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弗吉尼亚医学院救了我外甥女一命,因为这个地区再也没有其他医院更擅长在关键时刻成功地处理重伤病人。她在滑出我的车子之后便处于昏迷状态,当时我认为,如果创伤急救小组不够机灵,她的脑部损伤将会是永久性的。我到过弗吉尼亚医学院的急诊室好多次,但今晚以病人的身份还是第一次。

九点半,我在医院四楼一间私人小病房静静地休息。马里诺和珍妮特等在门外,露西在病床边握着我的手。

“犯罪人工智能网络还有新的状况发生吗?”我问。

“现在别想那些,”她命令道,“你需要平静地休养。”

“他们已经给我吃了药让我平静,我平静得不得了。”

“你是病人。”她说。

“我才不是病人。”

“你差点心脏病发作。”

“我只是肌肉痉挛,呼吸有些急促,”我说,“我非常清楚是怎么回事。我看过心电图了。我只需要套个纸袋在头上,再洗个热水澡就没事了。”

“反正,除非他们确定你不再痉挛,否则不会让你出院。你不能胸口疼痛还到处晃。”

“我的心脏没问题,只要我开口,他们就会让我出院。”

“你真顽固。”

“大多数医生都这样。”我说。

露西木然地瞪着墙壁。她进来之后一直不太开心,我不确定她为什么生气。

“你在想什么?”我问。

“他们想成立一个指挥站,”她说,“我听见他们在走廊里商量。”

“指挥站?”

“隶属于警察总局。”她说,“马里诺在付费电话亭那里走来走去,在和韦斯利先生谈话。”

“他在哪里?”我问。

“韦斯利先生还是马里诺?”

“本顿。”

“他待会儿就来。”

“他知道我在这里?”我说。

露西望着我。她不是傻瓜。“他正在路上。”她说,这时一个蓄着灰色短发、眼神锐利的高个子女人走了进来。

“上帝,凯,”安娜·泽纳医生说着弯下腰来拥抱我,“看来我这是在出诊了。”

“这算不上出诊,”我说,“这里是医院。你记得露西吗?”

“当然。”泽纳医生对我的外甥女微笑着说。

“我到外面等。”露西说。

“你忘了除非不得已,我是不下楼的?”泽纳医生继续说,“尤其是雪天。”

“谢谢你,安娜。我知道你从不出诊、在医院出诊,或用任何方式出诊。”门关上后我亲热地说,“我真高兴你来了。”

泽纳医生在我的床边坐下。我立刻感觉到了她的活力,因为她总能毫不费力地主导气氛。就七十多岁的年龄来说,她的体格棒极了,而且她是我认识的好人之一。

“看你是怎么照顾自己的!”她说。她的德国口音并没有因时间而淡化。

“恐怕我是终于被撂倒了,”我说,“被那些案子。”

她点点头。“我听说了。每次我打开报纸或电视都会看到。”

“今天晚上我差点向露西开枪了。”我凝视着她的眼睛说。

“告诉我怎么回事。”

我对她说了经过。

“可你没有开枪。”

“就差一点。”

“没有发射子弹?”

“没有。”我说。

“那么不能算是差一点。”

“我这一生差点就毁了。”我闭上眼睛,泪水却渗了出来。

“凯,要是走进你办公室的是别人,你这一生同样会毁了。某个让你害怕的人,你知道我的意思?你的反应是正确的。”

我颤抖着吸了一大口气。

“结果并不算太糟啊。露西平安无事,我刚看到了她,她既健康又美丽。”

这是我很长一段日子以来的第一次哭泣,我双手掩面。泽纳医生揉着我的后背,从面纸盒里抽出一张递给我,但没有试图劝我别沮丧,只是静静地让我哭。

“我真惭愧。”我边啜泣边说。

“千万别觉得惭愧,”她说,“有时你必须让情绪发泄出来。你不常这么做,我太了解你了。”

“我母亲正病重,而我一直没去迈阿密看她,一次都没有。”没人能够安慰我,“我在办公室里像个陌生人。我再也无法待在自己的屋子里,或任何没有警卫保护的地方。”

“我注意到你的房间外面有许多警察。”她说。

我睁开眼睛望着她。“他这是得不偿失。”我说。

她定睛望着我。

“这样倒好。他越来越大胆,这表示他冒的风险越来越大,邦迪最后就是这样落网的。”

泽纳医生尽其所能地扮演着聆听者的角色,于是我继续说:“他越是不计代价,犯错的可能性就越大。我们会抓到他的。”

“而且我敢说现在是他处境最危险的时候,”她说,“他不知节制,连圣诞治安官都杀害了。”

“他杀的是一个每年扮演一次圣诞老人的治安官,这个治安官还严重牵涉贩毒勾当。也许毒品正是他们两人之间的共通点。”

“说说你自己。”

我扭过头,再次吸了一口气。我终于平静多了。安娜是少数几个能让我感觉自己不必承担一切的人之中的一个。她是心理医生,我从搬到里士满开始就认识她了,她帮助我渡过了和马克分手的难关,战胜了马克的死带来的哀伤。她拥有音乐家般的心灵和妙手。

“我和他一样,也得不偿失。”我沮丧地坦承。

“你得多告诉我一些。”

“所以我才会在这里,”我望着她,“穿着病号服躺在病床上,所以我才会差点朝我的外甥女开枪,所以他们才会在门外替我担忧。他们开着车去査看我的房子,为我担心。所有人都在为我担心。”

“有时候我们难免得呼朋引伴。”

“我不需要同伴,”我不耐烦地说,“我只想静一静。”

“哈,我个人认为你需要整支军团来陪你呢。没有人能够单独对抗这个家伙。”

“你是心理医生,”我说,“你为什么不分析一下这个人?”

“我不治疗精神病人,”她说,“他显然具有社会病态人格。”

她走向窗口,拉开窗帘往外眺望。“还在下雪。你相信吗,今晚我或许得留在这里陪你了。多年来我的确有一些病人,几乎像是不属于这个世界,而我也都试着尽可能摆脱他们。

“这就是那些罪犯会成为传奇的原因。他们喜欢去找牙医、心理医生、美发师,我们必须像接待普通顾客那样接待他们。我曾在德国治疗过一名男子整整一年,后来才发现他在浴缸里溺死过三个女人。

“这就是他了:他习惯倒酒给她们并替她们洗澡;他会跪在她们脚下,突然抓住她们的脚踝用力猛拉。在那种大浴缸里,当有人抓住你的脚踝往上提的时候,你根本逃不出去。”她停顿了一下,“我不是法庭心理医生。”

“这我知道。”

“我原本会是的。”泽纳医生说,“我考虑了很多次。你知道吗?”

“不,我不知道。”

“那么我告诉你为什么我回避了这项专长。我无法同怪物长久相处,像你这样照料被他们残害的人已经够糟了。我认为和这世界上的高特们共处一室会毒害我的灵魂。”她停顿下来,“我必须坦承一件可怕的事情。”

她转身面对着我。“我不在乎他们为什么犯罪,”她目光炽烈地说,“我认为他们都活该被吊死。”

“我不能说我不赞成。”我说。

“但这并不表示我对他没有直觉感应,我想是因为女性的直觉吧。”

“对高特?”

“没错。你见过我的猫切斯特吧。”她说。

“哦,见过。我从没见过那么肥的猫。”

她没有笑。“它会跑出去抓一只老鼠,一直把它玩到死为止,真的是虐待狂。最后它总算杀了老鼠,结果呢?它把老鼠叼进楼上的房间里,丢在我的枕头上,这就是它送给我的礼物。”

“你有什么建议呢,安娜?”我又开始发冷。

“我认为这个男人和你之间有种奇特的关系。就好像你是母亲,他则把他杀害的人送给你。”

“真是无法想象。”我说。

“想到能够引起你的注意,他就兴奋。这是我的猜测。他想博取你的关注。他每杀害一个人,就是送给你一份礼物。他知道你会仔细研究,并且努力探索他的每个手法,就像母亲在欣赏儿子从学校带回来的绘画作品那样。你知道,他的邪恶行为就是他的艺术。”

我想起了他在夏克霍商店街艺廊里的那笔消费,纳闷高特究竟买了什么样的艺术品。

“他知道你会分析他,并且一直想着他,凯。”

“安娜,你这是在暗示那些案子都是我造成的。”

“胡扯。如果你真的这么想,那么我得开始约你来办公室见我了,定期性的。”

“我的处境有多危险?”

“关于这点我得小心措辞。”她思索着,“我知道其他人会怎么说,所以这里才会驻满警察。”

“你认为呢?”

“我个人觉得他不至于给你带来太大的危害。目前是这样,但你周围的人处境必然较危险。你要知道,他正在把他的境遇转换给你。”

“请解释一下。”

“他孤立无援,他也希望你这样。”

“他孤立无援是自找的。”我气愤地说。

“我只能说,他每杀一个人,就变得更孤立一些。而这些日子以来,你也一样。有迹可循的,你明白了吗?”

她靠近我,将手搁在我的额头上。

“我不确定。”

“你没有发烧。”她说。

“布朗治安官恨死我了。”

“看吧,又一份礼物。高特觉得你会很高兴,他替你杀了老鼠,并且帮你拖进了停尸间。”

这想法令我作呕。

她从外套口袋里掏出听诊器挂在脖子上,调整一下我的袍子,然后一脸严肃地听我的心脏和肺部。

“请深呼吸,”她把听诊器移到我的背部,“再来一次。”

接着她量了我的血压和脉搏。她是个罕见的老派医生。安娜·泽纳诊疗一个人的整体,而不单是心灵。

“你的血压偏低。”她说。

“不是新闻了。”

“他们给你吃了什么药?”

“安定文。”

她撩起我的袖子,把听诊器挪到我的手臂上。“安定文还可以,对呼吸系统或心脏没有太大的影响,对你有好处。我可以给你开药方。”

“不要。”我说。

“我认为目前服一点抗焦虑药物对你有帮助。”

“安娜,”我说,“我现在需要的不是药啊。”

她拍拍我的手。“你不会得不偿失的。”

她站起来穿上外衣。

“安娜,”我说,“我想请你帮个忙。你在希尔顿海岬的房子如何了?”

她微笑着说:“那里依然是对抗焦虑的最佳药方,我告诉过你多少次了?”

“也许这次我应该听你的,”我说,“我可能会到那附近旅行一趟,我想尽可能的隐秘。”

泽纳医生从皮包里取出一串钥匙,拿下一把,然后迅速写了张处方,把它连同钥匙放在床头桌上。

“你什么都不必做,”她简短地说,“我把钥匙和处方留给你。万一你半夜急着赶过去,也不需要通知我。”

“你真好,”我说,“我想我不会待太久的。”

“你应该待久一点。那房子就在帕米多沙丘的海边,小巧朴实,靠近凯悦酒店。我不急着用它,而且你在那里应该不会受到骚扰。事实上,你可以当自己是泽纳医生。”她咯咯笑起来,“反正那里没人认识我。”

“泽纳医生,”我苦笑着说,“那么现在我是德国人了。”

“哦,你一直都是德国人。”她打开房门,“我才不管你怎么想。”

她离开后,我坐了起来,感觉充满活力,身手敏捷。我下了床走进衣橱,这时听见房门打开了。我走出去,以为是露西,但进入病房的是保罗·塔克。我惊讶得忘了尴尬,因为我正赤着脚站着,身上只有袍子。

他移开目光,我则爬回床上盖好床单。

“抱歉,马里诺说我可以进来。”里士满警局局长说。他看上去不怎么歉疚,不管他嘴里怎么说。

“他应该先告诉我一声。”我瞪着他。

“我们都了解马里诺队长这个人。介意我坐下吗?”他看了一眼椅子。

“请坐,显然我得被迫听训了。”

“你得被迫听训,是因为我局里有一半的人手都守在这里保护你。”他神情严肃。

我谨慎地打量着他。

“我很清楚今天早上你的停尸间发生了什么事。”他眼里闪着愤慨,“你的处境非常危险,斯卡佩塔医生。我是来恳求你合作的,希望你能认真看待此事。”

“你又怎么知道我没认真看待?”我憎恶地说。

“就从这里谈起吧。下午你不能回办公室。两名执法人员刚被谋杀,其中一名被杀害的时候你就在大楼里。”

“我非回办公室不可,塔克局长。你以为那两名死者由谁负责验尸?”

他沉默下来,然后问道:“你认为高特已经离开本市了吗?”

“还没有。”

“为什么?”

“我不知道,就是不认为他已经离开了。”

“你感觉还好吗?”

我觉得他似乎在试探什么,但不清楚究竟是什么。

“我很好。老实说,等你一走我就要穿上衣服离开这里。”我回答。

他想开口,但没出声。

我打量他半晌。他身穿调査局国家学院的深蓝色运动衫和高筒健身皮靴。我猜他们打电话通知他关于我的事时,他可能正在健身房里。我突然想起他是我的邻居,他和他妻子也住在温莎农庄,与我的房子只隔几条街。

“马里诺要我搬出我的房子,”我以近乎指控的语气说,“你知道这件事吗?”

“知道。”

“这建议也有你的份吧?”

“你凭什么认为马里诺对你的建议和我扯得上关系?”他平静地说。

“你和我是邻居,说不定你每天都开车经过我家。”

“没有,但我知道你住在哪里,凯。”

“请别叫我凯。”

“如果我是白人,你会让我叫你凯吗?”他轻松地说。

“不,不会。”

他的模样不像有敌意。他知道我不信任他,知道我有点怕他——目前甚至什么人都怕——知道我有点偏执。

“斯卡佩塔医生,”他站了起来,“接下来几周我会派人看守你的房子。”他停顿下来,俯视着我。

“为什么?”我问。

“因为布朗治安官。”

“你说什么?”我的嗓子干涩起来。

“他和某个从纽约扩张到迈阿密的贩毒网络有着密切关联。你有几个病人也涉嫌其中,据我们所知,目前至少有八个。”

“注射毒品?”

他点点头,朝窗口望去。“布朗很讨厌你。”

“这我清楚,至于原因则不清楚。”

“这么说吧,你太尽责了。他有几个同伙因为你被关了好几年,我们有理由相信他正计划解决你。”

我瞪着他,万分震惊。“什么?凭什么?”

“有几个密报者。”

“不止一个?”

塔克说:“布朗已经付钱给一个我们必须多加留意的人。”

我伸手去拿水杯。

“这是本月初的事,大约三周以前。”他巡视着房内。

“他收买了谁?”我问。

“安东尼·琼斯。”塔克看着我说。

我止不住诧异,而他接下来说的话更让我惊愕。

“原本该在圣诞节遭枪杀的人不是安东尼·琼斯,而是你。”

我无言以对。

“在威特科姆宅院走错公寓的剧本完全是为了把你引出来。但治安官穿过厨房到后院的时候,同琼斯起了冲突,接下来的事你非常清楚。”

他站了起来。“现在治安官也死了,老实说你真走运。”

“塔克局长。”我说。

他站到床边。

“你事先知道这计划吗?”

“你是在问我有没有超能力?”他板着脸。

“我想你应该知道我的意思。”

“我们一直在盯着你。不过,直到我们弄清圣诞节前夕被杀的人原本该是你,才知道真相。要是我们事先就知道,肯定不会让你开着车到处跑,还去分发毛毯。”

他低头凝视着地板,深思了一会儿才又开口:“你确定你准备好出院了?”

“是的。”

“今晚你打算去哪里?”

“回家。”

他摇摇头。“想都别想,连本市的酒店我都不赞成你去。”

“马里诺已经答应陪我了。”

“哦,这倒是相当安全。”他开了门,讥讽地说,“穿上衣服吧,斯卡佩塔医生,我们还得开会呢。”

不久后我走出病房,迎接众人的注视和问候。露西、珍妮和马里诺一起,穿着高泰克斯防水外套的保罗·塔克独自一人。

“斯卡佩塔医生,你坐我的车。”他向马里诺点点头,“你和小姐们一起。”

我们走过光亮的白色走廊,乘电梯下楼。到处都是穿制服的警察。急诊室的玻璃大门滑开后,三名警察陪我们走到车前。马里诺和局长的车都停在警车专用停车场。看见塔克局长的私家车时,我的胸口又一阵痉挛。他开的是辆黑色的保时捷911,不是新车,但保养得非常好。

马里诺也看见了。他一语未发地打开他那辆皇冠维多利亚车的门锁。

“你昨晚是不是在九十五号南向公路上?”我们一上车,我就问塔克。

他系好安全带,然后发动引擎。“你怎么会这么问?”他没有做出防卫的样子,只是好奇。

“昨晚在从匡提科回家的途中,有一辆跟这很像的车子尾随着我们。”

“‘我们’是指谁?”

“我和马里诺。”

“哦。”他右转开出停车场,朝警局驶去,“这么说你在那辆大货车里。”

“果然是你。”我说。雨刷开始扫除积雪。

街道湿滑。当塔克在一处红绿灯前停车时,我感觉车子溜了一下。

“昨晚我的确看见了一张南方邦联旗帜的保险杠贴纸,”他说,“我也的确表达了我的不屑。”

“那辆货车是马里诺的。”

“我才不管那是谁的。”

我转头看着他。

“队长真是活该。”他大笑。

“你一向都这么嚣张吗?”我说,“如果想挨子弹,这倒是好办法。”

“有胆就试试看。”

“我不喜欢尾随别人的车子或揶揄南方佬。”

“至少你承认他是南方佬。”

“我是指一般的说法。”

“你是有智慧有教养的女士,斯卡佩塔医生,我不懂你到底认为他哪里好。”

“只要用点心就会发现他的好。”

“他有种族意识,有同性恋恐慌症,还是个沙文主义者。他是我见过最无知的人之一,我真希望他归别人管。”

“他不相信任何人或事物,”我说,“他愤世嫉俗,我相信这不是没有理由的。”

塔克沉默下来。

“你不了解他。”我补充道。

“我不想了解他,我只希望他消失。”

“请别犯这种错误,”我动感情地说道,“你会后悔莫及的。”

“他是官场上的噩梦,”局长说,“一开始就不该让他负责第一辖区。”

“那就把他调回刑事案件部门——A小组,那才是真正适合他的地方。”

塔克静静地开车,他不想再讨论马里诺的事了。

“为什么从来没人告诉我有人要杀我?”我问,话一出口又觉得有些怪异。我实在无法接受这件事。“我要弄清楚你为什么不让我知道警方在监控我?”

“我认为这是最好的方式。”

“你应该告诉我的。”

他看着后视镜,确定马里诺的车子跟了上来,然后绕到里士满警察总局后方。

“我认为要是告诉你告密者泄漏了什么,你的处境只会更加危险,我担心你会变得……”他迟疑着,“变得焦躁不安。我不希望你的行为举止起变化,为了自我防卫而让事端扩大。”

“我觉得你无权保密得这么严格。”我说着就带情绪了。

“斯卡佩塔医生,”他直视着前方,“老实说我根本不在乎你怎么想,现在也一样。我只关心能不能救你一命。”

在警局停车场入口有两名握着霰弹枪的警察站岗,他们的制服被雪映成黑色。塔克停下车并摇下车窗。

“情况还好吧?”他问。

一名面容冷峻、将霰弹枪指向天空的警察说:“很平静,局长。”

“好吧,你们多加小心。”

“是,局长,我们会的。”

塔克关上车窗,驶入停车场。他把车停在他所掌控的这栋大型水泥建筑通向大厅和拘留所的双扇玻璃门左侧的一块空地上。我注意到这里只停了几辆巡逻车和其他车辆。我想这个棘手的夜晚大概有不少麻烦等着他们,所有人都出去找高特了。对执法机关来说,他赢得了新名声,如今他成了警察杀手。

“你的车与布朗治安官的很像。”我边说边解开安全带。

“我们的相似之处也仅止于此。”塔克说着下了车。

他的办公室在一条阴暗的走廊上,与刑警们所在的A小组只隔几道门。局长的指挥总部出乎意料的简朴,家具结实耐用,没有漂亮的台灯或地毯。墙上也没有他和政治人物或名人的合照。没有任何证明文件或证书透露他过去上过什么学校或赢得过什么荣誉。

塔克看看手表,然后招呼我们进入一间与办公室相连的小会议室。这里没有窗户,铺着深蓝色地毯,有一张大圆桌、八把椅子、一台电视机和一部录像机。

“露西和珍妮特呢?”我问,盼着局长能让她们参加会议。

“我知道她们,”他说着在一把转椅上舒服地坐下,好像准备看超级杯足球赛似的,“她们是探员。”

“我不是。”露西礼貌地纠正道。

他看着她。“犯罪人工智能网络是你设计的。”

“不全是。”

“好吧,犯罪人工智能网络是这案子的一部分,你们就留下吧。”

“你的警局也联网了。”她迎着他的视线,“事实上,你们是最早联网的单位。”

大家都回过头去,看见门打开了,本顿·韦斯利走了进来。他穿着灯芯绒长裤和毛衣,带着那种疲惫得无法入睡的倦容。

“本顿,我相信这里的人你都认识。”塔克的语气听上去似乎他与韦斯利很熟。

“是啊。”韦斯利拉出一把椅子,开门见山地说,“我迟到全是因为你们太尽责了。”

塔克一脸困惑。

“我在两个检查哨被拦了下来。”

“啊,”局长显得相当欣慰,“局里的人马全部出动了。我们很幸运碰上了这种天气。”

他不是在说笑。

马里诺向露西和珍妮特解释:“因为下雪,大部分人都待在家里。外出的人越少,我们的工作就越容易。”

“除非高特也待在家里。”露西说。

“他一定在外面到处跑,”马里诺说,“那混账在这里根本没有家可以过节。”

“我们还不太了解他,”韦斯利说,“也许他在这个地区有熟人。”

“你认为他今天早上离开停尸间之后可能会去哪里?”塔克问韦斯利。

“我想他不会离开这个地区。”

“为什么?”塔克问。

韦斯利看看我。“我认为他想和我们待在同一个地方。”

“他的家人呢?”塔克接着问。

“他们住在南卡罗莱纳的波佛附近,最近他们在一座岛上买了片面积可观的胡桃园。我想高特不会在那里。”

“我想我们不该作任何假设。”塔克说。

“他同家人很疏远。”

“不尽然,他还有渠道可以拿到钱。”

“没错,”韦斯利说,“他们或许会给他钱,好让他离得远远的。他们也很为难,如果不援助他,他或许会跑回家;要是援助他,他又会在外面到处杀人。”

“这家人似乎是正直善良的好公民。”塔克嘲讽地说。

“他们不肯帮我们,”韦斯利说,“我们试过了。你们在里士满还做了什么没有?”

塔克回答:“我们已经尽了力,这杂碎竟然开始杀警察了。”

“我不觉得警察是他的真正目标,”韦斯利淡淡地说,“我不觉得他在乎警察。”

“这个嘛,”塔克气愤地说,“他开了第一枪,我们就该开炮了。”

韦斯利望着他。

“我们派出了好些两人组巡逻车,

”塔克继续说,“我们在停车场部署了警卫,而且轮流值班。所有警车都带了高特的照片,还分发给本地各个办公大楼——那些开门上班的。”

“监视工作呢?”

“有的,所有他可能出现的地点都派了人监视。”他看着我说,“包括你和我的房子,还有法医办公室。”他回头面对着韦斯利,“如果还有其他地点,希望你能告诉我。”

韦斯利说:“不可能太多,因为他有谋害朋友的恶习。”他垂下眼睛,“州警直升机和固定翼飞机准备得如何?”

“等雪一停就来,”塔克说,“没问题。”

“我不明白他怎么能够来去自如,”珍妮特说,看来她在今后的工作生涯中将会不断提出类似的问题,“他的外貌并不是很平凡,为什么民众没注意到他?”

“他极度机灵。”我对她说。

塔克转向马里诺:“你带了录像带吗?”

“带了,局长,但我不确定……”他欲言又止。

“不确定什么,队长?”塔克微微扬起下巴。

“我不确定她们是否该看。”他看着珍妮特和露西。

“请开始吧,队长。”局长果断地说。

马里诺将带子放入录像机,关掉灯光。

“长度大约有半小时,”电视屏幕上跳出数字和字幕时,他的声音响起,“有人介意我抽烟吗?”

“我非常介意。”塔克说,“这是我们在布朗治安官屋里的摄像机中发现的带子,我还没看过呢。”

录像带开始播放了。

“我们现在看到的是拉蒙特·布朗治安官家楼上的卧室。”马里诺开始叙述。

那张今天稍早我看见的床铺整理得十分干净,能从背景中听见有人在活动。

“我想这时候他正在确认摄像机是否运作正常,”马里诺说,“或许就在此刻他手上的白粉沾到了墙壁上。看,现在倒带。”

他按了暂停键,画面上是空的卧室静止时的模糊影像。

“布朗的可卡因检验是不是阳性?”局长在黑暗中问。

“现在还无法知道他体内是否有可卡因或其代谢物——苯甲酰芽子碱,”我说,“我们目前只知道他的血液酒精浓度。”

马里诺解说道:“他好像是把摄像机打开,然后关上,又打开。这可以看出来,因为时间不一样了。之前是昨晚十点零六分,现在突然变成了十点二十分。”

“他显然是在等某人。”塔克说。

“或者他们已经到了,可能正在楼下吸可卡因。继续,”马里诺按了播放键,“精彩的来了。”

黒暗的会议室一片静寂,只有床铺的嘎吱声,以及与其说是愉悦倒更像痛苦的呻吟声。布朗治安官赤裸着趴着。我们看见邓波尔·高特站在他后面,除了外科手套之外一丝不挂,一旁的床上放着深色衣服。马里诺安静了下来。我看着露西和珍妮特的侧影,她们的脸上毫无表情。塔克似乎十分平静。韦斯利在我身边冷静地在心中作着分析。

高特的脸色是不健康的惨白,脊椎骨和肋骨的轮廓清晰可见。显然他的体重减轻了不少。我想起了他头发里的可卡因,现在他的头发是白色的。当他移动时,我看见了他的整个胸膛。

我的视线越过桌子,发现露西浑身僵直。

当画面显示嘉莉·格雷滕努力为她的客户提供销魂的服务时,我感觉马里诺正盯着我瞧。她似乎使用了毒品,但无论如何就是无法让布朗治安官获得他付费所希望达到的欢愉。露西勇敢地盯着电视屏幕,震惊地看着她的旧情人在那个吸了毒的圆肚子男人身上做各种淫秽的动作。

结局似乎可以预料,嘉莉会拿出枪来杀掉他。但并非如此。十八分钟过去了,布朗的卧室里脚步声不断。接着她的同伙走了过来。邓波尔·高特穿着黑色套装,戴着手套,似乎并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全被录了下来。他在床尾停下来观看,布朗闭着眼睛。我不确定他是否清醒。

“时间到。”高特不耐烦地说。

他犀利的蓝眼睛仿佛穿透了屏幕,直探进我们的会议室。他此时还没有重新染发,还是胡萝卜色,滑顺的长发从额头向后梳,两侧塞在耳后。他解开外套纽扣,掏出一把九毫米口径格洛克手枪,满不在乎地走向床头。

嘉莉看着高特把枪口对准治安官的眉心,两手捂着耳朵。我觉得胃部在翻搅,紧握着拳头看着高特扣下了扳机,枪像被自己惊吓到了似的向后缩了一下。我们愕然坐着,看着治安官逐渐终止了濒死的痛苦挣扎和抽搐。这时嘉莉才爬下床。

“该死!”高特低头看着衣襟,“溅到衣服上了。”

她从他西装的胸前口袋抽出一条手帕,轻轻擦拭他的脖子和衣领。

“看不出来,还好是黑色的。”

“去穿衣服。”他说,仿佛她裸露的身体让他作呕似的。他的嗓音像青少年的那样,而且不稳定,还很低。

他走到床尾拿起那堆深色衣物。

“他的手表呢?”她俯视着床铺,“是劳力士表。真货呢,宝贝,还是纯金的。手链也是真金的。”

高特呵斥道:“立刻穿上衣服!”

“我不想弄脏衣服。”她说。

她把染了血的手帕扔在地板上,那正是警方后来找到的那条。

“那就去把塑料袋拿进来。”他命令道。

他把衣服放在化妆台上,看起来像在玩弄一样。摄像机的角度使得我们无法清楚看见他的举动。她拿着袋子回来了。

他们一起处置布朗的尸体,非常谨慎,而且像早有预谋。首先他们给他穿上了睡衣,原因何在我们不清楚。高特用塑料袋套住治安官的头部,用衣橱里一双跑鞋的鞋带绑紧的时候,血从睡袍上半部渗了出来。

他们把尸体从床上移到地板上的黑色敛尸袋里,高特扶着布朗的两腋,嘉莉抓住他的脚踝,把他塞进去,然后拉上拉链。我们看见他们将拉蒙特·布朗搬出房间,听见了他们下楼梯的声音。几分钟后,嘉莉回到房间内拿了衣服离开。卧室空了。

塔克绷着脸说:“再没有比这更好的证据了。手套是停尸间的吗?”

“大概是从他们偷走的那辆厢型车里拿的,”我回答,“每一辆车里面通常都会有一盒手套备用。”

“还没结束呢。”马里诺说。

他继续播放带子,快速略过空卧室的画面,直到出现一个身影。马里诺倒带,那个身影迅速倒退出门外。

马里诺说:“你们看看一小时十一分钟之后发生了什么。”他按下播放键。

嘉莉·格雷滕走进卧室,穿着类似高特的衣服。若不是她的那头白发,我可能会以为她就是高特。

“什么?她穿了他的套装?”塔克惊讶地问。

“不是他的,”我说,“只是很像。不是高特先前穿的那套。”

“你怎么知道?”塔克说。

“她的口袋里有一条手帕。她拿了高特口袋里的手帕替他擦血。而且如果倒带,你会发现高特那件衣服的口袋没有翻盖,但她的有。”

“是啊,”马里诺说,“没错。”

嘉莉环顾卧室,包括地板、床铺,好像落下了什么东西。她又激动又气愤,我确信这是因为可卡因亢奋的副作用。她又找了大约一分钟才离开。

“不知道她在找什么。”塔克说。

“等一下。”马里诺说。

他向前快进,嘉莉又出现了。她又搜寻了一阵,皱着眉头拉开床单,翻找沾了血的枕头的底下。她蹲在地板上查看床下,吐出一连串脏话,眼睛四处査看。

“快点。”高特不耐烦的声音从画面外传来。

她对着化妆台的镜子整理了一下头发。有那么一瞬间她近距离地凝视着镜头,她变了形的容貌令我吃惊。我曾经认为她很美,皮肤光洁,五官完美,一头棕色的长发。然而此刻站在我们面前的人却一脸憔悴,眼神呆滞,顶着一头粗短的白发。她扣上外套纽扣,然后走开。

“你认为这是怎么回事?”塔克问马里诺。

“我不知道。我看了十几遍,还是弄不清楚。”

“她弄丢了某样东西,”韦斯利说,“显然是这样。”

“或许只是回来作最后的检查,”马里诺说,“好确定没有忽略什么。”

“像是摄像机。”塔克狡狯地说。

“她不在乎是否忽略了什么,”韦斯利说,“她连替高特擦血的手帕都可以丢在地上。”

“可两人都戴了手套,”马里诺说,“我敢说他们相当谨慎。”

“屋里有钱财失窃吗?”韦斯利问。

马里诺说:“我们不确定金额,但布朗的皮夹空了。遗失的东西可能包括枪支、毒品和现金。”

“等一等,”我说,“信封。”

“什么信封?”塔克问。

“他们并没有在他的口袋里放信封。我们看到他们替他穿衣服,放进敛尸袋,然后拉上拉链,但没有看见信封。快倒带,”我说,“回到那里看我是否看错了。”

马里诺将带子倒回去,重新播放嘉莉和高特将布朗搬出房间的场景。布朗被放入敛尸袋时,身上的确没有我在他的睡衣口袋里发现的那个粉红色信封。我想起了我接获的那些信笺和露西在犯罪人工智能网络系统里遇见的种种问题。那信写明是寄给我的,而且贴了邮票,似乎写信人本想把它寄出去。

“也许那就是嘉莉在寻找的东西,”我说,“说不定寄那些信给我的人就是她。最后这封她本来也想寄给我,这可以解释为什么信封上写了住址,贴了邮票。但高特瞒着她把信放进了布朗的睡衣口袋。”韦斯利问:“高特为什么要这么做?”

“也许是因为他知道这样会有什么结果。”我回答,“我会在停尸间看见信封,而且会立刻明白布朗是被谋杀的,并且高特涉嫌其中。”

“但你这说法表示高特没有牵涉进犯罪人工智能网络的问题,嘉莉·格雷滕才有所牵涉。”马里诺说。

这时露西说话了:“他们与犯罪人工智能网络无关,他们是间谍。”

我们沉默良久。

“很显然,”我说,“嘉莉一直在协助高特进入调查局的计算机系统,他们是同谋。但我认为他拿走了嘉莉写给我的信而没有告诉她。我想那就是她在寻找的东西。”

“她为什么会在布朗的卧室里找呢?”塔克感到不解,“难道她把信带到那里去了?”

“当然,”我说,“她在那里脱下了衣服,也许信就放在口袋里。再放一次,马里诺。高特把床上的深色衣服拿走的那段。”

他倒带回到那个片段。尽管我们无法清楚看见高特把信从口袋里拿出来了,但他的确在翻弄嘉莉的衣服,他很可能就在那个时候拿走了她的信。他可以稍后再把信放进布朗的口袋,譬如在厢型车后面,甚至在停尸间的时候。

“你真的认为她就是寄那些信给你的人?”马里诺疑惑地问。

“很可能。”

“可为什么呢?”塔克困惑地说,“为什么她要对你做这种事,斯卡佩塔医生?你认识她吗?”

“不认识,”我说,“只和她见过面,但我们最后一次会面不太愉快。再说寄信不太像是高特会做的事,一点都不像。”

“她想毁了你,”韦斯利冷静地说,“她想毁了露西和你。”

“为什么?”珍妮特问。

“因为嘉莉·格雷滕的精神有问题,”韦斯利说,“她和高特就像双胞胎。有趣的是,现在他们连衣着都一样,他们看起来多么酷似。”

“我不理解他处理那封信的方式,”塔克说,“他为什么不直接向嘉莉要,而要偷偷拿走?”

“你这是在要求我向你解释高特的思维方式。”韦斯利说。

“的确。”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但一定有什么含义。”

“不错。”韦斯利说。

“是什么?”塔克问。

“它的含义就是,她以为她和他之间有情感关系,她以为她可以信任他,但她错了。他终究会杀了她,如果能够的话。”韦斯利说。这时马里诺把灯打开了。

所有人都眯起了眼睛。我看着露西,她一言不发,但一个小动作透露了她的痛楚。她戴上了眼镜,平时她只有坐在电脑前才会戴眼镜。

“显然他们是协力合作的伙伴。”马里诺说。

珍妮特又开口了:“谁是老大?”

“高特,”马里诺说,“所以他负责开枪,她负责杂务。”

塔克推开椅子。“总之他们和布朗见了面,他们不是闯进去的。”

“他认得出高特吗?”露西问。

“也许认不出来。”韦斯利说。

“我在想,他们——或者是嘉莉——和他联系是为了毒品的事。”

“他的电话号码是不对外公开的,但在名录上找得到。”我说。

“他的电话答录机里没什么重要的留言。”马里诺补充道。

“反正我想知道他们之间的关联。”塔克说,“这两个人是怎么认识他的?”

“我猜是因为毒品,”韦斯利说,“也可能是因为斯卡佩塔医生,高特对治安官产生了兴趣。布朗在圣诞节前夕枪杀了某个人,媒体无限期地封锁了这消息。但当时斯卡佩塔医生也在场却不是秘密,而且还得出庭作证。事实上,讽刺的是,自从布朗任命她为陪审员,她势必得出庭加入陪审团不可。”

我想起了安娜·泽纳提过的高特将礼物送给我的说法。

“而这些事情高特全知道。”塔克说。

韦斯利说:“可能。如果我们能找到他住的地方,或许会发现他用邮购方式订阅了里士满的报纸。”

塔克思索片刻,然后看着我说:“那么纽约那名警察是谁杀的?这个白头发的女人?”

“不是,”我说,“她没力气那样踢他,除非她是空手道黑带。”

“他们那晚都在隧道里吗?”塔克问。

“我不知道嘉莉是否在那里。”我说。

“可当时你在场。”

“没错。”我说,“我只看见一个人。”

“那个人是白发还是红发?”

我回想起那个在拱门下被光线烘托着的身影。我记得那人的深色长外套和苍白脸孔,但我当时没看见头发。

“我猜那晚在隧道里的应该是高特,”我说,“我无法证明。但没有任何证据足以证明他杀害珍妮的时候有个同伙。”

“珍妮?”塔克问。

马里诺说:“这是我们给那名在中央公园遇害女子所取的名字。”

“这么说来,他是从纽约回到弗吉尼亚后才与嘉莉·格雷滕结成犯罪合作关系。”塔克继续努力将残片拼凑在一起。

“我们实在无从得知,”韦斯利说,“这永远都无法成为真正的科学,保罗,尤其我们面对的是脑子被毒品侵蚀了的暴力罪犯。他们越是不顾一切,行为就越怪异。”

局长身体前倾,表情严厉地望着他。“请告诉我,你到底有什么结论?”

“他们以前就认识,我猜他们是在弗吉尼亚北部一家间谍用品商店认识的。”韦斯利说,“这就是为什么当时犯罪人工智能网络会遭到侵入——现在仍然如此。看来这种关系已经到了另一个层次。”

“是啊,”马里诺说,“雌雄大盗要发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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