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十节

第二天晚上，菲奥娜像往常一样在回家途中的地铁站里买了一份《标准晚报》。第三页上的重要新闻让她震惊万分，以至于地铁进站时，她完全忘了上车。她全神贯注地浏览着这则新闻：

犯罪小说女王被发现死于谋杀

威克洛郡警方今天发布消息，美国畅销犯罪小说作家简·伊莱亚斯在一起可怕的犯罪中被残忍杀害。这起犯罪和她自己作品中描述的暴力犯罪极为相似。昨日清晨，一名林业工人在一条小径上发现她那被损毁的尸体。附近的一座乡村庄园是过去几年里她在爱尔兰的住所。她的尸体损毁严重，在发现她三年前接受背部手术留下的伤疤后才确定了她的身份。

一位警方发言人说：“就连经验丰富的警官，在看到被害者所受的伤害时也大为惊骇。伊莱亚斯女士在这一地区住了四年，在当地颇有人气。我们正进行多方调查，但在目前这个阶段，很难想象出有人要谋害她的理由。”

她在英国的著作代理人，杰洛米·德文希尔，对这一消息表示极为震惊。“太可怕了！”他说，“简是最有魅力的女性之一，我们合作了五年，我可以坦诚地说，我们从来没拌过一句嘴。”

她的出版商特恩豪斯学士出版社的发言人说：“我们对这个消息深感震惊。简不但是才华横溢的作家，也是一个令人愉快的共事者。今天我整个公司都为她感到悲痛。”

精神变态者

简·伊莱亚斯七年前以她的首部小说《抵达死亡》在大西洋两岸同时蹿升到畅销书排行榜榜首。《抵达死亡》是法医心理学家、FBI连环杀手侧写师杰伊·舒曼首次登场的作品。

这是她的获奖系列作品的第一部。该系列有三部被好莱坞改编成了电影，包括她的处女作。由米歇尔·法伊弗主演的电影版《抵达死亡》赢得了奥斯卡奖。

简·伊莱亚斯因她隐居的生活方式而闻名。和大部分顶级畅销作家不同，她远离公众，极少接受媒体采访。她对迁居到爱尔兰的举动解释是，她的家乡新英格兰已不能满足她对平静和安宁的渴求。

她的住所是位于基拉根岸边的一栋乔治亚风格的宅邸，以其严密的安保措施而闻名，配有全天候的保安和监视着整个围墙的闭路电视。

尽管如此，她还是积极地参与当地社区的活动。就在最近她还在为当地教堂戏剧社写剧本，为儿童游乐园募捐。

简·伊莱亚斯是一名热心的划船爱好者，她在私人码头中停放着数艘船只。今天早晨，有人推测她可能是在她的其中一艘游艇上航行时遭到袭击的。

震惊的菲奥娜又读了一遍报道。不到三个月前和她共进过晚餐的女人现在成了凶杀案的受害者。对杀人犯罪调查这一行当的熟悉并不能减轻得知噩耗时的冷酷冲击。

菲奥娜并不记得她是怎么回家的，满脑子都是她对简的回忆和她想象出来的这位作家的死状。她们是在简上次来伦敦时认识的，那时正逢她出版杰伊·舒曼系列的第七部小说《后知后觉》。简和基特合作的是同一家出版社，简不愿在公开场合抛头露面，特恩豪斯学士出版社安排了一系列只有高端买家和知名评论家参加的私人晚宴。为了表达诚意，他们还邀请了其他犯罪小说作者来参加，这促成了基特、菲奥娜与简的相遇。当然，当简领教到菲奥娜在犯罪领域的专业知识时，她立刻抛下其他客人和菲奥娜单独聊起来。两个人大部分时间都在津津有味地讨论着凶杀和杀人动机。菲奥娜也被简吸引了，因为她那敏锐的智慧，也因为她的伶牙俐齿。

但现在简永远地沉默了。菲奥娜一边艰难地爬上达特茅斯公园山，一边感受着突如其来的悲伤。她恐怕得把这个消息告诉基特。

她穿过前门，在崔西·索恩的清脆歌声中，走进基特的卧室，发现他正伏在键盘前，十指飞舞。她把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上，亲吻他发亮的头顶。

“给我五分钟。”他心不在焉地说。

菲奥娜同意了。她在厨房倒了两杯红酒，然后在餐桌前坐下来等待。五分钟变成了十二分钟，但菲奥娜没有不耐烦，因为现在他们做什么都帮不了简。

最终，基特出现了。当看到菲奥娜严峻的表情时，他脸上的微笑也褪去了。“出什么事了？”他双眉紧锁着问道。

菲奥娜把酒杯推给他。“坏消息。”这种事没办法粉饰，菲奥娜直截了当地说，“简·伊莱亚斯被杀了。”

基特伸向酒杯的手在半空中停住了。“简？”他难以置信地说，“被杀了？在哪里？什么时候？发生了什么事？”

菲奥娜把报纸推到他面前：“我就知道这么多。”

基特重重地坐回椅子，伸手拿酒杯，扫视着报纸。“太可怕了。”他颤抖着说，“可怜的简。上帝啊，我不相信。”

“我也不敢相信。很难想象她会变成受害者。”

“这就是场噩梦。”基特惊愕地把手举过头顶。“距离朱被杀了才过了两三个礼拜。”他的手僵住了，“你认为它们之间有没有联系？有人在追杀犯罪小说作家吗？”

“不，我不这么认为。”菲奥娜坚定地说，伸出手放在他的手臂上。“你没有理由这么想，基特。国家不同，性别不同，抛尸地点不同。他们碰巧都写悬疑小说罢了，只是个可怕的巧合。”

“你总是说世上没有巧合。”

“好吧，也许不能算是巧合。也许是某个对简着迷的人看到了朱那案子后，决定用同样方式来对待他的迷恋对象。但光凭这两个案子就断定有一位杀手正在以犯罪小说作家为目标作案，那就纯属胡扯了。”基特摇头叹息：“是啊，我知道。只是在我生活的世界里似乎永远是阴谋论更有吸引力。一个逍遥法外的连环杀手似乎比两个专杀作家的神经病更容易让人相信。然后，再把那两封信考虑进去的话……似乎外面有很多疯子对我这种人感兴趣。”

“我理解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但是我真的认为这只是时间上的巧合罢了。”菲奥娜虽然嘴上这么说，却也感觉到了自己言辞的空洞无力。

基特往后一缩，然后双手拍桌：“我想说的是，为什么这种事会发生在简身上？为什么偏偏是她？她明明那么注意保护隐私。所有人都知道她住的地方像堡垒一样。”

“也许那是一种挑战。”菲奥娜若有所思地说。她意识到自己的专业思维又开始转动了。

“会有什么人跟她有仇？”基特质问道，“我知道她肯定引起了许多同行的嫉妒。但他们说的愿意为了得到简那样的销量而去杀人，只是玩笑话罢了。作家不会像黑帮一样除掉竞争对手。但是在这个行业以外——她哪来的仇人？”

菲奥娜耸了耸肩：“通常的理由有爱、恨、贪婪、恐惧。她有没有恋人？”

基特摇摇头：“我不知道。我从来没听过她的绯闻，这本身就不同寻常。出版界就是个谣言工厂，大家知道彼此的情况。我从来没听说过她的‘枕边人’是谁——前提是真的有的话。也许她就是那种不喜欢性爱的人。从她身上我得不到一丁点儿消息。你呢？”

“我也一样。”菲奥娜说，“她在那场晚宴上没有一丝挑逗的意味，无论是对男人还是对女人。”

“没错。冷若冰霜，和人保持着距离。她唯一的一次激动就是你们两个谈到那些百依百顺的性虐受害者时。”他站起来走到冰箱前，开始有条不紊地把蔬菜从冷藏柜里拿出来。“蒸粗麦粉和烤蔬菜。”他自言自语。

“心存疑惑时，煮东西吃。”菲奥娜深情地说，“你还要跟我谈吗？”

“不。我想把这些东西切个稀巴烂，扔到锅里煮，然后我就回去工作。这是我的妙方。”

她把酒喝完，然后站起来说：“我到楼上去，有需要就叫我。”

基特点头：“你要到网上调查一下？”

“太了解我了。”她说。

摘自P13/4599号证据的解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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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干掉简·伊莱亚斯之后彻底虚脱了。我一心只想要睡觉，仿佛想要把这段记忆从脑海里抹去——睡眠是最好的方法。直到今天，我才有力气拿起钢笔诉说真相。

当然，我不能在船上杀她，因为我不想弄得到处都是血。那就完全不符合书中的内容了。所以，我一把她打晕就把船开到划船俱乐部的登岸坡道上，然后把她弄下船，在浅滩里结果了她。

但是我运气不错。我给她在水里放了一会儿血，然后就把她装在车后面，任由船在湖上漂着。就让他们去猜吧，我想。

然后我做了我必须做的事。不知为何，这比干掉朱·山德时更糟，也许是因为她是个女人。抑或是因为我必须剥光她的衣服，那样的她看起来比穿着衣服时更脆弱。

一切都按计划进行。根据我从报纸上读到的内容，他们似乎已经渐渐开始领会我的信息。这在之前从未有过。

现在，是时候开始思考第三个目标了。乔治娅·莱斯特。我最近在重读她的书，依然不能理解为什么这种东西能获得出版，甚至改编成电影。不幸的是，我的计划会让她那可悲的书卖得更好。但这也没办法，我必须顾全大局。

我已经到她那位于多赛特郡的小屋踩过点了，它非常适合执行我的计划。难点在于找出她什么时候会去那里。

我知道她这个礼拜在伦敦。从她在网站上的交谈来看，我认为她周末会去多塞特郡，然后在周二或者周三离开。

我对杀掉她没有一丝的盼望之情。那是目前为止最糟糕的任务。我要对她做的事实在令人发指。我不停地重读那个段落，一想到我要模仿它我就觉得反胃。但我不能在此时罢手，那会让我前功尽弃。

当我有这种感觉时，我就环视四周，看看他们的所作所为让我沦落成了什么样。做这种事不会让我得到快感，但它的确让我找回了自尊心。我没有对他们的恶行忍气吞声，这就足够了。

所以我必须咬紧牙关做我必须做的事。干掉了两个，还剩四个。到那时他们应该会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