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2号上午10点。

亨利·莫科伦在警察的监视下洗漱完毕,霍姆斯警官亲自为他解开了手铐,警官穿了一身便服,卸下制服的他脸色也没轻松多少。

“谢谢你,警官。”亨利态度真诚地说,“你的恩情我会铭记于心。”

“别高兴得太早,我不想让列车上的乘客引起不必要的慌乱,回镇上的时候我还得把你铐上。”

亨利跟着警官走出警察局,短暂的监禁结束后,莫科伦先生的脸上挤出了一丝担忧,他不想让警察知道自己在打什么鬼主意,所以计划实施之前,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过早地露出破绽。

“你总算出来了,感谢上帝。”站在台阶下方的威廉迎了上去,“不是我想误点,老弟,这些警察7点半就把我堵在门外了。”

“不,你能来陪我实在是太好了。”

“别这么说,我们是兄弟。”

站在车门旁的希金斯向警官请示道:“头儿,可以出发了吗?”

原本想要发号施令的霍姆斯突然间愣在了那里,他的心里萌生了一种不太好的念头,这念头出自威廉。是的,这对兄弟实在是太像了。不论身高、体形、发型还是面部轮廓,他们简直就像是一对双胞胎,更糟的是他们都穿了出席葬礼的黑色西服。凭借肉眼,他唯一能分辨的仅仅是涂抹在威廉头上的发蜡。

警官的肚子开始膨胀了,那是他生气时才会做的一个动作。霍姆斯悔恨昨天没有亲自看一眼威廉,他只顾着埋头看那些文件了。

“头儿?”希金斯疑惑地看着上司。

“先等一下。”警官抬起一只手,“你们谁跑一趟服装店,去给威廉找条围巾来。”

“什么?”威廉似乎还没意识到警官的担忧,他彬彬有礼地对霍姆斯说,“我不明白,警察先生,为什么要围巾?”

“你不需要明白。理查德,”警官对希金斯旁边的小个子警员说,“你去办这事儿,挑长款的那种。”

“是,长官!”

威廉不解地扫视了一眼周围的警察,最后把目光落在亨利身上,那位有罪的兄弟只是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街口出现了理查德警员往这里奔跑的身影,手里高举了一条深色的棉质围巾。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威廉无奈地接过围巾,把它绕在脖子上,并按照警官的要求挡住了口鼻部位。接着,霍姆斯顺手从墙边的花架上摘了一朵白玫瑰,插在了威廉胸前左边的口袋里。

一切准备就绪后,众人上了车。霍姆斯和亨利、希金斯坐在了第一辆车上,第二辆车坐了四个警察,威廉和理查德坐上了警官向银行借来的小货车,那辆车里装了四个警察。小型车队缓缓驶向火车站。

在车上,霍姆斯寸步不离地守着身旁的亨利,坐在副驾驶上的希金斯也打起了精神,司机只管踩足油门,一句话也没说。比起第一辆车的紧张气氛,第二辆警车就没那么谨慎了,四个警察都在为这次任务怨声哀悼,从他们的态度来看,就算平安带着亨利返回小镇,他们也会为警官执意护送亨利的决定感到费解。

车队驶到小镇的火车站,神父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见到从车上走出的霍姆斯之后,神父用信徒的语调向警官再度道谢。当神父看见亨利的时候,上前和他拉起了家常。有那么一瞬间,亨利感觉到这次的交谈是种折磨,他们认识的时间不算短了,这八年当中最信任他的人就是神父,而接下来的时间,他即将背叛神父对他的信任。

不远处,威廉和警官待在一起。

“我可以抽烟吗?”威廉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包烟。

霍姆斯环视四周,站台上除了便衣警察和神父没有多余的乘客,他冲威廉点点头,随后问道:“能问几个问题吗?”

“当然。”威廉拽下挡住半张脸的围巾,为自己点燃了香烟。

“你什么时候知道亨利住这儿的?”

“八年……呃,不,应该是七年零五个月,他刚到这儿的时候还没和我联系。”

“他为什么要联系你?”

“因为钱的关系,那时候他的一部分资金被银行冻结了。他好不容易找到个避难所,决不会再轻易抛头露面,所以他想从我这儿借点钱。”

“后来呢?”

“他的要求被我一口回绝了,他还在电话里把我骂得半死。”

“看得出在那之后,亨利自己解决了钱的问题。”霍姆斯带着自言自语的腔调说,“除了你,他没有别的什么人可信任了。”

“确实如此。”威廉感叹道,“有些时候当我们走投无路了,亲人是唯一可以联系的对象。那时我要是有点儿闲钱,我也会帮他。”

“这期间你们来往过吗?”

威廉挠了挠眉心。“没有。这几年我的生活几乎是一团糟,我娶了个脾气不太好的娇妻,还跟她生了三个孩子,根本腾不出时间来串门。而且,”他顿了一下,“而且那会儿我非常恨他。”

“恨?”霍姆斯锁紧眉头。

“我弟弟从小就不识好歹,父亲为他操碎了心,老爹住院的时候我就致电告诉他了,虽说我安排了专人照顾,可作为一个儿子,他也不该对此不闻不问。”

警官点点头,又提出了一个开门见山的问题。“你可曾向别人透露过他的藏身处?”

“没有,我有我的生活,而我生活的圈子里没人认识他,过去我也从不和朋友们提起这个不长进的弟弟。”

霍姆斯冷冷地说:“你的行为比他好不了多少,法官完全可以判你个包庇纵容罪。亨利可是个通缉要犯,当你知道他的下落后,却对警方选择了沉默。如果能够早点儿逮到他……”

“我的确想过报警。”威廉认真地看着警官,“我在知晓亨利下落的那一年做过尝试,有那么几回我甚至都拨通了报警电话,结果每到紧要关头我又把电话挂断了。因为我知道,我的父亲每天都在看电视,我不想让他看见儿子被捕的新闻。”

霍姆斯沉重地说:“人之常情,这我能理解。”

后面的时间里,两人没再说话,威廉也一直被警官控制在视线范围之内。

中午11点40分,开往芝加哥的列车缓缓驶进车站。

神父握着亨利的手,往他的手心里塞了样东西。“我的陪同请求被警官制止了,我很抱歉,孩子。”

“您为我做得够多了,神父。”

“一路平安,上帝保佑你。”

“上帝保佑你,神父。”

亨利转过身,夹在九个便衣警察当中,往六号车厢走去。在他刚要走进车厢时,霍姆斯对他说:“他给了你什么?”

亨利摊开手心,那是一个神父佩戴多年的十字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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