威尔顿·温恩忽然介入两人的谈话。“可以问一下你打算下榻哪家饭店吗?”

“以前雀巢都会等我回家。”艾伯特恋恋不舍地说。

“一定会,”斯卡佩塔说,“比利应该也在想念我。不过我的秘书会照顾它。”

“雀巢是女生。”

“它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

“哎呀,你还真是个神秘的小女人呢。”联邦检察官盯着她。

斯卡佩塔转头看着他,发现他眼中闪过一线冷光。

她凑近他耳边,细声说:“你胡扯够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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