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五十七节

卡洛琳查看她的手表。她等在警察局的接待区，仿佛已经过了整整半辈子。不管发生了什么，已经够久了。

终于，那扇门再次打开，那个警员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肤色像山上凸石颜色一样灰白的高大男人。“我是洛瓦警长。”他说，“我正好在这儿，是你运气好。我只是来这儿给萨米传个话的。”

“他跟你解释过状况了吗？”

“嗯，他转达了你告诉他的东西，不过在我听来，这根本就说不通。”他靠在柜台上支起脑袋，仿佛在打量她，而且对打量的结果不是很满意。

卡洛琳知道自己的妆容不太雅观。她的头发乱糟糟的，几乎和洛瓦警官一样邋遢。尽管如此，她也必须给他留下好印象。“这是我一生中最严肃的时刻，警官。”她说，“我真的认为菲奥娜·卡梅伦遭遇了某些不测。”

“不测？”洛瓦说，像嚼口香糖似的咀嚼这两个字。

“我知道这听起来有点奇怪，但是菲奥娜·卡梅伦不是一个会浪费警察时间的人。她给苏格兰场做过几年顾问，我不认为他们会……”她的声音中断了，因为一个解决目前困境的方法忽然浮现在她眼前。她深呼吸一次，然后向洛瓦微笑。

“苏格兰场的史蒂夫·普雷斯顿警司。”她大声说，“请打电话给他。把我告诉你的东西告诉他。他会知道这不是什么恶作剧。”

看起来洛瓦觉得有些好笑。“你叫我打电话给苏格兰场我就打？”

“最多就占用你几分钟。而且，至少能救一条人命。拜托了，洛瓦警长。”她勉强做出冷冷的微笑，“你来打比我来打好，但是如果你不愿意，那我只能自己来了。”

洛瓦看着警员，竖起眉毛：“你还等什么，萨米？这应该是件美差。”

十几米高的石缝在他们四周闭合，组成一条向左弯曲的狭窄通道。他们一进入这条隐蔽的峡谷，基特就催促菲奥娜：“你现在就走，我会找一个地方坐下。”

她给了他一个简单的拥抱。“我爱你。”说完，她就出发了。菲奥娜沿着通道的底部快速移动，脚步坚定而有力。几分钟内她就可以看到峡谷开始开阔起来，变成了一个多石的斜坡。她停下查看地形。

溪流在泥煤地上开拓出河道，它的堤岸是肥沃的深棕色泥土，边缘点缀着黄色的高地草和褐色的欧洲藤。就像基特说的那样，它离峡谷的开口只有几十米。她没有办法确认弗朗西斯是在等着他们现身，还是在失望地扫视着山坡，纳闷他们去了哪里。

她思考了一会儿。如果直接跑到溪流里，可能会引起他注意。羊毛衫是亮红色的，但高领衫是灰色的，裤子是深橄榄绿色的。只要脱下羊毛衫，她身上的颜色就和石头差不多。这值得一试。

菲奥娜脱下羊毛衫扔在地上。然后她想起了她的刀，于是把它拿回来。她跪下来，然后匍匐在石头上。她忍受着可能会被发现的恐惧感，以缓慢的速度爬行，穿过十几米的距离来到溪流。抵达堤岸后她侧身挪动，好把脚先伸进去。河水很冷，让她有一瞬间几乎喘不上气来。她在深及小腿中段的水里蹲下，把头稍稍伸出堤岸。她扫视山坡，寻找弗朗西斯。

“找到了。”她轻声自言自语。弗朗西斯·布雷克毫无防备。她可以看到他的身体轮廓，枪管像粗劣的假肢一样伸出。枪管一直停在眼睛附近，他好像在看望远镜。菲奥娜粗略计算了一下应该走到什么地方才能出现在他的后上方。从她想要抵达的地方再过去几米，溪流在那地方左转了。菲奥娜把那拐弯当作参照物，然后埋头沿着小溪前进。

这是一条崎岖难走的上坡路。河床上的石头凹凸不平，因为水藻的附着而异常湿滑。菲奥娜只能以缓慢而笨拙的方式前进。她集中了所有注意力，以至于当小溪的弯道忽然出现在眼前时才意识到自己走了多远。她蹲下来，努力保持呼吸平稳。如果她像夏天里的狗一样大口喘气，就绝对没有机会偷偷靠近弗朗西斯·布雷克。

菲奥娜从堤岸的边缘缓慢而谨慎地窥探着。她很肯定自己所看的方向是正确的，但是不见弗朗西斯的踪影。她回头看向溪流，确认自己走得够远了。毫无疑问，她就在刚才设定的目的地，也就是说，弗朗西斯应该在百米开外、山下方五米的地方。但他不在那儿。

恐惧攫住了菲奥娜。她站起来扫视山坡，但是一无所获。“倒霉。”她嘟哝一句，然后爬出水流，来到堤岸有岩石的一侧。即使从更高的地方看去还是一样。弗朗西斯不在那儿。

这只意味着一件事，她想道，看到他们消失时他慌了，于是往下跑到了他最后看到他们的地方——也就是基特像小牛一样柔弱无助地躺着的地方。

菲奥娜向野兔一样狂奔起来。她不顾自己的安全，斜着穿过陡峭的斜坡，希望能够冲向那条峡谷的入口。随着她跑下山坡，开始看起来像黑线的东西逐渐变成了裂缝。从这个角度，它看起来像一块巨大石板上的裂痕。离得越近，她就越是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搞错了路线。她正在向峡谷的中段前进。菲奥娜稍稍调整路线，但是山路已经过于陡峭，做不了多少修正了。

她放慢速度，斜向前行，直到抵达通向峡谷的陡坡边缘。她转头看向峡谷的入口，但角度太偏，她无法看到基特所在的地方。

菲奥娜强迫自己深呼吸后，开始沿着崎岖的岩石向入口处进发。她突然停了下来。她听到一个男人愤怒的嗓音。她向前挪了几步。

眼前的景象让她心头一紧。下方五米处，基特倒在地上，半坐着背靠石墙。背对着她的弗朗西斯站在基特跟前，正挥舞着猎枪。她听不清他的话，但他的意图很明显。弗朗西斯·布雷克后退一步，举起了猎枪。

菲奥娜想都没想就采取了行动。她沿着峡谷的边缘跑了一小段路，然后纵身一跃。

枪抬起的那一刹那，菲奥娜把自己砸在了弗朗西斯·布雷克的脑袋上。强大的势能携着他们一同压在基特身上。

枪声划破了山野中的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