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2点钟,辽子如约等在了“葵庄”公寓的门前。久野开来一辆绿色双排座轿车,停在了她的身边。这是一辆小型的双开门汽车,久野马上打开了助手席的车门,辽子也迅速进了车里。关上车门的同时,久野发动了汽车。他穿出狭窄的胡同后,马上加快了车速。

“您为什么不说清楚,就把我带去……”看着久野慎紧皱的眉头和默不作声的表情,辽子情不自禁地问道。

下午1点半左右,久野从商会里给“葵庄”打来电话,告诉辽子说,收到了一份关于富士山麓的青木原林海,发现了一名很像龙门寺的人的消息。

久野慎的目的,是要去富士吉田警察署,详细了解一下情况,以便确认那个人,到底是不是龙门寺。听说久野自己一个人要去,辽子便马上要他也带自己一块儿去……

“不,我没有瞒你。”久野紧紧地盯着前方说道。

晴空碧日和高高的浮云,这是难得的好天气,大街上汽车很多。上了髙速公路,车速也不得不减下来。久野十分焦急地开着车。

“一会儿要走中央高速公路,因为这样到富士吉田,用不了两个小时。”过了一会儿,久野才对辽子说道。

于是,他们在离开了市中心后,便驶人了中央高速公路。果然车速快了起来。近100公里的路程,由于有前车的缘故,因此丝毫感觉不到车速有多少。

道路的两旁,是东京西部郊外的住宅区,新建的住宅楼房,那色彩丰富,造型各异的房顶和楼群,反射着强烈的光芒。多处都种植着茂盛的榉树林。在树林的前方,就是山边那桃红色的霞光,也许是榉树的嫩芽映照的结果吧……

不知道为什么,辽子突然感觉到,这会儿自己远离现实。

“这段时间里,你见到商会的经理时,他都说了些什么?”沉默良久的久野,突然开口问道。

看上去,他依旧皱紧眉头,神情十分紧张似的。也许他那一脸的不愉快,都是因为龙门寺居然也去自杀“胜地”而引起的吧,“是第一次到经理室吗?”

“对。”

“我把家母一直保留的,一块怀表让他看了,那是家母在中国武昌时,与龙门寺先生分手时他送的……”

“看到怀表,经理说什么了?”久野慎又问道。

“没有。他馱默地听完我的话后,说因为这会儿太忙,答应再约一个时间,和我好好谈一谈……”

“嗯……后来他是在22号夜里,给你打电话联系的?”

“是的。”

久野十分为难地想了一下后又问道:“坦宰地说,你不认为这个龙门寺经理,是你真正的生身父亲?”

这次辽子沉默了,她感到心跳开始加剧了。

“这个我不太清楚。可是……”辽子犹豫了一下后,又继续说道,“从一开始,见到经理的情景来看,我实在无法判断。在我的潜意识中,我应当相信他是我的生父,因为如果他是我的生父的话,我会在一见面的第一眼中,感觉到什么来……不过,也许会是错觉呢。”

“是啊!……”久野慎默默地点了点头。

“不过,我想家母在去世前,是不会对我说谎的。再从3月22号晚上,龙门寺先生的行动来看,我想家母说的是不会错的……”

“嗯!……”久野慎沉重地点了点头。

“那……龙门寺先生对您说过我什么没有?”辽子忽然好奇地问。

“不,没讲过什么具体的事情。只是自从见到你之后,他常常一个人陷入沉思之中。连我都猜不出,他究竟在想什么,但我认为你的事情,肯定和这次事件有关。当然,我并不是要责备你什么。”

辽子也感到了这一点。自己的突然出现,使得龙门寺感到了极大的震惊,从而导致了他的这次出走……

双方又沉默了一会之后,久野又换了一个话题问道:“你父亲是在你多大时去世的?”

这次他指的“父亲”,当然是指忠谷君雄了。

“我12岁的时候。”

“啊,那你应当记得很清楚了。”

久野看上去十分感慨的样子。也许让辽子回忆起去世的父亲,和龙门寺之间的关系,是一件十分痛苦的事情。

辽子的心中,也浮现出了忠谷君雄的容貌:忠谷君雄生前,一直在唐津的青果市场工作。他不爱说话,连休息日也是一个人,在照料着狭小的庭院里的花草,或修理家中的用具,不和人多说一句话。辽子对他既没有受到过训斥的印象,也没有得到过慈祥的父爱呵护的记忆。自从母亲说出了,和龙门寺有关的这些事情之后,君雄在自己的记忆中,总是十分淡薄的。

车子迅速驶上一个坡道后,便可以看到左侧的富士山了。雪白的山顶,受到略带红色的阳光照射,显得更加辉煌夺目。周围的山顶,还残留着积雪。这一带的梅花正处于盛开期。

“我也是在14岁时,父亲去世的。”久野慎突然开口说。

“啊!……”辽子吃惊地转过脸来,望着久野慎的侧面。

“后来母亲又改嫁了。可继父也在六年前去世了。所在现在只有我和母亲两个人。”

“啊!……”辽于只是这样表示了附和,但她突然产生了一个想法。

“很失礼,是不是久野先生还是独身?”

“是啊,整天忙于工作,大概这辈子也顾不上结婚了。”

久野像谈论别人的事情一样,轻松愉快地说着,他在微笑时露出了他那明皓的洁白的牙齿。

“您是大学毕业后,就来龙宝公司工作的吗?”

“不,我先在一家从事纤维交易的商业公司,工作了两年以后,才转进这家公司的。所以,我到龙宝公司刚第八个年头。”

久野看了看富士山,似乎被它那炫目的光泽,剌伤了双眼一样眯了起来。

“我的父亲,在御徒町的一家小珠宝店干过,也算是个有学问的人了。母亲后嫁的父亲的弟弟,继承了这家店子,所以我在学生时代,就对珠宝有了浓厚的兴趣,但我从内心讨厌和继父在一个店里工作,也不愿意和他从事同一个职业,大学毕业以后,我便进了别的公司。可是继父去世后,我在整理他的藏书时,突然对宝石感兴趣了,而且,还通过新宝石协会的研究会,认识了现在的副经理舞坂永介先生。我被他的学识所迷倒,便随他进了龙宝公司。”

“那么,御徒町的店子……”

“现在已经租给别人了。我后来又和母亲,在一起生活了一段时间。年龄也大了,对那种小本经营的买卖也厌烦了。”

“干这一行很难吗?”辽子好奇地问道。

“这个嘛……作为一个宝石公司来说,在别人看起来,会觉得十分体面,也算是一种很时髦的商业买卖。但由于这种行业,不好说要如何现代化,因此,目前的主要销售,还是靠人去做。年轻的员工整天夹着个包,要来回去转许多商家,我刚来时也干这个。”

听到这儿,辽子便回想起,她第二次去到龙宝公司见龙门寺时,看到许多夹着黑色皮包的年轻员工,匆匆出入商会的大门。

“小商店和百货公司是一样的。比方说银座或日本桥那些地方,所盖起来的高级珠宝店和百货商店,都陈列有髙档的珠宝玉器,但几乎无人问津。可见在这背后,这些行业人员的竞争却十分激烈。”

“啊!……”辽子瞪大了眼睛听着。

“噢,要说难的事情吧,我现在最关心的,就是宝石的将来,尤其是对于天然宝石的价值观了。”

“价值观……”

听到辽子十分感兴趣,开始呆板着自己面孔的久野慎,话也渐渐地多了起来。

“你知道合成宝石、人工合成宝石吧?”

“好像听说过。”辽子答道。

“合成宝石,也就是人工或人造宝石,与单纯的人工宝石还不太一样,我指的是一种从成分、晶体构造——也就是化学结构式、原子排列等,与天然宝石几乎相等的人造宝石。欧美已经在20世纪初,就开始投入生产了,而日本目前的技术,已经相当发达。不仅红宝石、蓝宝石和祖母绿等,欧美的制品不断进口,日本生产的各种宝石,也已经出口了。”

“那比天然宝石便宜吗?”辽子好奇地问道。

“目前世界市场价格,只是天然宝石的十分之一。国内的商家卖的贵一些,接近天然宝石的价格。但随着今后技术的不断向前发展,高品位、高质量的产品、产量不断提高,成本会大大下降。目前钻石还不能人工合成,但是,也已经有硬度和屈光度相当接近的产品问世了,也许会在不远的将来,在成分和晶体结构上,十分接近的产品会出现的。1970年美国就生产出了6粒,而那时候的成本太髙,高于天然产品。但这只是时间问题。我认为,将来与天然宝石不相上下的宝石,一定会出现的。”久野慎十分满足地说着。

“那么,天然宝石当然也要和人工合成的宝石,在价格上有所区别了?”

“那当然,开始时都带有发货票和鉴别书,但由于利润的原因,有时卖方就故意弄丢了。”

“这么一来,如何鉴定就十分重要了?”

“是鉴别。”久野给她更正道,“在宝石界,所谓‘鉴定’,就是对宝石的价值进行判断,对于天然宝石和人工合成宝石的区分,就叫做‘鉴别’。这一点在目前宝石界,可成了件大事了。舞坂副经理对于鉴别仪器和鉴别手段,就有多种考虑,并打算从这些方面,搞出些成果来。日本目前已经可以向欧美等国家出口了。可以说,在这个领域内,日本已经达到了世界先进的水平。但是,一方面是鉴别仪器的开发;而另一方面,世界各地平均3个月,就开发出一种新的品种,所以,副经理舞坂永介也对这种双方的拉锯战,表示了很是无奈。”

“这个……”辽子听得越来越感到茫然。

“不过,我对所谓的宝石的价值,总是感到迷惑不解。到底宝石的价值是怎样的呢?”

辽子一边侧过头听着,一边盯在久野慎的左手上,那一只三叶草形状的戒指上。

“也可以说首先是美丽吧。然后……可以成为财富?”辽子小心翼翼地说道。

“那当然,它的确具有财产保值或投资方面的意义。另一点,是不是可以说,还具有一种身份的象征?因为毕竞是稀有宝石,如果只是自己才拥有……”

“啊!……”辽子略感惊异地点了点头。

“那么,品位极高的人工合成宝石光,单用眼睛去看,就不可能区分出,它与天然宝石有什么区别。然而价格便宜,使任何人都可以买得起。这样一来,髙贵的身份象征的意义,便由此而消失了。从鉴别上来讲也日益困难,所以,附在宝石上的鉴别书,也就没有多大意义。因此我才断言,当今世界上,已经到了天然宝石价格跌落的年代了。”

“嗯!……”辽子低着头,一言不发,静静地听着。

“也有和我同感的人。专务繁春先生等人,以及公司内部,主张积极开发这一领域的员工,当然也大有人在。我们主张,将来应当使平民百姓也能买得起,这种过去认为只有达官责人、富翁们才配有的物品。”

“是啊……”辽子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不过,在宝石界持这种观点的人,还只有我们少数几个人,基本上的宝石公司,都坚决反对大量生产人工合成宝石的。他们认为:这样会败坏他们的名气,也与传统的文化相悖。所以,直到今天,从事天然宝石和人工合成宝石之争的影响,还相当小。”

“副经理也反对吗?”

辽子还没有直接见过舞坂永介,但她已经从久野慎的描绘中,对他有了一个基本的看法。

“不,他还不是那么坚决地反对,副经理热心于鉴别器械和技术的研究,也被卷入了天然与人工的争论之中,所以,不可避免地受到各种观点的影响。这场争论谁对谁错还不好说,不过他心里明白,违反事物发展的规律,违背社会发展进程,终究会被历史所淘汰的。”

“那龙门寺经理是什么态度呢?”辽子关心地问道。

“经理反对。”久野用沉闷的声音说道,“经历了沧桑岁月,按照自然生活规律,过了大半辈子的人,对于自然的尊重,还是可以理解的。遵守天然宝石的价值,在目前的宝石界,还是一股强大的潮流。龙门寺经理在那场不义的战争中,得到了红宝石,从而创建这家‘龙宝商会’。虽然这是关于这段历史的传说,但这说明了经理为什么会对天然宝石,有一种近乎于信仰的程度……”

然而这个“传说”,似乎就是事实。辽子在金山町的稻村为造那儿也听说过。

一提到了“龙门寺”这三个字,两个人的心情,不免蒙上了一层阴影。

汽车驾驶台上的

表,正好是4点钟。

“也不休息一会儿,累了吧?”辽子关切地问道。

“我?……不要紧。”

汽车不久便驶入了富士吉田市。

在宽阔的斜坡田野上,凡有灌木丛和树林的地方,全都披上了一层红色的霞妆。

中央高速公路也到此为止了。出口的正前方,又可以看到那高高的富士山了。

山梨县富士吉田警察署,位于离富士吉田的“河口湖”高逨公路,出入口处几分钟车程的地方。它是一幢面向137号国道的、奶油色的建筑。

由于事先已经由“龙宝商会”的人,打电话联系过了,所以,两个人很快就被领进了,标有“会客室”标牌的房间里。从这间开着窗户的房间里,仍然可以看到似乎很近的富士山。

不一会儿,来了一位三十多岁、体格健壮的男人。他的脸和手臂,都呈现出被日晒的小麦样褐色。

“我们这次来,是想打听一下关于公司经理的事情……”

说着,久野慎匆匆递过去一张名片,同时介绍说辽子也是同一商会的人员。

“我是刑事课课长植田。”对方也递过了一张名片,他把文件夹放在桌子上,便进入了话题。

“龙门寺先生的事情,我们今天才收到了从县警总部发来的消息。我们了解了一下,他本人的相貌特征后,便认为和前天3月23号,报案中的人十分相似。为了慎重起见,我们又找报案人,仔细核实了一遍,后来便直接和涩谷的警察署进行了联系。”

“23号白天报案,说看到了一个老人,进了青木原林海的事情,我们还想再听听……”

“可以。报案人在‘富岳风穴’的入口处,开了一家小店,是个上了年纪的人。她在那开了许多年了,每当看到可疑的人,都会向我们报告的。”

“富岳风穴?”久野慎惊讶地歪头望着警察。

“对,是那一带。”说着,植田站起身来,指着墙上的一张地图让久野看,“人们通常所说的‘青木原林海’,位于这一带的富士山北侧的山脚下,由西湖、精进湖、木栖湖组成。到达木栖湖南侧,是一片共约2500平方公里的原生林区。边缘部为139国道,和东海自然人工路在此通过,‘风穴’正好位于它们的中央。”

在靠近林海北部的地方,有一条黄色的标有“139”的线条,沿着这条线,分别注有“度假村”、“鸣泽冰穴”、“富岳风穴”等地名。

“是从这儿进入林海的吧?”久野慎指着“富岳风穴”问道。

“是的。从别的地方也可以进去,但‘风穴’和‘冰穴’的两处,都有道通向里面。过去常有人从这两个地方进去。”

于是,植田又打开了文件夹,看着3月23日的报案书,详细地说了起来。

报案人是一名50多岁的妇人。她住在沿139国道的“鸣泽村”。在“富岳风穴”入口处的公共汽车停车站旁边,开了一家小商店。3月23日上午11点左右,她看到一个男人,正向“风穴”那里步行。她感到这个人有些可疑,便立刻向鸣泽派出所报案。据她讲,那个男子满头白发,留有胡须,穿着了一件黑色的西服,手里什么东西都没有拿。

3月23日学校开始放春假,是个星期日。来林海游玩的年轻人,和一家人的旅游者很多。所以,这名主妇对这个男子,是乘什么车到这儿来的,就记不太清楚了。她只是对这么一个单身旅游者、朝昏暗的林海里走去的背影,印象十分清晰。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她的心中,萌生了一种奇怪的冲动。因为在这之前,她听到过好几起,关于有人走入林海中自杀的说法,并接到过警方的通报,因此才产生了这个感觉。

她很注意那个入口处,但的确不见那名男子再出来。虽然那一带也可以走一条人工踏出来的东海自然道,走出林海。不过这个男人,穿得却不是旅游装、不可能去穿山越岭的闲逛。

她还问了问其他的旅游者,但大家都不记得,同行的有这么一个男子。两小时之后,她便去派出所报了案。

“于是,我们便向周围的出租民宅,和附近的有关人员,仔细打听了一下,并一再寻找线索。但既没有早上离宿的、这样面貌的男子,也没有登记住宿的这个男子,也没有发现什么遗书,于是,就像刚才我讲的那样,通常只能认为,这是一种自杀‘志愿者’。”

“这种事情发生得多吗?”辽子问道。

“平均每年要发生50件死亡事件,除此之外,还有若干件自己寻求救护的事件。这其中包括中途悔误,或确实迷途的人。光去年家庭发现家人失踪、并认为有可能是自杀的,提出寻人请示的案件,就不下30件呢!除此之外,还有不少没有报案,而进入林海中莫名死亡的,因此我们判断,每年大概不少于100件类似事件呢!”

植田用十分遗憾的口吻,说完了这些后,紧紧地咬着嘴唇。

“每年100件以上,那就意味着平均三天,就有一个人呀!……”辽子感到十分震惊。

“这么一说,我倒记起来了。有些报纸确实这样登载过,在林海中发现男女殉情者,双双吊在一棵树上的事情……”久野插了一句。

“是的。还有的人,看到被野兽吃剩下的、腐烂的人体后,吓得失去了自杀的勇气,然后向警方求救的呢!……”植田笑吟吟地点了点头说,“反正3月23日下午1点左右,我们接到了鸣泽派出所的联系,便马上进行了搜索。我们以外勤人员为主,请求地方消防团帮助,共出动了大约50人,搜索了整片林海。但既没有看到报案人所说的那个男子,也没有发现尸体,便撤回来了。”

“原来是这样。那么调查就截止了。”

“啊……在那之后,我们还问了一下,附近的公共汽车站和火车站,说这种打扮的人,果然是在当天上午10点左右,从河口湖车站下车,然后乘出租汽车到了‘富岳风穴’,车站人员和司机都记得。”

“如果是从东京乘电车来的话,他应当从新宿上车走中央线、经过大月;在大月换上开往富士的快车,在河口湖下的车了。”久野分析道。

“从新宿到终点的河口湖,乘快车当天就可以到达四本,那么,这样还有两个小时的富余时间。不管怎么说,到达‘风穴’的线索,总算出现了。可是以后的情况,这里就不清楚了。这名男子只有白发和胡须,这两个明显的特征,如果有人见到,应当不会忘记的。我们也对他的失踪,感到十分不安。可找了两个多小时,也没有找到踪迹,又不能发出公开寻人,所以,我们警方只好暂时停止搜査。”

“原来是这样……明白了。”久野十分感激地低头向植田行了个礼。

“我马上向公司报告……”久野征得植田同意后,借用了一下电话。

在会客室外有一部电话,辽子在屋里,听到久野在找繁春听电话。

10分钟后,久野回来了。

久野说道:“东京方面,也没有龙门寺经理的消息。经理截止3月22号下午,确实一直都在家里,后来就不见了。因此我认为:他很有可能是在3月23号早上,离开东京入进入的林海。实在对不起,是不是可以请警方再进行一次搜寻,这是公司专务繁春先生的请求。他是经理的儿子……当然,不是儿子在这种情况,也会提出这个请求的。”

“再找一遍?……今天已经不行了。”

植田那张淡漠的脸转向了窗户,此时已经5点多了,富士山那雪白的斜面,已经映成了夕阳红,“天色暗了,恐怕很难发现了。”

“那么明天也可以啊!……”

植田看着久野,过了一会儿又问道:“龙门寺先生要是自杀,会有什么理由吗?”

“这个嘛,也许是由于工作上的压力啦,性情孤独啦,或是……”久野说着朝辽子那边看了一眼,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

“龙门寺是个孤独的人?……”辽子又重新考虑了一下。四年前失去了妻子,也没有孩子,虽然有一个过继的儿子繁春,但两个人在许多问题中,又有着矛盾。繁春成了家,自己独立了,而龙门寺只是和一名女佣人,孤独地在一起生活着。

但是,辽子独自地这么想着,突然闪出了一个念头,她发现自己忘了一件大事,龙门寺拓野不是定于5月结婚了吗?未婚妻是一名女雕刻家,今年29岁。她受托为金山町和顿原的小学校,雕刻捐赠的铜像。听久野讲,她是舞坂永介的外甥女,还长得十分漂亮。

年近30岁而成为人妻,应当说明对方,已经被她所迷恋,而女方也一定会真心爱着对方。

的确,现在的龙门寺拓野,也许十分的孤独,但将来也不会,没有幸福的日子到来的,这样的他,会决定去自杀吗?……

要不就是辽子的出现,产生了击碎他的一切美好前景的决定性一击?……

“不,就算是经理没有一定要自杀的原因,可他进入到林海中,却是事实呀!……”

也许久野慎也在考虑着同样的问题,他皱着眉头,看了植田一眼:“最近经理很少一个人,外出旅游什么的,只是在几年前,他只要一听说,有了什么新的、关于宝石的情报,就周游世界各地,那时他身体也健壮,如同一个野人一样,疯狂地工作着,所以,也许他突然萌生了,打算去林海看看的想法,不料在里面迷路了。”

植田听完久野的解释,只是苦笑了一下,用他那双大手,抚摸了一下脸颊说:“噢,一般说来,只要在林海里迷了路,是不会走出来的……这种可能性不是没有。不过,从目前我们掌握的资料来看,在林海内发现的死者,大多数都是要自杀的人,无论是上吊的、服安眠药的,或是过度疲劳冻死的……等等不一而足。从这次我们动用的力量来看,只要是决意自杀的人,是不会找不到的。”

“可是……你们这次不是也,没有找到尸体吗?”这次辽子也毫无顾忌地插了一句。

“是的。但是,过去我们也有过类似的情形。经多次严密搜査,仍然没有找到死者,尤其自杀的人,一般都不希望被别人发现,因此,进去后下落不明的,也有不少例子。而且,我们为此在每年的春季或秋季,组织本地的警官和消防团、志愿人员,大概有三、四百人之众,进行一次大规模的寻找,只有在那种情况下,才有可能发现一些尸体。甚至还有经历了10年以上的人骨,被他们找到的呢!即使这样,我们分析,至少还有150名死者未能找到,长眠于地下。”

“150具……”辽子感到异常震惊。

“而且,从春季到夏季呈上升趋势。我们搜查的人手,也必须年年递增。像刚才我说的,到林海中殉情的人当然有,还有的是认为:死在那里会更浪漫,因此才选择林海的。有的吊在树上,面部被鸟啄成了洞,有的躲在岩石缝里,成了一坨烂糟糟的腐肉,你要是看上一眼,保管你一辈子都忘不了。”

刑事课长植田说完,忧伤地叹了一口气,双手紧紧地绞合在一起。他身上的这种肤色,看来也是不间断地,进入林海找人而晒黑的吧。

久野慎似乎再没有什么可说的了,他又重新看了一下植田,然后微微地嚅动了一下嘴唇。

“您说会发现10年以上的白骨……那么,对过去的事件和搜索事件,也有记录吗?”

“那当然,尽管已经成了白骨,可死亡时间还是可以推断的。我们尽可能地要和寻人要求对上号,然后交给死者家属。有的自杀者遗书,我们都有复印件。”

植田说着,用手拍了拍桌子上的文件夹。

“这样呀……实际上,我们还有一件距离今天16年的事件,不知道可以査到吗?”

植田微微一惊,辽子也惊讶地盯着久野慎。他要说什么呢?

“和这次的失踪事件有什么关系?”植田问道。

“嗯……或许有吧!……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久野的语气不怎么坚决地说道。

“是这样,1964年的春天,龙门寺经理的一个亲属,也进入了这儿的林海,之后就行踪不明了。那时我还在上高校,所以我不是直接知道的。不过我们公司内的人,都知道这件事。”

“什么?……”辽子万分惊诧地望着久野慎,感到一阵眩晕。

“关于这件事情,是不是事实呢,我想看一下有没有记录。”

“如果提出了搜寻请求,并进行搜査的话,应当都有记录。”植田十分明确地回答着,“当时提出这样的请求了吗?”

“好像有。”

“是龙门寺先生吗?”

“是的,那个人和经理一同从中国回来,两个人关系相当好,一直受到经理的关照。当时他行踪不明以后,经理还四处找过呢。”

“最后找到了吗?”

“没有,只说有人

好像看到他进入了林海,便提出了搜索请求,但后来就一直没有音信,我们公司便把他,作为死者处理,今年刚刚做完第17次法事呢。”

“明白了,我马上査一下。”植田在听的过程中,不住地点着头,随后又问道,“他叫做什么名字?……”

“古山纮,当年失踪时41岁。”

下午5点多钟,久野和辽子离开了警察署。汽车驶人139号国道,向林海的西方驶去。

刑事课长已经答应,在第二天早上10点钟,开始进行对龙门寺的第二次搜索,久野便又给公司打了电话,公司答复说明天繁春也来,于是他们便返回东京。也许明天,久野还要和繁春一块来吧。

植田答应了,一定帮他査找一下16年前,关于古山纮失踪的搜索事件。毕竞是16年前的事情了,还要找到当年的文件。从1960年日本第一部推理小说中,谈到一名漂亮的女主人公,到林海自杀以后,林海里的自杀事件连年激增。从那之后,有关材料便全部保留下来了。这样一来,植田也对发生在16年前的事件,是否和这次事件有关,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在车上,久野慎和来时一样默默不语,双手紧握方向盘。大概他的全部身心,都被扯进了经理的失踪案里了,也许他在想,经理的失踪,或许有一个更深刻的背景……

辽子多多少少也能猜透久野的心态。

太阳更红了,树的阴影也越发浓重了。这也是默默地加快车速的原因,因为他们打算在回东京之前,要到“风穴”四周看一下。

左面可以看到富士山了,道路也变得越来越狭窄、弯曲,在宽阔的平原中,像一条地缝一样。前面的落叶松也多了起来。远方的山峰,也渐渐连成了一片,到处都有一块块的休耕地,林间还有一幢像是私人旅社那样的建筑物,星星点点,遍布其间。

回去的途中,他们还看了一下那个鸣泽派出所,但也许是外出巡逻了吧,里面空无一人。

从通向鸣泽村起,道路两旁就开始出现浓密的树林了。这就是渐渐接近林海了。林中的地面上,还残留着积雪。

汽车驶到写有“鸣泽风穴”的公共汽车站牌处,久野减慢了车速。在停有三辆公共汽车的停车场边,建有两、三家小店子。有一家已经上了门板。虽然可以看到身穿牛仔服的年轻人。和领着小孩的年轻夫妇,但也许因为不是休息日吧,这儿显得人烟稀少,冷冷清清。

久野把车停在了停车场。

他从车上下来,两眼朝小卖店的方向看了看。他知道向鸣泽派出所报告的主妇,是一个卖烧烤的女人。但这会儿怎么也看不到这家店子。只有一家卖胶卷和明信片的店子,还有一家冷饮店。

久野朝那边儿走去,和店子里的一名男子,谈了几句便走了回来。

“今天她歇班了,没有开门。”久野慎说着,并用目光示意了一下那家关了门的店子,“简直太遗憾了。”

“可就算是见到了,也许和警察讲的一样。”辽子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从停车场通向树林里的道露,分成了两股。他们不知道应当走哪条道。但向右应当是去西湖,向左应当是通向“风穴”去的。这是刚才出来时,刑事课长指着地图特意说明的。

两个人朝写有“风穴入口”的路口走去。

从夕阳照射的道路上,一走入林间小道,马上就感到一股寒气逼人。这里的树林全都笔直,直人云端,天空全被挡住了,里面长满了落叶松杉树、栂树、枞树等等,而且,落叶松树里还长有针叶松,不仅粗大,而且,整个树林几乎密不透风,这些树木,恐怕都有100多年的历史了吧?

在树根旁边,还长满了粗大的蔓藤科植物,奇形怪状,千姿百态,随处还可以看到横倒的树木。在朽木下面,还长满了绿色的青苔。寂静之中,时时有鸟鸣声传来。

大约走了大约有100来米,他们便到达了“风穴”的入口处,在这儿可以看到石阶下的岩穴。

在这一带,还有一家小照相馆,周围有十来个人。由于前面还有路,于是,久野和辽子继续朝前走去,他们跨过一条由大树搭成的“桥”后,道路明显变窄了,看来“道”到此为止了。

再向前走去,就是密不可分的原生林了,极目所处,除了树就是树,无边无涯。

森林之海!……

两个人屏住呼吸,在这儿站了一会儿。

难道龙门寺拓野就是一个人,默默地走入了这阴暗寒冷的林海深处?……

是什么目的,驱使他这样做的?

龙门寺真的也是走过这座独木桥,进去的吗?

……

辽子把“龙门寺”和“父亲”对换了一下、

突然,她感到眼前一阵昏暗。悲伤和寂寞混合的情感,冲击着她的心房。到今天为止,她仿佛感觉到龙门寺拓野,有好几次走近了自己。他的体温,他的气息,仿佛从这阴冷的空气中,悄悄传递给了她。她想大声呼喊。

“我希望你平安无事啊!……”辽子用一种撕心裂肺的心情祈祷着。

“如果是从这儿进去的话……那就不会有人看到。”

久野慎环视了一下“风穴”的入口处,他看辽子没有搭腔,便又自言自语说道:“还有其他几条路,是为防火灾的消防专用通道,就像刚才课长说的,如果从这样的道路走进去,那谁也不会知道的。”

说完,他又看了看辽子,然后把目光移向别处。

“走吧?……”

说完,久野慢慢转回身,他回到车旁,对辽子说道:“要不去一下红叶台?”

这时,树林的内部更加阴暗了,路上也降临了黑暗,只是在庄稼地的前方,以及远山的斜面上,才可以看到一丝微弱的阳光。

“如果上了红叶台,就可以看到森林的全景了!……”久野慎指着林中说道。

从国道的标记处向左拐,他们马上驶上了一条蛇形坡道。有时还可以和下行的步行者相错而过,但道路的宽度可以放心,不会发生交通问题。虽然这条山路很窄,但却留出了会车的宽度,因此他们很快到达了山顶。

山顶上有一座茶坊,但使人感到过于冷清。在它的前面就是锜望台,站在锜望台上,马上就可以一览富士山山顶到山脚下的面积。从半山腰到积雪的山顶,和下半截那暗绿色的山脉,全都历历在目。

靠西侧的山脚下,便是那一大片横贯的林海。

如果这儿向下俯瞰,林海的广阔足以使人感到惊奇。浓厚绿色的森林,像大海一样阵阵卷起树浪,无论任何一个地方都连绵起伏、翻腾不断。

树的海洋里,迷途的人就如同一颗砂粒一样,会是那么的渺小……

林海死一样的寂静。

眼下的国道,像一条银色的带子一样,缠绕在脚下的斜面上。似乎从那里传来了风声。

那一带已经完全暗下来了,西部的天空上,轻飘飘地残留着夕阳的余晖,那色彩显得无比雄伟、壮观。

久野慎和辽子在这家茶坊里坐了下来。这时已经没有了一个客人。一名主妇模样的中年妇女,端过一壶茶来。久野抬头看了一眼贴在墙上的菜单。

“有甜酒?”

“有有。”主妇髙兴地笑道。

“这个地方4月还下雪呀?”

“所以来点甜酒,可以驱寒嘛。”

由于这儿的海拔很高,因此日落比较晚,而这儿的风更加刺骨。于是辽子也喝了一点甜酒。

辽子看到久野慎的表情,多少有些轻松了,便开口问道:“古山先生是进入林海以后,行踪不明的吗?”

“是的。这事我是从舞坂副经理那儿听说的。”

久野一边说着,一边慢慢地把视线,移向残阳夕照的富士山山麓。

“那是舞坂先生就任副经理不久的时候,我们两个人一块儿去缅甸出差时,他无意中泄露了当时经理去了林海,这样我才知道的……”

第二天——3月26日,一大早,繁春就和久野慎一起,奔向了窗士吉田警察署,并在警察署里见到了植田刑事课长。在他的指挥下,他们出动了大约80多人的警官、消防团团员,再次进入林海内进行搜索。

其结果一样,除了在熔岩洼地,发现了死去至少一年以上的、一具女性的白骨之外,没有找到任何关于报案人,所说的龙门寺拓野的线索。

植田向他们报告了这些事,并说,没有发现的尸体也许还有。繁春和久野于下午4点多,返回了东京,辽子在“葵庄”那里等待着消息。

久野慎从公司里打来了电话,把今天搜索的情况,通报给了辽子。

“今天算是白忙活了,不过,1964年的事情,总算是有了结果。刑事课长找到了当年的材料,也就是在1964年3月,龙门寺拓野向警方提出了,关于寻找古山先生失踪一事的请求。但那时也毫无结果而告终……”久野慎对确认了旧的记录一事,似乎感到十分高兴,傍晚6点多钟,他再次打来了电话,要辽子今晚去一下副经理舞坂永介家一趟。

“副经理想要见你一面,要直接听一下有关事情,我已经把我所知道的情况,全都对他讲了。但经理回来不回来,很难预测,那么,副经理也不能把你一个人,放在‘葵庄’不管。”

“这个……”辽子也一脸莫名其妙。

“也许繁春先生也一块去。不过,他还说要去经理家,再次检査检査。”

听久野慎的话,似乎他对繁春也讲了,关于自己的事情。但他怎么看,这件事久野没说,只是辽子感觉他,似乎不太看重辽子的在与不在。

舞坂永介决定在今天晚上9点到家。自从龙门寺拓野行踪不明以后,他已经三天没有回家了。似乎“龙宝”商会内部,巳经有人感到了异常。但还没有出现什么骚乱的迹象。

“今天晚上,我也有事情要办,8点40分左右我去接你。吃过晚饭后请你等着吧。”

到了约好的时间,久野慎开着自己的那辆车,到了“葵庄”,接上了辽子,舞坂永介的家,位于目黑区青叶台,一个小的丘陵高地的半坡上。从公司乘车需要10分钟,和龙门寺家附近一样,舞坂永介的家,也是一条静悄悄的高级住宅街,但是,看上去舞坂的家,似乎更小一些,外表也更简朴一些,水泥钢筋修建的正方形平顶住宅,用一圈低矮的砌块墙围着。墙的中途连着一座车库,里面有一辆进口的豪华绿色轿车。

从外面就可以看到,庭院里的草坪,可几乎没有树木,只种着几棵像圣诞树那样的枞树。

久野慎把车停在围墙外面后,看了一下手表,又低头想了想。因为约好的时间是9点,这会儿刚过8点50分。

“副经理家里人很多吗?”辽子看着院子问道。

“不,只有舞坂先生一个人。”

“啊?……”辽子微微感到吃惊。

“他也没有雇佣人,只有一名家庭钟点工,每个星期来打扫几次卫生,有时他的外甥女万梨子小姐,会过来帮帮忙。”

“这么说,副经理也是独身?”

“对。只是经理四年前死了妻子,副经理在20多岁时,和一名英国姑娘结了婚,可几年后也协议离婚了,从此就一直独身。”

“舞坂副经理今年多大了?”辽子又问道。

“大概有46岁吧。人很稳重,有一种英国绅士的风度。公司内部追他的女孩子很多,也许他很挑剔吧,20年来一直独身。这一点也一直是个谜。”

两个人慢慢地下了车,久野慎按了一下门铃,不一会儿便听到“请”的声音。舞坂副经理打开大门,把他们俩迎了进来。

舞坂永介的个头不高,不胖不瘦,身材很小,穿了一件十分合体的西服裤和对襟毛衣。少许银发与他的面容十分相称,辽子感到,久野慎说他具有英国绅士风度,十分贴切。

久野向舞坂永介介绍了辽子,舞坂把两个人让进一间西式居室里。

和外观一样,房间里简朴、清洁,两个墙面都摆满了书籍,大多是与宝石有关的专业书和英文书,但其中也有许多日本文学全集的书。

“冲好咖啡了,请慢慢用吧!……”舞坂永介让两个人在沙发上坐定后,便转身进了厨房。

“里面是书房,也许还有全日本最高级的宝石鉴别仪器呢!……”久野低声对辽子说道。

舞坂端来了三份咖啡后,便在两个人的对面坐了下来,他又重新打量了一下辽子,他那目光之中,充满了温和的神色,但由于辽子感到,这是一种审査的目光,身体不禁僵直起来。

“我都从久野先生那里听说了。来这儿后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真是……”舞坂用一种十分关切的口吻说道,“听说你的母亲一个月前去世了?”

“是的!……”辽子生硬地点了点头。

“有兄弟姐妹吗?”

“没有。”

“一下子变得这么可怜呀!……”舞坂永介和龙门寺拓野,是完全不同的一个人。

然后,他又一一询问了辽子的工作,玉枝的遗言等等。他的口气缓慢、平和,虽然他大体都听久野慎讲过,但似乎还要亲自听辽子本人,讲一遍来核实一下。

于是,辽子便把自己3月18日下午,去经理室第一次见到龙门寺拓野;以及3月22日晚上,去他家时见到的情景,全都对舞坂永介讲了。舞坂十分注意地倾听着。

听到辽子讲她通过窗户,看到龙门寺摆弄人骨,然后慌忙逃离出去的事情后,舞坂“嗯!……”地点了点头,把双手绞合在一起。看上去他也不好解释,这是为什么。

三个人静静地待着。由于房厘的密闭性能很好吧,外面的声音,竟然一点也传不进来。

“关于寻找古山纮先生的事情,我在富士吉田警察署,找到了记录。”久野向舞坂那个方向,探了探身子说道。

舞坂永介十分关注的样子,慢慢地点了点头。

“是1964年3月15日,由龙门寺经理向富士吉田警察署,提出的寻人请求。当天即3月15日,警方对林海进行了搜索,但没有找到任何线索。”

“嗯。”

“于是,就像您说的那样,古山纮先生不是病故,而是在林海里失踪的了。”

“嗯,在公司内只能说是病故,但事实上是1964年,古山纮先生在林海附近失踪的。并以行踪不明定论的。我把这个结果对经理讲了,他说都过去十多年了,无论是谁,今后也不要再提这件事了。现在连我都几乎忘记了,那么,这次又有一个经理模样的人,在林海一带失踪,我才怀疑,是不是会和古山先生的事件,有什么关联呢。而且,专务和你也有这个想法……”舞坂永介沉思地说道。

“那么,经理便把古山先生在林海附近失踪的日子,定为他‘病故’的日子,每年都进行法事了。这个3月15日,我们刚刚做完第17次法事……”

“是这样啊。我也记不清楚,究竟是哪一天的事情了。但警方那里应当有记录。我认识经理,是在60年代以后的事情了,那时已经做了三次法事。”舞坂永介面对着两人侃侃说道,“从法律上来讲,宜布失踪不等于本人死亡。古山先生究竟是什么时间进入林海的,虽然不太准确,但龙门寺先生已经认定,他确死无疑了。听说古山先生在战后,处于受刺激的恍惚,或者说是痴呆状态,据说还有过几次自杀的企图呢?”

这时,辽子也回忆起,在金山町稻村,为造也说过古山纮类似的情况。50年代,龙门寺拓野曾带着古山纮,在稻村家住过一段时间,那时候,古山纮就出现了明显的病态,看上去也十分显老。当时稻村讲,这是由于经历了那场残酷的战争体验,已经无法适应战后的社会变化,神经受到了极大剌激才这样的。

“可是,如果这样的话,为什么经理认定,古山先生是进了林海呢?”

“听经理说,古山本人曾给他打过电话,当时两个人都住在名古屋。龙门寺先生和古山先生,一块儿从中国回来,在金山町的一个朋友家里,暂时住了一段时间,后来两个人去了名古屋,调换了许多工作,但1964年,他们一起在纺织厂固定了下来。他们分别住在各自的公寓里。听说那时古山先生常休病假……”

舞坂永介也时不时地看一看辽子,似乎也希望她能补充一些情况。

那年的3月,由于古山纮无故缺勤多日,一天傍晚,龙门寺拓野便去古山住的公寓里找他,但是古山纮不在。

龙门寺十分担心,可第二天,古山纮便给龙门寺的工厂里打来电话,说他已经到了富士山的青木原林海。再详细问他的时候,古山纮就挂断了电话,但凭龙门寺的直觉意识到:古山纮巳经有了要自杀的念头,于是,他马上向当地的富士吉田警察署,提出了搜索寻人的请求。尽管警方在林海内,进行了地毯式的大面积搜索,但也没有找到古山纮的任何线索。

“在那之后,龙门寺拓野先生便一个人去了大阪,进了宝石加工的公司工作。那是他与宝石建立关系之初;而在1965年,他又去了东京,创建了‘龙宝商会’……”

舞坂永介像又产生了新的担心一样,皱起了眉头。久野把目光盯在咖啡杯子的底部说道:“经理说是在缅甸作战的时候,幸运地捡到的宝右,并用它创建了‘龙宝商会’,副经理您也是这样听说的吗?”

“嗯。我也是直接从经理那儿听说的,记得那是和经理一次旅行的时候……”

“旅行?……”久野慎吃惊地望着舞坂永介。

“是啊。那是1969年初夏的时候,我和经理两个人,从缅甸去泰国的曼谷,进行宝石的买卖时……”

在1968年的时候,舞坂永介受龙门寺之邀,就任“龙宝商会”的副经理一职。当时公司的规模很小,也没有这方面的专家,所以,在进行宝石收购的时候,就必须由他们两个人同行,有备无患。

缅甸是世界闻名的红宝石和蓝宝石的产地。但由于红宝石受矿脉的影响,只是丰产于缅甸的受德勒北部的、一个名叫“抹谷”的小镇。而且,由于地壳的变动,这条矿脉已经大部分沉入了湖底,红宝石的采集量便十分稀少。这也是红宝石为什么一直价格居高不下的原因之一。

当地采集红宝石的贩卖集团,通过地下网络,将红宝石大部分流入了曼谷,现在泰国的首都曼谷和尖竹汶,便由此而成了红宝石的集散地和加工地。

因此,龙门寺拓野便和舞坂永介便计划了,这次从缅甸到泰国的行程。那天他们住在了曼德勒的旅店。当天夜里,大概是龙门寺触景生情吧,舞坂没有问他,他却自己对舞坂讲了起来:

1943年年底,当时日本发动的侵略战争,还没有败迹的时候,他一个人便在一个名叫“抹谷”的小镇子附近掉了队,并迷了路。那时他在一块岩石旁,捡到了10来块红宝石,最大的也不过小手指的指头肚大小。虽然是原石,不容易分辨出什么种类,但由于稍一摩擦,便露出了耀眼的光泽。就是一般人,也可以看出它的价值来。于是他便意识到,这也许就是过去他在采石场干活时,常常听人说过的“红宝石”。

他在1944年,印度的英帕尔作战开始之前,就和古山纮一块掉队了,当时古山纮的家,在中国东北伪满洲国东北部的,一个名叫德都的小镇上住。龙门寺便劝他上那里去,由于当时日本有侵占中国东北、企图将其变成日本殖民地的目的,便大肆强迫国内的国民,移居中国东北三省。因此在日本没有兄弟姐妹,没有老人的家伙,都西渡到达伪满洲国安家。

1945年,两个人在德都再次被强征人伍,但在哈尔滨迎来了日本战败,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他们再回到德都一看,古山纮的家,已经在苏日交战中,彻底毁于战火,全家人无一幸免。

战后他们被收编到中国人民解放军,辗转于中国北方各地。后来随中国人民解放军的南进,也渐渐转移到了南方,并在武昌的一家汽车厂工作。由于龙门寺拓野习惯于军队生活,又掌握修理汽车的技术,也不是战犯,而是―般日本军人,因此受到重用,即使是日本人大批回国时,他还一再受到中国方面的挽留。

当时,古山纮也和他在同一个工厂劳动。

在这期间,红宝石居然没有丢失,被好好地保管在龙门寺的行李中。1955年日本人大批回国,龙门寺也没有舍得抛出,他等待着在最困难时出售,或等待价格再次上涨。

1964年他去大阪,在一家宝石加工厂任职期间,看到了宝石渐渐走红的趋势。于是他感到时机越来越成熟了,同时,他也意识到要使手中的宝石,变成可以利用的财富。自己也要学习这方面的知识。

于是,1964年冬天,他通过公司里的上司,找到了有诚意的买主,将手中的红宝石全部售出。那时由于经济复苏,宝石的行情也不断上扬,那是出售宝石的绝好时会。由于这个原因,他以一枚两、三千万日元的价格卖出,一下于赚了将近5000万日元。

直到这个时候,龙门寺拓野仍然刻苦学习,具备了相当的专业知识,第二年去了东京,在现在所在的场所,成立了一家事务所,也就是“龙宝商会”的前身。

听了这些,使舞坂永介十分佩服的是:龙门寺拓野能够把在战争中偶然捡到的宝石,十分有远见地保存到1964年,如果在战后混乱时期出手,那点钱也仅够糊口的。服务于这样有远见卓识的经理的商会,舞坂意识到,自己必有不可估量的前途。

“……可是,要是再晚一点,再晚一点的话……在旅行途中,经理在半夜里时时遗憾地念叨着……”

舞坂永介有些踌躇地低下了头,然后停顿了半晌,又沉重地说起来:“我们住的旅馆,建筑水平很差。旁边的屋子里,说话都可以听到;开始我们还非常留意,但后来就不放在心上了。于是我就问了一下,关于古山先生失踪的事情。经理便对我说了,关于古山先生失踪的始末。并且还说,他打算在家里,为古山先生建立一个牌位供奉,并在三次法事后,再进行一次隆重的纪念仪式。因为他时时在梦中,梦见古山先生。特别是他到了细甸以后,来到过去他们曾手挽手地,冲过激烈的炮火战场后,说几乎每天古山先生,都要出现在他的梦中,从这一点来看,古山先生的灵魂,还萦绕在他的事业中,那时胆气过人的经理,也不觉让人感到他十分的伤感……”

“……”久野慎静静地听着,叹息一声,一语不发。

“经理对我说明了,古山先生并非是病故,而是失踪的真相。也许是受了这种伤感的影响吧,他一再要我相信,这就是事实,并要我发誓,不把这个事实真相对任何人说出。由于我本人从未见过古山,因此我向他表明,我会保住这个秘密,因为这件事与我无关,做到这一点并非难事。从那之后,已经过了10年之久了……谁知道经理又重蹈覆辙,突然去向不明,听到说有一个像是经理模样的男人,在林海附近徘徊时,我就突然感觉到,仿佛是古山先生的幽灵,又出现了似的……”。

说到这儿,舞坂永介整个人,顿时也暗淡起来。三个人再次陷入了沉默之中。他们分别考虑着各自的处境。

16年前,古山纮在林海附近离奇消失,龙门寺拓野向警方,提出了搜索请求,这些都是事实。这是他与林海有关的历史,于是在3月23日白天,在风穴附近被人目击的,白发人物是龙门寺的可能性,就不得不令人信服了。

这么重大的谜底,还不能就此成为答案。

龙门寺为什么突然出走?难道辽子的出现,是其原因吗?

3月22日半夜,他在家里摆弄的,真的竟然的是人骨吗?……那么,那人骨是谁的?有什么含意?……

如果进一步大胆地推断,就会得出这样的结论,这个结论足以使辽子感到恐怖。

难道久野慎和舞坂永介两个人,也都在这个结论前犹豫不决吗?……

当久野慎屏住呼吸,想要开口说什么的时候,走廊上的电话铃声响了。舞坂立刻说了起来:“啊,这么快就整理好了?”

他们听到舞坂的短促应答中,显得有些紧张。不一会儿,舞坂就回来了,他的表情有些令人费解。

“刚才专务和万梨子,在经理的家里又检査了一遍,把一些贵重物品和重要文件,暂时存放在公司里……”

“嗯!……”久野慎点了点头。

“刚才专务说,在二楼的佛间里,找到了人骨。”

“什么?”

“在佛龛旁边,有一个柜子,门上挂上了一把钥匙,专务打开一看,里面有一个木盒子,木盒子里有三根白骨头棒子……”

久野慎哑然失色,像要问什么似的,紧紧地盯着辽子。

第一时间更新《逝去的影子》最新章节。

相关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