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拘捕了这位受人尊敬的长老阿道夫·霍特林。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其他确凿的证据?比起这位十恶不赦的犯罪嫌疑人—霍特林本人,连没有任何心理准备正在闲聊的托马斯·卡林的脸色也突然变了。脸色变得惨白—由于卡林是个黑人,所以这个惨白的程度就更严重了,他是整个脸全部变白了。漆黑的脸上露出了惊愕而安然的表情。

“去警局?”霍特林感到非常不可思议,却镇定地问道,“为什么?”

贝尔索普直截了当地回复了他:

“是关于桃乐丝·修纳易达被杀事件,我们有些事情想问你。”

虔敬的长老此时有点吃惊。但是他什么也没说,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了手绢擦掉了从额头上渗出的豆大汗珠。这条手绢和在案发现场布伦特湾旁的草原的残雪上发现的“带血的男士手帕,手帕是镶边的、白底蓝色条纹、棉质的便宜货”是同一类型的。老蒙吉尔快速伸手把他的手帕夺了过来。他被前后夹着走进屋和妻子告别。霍特林默默地站在妻子的面前,贝尔索普帮他说明:“我们有事想请你的丈夫协助调查,所以现在想带他一起去弗林特警署。”

霍特林夫人沉默地看着丈夫的脸。贝尔索普继续说着:“他可能暂时不能回来了。”

夫人默默地点点头。这时霍特林看着那些什么都不知道、缠着他玩的孩子们的脸,两个孩子都是女儿,维达今年九岁,妹妹特丽萨三岁。霍特林是个多子多福的人,长女和次女都已经结婚,长女是约瑟夫·瓦格纳,今年二十五岁,次女是莱尔·芒罗,二十一岁,她们都住在自己的夫家。排行老三的长子十六岁,名叫德沃尔,在奥沃索中学里住着。这些可爱的孩子们的父亲,可能还是几个孩子的祖父的霍特林,是温厚虔诚的镇上教会的长老,再联想那些铁一般的证据,连这些刑警们都感到莫名的恐怖。是不是什么地方搞错了?如果是这样就真太好了—他们打从心底是这样想的。虽然于心不忍,但还是必须得这样做。警察带着他走出了玄关。敬爱丈夫的妻子、仰慕父亲的孩子们追了出来。大家再次无法相信这样一个友善的邻居、完美的家庭成员,会是施暴并虐杀桃乐丝的恶魔。

“阿道夫!阿道夫!”霍特林夫人叫着,“你想到的事情,一定要和警官说清楚。”

好像为了隐藏自己的过失似的,刑警们匆匆把长老押上了车。妻子站在门口挥着手,但是霍特林连头都没有回,一点都看不出恐怖和狼狈的样子。好像大家都不存在一样,他一个人陷入了沉思。托马斯·卡林握着方向盘,贝尔索普和蒙吉尔夹着霍特林坐在后座上。由于太过匆忙,他们没有对他进行身体搜查。在途中也试图向他提问,但是霍特林就是闭口不答,刑警们也没有再强迫他开口。刑警们也各自思考问题,谁也没有说话。如果证明霍特林是无罪的话,他们该怎么办。这当然是个责任问题了,由于是教会的长老,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当车行驶到奥沃索和弗林特中途时,霍特林找到时机,突然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把锋利的折叠刀,准备刺向自己的喉咙。两位刑警吓了一跳,夺掉他手上的刀,立刻给他戴上了手铐。霍特林不一会儿就仿佛忘记了刚才的一幕似的,完全放松下来,眼睛无所事事地看着前方。刑警仔细检查了这把刀,刀刃上还有明显的很浓的血迹。刀柄里还嵌着和被害人桃乐丝衣物同样颜色的织布碎片,当然血早已经凝固了。他们现在完全没有顾虑了,这个人肯定就是骇人听闻的杀人狂徒了。贝尔索普松了一口气。

“喂,长老先生,虽然很过意不去,但你还是一五一十地说了吧。”

长老那铁打的神经渐渐松懈了,呼吸也开始变得急促起来,呆滞的眼睛里充满了血丝,眼珠子骨碌碌地转着,环视着车内。外面刮起了大风—蒙吉尔提醒驾驶座上的卡林关上车窗防止沙尘进来,车子正在无视交通规则地行驶着。车子经过了可怜的修纳易达家门口,走在迪克西国道上,朝着弗林特市的方向驶去。

在介雷西县监狱关押时,霍特林曾多次试图自杀。不知什么时候他就瞒过了看守的眼睛,从走廊的墙角拔下了一颗钉子,然后刺向喉咙。但只是轻微擦伤,血流了出来,染红了衬衣的前襟,他当时就被带到了弗兰克·格林的面前。之前有一名刑警早已赶到时刻在自己家里等待着召唤、唯一见过犯人真面目的证人—阿奇·培根面前去迎接他。杀害桃乐丝的犯人被抓的消息瞬间就如同星星之火般在整个弗林特市传开了。由于是冬天,天黑得特别早,但是人们还是蜂拥而至地来到监狱的门前。不一会儿培根喘着粗气冲进了格林的房间里,几乎要摔倒在地上。瞬间他的目光从每张脸上扫过,当瞟到被刑警们重重包围着的霍特林时,他停住不动了。时间好像停止了一两秒。培根好像被妖气附体一样不可思议地、陶醉地盯着霍特林,终于他像突然回过神来似的,几乎要跳起来了,朝着犯人挥舞着拳头。

“是这个家伙!”他咆哮着,“是这个禽兽,是这个禽兽!”霍特林完全崩溃了,眼底开始充血,刑警们控制住了他的手和脚,把他按倒在椅子上,一瞬间他反抗的意识完全消失了。

“是我做的。”他嘟嘟囔囔地说,“是我做的……”他反复重复着那句话。他的声音一次比一次高,最后几乎就变成了尖叫声。他激动不已,坦白的话语从他那没有颜色的嘴唇里流了出来—毫不含糊、简单的话语,他完全放弃了抵抗。这鬼哭般的怒吼让所有听到的人都顿时头脑充血。“在开车来的途中,看到那个孩子一个人在走路。看着她有气无力地走着,我心生怜意便想让她上车。我非常喜欢孩子,我自己也有五个孩子。于是我就让那个孩子上了车,那个时候我本来是打算送她回家的。可是当我看到那个天真无邪的孩子时,恶魔突然蒙蔽了我的双眼。那并非我本人的意思,而是恶魔所为。我还记得在迪克西国道往格林街转弯的时候曾打算停车的,但是恶魔的手挡住了那个孩子下车的门,于是我又像梦游一样把车朝着斯坦雷街道的方向驶去—我到底在想什么,这一切都是恶魔所为。那女孩在车上一直哭泣着,她说想回家,她说妈妈告诉她不能和别人一起走,她哭了起来……”

他的嘴有些扭曲,手无意识地再三抚摸着沾满鲜血的颈部,手指痉挛似的动着。他突然停止说话,头向前倾斜着,好像在听着什么。他是在听楼下聚集着的群众的呼唤。突然,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发出了非人类的呻吟。

“我听见了。我能清楚地听见—那女孩直到最后都哭喊着要回家,我听到了。”

大家都陷入了沉默。警官、新闻记者,谁都没有出声。人们的视线无法离开这头挣扎着、淌着血、喋喋不休的野兽,只能就这样愕然地看着它。霍特林惨白的口角吐出了泡沫,这是癫痫病的征兆—他精疲力竭地抱住脑袋。

“霍特林!”

警司格林非常仁慈地给他倒了一杯水:“不要这么激动。也就是说那个曾经出现在你心里的恶魔把少女强奸后再残忍地杀害了,在分割完尸体后又丢到小河里。我已经非常清楚了,虽然是十恶不赦的恶魔所为,但是长老必须为此承担责任。”

霍特林露出了讽刺的微笑,再次从发病中清醒过来,然后微笑着回答道:

“可以这么说。这是全美国都知道的事情,就不必再说了,也不必再告诉我,不要再对我说了。”

街道上聚集的群众激动情绪已经达到了顶点,情况非常危险。有一个刑警无法控制住对这个恬不知耻的犯人的愤怒:“你听见了吗,你知道他们想把你怎么样吗?”

曾两次自杀的霍特林突然站起身,用野兽般的眼睛看着屋外疯狂的景象,他当然知道自己已经无路可逃了,他这时才真正开始感到恐怖。他问是不是可以就这样留在拘留所里。警司们商量后决定,让霍特林偷偷地从后门出去,由一队武装骑警们护送他坐上汽车。就这样犯人被安全地送到了总局里。对这一切还不知情的暴徒们从全市各个地方聚集过来,统领者也来了,他们强烈要求把犯人交给他们。聚集的群众达到了一千五百人左右,包括那些疯狂的妇人和母亲们。他们守在去监狱的路上,要求执行私刑的吼叫声如怒涛般涌来。首领和部分激动的群众是来自修纳易达家所在的曼特·莫里斯镇上的人。他们认为只有残忍地对待犯人的身体才能抑制他们心中的愤怒。同时,这里还引起了另外一场骚乱。贝尔索普刑警也拘捕了那位年轻的木工兼执事哈罗德·洛思里奇。贝尔索普的理由就是,做了那么离奇的梦却没有立刻报告警察,不仅这么长时间独自一个人思考着,当被问及此事时还没有立刻痛快地回答,没有尽到一个市民应尽的责任,没有协助当局破案。很明显他是故意的,他影响了搜查的进展,阻碍伸张正义,因此以妨碍公务和包庇犯人两条罪合并论处。这是非常奇怪的判决,特别是当贝尔索普这样说时。但是有这样的记录,所以他也无从抵赖。平时都非常沉闷的密歇根乡村如今激昂的情绪已经达到了顶点,人们的心完全被搅乱了,提出有些出人意料的问题也不足为奇,年轻的执事洛思里奇最终也无法应付。贝尔索普的做法也激起了民愤,人们立刻还击他,人们指出贝尔索普自己的行为也构成了犯罪,揭发他打算私吞通缉犯人的赏金。

“什么?应该被从窗口丢出去交给暴徒们的人是你!”贝尔索普叫唤起来。经过一番争吵,洛思里奇终于被放回家了,而群众的激昂情绪和威胁进一步升级了。不经意间一块石头打破了拘留所的窗户,飞了进来。里面的囚犯和外面的人群相互呼应着。顷刻间所有窗户的玻璃一块不留地全碎了,负责的官员立刻给教会附近兰辛市的州长官弗雷德·格林先生和保安科科长奥斯卡·奥兰德打了电话,紧急汇报了当时的情况。由于发生的是暴乱,所以州长官有权紧急动用密歇根州国民军队弗林特支部的力量来对付这些群众。我们无法理解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心理。此时弗林特市的骚乱已经非常严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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