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恩·希尔首先确定贝齐和双胞胎都不在家,然后他朝楼上他已经死去的儿子的卧室走去。

他不希望任何人看到。

罗恩靠在门边。他注视着那张床,好像那样做就可以想起儿子的样子——好像他用力地看着,最终就会出现一个人影,那就是斯潘塞。他仰面躺着,像他过去那样,眼里含着泪水,静静地盯着天花板。

他们为什么没有看到呢?

回想过去,你会知道,这个孩子总是有点乖僻,总是有点过于忧伤,过于平静。你不希望他被人贴上躁狂症或抑郁症之类的标签。他毕竟还只是个孩子,你会觉得他慢慢会摆脱这样的状态。然而现在,回想起来,他经常走过这个房间,门关着,罗恩会不敲门就打开它——这里是他的家,该死的,他没必要敲门——斯潘塞只是眼里含着泪水躺在那张床上,直直地看着上方。罗恩就会问:“一切都好吧?”他就会说:“当然,爸爸。”然后,罗恩就会关上门。那样就结束了?

这是什么样的父亲啊。

他责备自己,因为没注意到儿子的异常行为而责备自己。他责备自己,因为将药片和伏特加放在了儿子能够轻易拿到的地方。但是大多时候,他是为他一直在考虑的事情责备自己。

或许这是中年危机。罗恩并不这样想。他觉得这个理由太牵强,太容易为自己开脱。事实上,罗恩讨厌这样的生活。他讨厌他的工作。他讨厌回家,讨厌回到这座房子里,讨厌孩子们不听他的话,讨厌不断的吵闹声,讨厌跑着到家得拿更多的灯泡,讨厌担心煤气账单,讨厌为孩子们存上大学的费用。还有,上帝啊,他多么想逃避啊。他怎么陷入了这样的生活?怎么这么多的男人都是这样?他希望在森林里拥有一个小屋,他喜欢一个人就那样待在森林深处,可以在树丛中找到一处露天的地方,仰起脸,感受太阳的光芒,没有电话可以找到他。

所以,他真希望远离这样的生活,渴望逃开。然后,砰!上帝回应了他的祈祷,杀掉了他的儿子。

他害怕待在这里,待在这座房子里,这个棺材里。贝齐会坚持不下去的。他和双胞胎孩子之间就会没有了联系的纽带。一个男人不想履行自己的义务,不过理由是什么?那样做有什么意义?你牺牲了自己的幸福,希望会让下一代更幸福。但是,那会有保障吗——我不快乐,但我的孩子们会得到更多的满足?一派胡言。这对斯潘塞起作用了吗?

他想起斯潘塞死后的那几天。他来到这个房间并不真的是为了清理东西,而是想仔细看看那些东西。他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只是不由自主地整理着儿子的东西,仿佛现在开始认识他能够改变什么似的。贝齐走进来,大发脾气。所以,他没有再继续整理,也没有告诉她自己的发现——尽管他还会继续努力靠近贝齐,尽管他在寻找她、呼唤她,他爱上的这个女人还是不见了。她也许很久以前就已经离开了——他不再那么肯定——但无论还剩下了什么,都已经随着斯潘塞被埋在了那个该死的盒子中。

后门的声音吓了他一跳。他没有听到车子驶近的声音。他慌忙走向楼梯边,看到了贝齐。他看到了她脸上的神色,就问:“出什么事了?”

“斯潘塞是自杀的。”她说。

罗恩呆呆地站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还以为能发现更多的原因。”她说。

他点点头。“我明白。”

“我们一直都在想该怎么做才能救他。不过,也许,我也不确定,也许没什么办法的。或许,我们镨过了什么,不过也许那并没有关系。我不喜欢这样想,是因为我不希望我们脱离这个困境——后来我又想,嗯,我甚至连困境、责备之类的也不在乎。我只想回到另外一天。你明白吗?只要再有一次机会。或许,如果我们只是改变一件事情,最小的事情,比如说,如果我们开出车道之后左拐而不是右拐,又或者,如果我们把房子涂成黄色而不是蓝色。改变任何一件事情,现在的情况就会完全不一样。”

他等着她继续说下去。但是她没有。于是他问道:“发生什么事了,贝齐?”

“我刚才看到亚当·拜了。”

“在哪里?”

“在后院。他们过去常去玩的那个地方。”

“他说了什么?”

她告诉了他打架的事,还有那些电话,还有亚当如何的自责。罗恩试图理清这些话。

“是因为一个女孩儿?”

“是的。”她说。

但是罗恩知道,事情要比这复杂得多。

贝齐转身要离开。

“你要去哪里?”他问。

“我得告诉蒂娅。”

蒂娅和迈克决定分头行动。

莫在家里和他们会合。他和迈克开车返回,驶向布朗克斯,而蒂娅则去看电脑。迈克开始对莫详细地讲述发生的事情。莫开着车,没有追问更详细的细节。迈克讲完后,莫只是简单地问道:“那个即时信息。是Ceejay8115发过来的吗?”

“怎么了?”

莫继续开着车。

“莫?”

“我不知道。但是,不可能还有8114个叫Ceejay的。”

“所以呢?”

“所以,那些数字绝对不是随机的。”莫说,“它们应该是含有一定意义的。现在的问题是:只要弄清楚它的意义就可以了。”

迈克应该早知道的。说到数字,莫算得上是一个低能天才。正是这个天赋成为了他进入达特茅斯大学的门票——学术能力测验数学满分,超标准数学测试优等。

“对它的含义想到什么了吗?”

莫摇了摇头:“还没有。”接着又说:“那么下一步干什么?”

“我得打个电话。”

迈克拨响了美洲虎俱乐部的电话号码。听到罗斯玛丽·麦克德维特亲自接听电话,他有些惊讶。

“我是迈克·拜。”

“哦,我猜到了。我们今天不营业。不过,我一直在等你的电话。”

“我们得谈谈。”

“的确如此。”罗斯玛丽说,“你知道我的地址。尽快过来吧。”

蒂娅查看了亚当的邮箱,不过还是无关紧要的邮件发送过来。他的朋友克拉克和奥利维拉仍然在给他发送信息,都是些比较紧急的事情,可是DJ·赫夫什么都没有发送。这让蒂娅感到担心。

她站起来,走出门口她检查了那把藏起来的钥匙,它还在它该在的地方。莫最近用过,说已经放回去了。她觉得,莫知道这把钥匙放在哪里,在某种程度上,他也有嫌疑。不过,尽管蒂娅和莫之间有矛盾,但信任并不是问题。他绝对不会伤害这个家庭。在我们认识的人中,能为我们挡子弹的人寥寥无几。莫可能不会替蒂娅挡子弹,但为了迈克、亚当和吉尔,他会那样做的。

听到电话的铃声时,她还在外面。她赶忙跑进去,在铃声第三次响起的时侯拿起电话,没有来得及看来电显示。

“喂?”

“是蒂娅吗?我是盖伊·诺瓦克。”

他的语气听起来好像从高楼落下,没有安全的地方着陆似的。

“出什么事了?”

“姑娘们都很好,放心。你看过新闻了吗?”

“还没有,怎么了?”

他忍住抽泣声。“我前妻被杀了。我刚刚确认了尸体。”

无论蒂娅怎么猜测要听到的话,都没有想到会是这个:“噢,上帝,真是太让人难过了,盖伊。”

“你不用为姑娘们担心。我的朋友贝丝在看护她们。我刚刚往家里打了电话。她们都很好。”

“玛丽安娜是怎么死的?”蒂娅问道。

“她是被打死的。”

“噢,不会吧……”

蒂娅只见到过她几次。大约是在雅斯敏和吉尔开学的时侯。玛丽安娜离开了。这件事曾经引起镇上的居民很多风言风语——一个不能承担做母亲的压力的母亲崩溃了,抛弃家庭,在闹哄哄的地方过着放浪的生活,真是没有责任心。大多数母亲们谈到这件事的时候,都表露出非常厌恶的神情,以至于蒂娅不由地想到,大家这样说是不是心里多少有点嫉妒,有点羡慕玛丽安娜打破了束缚,尽管方式很自私,而且带来了很多伤害。

“他们抓到凶手了吗?”

“没有。到今天之前,他们甚至不知道她的身份。”

“太让人难过了,盖伊。”

“我在回家的路上。雅斯敏还不知道。我必须告诉她。”

“当然。”

“我想,我告诉雅斯敏的时侯,吉尔还是不要在场为好。”

“当然不能。”蒂娅表示同意,“我马上来接她。还有其他我能做的吗?”

“没有。我们会没事的。我的意思是,如果吉尔晚点再过来,可能会好些。我知道,这样的要求有点过分,不过,雅斯敏可能需要朋友在身边。”

“当然。无论你和雅斯敏需要什么都不为过。”

“谢谢你,蒂娅。”

他挂断了电话。蒂娅坐在那里,有些回不过神来。被打死了。她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太意外了。她从来都不是一个能够同时应付很多事情的人,而且最近几天心里也是乱得像一团麻似的。

她抓起钥匙,想了想要不要打电话告诉迈克,然后决定不打为好。

他正在全力以赴寻找亚当。她不想让他分心。她走出房外,天空蓝中带绿。她低头看看路,看看周围安静的房子,看看打理完好的草坪。格拉曼夫妇都在房外。格拉曼先生正在教他六岁大的儿子骑两轮车。孩子踩脚踏板的时候,他紧紧抓着车子的后座。这也是成人的一种仪式,也是一个信任问题,就像其他练习一样,你任由自己向后摔倒,是因为知道那个人会接住你。他看起来瘦得无法再瘦了。他的妻子站在院子里远远地看着,手拢起放在眼睛上遮挡阳光。她在微笑。丹特·洛里曼驾着他的宝马550i驶进车道。

“嘿,蒂娅。”

“嘿,丹特。”

“你怎么样?”

“很好,你呢?”

“很好。”

当然,两个人都在撒谎。她抬起头,望向整个街区。房子外形都很相像。她又一次想,这些坚固的结构应该能保护极度脆弱的生命的。但洛里曼夫妇的儿子生病了。她的儿子失踪了,而且很可能和违法事件有关。

她刚刚坐在驾驶座上,手机嗡嗡地响了起来。她看了看来电显示,是贝齐·希尔打来的。最好还是不要接听。她和贝齐现在立场不同。她不会告诉她药品派对的事,也不会告诉她警察在怀疑什么。不会告诉她的。

电话又响了。

她的手指悬在接听按键旁边。现在重要的是找到亚当。其他所有的事情都要退后。也可能,贝齐发现了什么,能够就现在发生的事情给她提供点线索。

她按了下去。

“喂?”

贝齐说道:“我刚才看到亚当了。”

卡森受伤的鼻子开始疼起来。他看着罗斯玛丽·麦克德维特放下电话。

美洲虎俱乐部此刻异常安静。在她的人同拜和他那个留着平头的伙伴贴身近战之后,罗斯玛丽将所有人全部打发回家,停止了营业。留在这里的仅有他们两个。

毫无疑问,她长得非常漂亮,也很性感。但此刻,她一贯冷酷的外表看起来像要崩溃。她用双臂抱着自己。

卡森坐在她对面。他想冷笑,但鼻子会疼。

“是亚当的老爸?”

“对。”

“我必须把他们两个都除掉。”

她摇摇头。

“什么意思?”

“你需要做的,”她说,“是让我来处理。”

“你还不明白,对吗?”

罗斯玛丽没有说话。

“我们为之效劳的那些人——”

“我们不为任何人效劳。”她打断了他的话。

“好,随你怎么说。我们的合伙人。我们的销售商。说什么都行。”

她闭上了眼睛。

“这些都是坏蛋。”

“没有人能够证明什么。”

“他们肯定证明不了。”

“就让我一个人来处理,好吗?”

“他要来这儿?”

“嗯。我打算和他谈谈。我知道自己在于什么。你只要离开就可以了。”

“好让你和他单独在一起?”

罗斯玛丽摇了摇头:“不是那样的。”

“那是怎样的?”

“这件事我可以解决。我会让他明白原因。让我处理吧。”

亚当独自待在山上,耳边仍然能够听到斯潘塞的声音:

“我很抱歉……”

亚当闭上了眼睛。那些语音留言。他把它们保存在他的手机上,每天都听,感受痛苦反复地撕裂自己。

“亚当,求求你接听……”

“原谅我,好吗?只说句原谅我就好……”

每天晚上,这些话都在他耳边响起,尤其是最后一句。斯潘塞的声音已经不清楚了,已经是濒临死亡的声音了。

“这不是你的错,亚当。好吗,兄弟。试着去理解吧。这不是任何人的错。只是因为太难了。一直都是太难了……”

亚当在中学旁的山上等着DJ·赫夫。DJ的爸爸是在这个镇上长大的,是警长。他说,放学后孩子们常常会爬到这座小山上。一些坏孩子常常在这里溜达。其他人宁愿多走半英里路也要绕开这里。

他抬眼看去,可以看到远处的足球场。亚当八岁的时候曾经作为某个球队的成员在那里踢过球,不过足球并不适合他。他喜欢冰球。他喜欢冰鞋的寒冷和滑行时的感觉。他喜欢戴上所有的垫子和面具,喜欢防卫射球时需要的专注。那一刻,你就是最重要的人。如果你技术够好,够高超,那么你所在的球队就不会失败。大多数孩子都不喜欢那样的压力。亚当却情有独钟。

“原谅我,好吗?……”

亚当现在想的是,不,是你要原谅我。

斯潘塞一直以来情绪都很不稳定,有时候极度兴奋,有时侯又极度低落。他说过要离家出走,要开办公司,很多时候是要去死,从而结束痛苦。所有的孩子多多少少都说过类似的话。亚当去年甚至还和斯潘塞约定一起自杀。但是,对他来说,只是说说而已。

他本来应该看出来,斯潘塞会那样做的。

“原谅我……”

那样会有什么不同吗?那个晚上,是的,会不一样的。他的朋友会再活一天。然后继续再活一天。再之后,谁知道呢?

“亚当?”

他听到声音转过身。是DJ·赫夫。

DJ说:“你没事吧?”

“我不会感谢你的。”

“我没想到会那样。我只是看到你爸爸在跟踪我,就打电话告诉卡森了。”

“你觉得事情会怎样,DJ?”

他耸了耸肩,亚当明白他的心情。DJ两眼发红,脸上出了一层细汗,身体在摇晃。

“你很激动。”亚当说。

“那又怎样?我不明白你,兄弟。你是怎么和你爸爸说的?”

“我没告诉他。”

亚当本来那天晚上全部计划好了。他甚至还去了城里的监视用品店。

他觉得自己需要一个就像在电视上看到的窃听器。但是,他们给了他一个和普通钢笔样子差不多的东西,可以记录声音,还有一个皮带扣样子的摄像机。他会把那些都拿过来,交给警察——不是交给当地的警察,因为DJ的爸爸在那里工作——让事情水落石出。他在冒险,但是别无选择。

他快要溺死了。

他正在沉下去,他能够感觉得到。他知道,如果他不自救的话,他的下场会和斯潘塞一样。所以,他制订了计划,为昨晚做好了准备。

之后,他的爸爸坚持要他去观看游骑兵队的那场比赛。

他知道自己不能去。也许他可以将自己的计划稍微推迟一点,但如果那天晚上他不出现的话,罗斯玛丽和卡森以及其余的人就会起疑心。

他们已经知道他在防范了。他们还通过勒索恐吓强迫过他。所以,他悄悄溜出家,去了美洲虎俱乐部。

他爸爸的出现,将他的计划全部搅乱了。

他胳膊上的刀伤很疼,甚至可能需要缝上几针,也许还会感染。他已经清理过了。疼痛差点令他昏倒,但是此刻还坚持得住,必须坚持到他将局面重新扭转过来。

“卡森和他的兄弟们觉得你要陷害我们。”DJ说。

“我没有。”亚当回答说。

“你爸爸还到过我家附近。”

“什么时候?”

“我不知道。也许是在他到达布朗克斯的一小时之前。我爸爸看到他坐在街对面的车上。”

亚当想好好思考一下这件事,但时间来不及了。

“我们必须结束这一切,DJ。”

“听着,我和我老爸谈过了。他正在为我们调查这件事。他是警察。他会解决这件事的。”

“斯潘塞死了。”

“那不怪我们。”

“不,DJ,我们有责任。”

“斯潘塞神智不清。他是自杀的。”

“我们任由他去死的。”亚当看着自己的右手,握起了拳头。那是斯潘塞与另一个人最后的接触——他最好的朋友的拳头:“我打了他。”

“随你怎么说,兄弟。你希望为此感到愧疚,那是你的事。你不要把我们所有人都拉下水。”

“这不是愧疚的问题。他们试图杀了我爸爸。哼,他们还想把我也杀了。”

DJ摇摇头:“你不明白。”

“什么?”

“如果把我们自己搅进去,我们就完了。我们很可能会坐牢。我们可以不再想读大学的事了。你觉得卡森和罗斯玛丽将那些药卖给了谁——是救世军吗?有帮派也参与了此事,你不知道吗?卡森都快被吓傻了。”

亚当没有说话。

“我老爸说,如果我们保持沉默,就不会有事。”

“你真的相信?”

“是我给你介绍了那个地方,不过,他们掌握的对我不利的证据也就只此而已。关键是你爸爸的处方笺。我们只说要退出就可以了。”

“如果他们不让我们退出呢?”

“我爸爸会施加压力的。他说那样就没事了。事情会越描越黑,我们只要什么都不说,让律师代言就可以了。”

亚当看着他,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这个决定会影响我们所有人。”DJ说,“不只是你个人的未来,还有我的未来。克拉克也有关系。还有奥利维拉。”

“我不想再听那些理由了。”

“事实还是如此,亚当。也许,他们不像你和我这样直接被牵连进去,但是他们也下水了。”

“不是的。”

“不是什么?”

他回头看着朋友:“你一直都是这么生活的,DJ。”

“你想说什么?”

“你碰上了麻烦,你老爸就帮你解决。”

“你觉得你是在和谁说话?”

“我们不可能只是走开就可以完事的。”

“斯潘塞自杀了。我们没有对他做过任何事。”

亚当的目光穿过树木,向山下看去。足球场空荡荡的,不过周围有人在慢跑。他向左边略微转头,想找到那片屋顶,斯潘塞被发现的那片屋顶。不过,那里被前面的塔楼挡住了。DJ移了移位置,站到了他的身旁。

“我爸爸过去常在这里闲逛。”DJ说,“你知道吗,他上高中那会儿,也是那些坏孩子中的一员?他吸食麻醉药,还喝啤酒。他还经常打架。”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这样的。在那个年代,犯了错误还可以继续生活。人们看你的方式是相反的。他们会觉得你只不过是个孩子——你可以发泄掉多余的精力。我爸爸像我们这么大的时候偷过一辆车,还被抓住了,但他们对他从轻处理。现在,我老爸是我们这里最守法的公民之一。但是,如果他是在今天的社会长大,他肯定会被关起来的。事情就是这么荒谬。现在,你在学校冲女孩吹口哨也得坐牢。如果你在走廊上碰到了人,就会被指控一个罪名。犯一个错误,你就完了。我爸爸说这些都很荒谬。我们究竟该怎么走自己的路啊?”

“那样说并不能使我们免去惩罚。”

“亚当,再过两年我们就该上大学了。这一切都会被遗忘的。我们不是罪犯。我们不能允许这一刻毁掉我们的生活。”

“它已经毁了斯潘塞的生活。”

“那不是我们的错。”

“那些家伙还差点杀了我爸爸。他住进了医院。”

“我知道。而且,我知道如果那是我爸爸,我会有什么感受。但是,你不能因为那个就不分青红皂白乱来一气。你需要冷静下来,好好想想。我和卡森说了。他希望我们进去和他谈谈。”

亚当皱起眉头:“你做得对。”

“别这样,我是认真的。”

“他是个疯子,DJ。你知道的。你自己刚才还说过——他认为我是想陷害他。”

亚当想将现在的局面理清,但是他太累了。他一整夜都没有睡觉。

他痛苦,筋疲力尽,心中一片迷茫。他一整夜都在思考,但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应该告诉父母真相的。

但是他不能。他把事情都搞糟了,他过于频繁地情绪高涨。如果你这样,你就会开始相信,不知何故,世界上唯一无条件爱你的人,唯一不管你怎么胡闹都还会爱你的人竟然是你的敌人。

但是,他们监视了他。

他现在才明白了很多。他们不信任他。这让他非常愤怒,不过冷静下来想一想,他值得他们信任吗?

所以,在昨晚之后,他感到恐慌。他跑了,而且躲了起来。他只是需要时间好好想想。

“我必须和我的父母谈一谈。”他说。

“我认为这样不好。”

亚当看着他:“让我用用你的手机。”

DJ摇摇头。亚当向他走近一步,握着拳头:“不要逼我自己拿过来。”

DJ眼睛湿润起来。他伸出一只手,取出手机,然后交给亚当。亚当拨响了家里的电话。没有人接电话。他拨响了他爸爸的手机号码。还是没有人接听。他又拨了妈妈的电话。还是一样。

DJ说:“亚当?”

他想打那个电话。他给她打过一次电话,说了足够长的时间,好让她知道他没事,而且还让她发誓不要告诉父母。

他拨响了吉尔的手机。

“喂?”

“是我。”

“亚当?求求你回家吧。我好害怕。”

“你知道妈妈和爸爸在哪里吗?”

“妈妈正在来雅斯敏家接我的路上。爸爸出去找你了。”

“你知道他去哪里找了吗?”

“我想,他是去布朗克斯之类的地方了吧。我听妈妈说过那样的话,关于美洲虎俱乐部的话。”

亚当闭上眼睛。该死的。他们知道了。

“听着,我得走了。”

“你要去哪里?”

“不会有事的。不要担心。等你看到妈妈的时候,告诉她你接到过我的电话。告诉她我没事,我很快就会回家的。告诉她联系上爸爸,让他回家,好吗?”

“亚当?”

“只告诉她就好。”

“我真的很害怕。”

“不要担心,吉尔,好吗?按照我说的做。很快事情就结束了。”

他挂断电话,看着DJ:“你开车来的吗?”

“嗯。”

“我们得快点。”

纳什看到那辆没有标志的警车停到了房子前。

盖伊·诺瓦克从车里出来了。一个便衣警察也要下车,但诺瓦克挥手示意他离开。他又伸出手到车内,同那个警察握了握手,然后跌跌撞撞地向房门走去。

纳什感到自己的手机在振动。他不用再去看来电显示。他知道,还是乔·刘易斯顿打来的。几分钟前,他听了第一条充满绝望的留言:

“噢,上帝,纳什,你在干什么?我不想那样的。请不要再伤害任何人,好吗?只是……我只是想你和他谈谈,或者拿到录像之类的东西。还有,如果你知道另一个女人的事,也千万不要伤害她。噢,上帝,噢,上帝……”

肯定还是类似的话。

盖伊·诺瓦克走进了他的房子。纳什靠得更近了。三分钟后,前门又打开了。一个女人走了出来。盖伊·诺瓦克的女朋友。他吻了吻她的脸颊。门在她身后关上了。她沿着小径走了下来。当她走到路边时,她回头看了看,摇了摇头。她也许哭了,不过从这里很难看清楚。

三十秒钟后,她也走了。

现在时间有限。不知怎么,纳什有些混乱。他们查清了玛丽安娜的身份。新闻上报道了。她的丈夫已经被警察讯问过了。人们认为执法警官都很愚蠢。他们并不愚蠢。他们具备所有的优点。纳什对此很重视。

这也是他绕了那么大的圈子去隐藏玛丽安娜身份的一个原因。

自我保护意识告诉他,他得逃走,躲藏起来,然后偷偷出国。但是,那样做不行。即使乔没有自助能力,他还是能够帮助乔的。他回头会打电话给他,劝他保持沉默。或

者,乔可能会自己明白过来。乔现在非常恐慌,但他还是首先联系纳什来帮助他。也许,他最终也会采取明智的行动。

他心里发痒了。纳什喜欢称这种感觉为疯狂。他知道,那个家里还有孩子。他没兴趣伤害他们——也许这样说是在撒谎?有时候很难说清楚。人们都会自欺欺人。而且,纳什有时也会沉湎在那种过度的自我放纵之中。

不过,就实际情况而言,已经没有时间再等下去了。他现在必须行动。那意味着——不管有没有疯狂——孩子们很可能最终都会间接地受到伤害。

他口袋里放着一把刀。他掏出刀,攥在手里。

纳什走向诺瓦克家的后门,试图打开门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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