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以后我总对姐姐有一种莫名的恨意,我觉得那天就是有人在东边拍墙,但她却不相信我。

我家西边的房子是一个单身女护士,她已经请假探亲很久了,那是一间锁着的空屋。

多出的回声,分明是东边的屋子有人在回应我的敲墙,也许东边有我熟悉的人在回应我。

那夜前两天的中午有个高高胖胖的孕妇难产死了,我认识她,在住院的时候我跟着母亲查房,她总是笑眯眯地敲着床架喊我,偷偷的把婆婆辛苦送来的熟鸡蛋给我。作为回报,母亲还熬过鸡汤给她喝。

也许是死去的她在停尸间感到孤单在敲墙引起我的注意。那夜前一天我看到整过遗容后的孕妇脸上像生前一样笑着,像是老天为了补偿她的好心肠,生后也给了她一张忘却痛苦的笑脸。

多年以后我长大想和姐姐和好,在一个深夜拔通了姐姐的电话。

姐,对不起。我对着电话那头说。

什么?电话那头姐的声音打着哈欠说。

那天晚上,我不该吓你的。我对着电话那头说。

哪天晚上啊?你怎么还不睡觉?姐说。

我敲墙的那天啊,我知道你记得的。我说。

哦……姐姐沉默了。

姐……我喊了一声。

没什么的,睡吧。姐打断了我要说的话。

你听我说完啊,我那时候有些不对劲。我总是看到一些别人看不见的东西,总听到夜里有人在门外叫着我的名字。你知道的,算命的瞎子都说我那时候丢了魂。所以我……姐,你为什么不说话?姐?

电话那头轻轻地叫了一声我地名字,然后一个奇怪的声音尖笑道:是这样叫的么?

叫声只是我的想象,电话那天姐姐沉默了一会儿说:你想多了,还是睡吧。

我睡不着,姐,我们一起去老家看看好不好?那里已经起了楼房,没有东边的黑屋子了。我哀求地说。

不去了,你替我去吧。姐很快的回。

你不陪我我不敢去,你就陪我回去看看吧。我哀求着说。

……

姐……

你知道么,也许不是你不对劲,而是真的有什么东西在老家的房子周围。姐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你说什么啊,姐?我知道他们都说我小时候有些精神不正常,但我……

不要再和我说这个,你知道我那天晚上害怕的是什么?那天晚上我也听到了有人在隔壁敲墙!姐啪地挂了电话。

电话再也接不通了。只留我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我怕一低头发现我的电话线早已经断了,我怕再次接通的时候传来姐姐惊讶的声音:你怎么还不睡觉?电话?我接过么?什么时候?

整个童年相信我的话的只有小锋,那个船民的孩子。那个孩子失踪后只有他还和我一起玩耍,我们在长满草的空地上追逐,我指着草丛说:看,那里的草在动,一定是那个失踪的孩子在里面奔跑,他就会毫不犹豫地跟着我追赶。一路的野草疯长,长长的草被我们推开。我们跌跌冲冲的奔跑,却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追赶什么。

草丛里一个毛茸茸的硕大东西从我身边窜了过去,我害怕地闭上了眼睛,紧张地问小锋:是他么?刚才跑过去的是他么?

小锋呆呆地看着我,忽然说:要下雨了,我们回家吧。

什么?我问。

要下雨了,又要有池塘了。河水要涨了,我家的船要走了。小锋说。

你别走好不好,要不,带我一起走吧。我看着天上的太阳说。

大人们说我们住在一个圆球上,我家的船顺着河水游,游来游去还会游回这里的,你跑不掉的。小锋说。

那你也跑不掉的。我说。

是啊,我们都跑不掉的。小锋像大人一样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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