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点钟,我的助理们仍在验尸间里忙碌。我进去寻找査克,看见他和两名实习医生正在处理火灾受害者的尸体,用塑料刮刀小心地清除肌肉,以兔伤到骨头。

查克是个高瘦的年轻人,无论用多少发胶都无法让一头金褐色短发服帖。他稚气可爱,尽管已经在这里工作了一年,对我的畏惧丝毫未减。此刻他正刮除骨头上的肉屑,头套和口罩下的面孔汗水直冒,褐色的双眼有些无神。

“査克?”我说着低头査看他正进行的这项在日常业务中最为艰辛的工作。

“什么事,医生?”

他停止削刮,抬头畏怯地望着我。尸体离开冷冻柜的时间渐久,腐烂速度加快,尸臭味也愈发浓烈。我对接下来的工作不抱一点期待。

“我想确认一下,”我对他说,“我们那些旧锅去哪儿了?”他微微驼着背,与人说话时总像乌龟似的伸长脖子,大概是因为太高了。

“好像都丢掉了。”他回答。

“哦,也确实该丢了,”我对他说,“可这意味着你必须和我上街购物了。”

“现在?”

“是的。”

他一分钟都不耽搁地冲进男更衣室脱下脏臭的工作服,花了很长时间淋浴、洗头。我们在走廊会合时,他身上还冒着蒸气,脸颊由于用力搓洗而泛红。我把一串钥匙交给他,钻进停在大楼入口处的深红色雪佛兰Tahoe公务车副驾驶座,让他开车。

“去柯尔餐具用品店吧,”他启动车子时我说,“在布罗德街。帕勒姆街向西两个街区。先上六四号公路,在西布罗德街出口下公路,到时候我会告诉你怎么走。”

拉芬摁下放在遮阳板上的遥控器按钮,车库门晃荡着卷起,久违的阳光洒进来。即将持续半小时左右的交通高峰期刚刚开始。拉芬戴着深色眼镜,身体前倾,像老妇人似的谨慎开车,保持着比最低限速还低五英里的车速。

“你可以稍微开快点,”我温和地对他说,“那家店五点钟就关门了,我们必须快一点。”

他用力踩下油门,车子猛地向前冲去。不久,在拿收费代币券时他又慌慌张张地摸进了烟灰缸。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斯卡佩塔医生?”他说。

“请问,不必客气。”

“我觉得很奇怪。”他瞥了眼后视镜。

“别紧张。”

“你知道,我的经历也不算少,以前在医院和殡仪馆都有过体验,”他紧张兮兮地说,“你知道吗?那些在我看来都不算什么。”他在收费站前减速,将一枚收费代币券丢进投币口。红色条纹横杆摇起,我们顺利通行,与许多车子擦肩而过。拉芬摇起车窗。

“你被目前工作中的某些场面吓到非常正常。”我替他把话说完,至少我以为他是这个意思。

但这并非他想告诉我的。

“你知道,通常都是我第一个到达办公室,”他说,两眼直盯着前方小心开车,“大清早的电话都是我接的,事情也都是我替你处理,对吧?因为办公室里只有我一个人。”

我点点头,不明白他到底想说什么。

“事情大概是从两个月前开始的,那时我们还在旧大楼。我经常在清晨六点半左右接到电话,就在刚进办公室的时候,可是我拿起话筒,又没有声音。”

“时常发生吗?”我问。

“大概每周三次。有时候每天都会接到,现在也还在持续。”

我开始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我们搬到新大楼后还在继续?”

“当然了,我们的电话号码又没变,”他提醒我,“一直到现在都还有这样的电话呢,医生。今天早上又接到了,我心里开始发毛。我想我们是不是该作电话追踪,好查明到底怎么回事。”

“把你接电话的过程详细告诉我。”我说。车子以最低限速沿公路行驶。

“我说‘这里是停尸间’,对方没有响应,非常安静,几乎像断了线。我又‘喂’了几声,还是没有声音,便挂断了。我知道那边有人,我感觉得到。”他说。

“为什么现在才说?”

“我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反应过度,说不定只是幻觉,因为一大早待在那里真的很恐怖,天还没亮,周围半个人影都没有。”

“你说是从两个月前开始的?”

“大概是,”他答道,“一开始我没怎么在意。”

我对他现在才告诉我这件事非常生气,但生气没有意义。

“我会向马里诺队长报告这件事,”我说,“如果再接到这类电话一定尽快告诉我,好吗,査克?”

他点点头,握着方向盘的指关节泛白。

“过了下个十字路口,开始留意一栋米色大楼。在左边的九〇〇〇号街区,乔帕比萨隔壁。”

柯尔餐具用品店还有十五分钟就要关门了,除了我们的车,停车场只有两辆车子。拉芬和我下车走进商店。店里冷气大开,开阔的空间排列着一排排高达天花板的金属层架,架子上陈列着长柄勺、汤匙、自助餐台保温设备、大型咖啡机和食物搅拌器等餐厅用具。我很快在店中央一带的锅具区发现了目标。

我正逐一举起那些铝制大平底锅和深锅査看,一名店员忽然冒出头来。他秃头、凸肚,右臂文有玩牌裸女的刺青。

“需要帮忙吗?”他对拉芬说。

“我需要你们店里最大号的锅。”我说。

“最大的是四十夸脱。”

店员伸手从最高的架子上拿下一口巨大的锅交给拉芬。

“我需要锅盖。”我说。

“那就必须特别定制了。”

“你们有长方形的大锅吗?”我脑中浮现出长形骨头。

“有二十夸脱的方形平底锅。”

店员在另一个货架上哐哐锵锵找出一只可能用来捣马铃薯和蔬菜,或者烤水果派的平底锅。

“这口锅大概也没有盖子吧?”我问。

“有。”他从不同尺寸的锅盖中抽出一个,“这个锅盖上有专门用来放木勺的凹槽。你应该也需要一支木勺吧?”

“不了,谢谢你,”我说,“我需要可以搅拌的工具,但不要木制的或塑料的,还需要两双隔热手套,还有什么?”我望着拉芬思索着,“也许还需要一只二十夸脱的深锅,用来煮小一点的东西?”

“好主意,”拉芬说,“这口大锅盛满水一定很重,况且较小的东西也未必用得到它。但这次我们非得用这只大的不可,其他锅都不合适。”

店员听着我们的对话,一脸困惑。“如果告诉我你们打算煮什么,也许我可以提供一点建议。”他依然对着拉芬说。

“各种东西都有,”我回答,“主要用来煮沸。”

“哦,原来如此,”他依然不明所以,“还需要别的吗?”

“这就够了。”我微笑着说。

到柜台结算,共一百七十七美元。我拿出钱包,翻找万事达卡。

“你们为州政府员工提供折扣吗?”递给他信用卡时我问。

“不提供。”他揉着双下巴,皱眉凝视着我的卡,“你的名字好像在新闻里出现过。”他狐疑地打量着我。

“有可能。”

“你几年前竞选过参议员或者副州长?”他扳弄着手指雀跃地说。

“都没有,”我回答,“我很少沾染政治。”

“我们是同一阵营的,”拉芬和我提着袋子走出店门时他大喊道,“那些人全是骗子,没一个例外!”

回到停尸间,我让拉芬将冷冻柜里那具火灾受害者的遗骸移出来,连同新买的锅一起推到分解室,然后回办公室去听电话留言。大部分是记者打来的。直到罗丝出现在连通我俩办公室的门口,我才察觉自己在焦虑地猛扯头发。

“你今天好像过得不太顺。”她说。

“还不是老样子。”

“要喝杯肉桂茶吗?”

“谢了,”我说,“不必麻烦。”

罗丝把一叠死亡证明书放到我桌上,毫不理会那里已堆积着不知何时才能处理完的公文。她身穿利落的深蓝色长裤,配以淡紫色上衣,脚上依然是行走舒适的黑色系带皮鞋。

罗丝已经过了退休年龄,尽管她那化着淡妆、极具贵族气质的脸庞丝毫不显老态,但头发日渐稀薄且几近全白,手指、腰臀也饱受关节炎之苦。她已越来越不适合久坐办公室的工作,再不能像以往那样照料我。

“快六点了。”她温柔地望着我说。

我抬头看看时钟,准备处理公文。

“我得去参加教堂的餐会。”她委婉地告诉我。

“很好,”我边说边皱眉翻阅公文,“该死,我不知告诉过卡迈克尔医生多少次了,心跳停止不能当作死亡原因。真是的,谁心跳停止了还能活着呢?人死了心跳当然也停了,不是吗?呼吸停止他也照用不误,不管我在他填写的死亡证明书上纠正过多少次。”我懊恼地叹口气,“他在哈里法克斯郡担任法医多少年了?”我继续发着牢骚,“至少有二十五年了吧?”

“斯卡佩塔医生,别忘了他是个产科医生,而且年纪相当大了,”罗丝提醒道,“一个老好人,只是有点跟不上潮流。他现在还在用那台老旧的皇家牌手动打字机打报告呢,有花体字的那种。还有,我之所以向你提起教堂餐会,是因为我必须在十分钟内赶过去。”她隔着老花镜注视着我,犹豫片刻。“但我也可以留下,如果你需要。”她加了句。

“我还得忙一阵,”我对她说,“无论如何不能妨碍教堂餐会,不管是你的还是别人的,我亏欠上帝的已经够多了。”

“那么再见了,”罗丝说,“口录资料在你的收件篮里。明天见。”

她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我立即被一片死寂淹没,唯一的动静是翻阅纸张时的窸翠声。我不时想起本顿,努力压抑给他打电话的冲动,因为我还没准备好放松,也或者是还不想让自己体会到作为人的情感。毕竟,正要用大汤锅煮沸人的遗骸时,谁能感觉自己也是有着七情六欲的普通人呢?刚过七点,我穿过走。廊走到与冷冻室对面房间相隔两道门的分解室。

我打开门锁,走进这间有着冷冻柜和特殊通风装置的解剖间。那具遗骸躺在一张移动工作台上,盖着尸布,新买的四十夸脱的大锅已装满水,搁在排烟柜下方的电炉上。我戴上口罩和手套,打开电炉调到低温,以免破坏骨头的完整,然后倒进两匙洗衣粉和一杯漂白水,加速黏膜组织、软骨和脂肪的软化。

我掀开尸布,已被刮除了大部分肌肉组织、四肢萎缩得有如焦黑木棍的骨骸呈现在眼前。我轻轻将股骨和胫骨放入大锅,接着放入盆骨和部分颅骨。水渐渐升温,我又放入脊椎骨和肋骨,一股味道刺鼻的蒸气升腾开来。我必须检视这些光秃秃的骨头的本来面貌,因为上面或许有值得重视的线索,而方法除了沸煮实在别无选择。

我坐在一边等候,听着排烟柜抽出蒸气时发出巨响。我在椅子里不安地扭动,又累又孤单,一颗心似已干涸。疑似被人谋杀的女人的遗骸逐渐在沸水中解体,仿佛又遭受了一次屈辱与轻蔑。

“老天啊,”我轻叹道,好像上天真能听见,“请保佑她的灵魂。”

我无法想象自己变成一堆骨头被放进锅里烹煮是什么感觉,越想便越是沮丧。这个女人也曾被人爱过,在被残酷地剥夺躯壳和身份之前也曾拥有自己的人生。我一度努力地驱除自己内心的恨意,但为时已晚。我得承认,我恨透了那些以剥夺、凌虐生命为乐的凶残恶棍,也无法否认死刑让我感到不安,但不安的原因却只是它会令我再度想起那些丧心病狂的谋杀案件和早被人遗忘的受害者。

潮湿炽热的蒸气上扬,空气中充满令人作呕的气味。再多煮一段时间,味道便会渐渐淡去。我勾勒着一个金发女人的形象,她身材高挑,身穿牛仔裤和系带靴,裤子后袋里装着一枚铂金戒指。由于她的双手已被烧光,那枚戒指是否适合她的手指或许已无从得知,但我认为那不是她的。也许费尔丁说得对,那是枚男性戒指。关于此事我还得向斯帕克斯求证。

我想起她身上的伤口,试着在脑中重现她受伤的过程以及衣着整齐地躺在浴室的原因。如果那的确是起火点所在,实在太过诡异且令人费解。她并未脱去牛仔裤,因为我检査时发现拉链是拉着的,她的臀部也因此受到保护。根据烧焦的合成纤维衣料溶入皮肤的情形,我也没有理由断定她的胸部曾曝露在外。这种种证据并非完全排除了性侵的可能性,但至少机会不大。

我正透过烟雾查看骨头状况,忽然响起的电话让我大吃一惊。起初我以为是某家殡仪馆准备运送遗体来此,但随即发现电话指示灯显示是验尸间打来的,便不由得联想起拉芬所说的清晨接到的奇怪电话。我走过去,预计对

方会静默无声。

“喂?”我简短应道。

“老天,你在拉肚子啊?”是马里诺。

“哦,”我松了口气,“抱歉,我以为是哪个恶作剧的。”

“什么意思,恶作剧?”

“待会儿告诉你,”我说,“什么事?”

“我正在楼下停车场,想上去找你。”

“我立刻下去。”

老实说,我很高兴有人和我做伴。我匆匆赶向大楼入口的停车库,按下墙上的开关。巨大的车库门往上卷起,马里诺钻了进来,雾蒙蒙的夜色中零星散布着钠气灯光点。我这才发现已是乌云罩顶,又一场大雨将至。

“你怎么还在这儿?”马里诺抽着香烟,粗声问道。

“办公室禁烟。”我提醒他。

“在这大楼里似乎人人都担心二手烟。”

“我们还想多活几年。”我说。

马里诺把烟蒂往水泥地上一丢,粗鲁地用脚踩熄,仿佛这是我第一次警告他。事实上,这已成为我们之间巩固情感的一种奇特模式,要是有一天我停止唠叨,相信他会浑身不自在。

“你可以跟我一起去分解室,”我说着关上车库门,“我的工作还没结束。”

“早知道就不来了,”他抱怨道,“只和你在电话里讨论。”

“别担心,没那么可怕,只是在煮几根骨头而已。”

“对你来说也许没什么,”他说,“我可闻不惯煮尸体的味道。”

进入分解室后,我递给他一个口覃,然后查看锅里的情形,并把温度调低五十度,以免沸水溢出以及骨头碰到锅壁或相互碰撞。马里诺用口罩蒙住口鼻,在脑后打了个松结,又瞥见一盒一次性手套便抽出一双戴上。非常讽刺,他竟会对细菌如此在意,因为危害他健康的罪魁祸首就是他的生活方式。他的白衬衫、领带和卡其裤全部汗津津的,白天不知在哪里蹭上几滴番茄酱。

“有几个有趣的消息要告诉你,”他靠着锃亮的水槽说,“我们查了停在肯尼斯·斯帕克斯屋后那辆被烧毁的奔驰车车牌,结果是一辆一九八一年的240D型奔驰,蓝色的,里程表至少动过两次手脚。车牌登记信息比较惊人,是一位住在北卡罗莱纳州威尔明顿市的纽顿·乔伊斯医生。电话簿里有他的名字,可我始终联系不上他,只能在答录机留言。”

“威尔明顿就是克莱尔·罗利读书的地方,距离斯帕克斯的海滩别墅也不远。”我提醒他。

“没错,目前的线索的确指向那里。”他茫然地望着电炉上滚着沸水的锅,“她在斯帕克斯出门时开着别人的车去他家,然后遭到谋杀,并被焚尸,”他揉着太阳穴说,“告诉你吧,这案子肯定跟这锅东西一样臭不可闻,医生。我们的拼图还缺一大块,案情太诡异了。”

“威尔明顿一带有罗利家的人吗?”我问,“比如亲戚?”

“我们手头有两份名单,姓罗利的人中没有名叫克莱尔的。”

“大学呢?”

“还没展开调査。”我又去查看煮锅时他说,“我还以为你会去那里。”

“明天一早就去。”

“那……你打算整夜待在这里煮这鬼东西?”

“不,”我说着关掉电炉,“我要暂时把它搁在这儿先回家。几点了?老天,快九点了,明天一早我还得去趟法庭呢。”

“走吧。”他说。

我锁上分解室,再度打开车库门。天空中堆积的乌云如涨满帆的船只般将月亮遮蔽,大楼四周游荡着凄凉的风。马里诺陪我走到停车位,从容地拿出香烟点燃。

“我不想给你增添烦恼,”他说,“但有件事不能不告诉你。”

我打开车门,钻进驾驶座,“我不想听。”我说,我是认真的。

“大约下午四点半的时候我接到雷克斯·威利斯的电话,写报纸专栏的那个。”他说。

“我知道这个人。”我系上安全带。

“他今天接到一封匿名信,写得像新闻稿,内容不太妙。”

“具体说了什么?”我的心骤然紧张起来。

“寄信的应该是嘉莉·格雷滕。她说她之所以从柯比疗养中心逃了出来,是因为被联邦调査局诬陷,为别人犯的案子接受死刑,只能逃走。她声称那几起案子发生时你正跟犯罪侧写小组组长本顿·韦斯利暧昧不清,那些对她不利的所谓证据都是你们两个人共谋捏造出来的,好保住联邦调查局的名声。”

“这封信是从哪里寄出的?”一股怒火从我心头蹿起。

“曼哈顿。”

“那封信写明收信人是雷克斯·威利斯?”

“没错。”

“他应该对这封信置之不理吧?”

马里诺犹豫着,“拜托,医生,”他终于说,“哪个记者会把送上门的新闻白白推掉呢?”

“老天!”我发动引擎,怒吼道,“媒体真的疯了吗?他们真会把一个疯子寄来的信登在报上?”

“如果你想看,我这里有一份。”马里诺从后裤袋抽出一张折叠好的纸递给我,“这是复印件,”他解释道,“原件已送往化验室,正由文件鉴识组处理。”

我双手颤抖着打开信纸。顶端工整的黑色字体十分陌生,与不久前嘉莉寄给我的那封信中怪异的红色字体截然不同,条理也十分清晰,我扫过她自称遭到陷害的荒谬段落,目光停驻在最后一段长长的文字上。

至于特别探员露西·费里奈利,她之所以享有成功的事业,完全仰赖她那位担任州首席法医的姨妈——斯卡佩塔医生多年来一直在包庇她外甥女的过错和失误。我们同在匡提科受训时,露西主动向我示好,绝非他们即将在法庭上申辩的。在我们建立情人关系的那段日子,她多次要我为她掩饰在设计犯罪人工智能网络系统时犯的错误,成绩则由她独享,一手操控全局,我发誓所言皆实,并在此请求你公诸众人,我不想一辈子躲躲藏藏,为不曾犯下的罪行遭世人谴责。我将对自由和正义的全部渴望系于人们能否看清真相,让司法还我清白。

不幸的

嘉莉·格雷滕

我读完信,看见马里诺正静静地抽烟。

“这个人知道的不少。我敢说一定是那个疯女人写的。”

“她先是伪装成神志错乱的样子给我写信,接着又发了这封看不出半点精神异常的信?”我难过得快要掉下泪来,“她究竟想做什么,马里诺?”

他耸耸肩。雨点开始落下。

“依我看,”他说,“她在向你传递信息。她要你知道,她可以把所有人耍得团团转。激怒你、毁掉你的生活是她唯一的乐趣。”

“本顿知道这件事吗?”

“还不知道。”

“你真的认为媒体会刊发这封信吗?”我又问,奢望这次能得到不同的回答。

“你很清楚他们会怎么处理。”马里诺把烟蒂抛在地上,溅出细小的火花。

“事情就是这样,当所有警察四处寻找这个变态杀人狂的时候,她却自己找上门来,”他说,“更糟的是,很难说她没有将类似的信寄给其他媒体。”

“可怜的露西。”我喃喃道。

“是啊,可怜的我们。”马里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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