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会得到这种结果呢?为此,我当时也非常头疼。”

阿响看看大家的反应,再次叼上一支烟,抽起来。

深雪在心里再次琢磨起阿响刚才对案子所进行的长时间研讨。阿响所进行的研讨,无论选取哪个部分,似乎都是相当细密,无懈可击。但是……

“应该是什么地方出了差错。”

说着,阿响把刚吸了两三口的烟掐灭在烟灰缸里。

“刚才对案子进行研讨的某个地方——说不定是非常根本的地方——出现了决定性的错误。只能这么考虑。那么,究竟是什么错误呢?我想到的是——对了,莲见。”

“哎。哎。”

此时被突然叫到名字,莲见显得很惊慌。

“刚才——在研讨第一个案子的过程中,你曾经提出一个疑问,后来被我否定了,还记得这件事吗?”

“这个……”

“腿脚不方便,未必就不能跳过油漆。因为对罪犯而言,跳过油漆诚然是危险的,但从这个房间的阳台上,用‘绳子’下到地面,那不是更危险吗?”

“啊,是的,的确是。”

“对于你这个问题,我当时是这么回答的——最终,问题的关键在于罪犯所作风险评估。当时我还说——至少那个罪犯主观上选择了从阳台逃脱的方法。”

“哎,是的。”

“我不得不承认,你的那种疑问是非常切中要害的。也就是说——

“我们分析第一个案件时遵循的逻辑思路是:罪犯不能跳过油漆,抑或是罪犯没有自信能跳过油漆,所以,罪犯的腿脚不灵便。这样的推理真的站得住脚吗?对此产生疑问后,我终于明白了问题的正确答案。”

“没明白。”楠等一板着脸说道,“因为腿脚不方便,所以跳不过去。难道不是这样吗?”

“我们这么考虑一下,如何?”

阿响回答起来。

“如果不想在油漆上留下自己的脚印,即便不采用从阳台下落到地面的方法也可以的,还有许多更加安全的方法。举个例子来说,可以用长椅做‘桥’,架在油漆‘河’上,就像18日早晨,凉子去四楼察看情况时所做的那样。”

说着,阿响环视一下房间。

“这里没有那样的长椅。但是,比如可以用那个方凳。”

说着,阿响指指衣柜旁边的方凳。

“用两个方凳,如果把它们并排放在油漆上,应该能过去。说得再过分些,罪犯也可以把夕海的尸体拖到三楼,代替‘桥’来使用。不过,罪犯可能会担心警方发现自己用尸体或者方凳来作为越过油漆‘河’的‘桥’。那么一来,警方就可能意识到罪犯是一个有身体残疾的人。对于罪犯而言,这可不是好事。

“但是,即便如此——我也产生一种想法,和刚才莲见所说的一样。为了回避上述问题,罪犯为什么必须选择既花时间,又危险的另一种方法——用手制的‘绳子’,从阳台脱逃?

“于是,我决定重新考虑。除了腿脚不灵便这个理由外,还有没有其他让罪犯无论如何也不敢跳过油漆的原因呢?”

除了腿脚不灵便这个理由,还有什么其他理由——

深雪回想着18日早晨所看到的C馆三楼走廊上的情景,左思右想起来。

因为地震而泼洒出来的油漆。泼洒出来的宽度从一米到一米半。浸染在灰色地毯上的鲜红色显得异样。凉子架在长椅上的“桥”。盖子脱落,倾倒的油漆罐。周围飘散着的强烈的油漆味……

“如果不是‘腿脚不灵便’这个理由,那么肯定就和泼洒出来的油漆的宽度没有关系。那么‘红’色是问题吗?”

阿响似乎猜到了深雪的思考,淡淡地说下去。

“颜色,不,不对。虽然被害的美岛夕海非常讨厌红色,但是在这里,这种好恶不能成为理由。接下来,能考虑到的要素——或许就是气味了。”

阿响用食指抵着鼻头。

“没错,只能认为是气味了。油漆泼洒出来的地方有稀释水的味道,罪犯想回避开这种气味。但是,原因何在呢?

“考虑到这个地方,脑海里浮现出一个词,就是‘化学物质过敏症’。挺奇怪的,我是在病房的床上想到的。”

“化学物质——过敏症?”

或许不常听到这个术语,楠等一又问了一遍。“对”,阿响点点头。

“顾名思义,身体因某种化学物质而产生病态反应。在日本,过去不怎么提起这个,但是近年来,尤其是随着人们对环境问题的关心,这个问题也逐渐被大家关注。”

“有那样的病吗?”

“与其说是‘病’,倒不如说是‘后天具备的一种体质’更准确。”

“类似于过敏,对吗?”

“应该说像又不像。我只是曾在某本书上看到过这种记叙,所以具体内容,还请大家问问专家。住院的时候,我曾经大致问过医院的医生和护士,他们说的确有这种情况。”

“哪种情况?”

“能够引起过敏的化学物质事实上非常多,不能一概而论。有人因为有机磷系列的杀虫剂或者卤素系列的漂白剂而引起反应,有的人因为稀释水之类的有机溶质而产生病态的过敏反应。具体症状,也是根据患者,各不一样,从头疼、腹痛、失眠、手足麻痹到目眩、呕吐、气短、呼吸困难等。”

“那么犯人就是这种——”

“我的结论是:罪犯对某种有机溶质过敏——而且程度相当重。”

阿响说到这里,某种与刚才不同的不祥预感又在深雪心里一点点扩散开。无意识中,她缓缓地摇摇头,看着继续在那里说个不停的阿响的嘴角。

“作案后,罪犯快走到三楼的时候,感觉到四周弥漫着异味。随后罪犯便明白了——因为刚才的地震,大量的油漆泼洒在走廊上。罪犯觉得不能贸然靠近。如果症状突然发作,比如剧烈咳嗽,倒在地上的话,那可就是大事了。罪犯肯定越想越害怕,便更加不敢靠近那里了。

“罪犯赶紧掉头回到四楼,躲进这个房间。虽然不过是一米多宽的油漆‘河’,但是因为那里挥发出强烈的异味,所以对于罪犯而言,那个障碍要比离地十一米的高度危险得多。”

阿响瞥了一眼深雪,他那一本正经的脸上又浮现出阴郁的神色。看上去,他似乎不想再说下去了。

“在案子的相关者中,有人应该是具有这种特异体质的。考虑到这点后,我把17日和18日两天发生的事情,按顺序回想了一下。接着,某个人的名字自然而然地浮现出来。按照刚才的思路,就能明白那个人的言行,以及有关那个人的所有情况。”

“啊……”

深雪不知不觉地叹息一声。

“难不成是……”

阿响微妙地冲深雪点点头,打断了她的话,继续说下去。

“那个人曾经在研究生院攻读化学,四年前,因为‘健康上的一点原因,无法继续工作’,从研究室辞职了。我们可以设想,因为常年接触实验用化学药品,慢慢产生过敏症状。最终,他不得不放弃研究工作。

“说是‘对狗过敏’,但碰到猫,好像没事。有的人对猫过敏,但对狗不过敏。这种例子常常听说,难道——另外,17日下午,在青柳家,那个人被竹丸扑倒,曾经发病得很严重。当时旁边的狗窝早晨才刚刚涂过油漆,还飘散着刺激性的味道。所以,他发病的原因实际上不是因为竹丸,而是因为闻到那种异味。当时,目睹他发病的后藤慎司说那是‘对狗过敏’,而他自己却没有这么说。

“那个人从踏进鸣风庄开始,看上去脸色就不好,身体就不舒服,偶尔还会咳嗽几声。那是因为建筑物的外墙上有用油漆绘制的图案,从那里不断挥发出微弱的刺激性气味吧。

“一直以来,明日香井深雪就把那个人当做亲哥哥一样依靠。18日早晨,当她遵从我的要求,前往现场的时候,觉得心里害怕,就恳求那个人同去。但是他只是摇头,显得非常害怕,说‘饶了我吧,我害怕看见鲜血和尸体’。那个人说的是实话吗?事实上,他是因为害怕泼洒在三楼走廊上的油漆气味,才会拒绝她的恳求吧。”

深雪又发出无力的叹息声,阿响也跟着轻轻地叹息一声,然后继续说起来。

“而且——在发生第一个案子的晚上,那个人是否有用于回收‘绳子’所必需的点火器具呢?——有。那个人吸烟,所以有打火机,而且那个打火机里还有气,不像后藤慎司的打火机已经没有气了。

“另外,那个人身高150多公分,体重40公斤左右,个头不高,体重也轻,即便使用手制的‘绳子’脱逃,也绝对是可以的。

“在青柳洋介被害的22日晚上,那个人的腿脚没有任何问题。为了让我们相信罪犯是一个无法从屋顶逃脱的人,才会使用我刚才说明的诡计,将仓库门上的摆动钩放下来。有这种必然性。

“虽然我们曾经认为那个人‘对狗过敏’,但事实上并非那样。那么,为了门钩诡计而利用竹丸的时候,那个人对狗应该没有任何抵触。倒不如说,那样做更容易引导警方把自己排除在嫌疑犯之外。而且青柳命令竹丸的时候,那个人看到过,所以知道命令竹丸的那些话语。

“还要补充一点,曾经长年和那个人亲密交往的明日香井深雪是如此评价那个人的——‘一直就多虑’,‘对于一些不必深思的事情,也会思前想后’等等。这一点和我们在研讨两个案子时所浮现出来的罪犯的性格一致。”

阿响再次轻声地叹息一下,找起烟来。当发现没有烟后,他板着脸,俨然不能原谅什么似的,将烟盒捏成一团,随后开口说起来:

“那个人就是五十岚干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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