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部战线的某处满地泥泞。士兵们需要游过泥地进行突击,据说卫生兵竟需要在泥潭里收治伤员。

野战医院是一顶大帐篷。草地上摆放着无数铁床。血肉模糊的肉块与此起彼伏的呻吟声交相混杂。无论白天黑夜,总有一两张床周围会围上白色的布,那是避免被其他病人看到战友的惨状。死亡的战士会悄悄被担架抬走,许多战士都死在炸弹之下。军医捋着胡须,在战死的名字前做上记号。被瓦斯伤到的战士,脸色是灰色的,而且眼睛下面会有一圈黑边。比利时的奥斯坦德与丹卡克的炮声震耳欲聋,甚至漂洋过海传到了英吉利的多佛。

遇到齐柏林飞艇空袭时,伦敦会动用全市工厂的汽笛、交通灯的警笛、寺院大钟发出警报。男女路人仓皇逃进邻近的防空洞中。真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几分钟。女人们—像雕塑一般优雅的英国女子—竟然会吓得大小便失禁。

整个欧洲陷入一片混乱,杀人放火、丧尽天良、相互憎恶、怒吼、硝烟、爱国心……一九一四年八月一日。

“嘿,你!这里不让过!”

“可后面有人推我啊!”

“你叫什么名字?从哪儿来?上哪儿去?”

负责检阅难民的英国海关官员,抬头看了看这名女子。福克斯顿是英国海岸线上的重镇,事情就发生在福克斯顿的海关中。

可怕的战争刚爆发没多久,立刻让全世界的人都陷入了恐慌之中。电波中时刻播报着两军的战况。德军的现代化程度最高,组织最完善,陆军配备了最先进的装备。一开战,德军就以闪电般的速度迅速占领大片地区。几百万训练有素的战士,外加钢铁般的炮兵队,彪悍无比的“空中舰队”工兵队,以及发达的特务机关,让联军措手不及。德军的爪牙遍布欧洲,铁骑瞬间占领了中立国比利时,一路南下,威胁着法国的边境安全。

飓风般的大军蹂躏着城市与田野,比利时与法国北部的群众如雪崩般逃离家园,前往英国避难。妇女儿童带着全家财产—马车上载着家人与铺盖、锅碗瓢盆、粮食、阿猫阿狗,快速奔跑。所有火车都被军队征走了。背着包裹的老人、满手行李的姑娘、拎着玩具的儿童……一批又一批难民走过,他们离开了充满炮声与硝烟的家园,其中大部分都漂洋过海,前往英国。

穿行于海峡间的客船座无虚席。打扮成移民的农民们,携家带口,带着所有的财产,搭乘客船前往英国。

福克斯顿是距离欧洲大陆最近的港口,这里立刻被难民大潮吞没。从码头到海关,到处都是说着外语的难民。移民官、海关工作人员、海岸防卫线的陆海军战士们为了维持秩序,声嘶力竭。他们费尽全力才让难民们排成一列,一个个通过海关的检查。

临时检阅站排起了长队,队伍中的男女老少表情复杂,有一丝担忧,也有一丝安心。过关时需要查明身份,而且每个人都要回答有关德军战况的问题。

然而,难民们其实不能提供什么有用的情报。他们只是被惊吓的农民,逃命都来不及,哪儿还顾得上打探敌情呢?于是负责检阅的工作人员问的问题越来越少,最后竟变成了这样:

“下一个!哪儿来的?德国鬼子已经到你们村了吗?知道了,下一个!”

检查过程很快。难民一个接一个地过关,十分流畅。然而,一列队伍突然停了下来。队伍后的人不知道前方到底出了什么事,只得伸出脖子张望。

检阅官桌前站着一位年轻的法国女子,她提供的德军情报让所有英国军官都大吃一惊。她拥有丰富的军事知识与观察力。仔细一看,发现这位女子长相美丽,一头栗色的秀发,略带威严的棕色眼睛……这种故事中出现的女主角往往都是美女,而且总有些浪漫主义成分。然而这位法兰西女子真是才貌双全,决不掺假。她肤色白皙,微笑的双唇中透着坚毅;身材姣好,很可能是在日常运动中锻炼出来的。总之,这是一位浑然天成的美女。

故事中的女主角被描述成女神般的样子。我们暂且不管其中有没有夸张成分,总之,她是个美女。

负责检阅的军官用法语问道:“你知道有关占领比利时的德军的消息吗?”

女子也用法语作答。然而,她发现军官的法语不是很好,就开始用流利的英语回答问题,完全听不出任何口音。军官们听完女子的回答,面面相觑。她提供的信息无论是质还是量,都惊人的好。即使是受过专业训练的观察家,在前往他国避难的过程中,也无法收集到如此准确的情报。这位女子具有谍报人员所必需的一切条件:观察力、注意力、判断力、记忆力、知识,以及能将收集来的情报进行归纳的能力—军官们交换了眼色。

只听其中一位军官问道:“既然你不会德语,那又怎能收集到这么多的情报?”

女子莞尔一笑:“我会说德语。”

“你到底是什么来头?”

她出生于法兰西北部地区,芳名路易·杜·巴塔尼耶,家住法国北部里尔市。里尔市被德军占领后,她本想前往母亲所在的圣奥美尔市,但德军的阵地阻碍了她的去路,只好前往英国,准备在英国转船,绕远路返回法国。

这位路易·杜·巴塔尼耶出身名门,受过严格的家教。只是家道中落,经济状况并不好。大战开始后,她就在一些法国、德国贵族家当保姆,自力更生。她还曾经为奥匈帝国的皇室服务。因为她出身名门,所以深受上流社会的欢迎。那些贵族在欧洲各地旅游的时候,她也会跟去,所以她既能与公爵夫人跳舞,也会打桥牌。现在她没有固定的工作,直到战争爆发,她一直在里尔市过着悠闲的生活。

军官们讨论了一会儿,之后,一位长官发话说:“好,我们将给你发放进入圣奥美尔的通行证。不过,我们的特务机构有事要找你商量,能否请你在伦敦逗留两三日?”这是一种变相的软禁,然而她无权拒绝。

“我知道了。”

“我们会给你安排在伦敦的住处。下一个!”

于是,她就在工兵的陪同下,坐上了前往伦敦的火车。难民们的长队又开始移动了,一个接一个地通过检阅站。是夜,一位年轻的法国女子加入了英国的特务机关。

巴塔尼耶的任务是回到里尔市,潜入德军占领地带的心脏,在敌后开展间谍行动,在里尔地区建立起一张谍报网络。巴塔尼耶的情报将通过她母亲所在的圣奥美尔市的英军司令部传达给福伦茨元帅,并由福克斯顿情报部传达至伦敦的高层领导。

工作的危险性就不言而喻了。巴塔尼耶应该也明白在德军领地搞间谍活动有多危险,这是一场精心布局的谍报战。拥有十字军血统的巴塔尼耶,一定是厌倦了当贵族家庭保姆的生活。这位接受过高等教育的现代女性,选择了一份十分危险的工作—密探。不,她的动机不仅如此。她身为一个法国人,想要为联军贡献一份力量。

祖国在召唤她。一位美丽的女性听到了祖国的召唤。硝烟下,谱写出一段激情燃烧的历史。不可思议的是,人类的力量只有在这种特殊的情况下才能发挥出来。如果气势如虹的拿破仑没有出现在合适的时代,他很有可能会在马赛当货车司机。巴塔尼耶也是如此。要不是欧洲爆发了战争,她说不定还在卢森堡公园附近穿着保姆制服推着婴儿车呢。那也就不会有下面这个故事了。

人们总是喜欢冒险,尤其眼下正是战火弥漫的当口—她肯定也是如此。她自告奋勇卷进这场谍报战,其行为无异于历史上的那些冒险家。

她去圣奥美尔与母亲道别,接着前往司令部附属的特务机关报到。这样,她就成了一名间谍。她领取了活动经费,回到英国,又立刻前往荷兰的弗拉新。荷兰与比利时的国境附近有个“菲律宾”小城。她将穿越这里的国境,前往德军占领区。

整个欧洲在大战的四年间陷入一片混乱,唯有这条国境线呈现出一种奇妙的光景。国境线上布满铁丝网,一边是荷兰,另一边则是比利时。一边是有史以来最大的战争,可一旦穿过国境,就是和平的中立国家。如果有人企图从比利时越境前往荷兰,就会立刻被看守的德国士兵打死。可是如果成功越境,就能呼吸到和平的空气,享受丰富的物资。即使德国士兵抓住了你的手,只要你的脚还踩在荷兰的领地上,就没有问题。

当然,德军对这条国境戒备森严,以防间谍入侵。铁丝网上装有尖头栅栏,铁丝还是通电的。只要碰到铁丝网,不是被电死,就是被德国兵打死。一般人很难理解“国境”的概念,只有去这种地方才能切身体会到它的存在。国境两边的村民能听懂对方国家的语言,还经常在国境线上进行交易,完全不顾旁边手握机枪的士兵。难道这就是国境?国境怎么会这么乱?怪不得要一个国际联盟—其实是欧洲联盟—来管管。总之,手握武器的士兵把守在国境线上,气氛异常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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