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车里的空气混浊得让我恶心。他们打了我,那些无知的混蛋警察不由分说地朝我脸上、身上以及手臂挥舞着坚硬的警棍。一分钟前,我曾想过夺取一根铁棒以同样的方式殴打他们,如果运气够好,我还可以趁乱逃走,找个无人之地静静地呆上三天,过了这段难熬的日子之后,我就可以通过时光隧道回去了。可气的是,一个家伙看穿了我的想法,那个满脸灰色胡子的丑陋警察死死地踩在我的腰上,任凭他的同行把我当成奔牛节上的畜生一样毒打。现在,我终于领略到历史课本上那些关于这个世纪如何黑暗的描述了。片刻后,他们终于停手,或许是他们的体力已经耗尽了。在他们打累的同时,遍体鳞伤的我挣扎着睁开眼睛,观察车子行进的方向。四周无人的小道告诉我,他们并不是要把我带到苏格兰场,车子压根就没往城里开。我失望地闭上双眼,静静地等待着下一番折磨。令我庆幸的是,他们没有再揍我。车子终于停下了,我的内心又是期待又是恐慌,他们这是要把我带到哪儿?他们想怎么样?直接枪毙我吗?我不敢往下想。后车门打开后,我被三名警察拖下车,穿过几道铁门之后,我被扔进了一道铁栅栏的后面。直到现在我才清楚,这些穿制服的混蛋根本就没有通过正规的法律途径,而是直接以他们常用的方法宣判我有罪。昏暗中,趴在地上的我伸手向前方坐在钢丝床上的犯人求助,那些重刑犯根本就不理我,有个嬉皮笑脸的家伙甚至向我挑逗。他还无耻地在我身上摸来摸去,并配合着发出令我头皮发麻的声音。如果我能站起来,那么我保证他将是第一个被我杀死的人。可是,现在的我别说是站起来,就是想正常呼吸都很困难。我的耳边湿淋淋的,我明白自己在流血,但伤口的具体位置我却不清楚。上帝啊,难道我会死在这儿吗?死在这个本不属于我的世纪?

一阵寒风刺醒了昏睡许久的我。我发现自己还趴在地上,姿势一点儿都没变,周围的犯人却不见了。我不在乎他们会去哪儿,重要的是,我得站起来。又冷又饿的滋味真不好受,我使出前臂所有的力气撑起整个身体,然后试图爬上离我最近的一张床。连续试了三次,我才成功。突然间,我的眼前一片黑暗。接着,我又昏睡过去了。再次醒来时,夜已深了。我坐在地上,发现自己被某一个罪犯抛在角落里。那个旮旯之地充满了臊臭味儿,这一定是他们方便的地方。我吃力地借助墙上的坑洼处直起身子,环视四周早已睡熟的犯人,感到了孤独与无助。在我几乎崩溃的时候,隔壁的犯人栏内有人与我打起招呼。那是个毛头小子,从他的长相我看出,这家伙的年龄至少比我小一轮。

“犯什么事儿了?”他将嘴里点燃的香烟扔给我。

我吸着呛喉的卷烟,一下子有了精神。猛吸了数口后,我回答他:“他们说我杀了人。”

“什么样的人?”他重新为自己点上一支,目视着前方,老练地吐出几个烟圈。

“一个叫罗斯的女人。”

他开始正视我,眼神中燃起严肃之光,“她有个叫海米利的妹妹,对吧?她现在的情人还是贝特吗?”

“你认识她?”我捂着脖子后面的伤口问道。

“回答我的问题,伙计。”他盯着我的眼睛。

“是的,被你说中了。”我态度友好地说,“你跟他们很熟?”

他笑了几声,舔了舔嘴唇:“我恨他们。”他紧紧地咬着烟嘴,“尤其是那个贝特。”

听了这话,我感觉到一丝欣慰,于是我赞同地点点头,然后向他打听具体情况。这小子毫无保留地告诉了我简单的事实:原来,他曾暗恋过罗斯,只是,对方嫌弃他那份送奶工的职业,所以未曾把他放在眼里。后来,那个叫贝特的家伙出现了,贝特占据了罗斯的整个生活,那对情人一直相处得很好。有那么一天,这个送牛奶的小子在街上无故被人殴打了一顿。为了寻找主谋,他辞去工作,拼命寻找欺负他的家伙们。最后他才得知,这事儿属贝特所为。那个令我憎恶的未婚夫告诉送奶工:“打你是因为我讨厌你。”这句不是理由的理由,引发了一场流血事件。他用打碎的玻璃酒瓶刺伤了贝特,结果就被警察带到这儿来了。这一呆,就是半年多。

“什么时候出去?”我关心地问道。

“没个准儿。”他又看了我一眼,似乎是在试探我,“听到罗斯死亡的消息我真是高兴。”

“哼。”我低下头轻声一笑,道,“科林·韦斯德。”

“沙瑞·弗布里克。”他没和我握手。

“沙瑞,能告诉我,谁会杀死罗斯吗?”

他斜视了我一眼:“你以为我会知道?”

“不,可这对我很重要。要知道,我不是凶手。”我巴不得越过铁栅,从他那儿套些对我有利的线索。

“把刚才的话向法官重复一遍吧,科林。”他歪向一边,像是准备休息了。

“等等,沙瑞。”我拉住他的衣领。这让沙瑞很不高兴,他怒气冲冲地望着我,使我不得不赶紧撒开手,“对不起,但这对我很重要。请帮帮我,求你了。”

“不管怎样,明天再说吧。”他熄灭香烟,打着呵欠走向被窝。

“请等一下……”我看着他那张严肃的脸,“最后一个问题。你有办法让我和福尔摩斯取得联系吗?”

“谁?”他的脸色松弛了一下。

“歇洛克·福尔摩斯。”我清楚地报出侦探的大名。

他缓慢地走上满是铁锈的钢丝床,轻轻地盖上毯子:“你算了吧。这儿每个人都需要他。”沙瑞没再出声了。

我借助微弱的烟蒂之光摸索着爬上床,钢丝床上的毯子不知被哪个无赖夺去了,连枕头都不给我留下。我敢打赌,这帮无耻的恶棍被绞死之后绝不会躺在棺材里。对,我发誓他们会下阿修罗地狱,被那里的恶鬼终日缠身,让他们求生不得欲死不能。阴冷的湿气从每个角落向我袭来,逐渐侵蚀我的全身。整座监狱寂静得可怕,任何事都有可能发生。烟蒂被我小心地熄灭,我吐出嘴里最后一口烟雾,以无助的眼神仰望着离地二十英尺的天花板。我真希望此时此刻,能喝上一杯华生递上的咖啡,然后听他说:“一切都结束了,科林。福尔摩斯先生查出真凶了。”这种幼稚的期待随着隔壁床位传来的鼾声而消失。那些被酒精麻痹的罪犯发出的声音犹如货轮鸣笛那样响亮、刺耳。不多一会儿,又多了个说梦话的混蛋,那个蠢货做梦时都喊着妓女的名字。鼾声、梦语、磨牙声从走道边缘的每一个栅栏内传出,然后他们像是商量好似的,再以更大的分贝回敬给对方。在这辗转难眠之夜,我的脑海里混乱极了。明天,我还会挨揍吗?沙瑞会告诉我一些有利的线索吗?罗斯,你已经身处天堂了吗?正与天使们讲述初恋的有趣故事吗?如果你还活着,你愿为我解除这种揪心之苦吗?上帝保佑你,罗斯。

上帝保佑所有好人,包括科林·韦斯德。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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