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跟谁学的?

自然是跟风卿卿学的。

卜脉风家,卦之一术古今中外无人能及。

其实隐世五脉是五个独立的个体,互相之间往来并不多,甚至在百十年前还暗中互斗过。

直到她们这一代出生,成长,直到生存的环境与百十年前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五脉之间的关系也有了微妙的转折。

因为五脉的大家长都明白,现世不同以往了,内斗只能加速五脉的消耗,等消耗到一定程度,上面就会加大对五脉的打击力度,直到五脉消失。

所谓隐世,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之所以能隐,是因为上面还没有展开行动。

一旦上面下决心开始清洗,五脉之中没有一个能够存活。

她与阿珩、卿卿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什么意外,她从不信意外,她是一个阴谋论者,与其让她相信她们的死都是意外,还不如让她相信这是一场阴谋。

话又说远了,白鹤染随手捡了根树枝,在地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划着。

就因为五脉意识到了危机,所以不再拦着她们这一代的传人互相交好,甚至互相交流。

阿珩教她行医,她教夜温言制毒,卿卿跟慕惊语学过几手阴生阳判之法,阿珩也跟夜温言探讨过玄幻之术。

还有风卿卿的神卦,灵脉的慕惊语学得最好。

而她只是学到一点皮毛,就像刚刚说的,能卜风雨,能卜个有惊无险,再深的卦象却是看不出来了。

不过也与卦子有关,她只捡了八枚石头子,风卿卿还教过她一种二十四枚卦子的卜卦之法,卦义深奥,她学得不精,运用起来有很大难度。

剑影从林中打了野兔回来,手里还握着一个小纸卷。

“十殿下的飞鹰传书。”

他将纸卷递给白鹤染,“多花的暗哨传过来的,主子看看。”

白鹤染将纸卷接过,随口问了句:“我们一路留下的记号,能否确保只被自己人找到?”

剑影点点头,“放心,不会有失误,只有我们的人和我们的飞鹰能寻到踪迹,外人是万万寻不到的。

这么多年了,阎王殿从来没有失误过。”

白鹤染便放了心,将那纸卷打开,果然是君慕凛的笔迹,就是语气不太客气,开头就是一句:死丫头,本王还真管不了你了!她苦笑,抬手按按额头。

剑影递过来一个“活该”的表情,自顾地去烤兔子了。

白惊鸿也看到了这句“死丫头”,心里却是羡慕非常。

她对白鹤染说:“从小到大,从来也没有人这样子同我说过话。

以前我以为所有人都是跟我一样的,就算是将来成了亲,那也该是相敬如宾,断不可能像你们这般……这般……”她斟酌不出用词。

白鹤染帮她说了:“打情骂俏!断不可能像我与他这般打情骂俏,对吧?”

白惊鸿点点头,脸颊有些泛红,纵是已到今日境地,她依然还只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女子。

“其实也不值得大惊小怪的。”

她对白惊鸿说,“两个人在一起,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二人之间没什么真情实感,那也就只能是相敬如宾了。

可若像我与他那般……恩,算是自由恋爱吧,这样子相处就很正常。

大姐姐日后若是能得一真心相守之人,便也能体会到打情骂俏的快乐。”

她再次在白惊鸿面前提起以后,白惊鸿依然摇头。

没有以后,于她来说,是断不会有以后的。

君慕凛的手书写了挺长,小纸卷儿不大,但里头的纸却卷得极紧,打开来之后长长的一张。

字迹也很小,看样子是想在有限的纸张上写下更多的字。

信的开头是骂她的,骂了好几行,中心思想就是说她自作主张改变行动计划,打得他一个措手不及。

他都到提美等着接她了,结果一个消息传回来说她去了歌布京都,让他很没面子。

侍卫怎么看他?

将士怎么看他?

就连落修都笑话他等媳妇儿没等着了。

让他很难堪。

白鹤染握着信开始自我反省,确实是冲动了,多花到提美不远,快马的话不到两天也就到了,她应该先到提美去跟君慕凛汇合,然后再往京都来。

他二人一向聚少离多,好不容易都在这边了,却还是要分离,别说是君慕凛,就她心里也怪难受的。

信的中段讲的是关于歌布的那位大卦师,君慕凛告诉她,关于歌布国大卦师的消息,是四哥传回来的。

卦师巴争,今天七岁,四岁那年有番奇遇,遇着一位风姓男子,传他卦象之术。

巴争学成之后向前卦师发起挑战,轻松获胜,从此便成为歌布国说一不二的大卦师。

信上还说:前后两位卦师都卜出一道相同的卦,便是关于你那舅舅的。

之所以这么多年只关入死牢没有用刑,是因为歌布国君怕他死。

两卦均显示,若牢中人死,歌布必遭天雷轰顶,国灭家亡。

所以淳于傲不敢杀你舅舅,甚至不敢过于凌虐,隔三差五还要请医官去给他诊个脉,瞧瞧身体,怕的就是他死。

可你舅舅似乎已经知道了这个卦象,所以这一年多几次三番的寻死,也是让那国君很伤脑筋。

还有,歌布国君不能人道,宫里所有的孩子都不是他亲生,皆是由“形父”所出。

所谓形父,便是由长得与国君很像的男子,代替国君宠幸妃嫔,生育子女。

这些被选中的男子便是“形父”但是他们也会在孩子生下之后被秘密处死。

信的后段是对她的嘱咐:染染,知道你是个有本事的姑娘,可再有本事你也只是个姑娘。

出门在外,一切都要万般小心,不能逞强,遇着拿不准的一定往后退,千万不能冒险。

染染,我很想追着你一起去,但是不行,驻军到了提美,我不在,这座城就白占了。

你一定得让我放心,到了京都之后听四哥的话,事成之后立即回返,我在提美等你。

絮絮叨叨的话,完全不像那个战神王爷的性子,白鹤染边看边笑,还跟白惊鸿说:“若是让外人知道了他私下里是这样的,怕是说给十个人听有九个半都不会信。”

白惊鸿也感叹,“是啊,我这眼瞅着的,都不敢相信。

所以真羡慕你,也羡慕蓁蓁,这样子的两位皇子,却能让你们看到他们不同的一面,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

“我头一回见着他,他也就是这个德性。”

白鹤染的小嘴抿着,将纸重新卷好,放到了随身的锦袋里。

“罢了,听他的就是,他让我小心我便小心,他让我听四哥的话我便听四哥的话。

但愿能顺利把人给救出来,不要多生事端。

就是那位大卦师……”她的眉心皱了起来。

君慕凛信中提到了,巴争是跟一位姓风的男子习得的卜卦之术,这让她开始忧心。

姓风的男子前世她认识很多,都是卜脉风家的人。

可是风家的人会出现在这个时空吗?

如果教给那个孩子卜术之人不是卜脉风家的,那又会是谁?

同样姓风,会是巧合?

白鹤染从不相信这世上会有那么多的巧合,那个教给巴争卦术的风姓男子,若有机会,她定要见上一见。

若真是卜脉风家之人,她不信对方卜不出后世风家传人会来这世上走一遭。

“大姐姐,你听说过歌布皇宫里的形父吗?”

她转了话题,不再提及卦师。

白惊鸿心头打颤,刚刚她同白鹤染一起看那信时便有些心慌了。

形父,她如何能不知道,那是歌布皇宫里一件极其隐晦的事情,也是整个歌布皇朝最大的秘密。

可是这世上任何秘密都会有走漏的一天,这么多年了,歌布国君自上位以来,十多年了,形父一说又上怎么可能瞒得住。

只是没有人敢说,因为一旦说破,就会面临着国君疯狂的报复。

不只是报复他一人,报的是他全家。

“怎么了?”

她意识到白惊鸿在不受控制地哆嗦,便伸手把人给握住,“想到了不好的事情吗?

没关系,如果很怕就当我没有问。”

“没事。”

白惊鸿摇摇头,“许多事情不是不提就能过去的,也不是不提就是没存在过的。

我早就同你说过,那歌布国君淳于傲他就不是个男人,这话我不是乱说的。

他的确不是男人,不能人道,所以生不出孩子。

可是一代国君怎么可以没有子嗣,一年两年没有可以,十年八年再没有就不行了。

于是他想了个办法,他叫人在歌布境内秘密寻访,专门找那些与他样貌有相似之处的男子。

从十五到五十,但凡有一点相似都会被挑选出来。”

剑影递过烤好的兔,两人一人一只兔腿,白惊鸿没接,只是继续道:“那些人代替他宠幸妃嫔,至妃嫔有孕,然后静等孩子出生。

出生之后如果孩子继承了相似之处,那便算功成,形父也就没有用了,秘密杀之。

如果孩子生出之后全无相似之处,那便留着那形父继续继续生,直到生出与国君长得相似的孩子,或是生到那男子不能再生为止。”

白惊鸿一边说一边哆嗦,“阿染,你是不知,那歌布皇宫,简直就像一个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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