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十五节

乔安妮·吉布警员经过走廊，走向史蒂夫·普雷斯顿的办公室。从她欢快的脚步里完全看不出她昨天在电脑前趴了数小时来比对犯罪记录和选民名册。

那通电话响起时，她已经累得焦头烂额，而且正在因自己的徒劳无功而欲哭无泪。她在前一天试图联系特蕾莎找到的那片地区警局的地方信息整理员，结果却发现那位负责的警员正在度假，要到周一才能回来。

然后，在快到中午的时，她接到个电话。整理员达伦·沃森正好回警局拿点东西，于是看到了乔安妮那封标注了“紧急”的邮件。乔安妮描述了自己要找的东西。

“好的。”达伦说，“我想到了几个人，你要不要过来看一看？”

“现在？”

“当然。你赶紧过来，看看咱们都能找到什么。”

乔安妮没有再问第二遍。她几乎是跑着下了楼找到她的车，在开往达伦·沃森所在的北伦敦警察局的途中还惹得几个司机在路边叫骂。地方信息整理员负责维护非正式的情报。除了详细记录辖区内的每一个众所周知的恶徒的详情外，一个好的整理员还会记录关系网络、可疑事态和留言。

达伦所在的地下办公室散发着一种战时指挥碉堡的氛围。桌子占据了大部分墙面的空间，达伦坐在桌子边缘。

互相自我介绍之后，乔安妮直奔主题：“就像我刚才跟你说的，我想找一个连续强奸案的嫌犯，我们有理由相信他在你的辖区内。我已经查阅过选民名册，但是一无所获。我们认为他可能有轻度性侵、甚至是强奸未遂的记录。我们想要找的，是一个在户外作案、通常以金发白人女性为目标的嫌犯。他在逃跑时可能使用自行车作为交通工具，在袭击受害人时通常使用小刀。他的某些袭击行为可能被儿童目击过。”

达伦从他坐着的桌子上下来，走到档案柜前。“我想了一会儿，找到了两个名字。”他拉开其中一个索引抽屉，在里面翻找。“有了。”他拿出一小束用橡皮筋扎起来的卡片，把卡片递给乔安妮，然后移到另一个抽屉前。

戈登·阿姆斯特朗，二十五岁，无业，因盗窃和猥亵罪数度入狱。他的罪行是，抓住正在下班回家路上的女性，抚摸她们的乳房，暴露自己的下体。他曾经用刀威胁过三名受害者。文件中没有提及自行车。但对乔安妮来说，最关键的排除因素是，戈登·阿姆斯特朗是黑人。

达伦问她：“你觉得怎样？”

乔安妮摇摇头说：“我想，我要找的是白人。”

达伦递给另外一张卡片她：“试试这个。”

杰拉德·科因，二十七岁，出生于新西兰，十八岁时来到英国。乔安妮意识到，这解释了他为什么没有出现在选民名册上。从肯特大学毕业并获得社会科学学位后，他一直以数据分析员的身份为各种市场调查公司工作。他的第一次被捕是四年前，一名女性控诉他在当地的公园袭击了她。当时他把她推倒在地，试图与她发生性行为。但是她强烈地反抗，并且成功地逃离了。起诉后来因为证据不足而被撤销。几个月后他第二次被逮捕。一辆巡逻车发现他躲藏在另一家公园的草丛里，手持着一把刀。他被以持有危险器械罪起诉，并被判缓刑两年。根据文件背后的注释，在其中一个案子中，受害者因为过于害怕而不敢来辨认疑犯，在另一个案子中，受害者能从一群人中指认出杰拉德。

和大部分性犯罪者一样，杰拉德没有同伙。但他有一辆自行车。达伦·沃森细心地在注释上指出，他是当地一家自行车俱乐部的成员，还赢过几个公路赛的奖杯。

乔安妮的脸上不禁泛起了微笑。“达伦，你是天才。”说着，她挥了挥手上的卡片，仿佛那是一张中奖的彩票。

“你喜欢我们这位科因先生，是不是？”

“喜欢？我简直爱死他了。”说着，乔安妮从手提包中拽出笔记本，开始抄下杰拉德的信息。

乔安妮深信她的上司也会喜欢这个杰拉德·科因的。半个小时后，她敲开上司的门，走进办公室，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容。“我有好消息要给你！”她自顾自地坐下来，开始了她的讲述。她翻开笔记本，读出杰拉德的信息，然后抬起头说：“我已经查过了他的犯罪记录。看来我们终于找到一个嫌犯了，头儿。”她从那堆打印的文件中整理出一些递给上司。

“但是没有什么证据能把他和苏珊·布兰佳联系在一起，”他提醒道，“只有一些推测和电脑分析。”他接过那叠纸，盯着最上面的一张，上面有杰拉德的照片。“等一下。”他说，声音中带着兴奋。

“怎么了，头儿？”乔安妮好奇地探出身子，仿佛这样子能看穿史蒂夫在想什么。

“我认识这张脸，我见过他。”他闭上眼睛努力思考，“弗朗西斯被释放那天，他就在！肯定是他，我注意到他是因为他当时穿着骑行服，带着头盔。是他，乔安妮，肯定是他！”

“你确定吗？”她的语气听起来像是有些不敢置信。

“我确定。我一直都在注意观察旁听席，因为我总觉得我们抓错了人。”史蒂夫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开始来回踱步，“我们必须做的是……乔安妮，你去把我们在苏珊·布兰佳葬礼上拍的视频拿过来，我们有全程全角度的。还有你看看能不能从媒体那里搞到些什么，任何法庭外的照片或者视频都行。”

“杰拉德怎么办？你打算找他问话吗？”

史蒂夫沮丧地摊手：“我们还有很多事没弄清楚，乔安妮。让我想想……”他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在便笺本上乱画。“约翰六点要跟尼尔换班监视弗朗西斯……也许到时候尼尔可以去嫌犯的住址，监视他到深夜……”他看着乔安妮，“你能不能明天早上七点过来，把杰拉德抓来审一整天？”

乔安妮点点头，激情克服了疲惫：“当然，这可能就是我们等了很久的突破。但是我想冒昧地问一下，有了杰拉德这个嫌犯，为什么我们还要继续监视弗朗西斯？”

史蒂夫无奈地点点头：“问得好，乔安妮。我只能说我对弗朗西斯有些怨念。我知道他不是凶手，但是如果菲奥娜·卡梅伦说得没错，他对那天早上荒原上发生的事情袖手旁观。我很想整整他。据我们所知，他跟杰拉德可能有联系。我想尽可能长时间地监视他，不过弗朗西斯不是你们现在要关注的焦点。交给我来安排，你明天七点去杰拉德的住处就是了。”

她站起来：“如果没什么别的事，我现在要下班回家补充一点睡眠了。”

“应该的。你做得很好，乔安妮。”他微笑道，“我有预感，运气已经回到我们这边了。”

还没等门关上，史蒂夫就拿起来电话。不到十五分钟，他就安排好了一切。

一切准备就绪。他用假驾照租来的货车有一侧没商标，但是这不要紧。这辆四轮驱动的丰田已经停在了一条窄巷里，就在目标居住的房子后面。

现在只需耐心等待。他今天已经在目标的房子四周巡视了好几圈。果然不出所料，即便曾经存在过某些保护措施，也已经因为前一天的自首闹剧而云消雾散。昨晚打开电视时，他没想到自己竟会有如此好运。正当他以为前途会越来越艰难时，警察竟然上了一个骗子的当。没有人会预料到他来了，他的目标也不会。

一切准备就绪。他转动钥匙发动了引擎，关掉了指示灯。不管你有没有准备好，我来了。

基特心不在焉地盯着屏幕上的文字。他沉浸在缅怀朋友的心绪中，任凭时间不知不觉地流逝。

他摇摇头，然后打开电子邮箱。他把菲奥娜的邮件下载下来阅读。虽然只是来自远方的只言片语，但依然抚慰了他的心。

基特看了一眼时间，惊讶地发现已经很晚了。伦敦警察局的警员半小时后就会来给他做笔录。当然，他也没有多少东西可说的，只是隐隐约约地记得收到过查尔斯手稿恐怕不会对这个案子有多少帮助。

门口的响动打断他漫无目的飘荡着的思绪。一名快递员很艰难地走上小道，手里拿着一只那种用来装作者样书的大纸箱，箱子上还搁着一块剪贴板。

基特站起来走进前厅，还没等快递员按门铃他就打开了前门。

“基特·马丁的包裹。”男子从箱子上方露出两只眼睛。

基特伸出手接过包裹，和他想的一样重。他退后一步，准备转身把它放在门前的地上。透过眼角的余光，他看到有某样东西在移动。正当他半转过身时，快递员的手臂从上往下滑出一个凶猛的弧线。他看到了来袭的重击，半举起手想把它挡下来。头骨受到冲击时，他知道为时已晚。红色和白色的疼痛在眼睛后方绽开，然后一切都堕入黑暗。

快递员走回小道，挥舞着剪贴板。他爬进货车，开车离开。两条街之外，他找到了一个停车的地方。他爬进货车后座，扯下偏小的制服和蓝色的横条裤子，换上黑色皮衣和黑色裤子，然后锁上车门，走进基特·马丁家花园后面的小巷中。

他推开几分钟前撬开的花园门。在夜色渐浓的黄昏中，他经过树枝已经光秃秃了的李树旁，穿过露台，钻进事先打开的落地窗。基特把钥匙留在了锁里，这替他省了不少工夫。他穿过厨房来到前厅。

他的第四位受害者基特·马丁就在那里。基特现在被捆得像一只小鸡，手脚被那些好用的塑料手铐铐住，嘴上贴了一张留着开口的弹性绷带，就算他鼻子被塞住了，也能透过绷带用嘴来呼吸。他还不想让基特·马丁死。基特·马丁，伪神的创造者，生活的毁灭者，终于失去了威风。

现在是时候让他面临自身的毁灭了。

但首先，耐心是必需的。必须等到天黑时。要是让他的邻居看到这位社区名人像一卷地毯一样滚过花园小道，然后被扔上四轮驱动车可就不好了。

他看了看表。半个小时后他们就可以踏上漫长的“回家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