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里诺不喜欢这个司机,于是问他是哪里人。

“喀布尔。”

“喀布尔在哪里?”马里诺又问,“我是说我知道它,但不淸楚它的具体位置。”其实他并不知道。

“喀布尔是阿富汗首都。”

马里诺在脑中搜索阿富汗这个国家,想到的只有独裁者。恐怖分子和骆驼。

“你在那里做什么?”

“不做什么,我住在这里。”司机那双黝黑的眼睛从后视镜中凝视着他,“我的家人在羊毛厂工作,而我八年前来到了这里。你应该去一趟喀布尔,去瞧瞧那个古老的城市,非常美丽。我叫巴柏。如果有什么疑问或者需要出租车,请打电话到公司找我。”他微笑着说,一口白牙在黑暗中闪耀。

马里诺意识到司机在开他玩笑,但他一点都不觉得有趣。副驾驶座上方的遮阳板后夹着司机的名片,可他看不清楚。他的视力已大不如前,又拒绝戴眼镜,还不听斯卡佩塔要他去做激光治疗的劝告,他顽固地认为那会害他瞎掉或造成前额叶受损。

“这条路不太眼熟。”马里诺用他一贯含混的语气说,就像车窗外无法辨识淸楚的街景。

“这是一条沿巷港口的近路,经过码头和堤坝,风景很美。”

马里诺在僵硬的座椅上倾身向前,以避开从塑料椅面下凸出、刺痛他左臀的一只弹簧。

“你这是往北边开呢,虽然我不是波士顿人,但很清楚防波堤在哪里。妈的,应该在河对岸啊!”

自称巴柏的司机完全不理睬他的乘客,继续往前开,一边兴奋地指点着窗外的景观,包括萨福克监狱、麻省综合医院和施里纳烧烫伤中心。当他让马里诺在本顿住处附近的斯托勒车道下车时,计价器显示六十八美元三十五美分。马里诺甩开车门,将一张皱巴巴的一美元纸钞丢在前车座上。

“你欠我六十七美元三十五美分。”出租车司机在大腿上抚平纸钞,“我要报警!”

“就算我把你揍个半死,你也不能拿我怎么样。因为你是非法移民,对吧?把你的绿卡亮出来啊,浑蛋!而且,你猜怎么着,我就是警察,胸前还配着把手枪呢。”他说着掏出钱包,展示着他退休后并未归还给里士满警察局的警徽。

他说他把它遗失了。

出租车加速驶离,轮胎声嘎吱作响,敞开的窗门飘出声声咒骂。马里诺朝朗菲罗桥走去,然后转向东南,很快上了他和本顿前一天走过的那条人行道。他在平克尼街和里维街沿街灯迂回绕行了一段时间,习惯性地不断观察着周围状况,以确定无人跟踪。马里诺担心的不是尚多内家族的爪牙,而是街头混混和疯子。尽管在比肯丘这一带很难发现这类人的踪迹。

当本顿的公寓映入眼帘,马里诺注意到五十六号房窗口是昏暗的。

“可恶。”他咒骂若将烟蒂一丢,懒得把它踩熄。

本顿一定是出门吃晚餐了,不然就是去健身或者慢跑。但又不太像。马里诺每走一步,胸口便紧缩一下。他知道本顿出门时总习惯留几盏灯,因为他不想在回家时踏进黑黢黢的公寓。

他沿阶梯爬上五楼,感觉比上一次更累,肾上腺素和啤酒让他的心跳加速,几乎喘不过气来。他终于抵达五十六号房,敲了敲门。没有回应。

他拼命敲门,大叫:“喂,汤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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