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长发披散,奇怪的是,她两眼大睁,那双漆黑的眼睛像两口无底深渊,令人不寒而栗;更奇怪的是,死者全身一丝不挂,雪白的胴体上除了一些腐败绿斑外,基本保持完好,看上去让人毛骨悚然。

十年前深冬的一个夜晚,寒风呼啸,雪花飘飘,但在一个偏僻小县城的一家歌厅里,却气氛热烈,几十对男女随着缠绵的音乐翩翩起舞,把隆冬的严寒和寂寞挡在了屋子外面。

“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为什么流浪,流浪远方……”舞台上,一个留着长发的男青年动情地演唱着《橄榄树》,他深邃的目光穿越眼前的红男绿女,穿过茫茫时间和空间,径直去到了遥远的撒哈拉。在那片广袤无垠的大沙漠里,青年看到自己蓬头垢面,背着一个空空如也的行囊,一边行走一边歌唱。曲歌罢,掌声如潮。有人高声叫道:“李落泪,再来一首!”

舞台上的李落泪微微鞠了一躬,他自信满满地微笑着,深邃的双眼看上去格外迷人,完全像一个标准的偶像派歌星。是的,在这座只有几万人的小县城里,歌厅驻唱歌手李落泪可以说是一个家喻户晓的明星。为了唱歌,他十八岁那年放弃高考,并与父亲决裂,不管不顾地走上了追求梦想的坎坷道路。他为自己设计了一条通往艺术殿堂的康庄大道:先在县城的歌厅驻唱,积累舞台经验后,再向更高的层面发展,终极目标,是成为全国乃至全世界的歌唱明星。

为了使自己的名字与艺术更加接近,他把父亲给他取的、使用了十八年的名字“李学军”弃用了,改成了响当当的名字——李落泪,并到派出所更换了身份证。

此刻,李落泪正在台上激情演绎,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这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将会彻底改变他的人生。

歌舞到了中场,舞厅的气氛更加热烈。这时,一个身材苗条、面容姣好的女孩捧着一束玫瑰花走到台上。众目睽睽之下,她先是主动拥抱了李落泪,接着将花献给了他。

这个女孩名叫若水,也是小县城家喻户晓的一个明星级人物,当然,她的知名度来源于她的美貌。因为美,所以她平时显得高傲冷漠,尽管追求者甚众,但她一个也没看上眼。

她看上眼的,是一无所有但英俊帅气的未来歌星李落泪。

若水当众向李落泪示爱,惹恼了现场的一个混混。这个混混一直对若水垂涎三尺,但慑于若水的哥哥在公安局当警察而不敢轻举妄动。如今,眼看自己暗恋的对象已心有所属,混混万念俱灰,将一腔怒火发泄到了李落泪身上。

美人示爱,李落泪心花怒放,飘飘欲仙。唱完自己的保留歌曲后,他走到若水面前,主动邀请她跳舞。这一对金童玉女款步轻移,深情对视,沉浸在初涉爱河的喜悦和迷乱中。

混混就在这时候走上前,对准李落泪的后脑给了一拳,所幸李落泪个子很高,这一拳只击中了他的后颈。从疼痛中清醒过来后,李落泪毫不客气,这个曾经的校篮球队前锋把混混揍得哇哇直叫。吃了大亏的混混气急败坏,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水果刀。不过。还未等他把刀刺过来,李落泪早已一脚踢了过去,刀锋偏转方向,反刺在了混混自己的腰上……

因为打架斗殴致人重伤,李落泪最终获刑八年。

小城歌手李落泪泪飞如雨,他告别小城歌坛告别美女若水,入狱了。

不过,八年的牢狱生活,非但没有磨去李落泪与生俱来的艺术细胞,反而让他的明星梦变得更加狂热。他将这段坐牢的经历,看作是“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的一个小考验,当成是艺术之神向他招手之前的一段小插曲。

出狱之后,两手空空的李落泪去找了若水。若水早已嫁人,而且已经是一个五岁男孩的妈妈了。极具讽刺意味、让李落泪几度想落泪的是,若水的老公竟然就是当初和他打架的那个混混。当然,当初的混混如今已经是小城颇有知名度的大款了。

“这个世界变得太快,让我竟然不知自己是谁……”李落泪落着泪,唱着自编的歌词,挥手作别小城,踏上了漫漫流浪之旅。个月前,这位天涯歌手流浪来到本市,他很快便在一家夜总会找到了驻唱歌手的工作,并根据马老三张贴在电线杆上的租房广告,租到了一套六十多平方米的便宜租屋——之所以租这么宽的房屋,是因为他觉得自己需要足够的空间发挥艺术想象。

这天下午,李落泪的房门被人敲响了,他手忙脚乱地从床上爬起来,穿上衣服前去开门。

房门打开,出现在老毕和小陈他们面前披头散发的这个人正是李落泪。

“有什么事吗?”李落泪揉了揉眼睛,当他看到房东马老三身后的两名警察时,大脑顿时嗡的一声,脸上的神情掩饰不住地慌乱起来。

“这两位警察同志想找你了解一些情况,你给他们说一说吧。”马老三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后,悄悄退到了一旁。

“你知道楼上出现哭声的事吗?”小陈走上前,直截了当地说,“你住在楼下,这两天有没有发现异常情况?”

“什么哭声?”李落泪迷惑不解,他是真的不知道。

“这两天晚上,楼上都传出了一个神秘的女子哭声,并且主要是从卫生间里传出来的,所以,我们想找你了解一下情况。”老毕解释。

“我没有听到什么哭声,而且我也对这个声音不感冒。”李落泪习惯地甩了甩长长的头发,“我都是晚上上班,白天休息,至于楼上有什么声音,我根本不可能听到。”

“你一般什么时候去上班?”老毕问道。

“我上班时间是晚上八点,但我每天傍晚六点就从这里出发了,到城里吃过饭后,一直要到第二天早晨六点才回来。”李落泪掩着嘴说,“警察同志,我实在太困了,如果没有什么事,我还想再去睡睡觉。”

“我们能到你屋里看看吗?”老毕的目光向屋里扫了一下,一件搭在凳子上的红色外衣引起了他的注意。

“我屋里没什么……”李落泪脸色一变,他回身想关上房门,然而小陈眼疾手快,脚早已跨了进去。

“你们知法犯法,私闯民宅,我要控告你们!”李落泪大声疾呼,不过他的抗议苍白无力,他干脆双手抱头,缓缓地蹲下了身子。

小陈进屋后直奔里间,在卧室的床上,他发现了一个拥着被子瑟瑟发抖的年轻女子。女子浑身一丝不挂。

在旁边的床头柜上,赫然放着三张百元大钞。

“赶快把衣服穿上,待会儿出来接受调查!”小陈收起三张钞票,把床边上的衣服扔给女子,关上门走了出来。

“那个女的是谁?”老毕和颜悦色地问蹲在地上的李落泪。

“她,她是我的女朋友。”李落泪抬起头,表情无辜地看着两位警察,“你们不能剥夺公民正常的恋爱权利吧?”

“你们是恋爱?”小陈冷笑一声,“她叫什么名字,你知道吗?”

“她叫刘若水。”李落泪想了想,认真地说,“真的,我叫她若水,不信你们可以问问她。”

“你说的不算,等会儿我们看了她的身份证再来和你对质。”

女子磨蹭半天,终于穿好衣服走了出来。正如小陈所料,她身份证上的名字与李落泪所说的大相径庭——她名叫何玉珠,而不是李落泪一厢情愿思念的那个刘若水。

“警察同志,我交代,我老实交代。”女子知道抵赖不过,率先竖了白旗。与警察打过多次交道的她深知“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道理,于是主动将李落泪彻彻底底地出卖了。

今天早上七点多,女子“下班”后到发廊附近的一家面店吃早餐,在等待三鲜面的时候,一个长发披肩、风度不凡的男人走了进来。

这个男人就是李落泪。

“三两大肉面,多放点辣椒油。”李落泪打着呵欠说。

出于职业习惯,女子多看了李落泪两眼,她发现这个男人虽然装扮奇特,但长相还蛮帅气。

昨晚的生意不太好,整整一个晚上,女子仅接了两单生意,这让她不禁打起了眼前这个男人的主意。凭直觉,她认为这个男人是单身,而且是精力旺盛、很久没有接触过女人的那种单身。

李落泪也注意到了女子若有若无的关注,当两人的目光触到一起时,他身体深处的魔鬼突然蠢蠢欲动。

“帅哥,一大清早就吃三两面,你胃口真好!”女子似乎读懂了李落泪目光的含义,她干脆走到他那一张桌前坐了下来。

两人吃完面走出面店,女子已经对李落泪依依不舍了。而李落泪在几番试探之后,也终于弄清了女子的身份。

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接触过女人了,李落泪摸了摸口袋里的几张钞票,狠了狠心,领着她回到了自己的出租屋。

两人从上午一直缠绵到下午,女子几次想走,但都没有走成。这个男人在床上一直叫她“若水”,她不知道若水是谁,但从内心里,她分明感受到了他的万般柔情和无限怜爱。

因为这份柔情和怜爱,她本不想收他钱的,但李落泪坚持要给,就在他把三张钞票塞给她的时候,房门被人敲响了,他们都没想到,警察会在这时突然出现……

女子交代完毕,李落泪沮丧地低下了头,这是他第一次嫖娼,没想到第一次就栽了个大跟斗。

“你真的是第一次来这里吗?”老毕问那个女子。

“真的,这个地方我从没来过。”女子回答。

老毕点了点头,目光转向屋里的其他地方。

“毕老,这事怎么处理?”小陈问道。

“这事就交给你们所的其他同志来处理吧,咱们还是干自己的正事。”老毕吸了口烟说,“我建议以教育为主,不要乱罚款。”

很快,派出所的两个值班民警赶来,带走了何玉珠和李落泪。

“现在咱们仔细检查一下李落泪的房间。”老毕说着走进了卫生间。

这个卫生间和楼上的一模一样,唯一的不同之处,是楼上的墙壁刚刷过不久,看上去雪白干净,而楼下的则灰暗陈旧,给人一种破败龌龊之感。

两人检查了半天,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他们又做了一个实验:通过下水管道向上传递声音,结果发现效果并不明显,从下面传递到二楼卫生间的声音很微弱,在上面的卧室里根本不可能听到。

“看来哭声来自一楼的判断是错误的。”小陈说,“这事应该与李落泪毫不相干。”

老毕没有说话,从卫生间出来后,他又逐一查看了卧室、客厅以及厨房,当他走进小卧室时,脸上的表情一下变得愉悦生动起来。

小卧室里放着一张单人床,床上空空荡荡,没有垫子和被子。在靠近内墙一侧的墙壁处,放着一个黑色的大提箱,很显然,这个箱子就是李落泪浪迹天涯的全部家当。

不过,老毕对这个大箱子没有丝毫兴趣,他让小陈把箱子搬开,自己则蹲下身子,仔细打量起箱子后面的墙壁来。

“楼上楼下对应的房间格局和面积都是一致的吗?”老毕一边检查,一边问旁边的马老三。

“是呀,对应房间的大小都是一样的。”马老三说,“不过,因为楼上光线好,所以上面的租金要高一些。”

“是吗?”老毕站起身,他再次打量了一下房间,语气肯定地说,“我可以保证,楼下这个房间的面积,比楼上那个至少要大一平方米以上。”

“啊?”小陈和马老三都显得有些惊讶。

“这是不可能的事情。”马老三脸色苍白,不停地摇头,“我以前一直住在这里,对每个房间都很熟悉,再说,楼上的房间是在楼下的基础上砌成的,不可能出现楼上楼下不一致的情况。”

“我相信自己的眼光不会错,还是测量一下面积再说吧。”老毕不为所动,坚持要对楼上楼下进行测量。

测量的结果果然不出老毕所料:楼上的小卧室比楼下的面积小了近一平方米。

“秘密就在这里。”老毕神色严峻,他敲了敲一堵墙壁说,“这堵墙壁比下面房间的厚了许多,我想,肯定是有人故意这样干的。”

“不可能!他为什么要把墙砌厚呢?”马老三的声音颤抖得很厉害。

“为了在里面掩藏东西呀!”小陈恍然大悟,“这堵墙的里面一定是空的,咱们应该找人来,赶紧把墙拆开看看。”

闻听此言,马老三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

下午五点多,小陈带着一个小工,匆匆走进了出租楼。

“你能把这堵墙拆开吗?”小陈说,“要尽量小心,不能破坏墙里的东西。”

“这墙里面有东西?”小工用榔头敲了敲,墙壁发出咚咚回响,他恍然大悟,“这堵墙原来是空的啊!”

“嗯,墙拆开后,不管看到什么东西,你出去后都不要乱说好吗?”老毕递了一支烟给小工,“来吧,先抽

支烟提提神。”

“你这个烟没劲,我还是抽自个儿的吧。”小工拿出自己的烟点上,抽了几口,开始拆面前的墙壁。

小工先从墙壁上部动手,榔头敲击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回响,让人心头无端涌起阵阵烦躁和不安。

墙壁很快被敲开了一个缺口,果然不出老毕所料,墙壁的中间是空的,两堵墙之间有一道半米左右的夹缝。

小工把砖头一块一块小心拆开,然后再慢慢放到地板上。干着干着,他的眉头皱了起来:“这屋里怎么有一股臭气?”

老毕和小陈也闻到了臭气,根据臭气的特征,两人判定这是尸体腐败散发的气味。

难道墙里埋着死尸?老毕和小陈不顾房间里灰尘弥漫,两人来到小工旁边,四只眼睛紧紧盯着那个越来越大的缺口。

墙壁拆到一半时,小工觉得下面的墙壁夹缝中似乎藏有东西,他伸手摸了摸,手触到了一个鼓鼓囊囊的东西。

“这里面好像有个口袋。”小工回头对两名警察说。

老毕扔掉了烟蒂,向小工点了点头:“你轻一点,把它弄出来吧。”

小工放下榔头,双手抓住口袋,用力从夹缝中将它提了出来,等房间里的灰尘散尽后,他小心翼翼地打开了袋口。

突然,小工停止了动作,他瞪大眼睛,脸上的表情惊恐万分——个长头发的人头从袋口中露了出来!

“妈呀!”这名小工愣怔片刻后,扔下榔头,连工钱也没要,一溜烟跑了。

小陈嘴唇微张,也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老毕表情冷峻,他从口袋里取出一副手套戴上,轻轻走上前去,将蛇皮口袋小心打开,一具尸体完整呈现出来。

这是一具年轻女性的尸体。死者长发披散,奇怪的是,她两眼大睁,那双漆黑的眼睛像两口无底深渊,令人不寒而栗;更奇怪的是,死者全身一丝不挂,雪白的胴体上除了一些腐败绿斑外,基本保持完好,看上去让人毛骨悚然。

“赶快通知法医来尸检!”老毕说完,将袋子的口重新封了起来。

房东马老三瘫在地上,两眼惊恐而绝望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看尸体情况,死者死亡的时间并不长,”老毕摸出一支烟点上,沉思着说,“尸体表面仅出现个别腐败绿斑,说明死亡时间没超过五天。”

“五天?怎么可能?”马老三浑身颤抖,“五天前根本没人来这里住过。”

“小陈,你给他解释一下吧。”老毕挥了挥手,又陷入了自己的思考之中。

“腐败绿斑是尸体腐败的早期现象,它是腐败气体中的硫化氢与血红蛋白结合后,在皮肤上呈现的污绿色斑块。一般来说,陆地上的尸体在各个季节的早期腐败时间都不同:盛夏季节约在死后12小时以后出现绿斑,春秋季节约在死后24~48小时出现,冬天约在死后72~120小时出现。”小陈说,“现在虽然是初春,但气温与冬天相差无几,仍可归入冬天的范畴之内,所以我们判断尸体死亡时间在五天之内。”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我敢肯定:这是王大海他们干的坏事。”马老三嘴唇哆嗦着,“难怪他们死活要搬走,原来心里有鬼!”

“是不是他们干的,我们自然会调查清楚。”小陈说,“不过,杀了人后急于搬走,并闹得到处沸沸扬扬,如果换成是你,你会不会这样干?”

马老三张了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老毕拧亮手电,在夹缝中细细搜寻,很快,他就有了新的收获:在夹缝中的地板上发现了一只干瘪的蛾子,而在离尸袋不远的夹缝角落里,他找到了一小撮灰白色的物质。

老毕小心地把那一小撮灰白色的东西收拢起来,拿到鼻前嗅了嗅。

“毕老,这好像是烟灰吧?”小陈问。

“嗯,根据我的嗅觉判断,这应该是云烟的烟灰。”

“这是否说明,嫌疑人在砌这道墙壁时,是一边干活一边抽烟,烟灰是偶尔掉进去的?”

“正是这样。”老毕从地上拿起一块砖头,指着上面干了的水泥说,“不过,这里有一个奇怪的现象让我很困惑。”

“你是说水泥干巴的状况和尸体的腐败程度不相符?”小陈的思绪豁然开朗。

“是的,我觉得尸体放在这里的时间比理论上分析的要长得多,这是一种奇怪的现象。”老毕说,“小陈,咱们可能遇到了一个很有挑战性的案子。”

“是呀,这具尸体真让人费解。”小陈看了一眼旁边的尸袋说道。

“还有那个神秘的女子哭声,我到现在仍没理出一点头绪。”老毕摇了摇头,在房间里踱起步来,“哭声和尸体之间,看似无关,实则有关,你觉得它们有没有必然联系呢?”

“哭声是因,女尸是果,因为哭声出现,所以咱们来到这里发现了女尸,我觉得这之间肯定有一定联系。”小陈说。

“嗯,有道理。”老毕点了点头。

正在这时,法医和几个刑警匆匆赶到了。

当天,尸体被运回了市局尸检中心,经过解剖和检测,法医很快提供了尸检的相关情况:死者年龄在二十五岁到二十七岁之间,身高165厘米左右,颈部有明显勒痕,死亡时间大概在四个月前。

“她在四个月前就已经死亡了?”小陈不禁叫了起来,“这怎么可能?”

“一切皆有可能!”老毕微微一笑,脸上的表情令人难以捉摸。

墙内裸尸案像一场规模宏大的寒流,气势汹汹地袭击了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寒流”所过之处,人们无不感到战栗和恐慌。

由于发现尸体的这天是3月12日,所以裸尸案被警方命名为“3·12”专案。

市局领导高度重视这一案子,局党组专门召开扩大会议,认真听取了老毕的案情报告。

“今年是我市创建文明标兵城市的开局之年,治安管理工作至关重要,市委、市政府领导一再要求我们加强安保工作。现在,这个案子已经引起了广大市民的热议和恐慌,我们一定要下定决心,排除万难,不惜一切代价侦破此案,还城市一片晴空,还市民一份安宁。”局长王斌神情严峻,语气严肃地说。

“我建议从现在开始,成立‘3·12’专案组,组长由毕麦斯同志担任,专案组成员在全市警力范围内挑选。”主管刑侦工作的副局长刘海军随即作出工作部署。

扩大会议结束后,“3·12”专案组的组建工作随即展开。老毕思考了一下,拨通了东城公安分局局长朱大安的电话。

“毕老,有何吩咐?”朱大安说,“你不会是要我参加专案组吧?如果要我参加,我二话不说,马上背着铺盖包去找你报到。”

“我哪敢劳你朱局长的大驾?”老毕说,“把你手下的江涛和小黎借来就行了,等抓到凶手,保证原人奉还。”

“我就知道你一直惦记着我这两员得力干将,好吧,我马上通知他们去专案组报到。”朱大安爽快答应了。

晚上,在老毕的主持下,专案组召开了第一次案情讨论会。

法医介绍了裸体女尸的相关情况后,专案组成员都感到不可思议。

“这个问题,之前我和毕老已经讨论过,我觉得在低温的环境条件下,尸体可以暂缓腐败,但四个月之后尸体还基本保持完好,这太不可思议了。”小陈率先发言。

“我同意陈冉的意见。”短发、大眼的女警小黎说,“尸体的腐败一般要经过腹部膨胀、腐败绿斑、口鼻流出血水、腐败血管网、腐败水泡、腐败巨人观、软组织液化等一系列过程,裸体女尸表面只出现个别绿斑现象,说明腐败还处于早期时段,死亡时间应该不会超过几天。”

“影响尸体腐败的主要条件是温度、湿度和气流。一般情况下,25℃~35℃的环境,是尸体腐败发展的适合条件,在这种环境下尸体腐败最快。”江涛提醒说,“但有两种环境条件,尸体的腐败可以变慢甚至停止。”

“你说的这两种环境条件,是指0℃~1℃的低温和45℃~55℃的高温,”小黎说,“没错,这两种环境条件下腐败是可以变慢或停止,但咱们市的温度符合这两种情况吗?”

“今年冬天,全省都出现了较严重的冬干天气,而且气温明显比往年冬天偏低。”江涛说,“我认为在这种情况下,尸体延缓腐败不是没有可能。”

“小黎,你赶紧给市气象局打个电话,请他们帮助提供近四个月来的降雨量、气温、湿度和风向风速。”老毕吸了一口烟说,“这个问题咱们暂且不争了,还是再听听法医的尸检分析吧。”

“我从死者的阴道里,还提取到了男人的精斑,初步可以判定,这些精斑在死者生前应该是以液态形式存在的,后来不知什么原因,竟然形成了固态的斑点。”法医说。

“精斑的发现是否说明,死者生前曾遭受过性侵害?”小陈说,“我认为这极有可能是一起强奸杀人案,施暴者在实施强奸之后,担心受害人报警,于是残忍将其杀害,并埋尸墙内毁尸灭迹,企图逃避法律的惩罚。”

“有道理!死者颈部有勒痕,两眼大睁,说明她是被勒住颈部后窒息而亡,而且很可能是凶手在实施强奸过程中便将其杀害了。”江涛也表示同意。

老毕沉思不语,半晌他转头问法医:“除了颈部勒痕,死者身上还有哪些地方有伤?”

“从尸体组织来看,死者身上还有多处瘀青和抓痕,不过由于死亡时间太久,这些伤痕都不太明显了。”法医说。

“这说明死者生前遭受性侵害时,曾经进行过激烈反抗,这些痕迹,便是施暴者在死者反抗过程中制造的。”小陈说,“我认为,房东马老三有可能是这起凶案的制造者。”

“当然,目前情况下马老三难逃嫌疑,不过,瘀青痕迹可以理解为嫌疑人所为,但抓痕又作何解释呢?”老毕吸了一口烟说,“一个男人在和女人扭打时,一般不可能用手抓挠对方,除非是女人和女人打架,才有可能在死者身上留下抓痕。”

“你的意思是说,现场有一男一女两个凶手?”小陈和江涛都有些惊讶。

“嗯。”老毕点了点头,“我认为至少有一个女人在场。”

“那……”在场的警察都困惑不解了。

“毕老,你需要的气象数据我已经要回来了。”几分钟后,小黎拿着一份资料匆匆走进了会议室。

“这组气象数据对我们解释尸体为何没有严重腐败很重要。”老毕看过资料后说,“我认为江涛的分析有道理,大家看看气象资料就知道了,前四个月的平均气温不足6℃,而且湿度很小,风速相对较大,这种干燥的气候环境完全有可能延缓尸体腐败。”

“是的,从肌肉组织的状态来看的确如此。”法医补充道,“在温度较低,湿度一直维持很小的情况下,死者除了内脏腐烂变质外,其外部的肌肉组织会大部保持完好。”

“嗯,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尸体是置于密封的墙体之内。”老毕分析说,“尸体分解主要依靠细菌,当墙体内的氧气耗尽之后,墙内就成为一个类似真空的环境,这时细菌无法生存,尸体的分解便基本停止了,这就是为什么尸体四个月后仍保持基本完好的主要原因。”

“你分析得太好了!”法医赞同地点了点头,“我还对你现场采集的那只蛾子进行了检验,认定它死亡的时间在几个月以上,这同时也证明了死者的死亡时间相对较长。”

“现在尸检情况已经明了,下一步是弄清死者的身份,只有身份确定了,才能围绕死者生前的关系网进行摸排。”老毕最后进行了总结,并给每个专案组成员具体分配了任务。

案情讨论结束后,老毕和小陈一起,准备去连夜审问房东马老三。

不过,当他们推开看守室的门时,发现马老三坐在地上,他衣冠不整,嘿嘿傻笑,表情十分怪异。

老毕和小陈对望一眼,脸色不由得大变。

几经辗转,江涛和小黎终于联系上了王大海夫妇。

从小楼搬出去后,王大海夫妇四处打探,很快租到了一套一室一厅的房子,并把家安了进去。

听说曾经租住的屋里发现了裸体女尸,王大海和李小曼都十分震惊。

“我一直觉得那间屋不正常。”李小曼脸色苍白,“每次我一走进去,都有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是吗?”小黎说,“你怎么会有这种感觉呢?”

“我也说不清楚,反正一走进去,就感觉不舒服。”李小曼有些庆幸,“幸亏我们搬出来了,否则以后我妈来住,不知道有多恐怖。”

“那间小卧室,是给你妈妈准备的吗?”

“是的,我们之所以租了一个套二的房子,就是考虑以后她怀孕、生孩子后,她

妈来照顾有地方住。”王大海说,“看来我们要感谢那个哭声,否则与死尸住在一起,那该多恐怖啊!”

“你们只在房间里住过一晚?”江涛问。

“准确地说,我们是在房间里坐了一个晚上。”王大海有些自嘲地说,“那可是我的新婚之夜啊,结果我被扰得灰头土脸,第二天还差点跟房东干了一架。”

“那套房的墙壁是你们自己粉刷的吧?在刷墙的过程中,有没有发现小卧室的那堵墙壁有异常?”

“是我们自己粉刷的,当时也没发现什么异常。”

江涛和小黎问了半天,也没问出什么所以然,两人只好回到市局,刚刚坐下,便接到了小陈发来的短信:“我们在马老三家里发现了情况……”

原来,昨晚老毕和小陈准备夜审马老三,不过他们走进看守室时发现马老三神志不清,鼻涕口水糊了一脸。

“兰兰,我对不起你,你不要吓我啊,我以后给你当牛作马……”他满口胡言乱语。

“马老三,兰兰是谁?”小陈严肃地说,“你不要装神弄鬼,妄图逃过法律制裁。”

“嘿嘿,兰兰就是我的乖乖,嘿嘿,我就是兰兰。”马老三嬉皮笑脸,鼻涕混着口水一齐流了下来。

“你这一套我们见多了,请你严肃点,积极配合我们调查!”小陈厉声说。

“算了,看他的样子,精神可能真的出了问题。”老毕摇了摇头,对看守室的警察说,“今晚要特别注意,防止他出现自残行为,明天一早,你们最好请个专家给他看看。”

“毕老,如果马老三真的疯掉,这条重要线索便中断了,下一步怎么办?”小陈问道。

“我认为女尸不会凭空掉下来,死者生前即使不是租房者,也应该与租房者有一定的关系。”老毕说,“顺着这条线查下去,我相信案情总会水落石出。”

“租房的人,只有马老三才清楚,可是现在他已经疯掉了,要找到近几个月来的租房者估计困难很大。”

“上次咱们去找马老三了解李落泪的情况时,他不是拿出过一个厚厚的笔记本吗?我估计那里面记载的多是房客的情况,只要找到那个本子顺藤摸瓜,查出受害人的基本信息,这个案子便可以说破获了一半。”老毕胸有成竹地说。

但让老毕没有想到的是,第二天一早,他和小陈赶到马老三家里时,发现那个笔记本已经不翼而飞。

“是不是那天我们走了之后,马老三将笔记本转移了?”小陈翻遍了抽屉,但里面始终没有笔记本的影子。

“不可能,马老三那天当场就被带走了,他后来一直没回来过。”老毕的目光在屋里扫视了一下,“即使本子已经被转移,那也应该没出这间屋子。”

小陈正要继续寻找,老毕摆了摆手,指着有些凌乱的房间说:“上次咱们来找马老三的时候,他屋里是什么样?”

“屋里好像很干净、整洁,”小陈突然意识到什么,他不由得张大了嘴巴,“难道在咱们到来之前,已经有人进屋来翻查过?”

“不错,我想那个笔记本已经被他拿走了。”老毕重重摁灭烟头,“赶紧检查一下所有房间,看能否找到这个人的相关痕迹!”

马老三住的这幢小楼有两层,楼上楼下共四个房间。每个房间都有翻动的痕迹,特别是房间里的桌子,几乎每张桌子的抽屉都被翻找过。

但令人奇怪的是,屋里除了马老三的脚印和指纹外,没有其他人留下的痕迹。

老毕眉头紧锁,他一边吸烟,一边独自向楼顶方向走去。

楼顶是一个小平台,走到二楼楼梯尽头,推开一个虚掩的小门,便来到了小平台上。站在平台上,可以看到周围的一切。

小平台周围的环境比较安静,这一带居住的人们,大多属于拆迁后的安置户,他们早出晚归,白天在城里做各种小生意,傍晚时分才回到家里。

老毕的目光在平台上细细搜寻,很快,他在平台一侧的边沿上发现了两个泥印,并在附近找到了一小块掉落的泥土。

顺着泥印,老毕向楼下看去,他的脸色一下变了。

“楼下的窗户没有撬动痕迹,看来不是从下面进来的。”小陈检查完下面的房屋,也来到了平台上,当他看到平台上的泥印时,也不禁张大了嘴巴。

老毕没有说话,他伸出手,向平台下面指了指。

平台下面是一个小土堆,在土堆上面,有一个新鲜的脚印。

“看到了吧,那个脚印正是他从平台上跳下时蹬出来的。”老毕说,“平台边有攀爬痕迹,还有掉落的泥土,说明他从楼下爬上来后,将鞋上的泥土蹭掉,然后进入下面的房间,拿到笔记本后再原路返回,并从二楼平台跳下。”

两人检查了一下攀爬痕迹和那个土堆上的脚印,然而情况并不乐观,特别是那个脚印显得很奇怪,不太像一般鞋子蹬出来的。

“这是一个有备而来的狡猾家伙。”小陈分析说,“他做这一切的时候,一定是手上戴着手套,脚上则穿着鞋套,所以房间里没有发现泥土和任何痕迹。”

老毕点了点头,脸上的神色恢复了平静,他看了看周围安静的环境说:“不过他虽然狡猾,但总算露出了一点狐狸尾巴。”

“这个偷笔记本的人一定有重大嫌疑。”小陈说,“下一步怎么办?”

“让另一个受害人重见天日。”老毕说着,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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