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我巡视了证物化验流程。先到扫描式电子显微镜室,法医学家贝西·埃克尔斯正背对我在一块橡胶轮胎上喷镀纯金薄膜。她把覆盖一层金原子微粒的样本固定在即将送进玻璃真空室的显微镜镜台上。橡胶上的切口似曾相识,但我不太确定。

“早上好。”我说。

裹在修改过的灰色实验袍里的她从操作台旁回头,在这个星期四显得比平日更加烦躁不安。操作台上堆满压力计、表盘和以像素取代线条建构图像的电子显微镜。

“早上好,斯卡佩塔医生。”她说,一边将穿孔的橡胶样本放进真空室。

“这是轮胎切片吗?”

“枪械组要求我在样本上喷镀,并尽快进行测试。别问我为什么。”

她对此有点不满,因为并非重大刑案的案件没必要这么紧急。我不明白在化验室昨晚的工作全数延宕的情况下,为何还得优先处理新案件。当然,我来此另有目的。

“我是来找你谈铀的。”我说。

“我第一次碰到这种事,”她打开塑料封袋,“虽然我们谈了二十二年。”

“我们应该弄清楚碰到的铀含哪种放射线。”我说。

“同意。但化验室过去没处理过相同案例,没有设备,我不知道哪里能做测试。”。

她扯了两道胶带固定装有看似烟灰粒子的玻璃瓶。也许每天都生活在脱离现实的环境中,她做事不慌不忙。

“放射性物质样本在哪里?”

“还在原处,我不会傻得去打开那个房间。”

“我能了解一下情况吗?”

“当然。”

她移到另一台数字显微镜前,打开显示器,黑暗底色上散布着大小与形状不一的星点,有些相对黯淡,有些特别耀眼,而大多数用肉眼无法辨识。

“我放大三千倍,”她转动调节器,“精度还要更高吗?”

“这样就很好。”我说。

视野内,金属粒子看似被小月亮和群星围绕的行星。

“这就是在你车上搜到的东西,”她说,“发亮的粒子就是铀,光泽较暗的是土壤里含的那种氧化铁。另外还有日常生活中无所不在的铝,以及硅或者说是沙。”

“除了铀,一般人鞋底都会有这些东西。”

“还有一些东西,我稍候再让你看。”她接着说,“铀有两种形状,叶片状或球状,视熔化时加工处理的程序而定。但是这里,”她指给我看,“我们发现有些粒子边缘呈刺角状,这表示铀经由某些特别的机器加工处理过。”

“CP&L用铀来进行核能发电。”我是指供应全弗吉尼亚与北卡罗莱纳用电的联邦电力公司。

“没错。”

“难道这一带还有其他机构得用到铀?”我问。

她略作思索。“附近一带并没有铀矿,也没有加工处理的设备。弗吉尼亚州立大学有个反应炉,但我认为那只作教学之用。”

我盯着杀害丹尼的凶手携至我车内的放射性物质爆尘微粒,想到了“黑爪”的刺刃、在沙桥接到的诡异电话,以及攀墙入侵马特房子的不速之客。我确信艾丁的案件与此事多少相关,显然他对新犹太复国主义者相当感兴趣。

“你看,”我对埃克尔斯说,“盖氏计数器无法计算出数值,并不表示含放射线物质有害。实际上,铀并不会危害人体。”

“问题在于,我们没有类似的案例可循。”她说。

我耐心解释:“这很简单,发现的物质是重大刑案调査物证,我是此案的法医,而这起案件又发生在马里诺队长的辖区,你只要将它交给我和马里诺就好了。我们会把它送到弗吉尼亚州立大学,请核能物理学家来断定它是何种同位素。”

当然,未经过刑事鉴定科学局局长跟我的直属上司卫生局局长电话协商,这件事绝对行不通。他们担心其利害关系可能引起外界质疑,因为铀在我车里发规,而丹尼又替我工作。我坚决强调自已并非此案嫌疑人,才让他们让步,最终从他们手上带走放射性样本。

我返回扫描式电子显微镜室,戴上棉质手套,埃克尔斯将那扇人人避之不及的房门打开。我小心翼翼地撕去残留物上的胶带,将它塞入塑料袋,封好并贴上标签。离开化验室楼层前,我再度造访枪械组。弗罗斯特坐在比较显微镜前,检查镜台上一把旧军用刺刀。我问他喷镀了纯金薄膜的刺孔橡胶是怎么回事,因为我有种预感。

“我们可能找到戳破你轮胎的罪魁祸首了。”他说,一边调整焦距。

“这把刺刀?”我明知故问。

“对,今天早上才送过来的。”

“是谁送来的?”我疑窦顿生。

他看了眼桌上折叠的纸袋,我瞟见了档案编码和日期,以及档案呈交者的姓“罗切”。

“切萨皮克。”弗罗斯特回答。

“你知道在哪里找到的吗?”我沉不住气了。

“车子的行李厢里。只知道这么多。真怪,上面催得十万火急。”

我上楼去找毒物组,这是此次工作程序中的最后一环了。我的心情恶劣到极点,终于找到能确认我在诺福克停尸间嗅到的是什么气味的人时,仍髙兴不起来。拉思伯恩医生人高马大,年纪虽长仍满头黑发。我看到他在签署一叠化验报告。

“我刚打电话给你,”他盯着我,“新年过得如何?”

“惊险刺激,令人难忘。你呢?”

“我有个儿子在犹他州,我们到那里过节了。我发誓,如果找得到工作,我一定搬过去。可我猜摩门教徒不怎么需要我的专长。”

“我认为你的专长到哪儿都大有用武之地。”我说,“我想你已验出艾丁案的结果了。”那把刺刀在我脑海里闪现。

“他血液样本里的氰化物浓度高达每升零点五毫克,如你所知,这一点就足以致命。”他继续签署报告。

“水烟筒吸气阀与软管那些东西呢?”

“无法确定。”

一切如我所料,艾丁死于氰化物中毒千真万确,且毋庸置疑是他杀。

我和切萨皮克的检察官交情不错,回办公室与她通了个很长的电话,请她敦促警方朝此方向侦査。

“你不必特地为这件事给我打电话。”她说。

“是的,我不应该这么做。”

“我没别的意思,”她口气有点不悦,“那群人全是笨蛋。联邦调査局的人也参与此案的调査吗?”

“切萨皮克那边不需要他们的协助。”

“哦,好极了,我想他们处理潜水者遭氰化物气体毒杀的案件已相当得心应手。我会再联系你。”

我挂上电话,拿起外套和手提袋走出大楼。天气很好,马里诺的车已停在富兰克林街边,他坐在车里,车窗大开,引擎仍未熄火。我走向他时,他出来打开后车厢。

“那玩意儿呢?”他问。

我举起一个牛皮纸袋,他有点意外。

“你就这样带出来了?”他瞪大眼睛叫道,“我以为你至少会把它放进金属密封盒里。”

“别这么紧张,”我说,“你大可直接碰触,它不会对你造成任何伤害。”我把封好的纸袋放进后车厢。

“那为什么盖氏计数器会失灵?”我钻进车里时他继续跟我争辩,“它失灵不就因为那该死的放射性吗?”

“绝对没危险。铀确实具有放射性,但那是自发性的,而且量极微小,因为它会以缓慢的速率衰变。你后车厢里的那点样本根本不算什么。”

“听着,在我看来,这可不是小事,就算一丁点放射性也足以致命。要是你真不在意,为什么把奔驰转手卖掉?”

“那不是我卖车的原因。”

“我可不想受放射线危害,尽管你说的有理。”他气愤地说。

“你不会有事的。”

他仍不住抱怨:“简直不敢相信你就这样把铀交给我,放进我车里。”

“马里诺,”我试图解释,“我停尸间的很多死者都罹患令人害怕的结核病、肝炎、脑膜炎,甚至艾滋病。验尸的时候你都在场,可我们不是都活得好好的。”

他在州际公路上开得飞快,不停切换车道超车。

“我想你该知道,我从没有想过伤害你。”我说。

“没错,但这次你可能连自己在做什么都不清楚。”他说,“你上次处理放射线案子是什么时候?”

“首先,这个样本本身并不具放射性,我们仅从显微镜看到的微粒产生联想,认为它就是放射性物质。其次,虽然我对放射线外行,但熟知X光、核磁共振显影和用来治疗癌症的钴、碘、锝等同位素。当一名医生要学的东西不少,辐射感染也是其中一项。可以请你选条车道放慢速度吗?”

他松开油门,我注视着他,越来越担心。他头顶冒出的汗珠沿鬓角滚落,脸涨成暗红色,下巴紧绷,双手拼命握住方向盘,呼吸有点吃力。

“把车开到路边。”我说。

他不予理会。

“马里诺,快把车开到路边。”我语气坚定,知道他拗不过我。

六十四号公路路肩宽而平坦。我二话不说下车走到驾驶座门边,以大姆指示意他下车,他照做了。他的制服已经湿透,背后的内衣轮廓一览无遗。

“我一定是感冒了。”他说。

我调整坐椅和后视镜。

“你是惊吓过度,”我说,“深呼吸,尽量平静。弯腰让手碰到脚趾,肌肉放松,休息一下。”

“要是有人看到你开市警察局公务车,我麻烦就大了。”他说,将安全带拉至胸前。

“此时,你没逞强继续开车,警察局就该谢天谢地了。”我说,“以你现在的状况,最好不要操作任何机械。事实上,也许你该坐在精神科医生的诊疗所里。”我瞥了他一眼,看得出他的尴尬。

“真的不知道是怎么了。”他喃喃自语,从车窗向外远眺。

“你还在因桃丽斯难过?”

“我忘了跟你提过没有,她离开前我们有过一次严重冲突,”他又开始擦脸上的汗,“为的是她在别人的旧货拍卖会上买回来的那些该死的餐盘。我是说,她一直想买些新餐具,有一天晚上我下班回家,看见餐桌上摆满了各式鲜艳的橘红色餐盘。”他盯着我,“你听说过‘妃艾丝特器皿’吗?”

“好像听过。”

“餐盘的釉料,我觉得足以让盖氏计数器失灵,就是这样。”

“相当微小的放射线含量就能让盖氏计数器失灵。”我再次强调。“不管怎样,是她从旧货拍卖会带回的那些玩意儿出了岔子。”他继续说,“无论我怎么说,桃丽斯完全听不进去,她认为我反应过度。”

“有可能。”

“每个人都会对某种东西无比恐惧。我呢,就怕放射线。你不知道我多讨厌跟你进入X光室;只要使用微波炉,我一定离厨房远远的。于是,没经过她的同意,我就把所有餐盘装箱扔了。”

他平静下来,擦去脸上的汗,又清了几次嗓子。

“一个月后,她走了。”

“听我说,”我委婉地说,“要是我,也不愿用这种餐具吃饭,不管制作多精美。我了解什么是恐惧,恐惧一向会让人丧失理性。”

“没错,医生,这就是我目前的状况。”他啪地打开窗,“如果你还想知道更多,我可以告诉你,我怕死怕得要命。每天早上醒来都会想到这件事。每天我都担心自己将死于心脏病,或被告知得了癌症。我一上床就紧张,怕自己在睡梦中死掉。”他顿了顿,似乎觉得难以启齿,“这就是莫丽不想再见我的原因。”

“这理由有点牵强。”我为他难过。

“嗯,”他越发不自在,“她比我小很多。部分原因是,那一阵我不想再做任何浪费自己精力的事。”

“所以你害怕跟她上床。”

“该死,”他说,“你为什么凡事都要追根究底?”

“马里诺,我是医生,我想做的就是尽力帮助你。”

“莫丽说,我让她觉得被遗弃了。”他继续说。

“这种困扰持续了多久?”

“不好说,从感恩节开始吧。”

“发生了什么事?”

他吞吞吐吐,欲言又止。“你知道,我停止服药了。”

“不,我没听你说过。哪一种药,交感神经阻断剂。还是治前列腺肥大的药?”

“两种都停了。”

“这就是你做了那么多蠢事的原因吗?”

“我一吃药,做那档子事就不顺,”他脱口而出,“所以,我和莫丽在一起后就不再吃药。感恩节我去做检查,结果血压偏高,前列腺情况再度恶化,我不得不重新开始吃药。我简直被吓个半死。”

“这不怪女人,一切都源于你不够自信。”

“没错,我力不从心时就更加沮丧,你无法了解这种感受。”

“我当然了解。你沮丧是因为你的健康走下坡路、你开始变老,而人生中的转折点让你备受压力。过去这些年,你历经了太多波折。”

“你错了,”他提高音量,“我沮丧是因为不举。有时勃起了,却消不下去。有时想尿却尿不出来,有时不想尿却反而能尿。这就是你交个年龄小得和你女儿差不多的女朋友时会遇到的麻烦。”他瞪着我,颈上青筋暴起,“没错,我是消沉,不管你他妈的怎么说我都对!”。

“拜托,别把气撒在我身上。”

他移开目光,用力吸气。

“我劝你跟心脏科医生和泌尿科医生预约。”我说。

“哼,门儿都没有。”他摇头,“该死的保健科竟给我指定了一个泌尿科女医生。要我去和一个女人说这些事,门儿都没有。”

“为什么?你倒说说看。”

他盯着窗外,陷入沉默,然后看着外后视镜说:“有辆金色雷克萨斯从里士满一路跟着我们。”

我向外后视镜看去,看到一辆全新的车,司机正在打电话。

“你认为我们被跟踪了吗?”我问。

“我哪知,但我可不想帮他付那笔该死的电话账单。”

接近夏洛茨维尔时,我们驶离宜人的景色,绕进西边常绿林木夹道的冷灰色山丘区。空气冷冽,州际公路虽然干爽,但沿途仍积着残雪。我问马里诺是否要关掉扫描仪,我们无法忍受继续收听警方的通讯频道。我沿二十九街往北开至弗吉尼亚州立大学。

没过多久,点缀着几株树木的峭壁映入眼帘。我们到了校区最外围,附近街区聚集着比萨店和潜水艇三明治店、便利商店和加油站。大学在放寒假,但看来我外甥女不是唯一对圣诞假期不屑的人。我从斯科特球场拐进慕瑞大道,背着双肩包或拎一袋课本的学生们常在这一带骑车或在附近的长椅上休息,车辆来来往往川流不息。

“你在这里看过球赛吗?”马里诺又振奋起来。

“没有。”

“这可太不应该了,你有个外甥女在这儿念书,但居然连一次霍斯的比赛都没看过。你每次来市区都做些什么?我是说,你和露西两人一起时都怎么过?”

说来惭愧,我们一起做过的事少得可怜。共处时多半在校园内长时间散步,或者在她的洛恩区房间里聊天。当然,我们也多次在常春藤或野猪头等餐厅共进晚餐,与她的教授见面,甚至跟她一起听课。但我没见过她的朋友,也许真的少得可怜。

马里诺对上一个话题意犹未尽。

“我永远忘不了他出场的那一刻。”他继续说。

“对不起。”我说。

“你能想象七英尺有多高吗?知道吗,他现在就住在里士满。”

“我看看,”我目光搜寻行经的建筑,“工学院各个院系在这一带,但我们要找机械系、航空学系和核能工程系。”

遇见一幢白色砖造楼房时,我放慢速度,接着看到了标志。停车位不难找,但找阿尔弗雷德·马修可不容易。他答应十一点半在办公室等我,但显然忘得一干二净。

“这该死的家伙究竟跑哪儿去了?”马里诺说,后车厢里的东西还是让他提心吊胆。

“反应炉设施中心。”我回到车里。

“太好了。”

中心全称是高能物理实验室,与气象观测所一并坐落在山顶。大学的核能反应炉是座巨型砖造仓库,树林如藩篱般将之围绕其中。马里诺的恐惧症再度发作。

“来看看吧,你会发现很有意思。”我打开车门。

“我不稀罕。”

“请便。”

我从车里拿出样本,在设施中心主入口按铃等人应门。里面有一小间接待室,我隔着玻璃告诉一名年轻男子说要找马修博士。对方确认名单后,告诉我物理系主任此时正在反应炉水池附近,我与他仅有一面之缘。年轻人拨了内线电话,并拿出访客通行证和辐射能侦测器。我把它们别在外套上,跟随年轻人离开工作站,穿过一道厚重的不锈钢门,门后闪烁的红色警示灯表示反应炉目前处于使用状态。

房间没有窗户,被四周髙耸的砖墙围住。目之所及,每样东西都贴着亮黄色放射性标签。一座水池的底部在发亮,当不稳定的原子在其下方二十英尺处的燃料组件中自然蜕变时,切伦科夫辐射会使水发光并呈现一种奇幻的蓝色。马修博士站在池边和一名学生讨论问题,我走过去,听他们探讨如何用钴代替高压消毒来对试管受精用的量吸管消毒。

“我还以为你明天来。”核能物理学家对我说,满面沮丧。

“不,我们约的是今天。但充论如何,都感谢你愿意见我,我亲自把样本带来了。”我拿着封袋。

“那么,乔治,”他对那个学生说,“这就没问题了吧?”

“是的,先生。谢谢指教。”

“来吧,”马修对我说,“把这个带到下面,我就可以化验了。你带来的量有多少?”

“不清楚。”。

“如果量够,只要稍等片刻就能知道结果了。”

我们穿过厚重的不锈钢门左转,在一个监控我们手脚辐射能的高盒子前暂停,盒子上的鲜绿色表明我们可以通过,便继续走向通往中子放射线照相实验室的楼梯。实验室位于地下,上面是机械店、铲车和等着被运走的装有低辐射核废料的巨大黑桶。每个拐角几乎都有紧急设备待命,控制室则锁在一个小笼子里。所有操作都由后方控制室遥控,整个空间由水泥墙包围,无窗户,存放着装液化氮的五十加仑金属容器、锗侦测器、扩音器和铅块。

样本检测程序简单得出乎意料。马修并未作特别防护,穿戴的实验袍和手套与普通实验室里的并无不同。他在试管上贴一段胶带,接着将其放进一个长两英尺、内含锗晶体的长铝制容器里。他在容器四周堆上铅块,以免样本受背景辅射干扰。

一个简单的计算机指令就能让物质产生放射性,小型金属容器上的计数器开始测量,告诉我们样本属于何种同位素。对我而言,这种测试过程十分陌生,我早已习惯使用扫描式电子显微镜和色层分析之类复杂精密的仪器。而这里的检验器,只是个利用液化氮冷却的简陋铅房,看不出任何神妙之处。

“现在请你帮我签一下签收单,我就可以离开了。”我说。

“还得花一两个小时,说不太准。”他回答。

他签署了文件,我把复印件交给他。

“我先去看看露西,待会儿再过来。”

“没问题。我送你出去,确保你不会不小心引发爆炸。露西现在好吗?”我们安全通过侦测器时他问,“她还在麻省理工学院吗?”

“她去年秋天在那里实习,”我说,“机器人学。现在又回到这里了,至少回来了一个月。”

“这我倒不知道,不过太棒了。修什么学科?”

“虚拟实境,我记得她是这么说的。”

马修似乎有点茫然。“她在这里读书时,学的不是这个吧?”

“我想这是髙级课程。”

“我想也是,”他微微一笑,“但愿我至少能给她上一堂课。”

露西可能是弗吉尼亚州立大学唯一一个专业并非物理学,单纯因兴趣而选修核能设计课的学生。我走出实验室,马里诺正靠在车上吞云吐雾。。

“现在怎么样?”他还是闷闷不乐。

“我想给我的外甥女一个惊喜,请她享用一顿午餐。欢迎你一起来。”

“我要到街尽头的伊森车站去打公用电话,”他说,“我得打一大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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