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田一先生:

您能够拨冗为我,即为我上原省十三郎读这封信,我深表感谢。

据说,当先生获悉青野百合子的死亡时间,要比常磐松树晚十八个小时的时候,就连先生都感到了无比的震惊。心地善良的金田一先生,恐怕是为不幸的我而难过吧,我从双重意义上,向先生奉上诚挚的谢意。

其实,谁都无法预测命运的捉弄,会在什么时候落到自己头上。就在那个倒霉的星期天早晨之前,又有谁能想到,我会亲手杀死阿树(抱歉,请允许我用这种爱称来称呼他,否则便没有他的感觉)呢。现在就连我自己都难以置信。大概,“恍如隔梦”一词形容的,就是这种情形吧。

阿树跟我是非常要好的朋友。不只是阿树,阿彦和阿松也都如此。三个人从小就信任我,我也一直在努力地,不辜负他们的信任。不过,他们之中,尤其要数阿树最信任我,也最依赖我。由于这种信赖,我也一直在宽容他所有的恶行、任性、我行我素和自私自利。

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这竟会招致如此的灾难!当时,阿树若是不依赖我,而是逃到别处,他也就不会死去了,青野百合子也就不会丟掉性命了……

我必须要避免通过重复这些愚蠢的话的方式,来浪费先生宝贵的时间。因此,请允许我简要罗列一下事情的经过。

常磐松树打电话把我叫起来,是在星期六早晨五点整。先生也知道,我住在纪尾井町的常磐家里,在正房之外的另一栋房子住,卧室的一旁就装着电话。于是我接了电话。

是阿树打来的,我当时就吓了一跳。

阿树的请求是这样的:发生了一件大事,务必要跟我商量一下,希望能立刻见我一面,还不要让任何人看到。于是,我便要他立刻过来一趟。

因为刚刚五点,用人也都还没有起来,我便告诉他,我会事先打开后门,要他从那儿溜逬来。

当时我还在纳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阿树每次惹出乱子,总是会嫁祸到阿彦头上,我一直为此苦恼,总想找个机会,纠正他一下。可是,没想到他竟惹出这天大的祸来!

五点二十分左右,阿树来了。他脸色铁青,仿佛看到了幽灵一样——不,实际上,阿树见到了比幽灵还要可怕的东西。为了让阿树平静下来,我颇费了一番功夫。阿树好歹平静了下来。

可是,当我听到是怎么回事的时候,简直都惊呆了!

关于那个别墅女人的事情,我也隐约知道一点。叔母(其实是叔祖母,不过我习惯称为叔母)正要委托您,调查那个女人的事情,我也知道……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阿树竟然会杀了那个女人!

当然,阿树并非有意想杀那女人。不用我解释,阿树也不是那种会蓄意杀人的人。据阿树讲,他受到了那个女人的敲诈,对方以告诉奶奶为由要挟他,他一怒之下,没命地掐住了女人的喉咙,结果她就断了气。

我想这大慨是真的,可是金田一先生,我万万没有想到,同样的事情,随后竟会发生在我的身上!

这且不说,阿树惊慌失措地逃了出来。据他说,他当时脑中浮现的,就只有来找我。于是,为了找我商量,他开着车子,没命地一路狂奔,结果,车子陷进了沼泽地里。他丟下车子,摸到中轻井泽火车站的时候,是夜里的十一点,正好赶上了发自直江津的上行末班火车。当他顺利通过碓冰隧道大约两小时后,就有了那场大雷雨和道路塌方。

阿树要跟我商量的事情,实在太过自私任性。若只是想逃避责任,尚情有可原,可是,他竟还想故技重演,要设法嫁祸给阿彦。我当然要他反省,催促他自首。他自然猛烈反抗。就在我们相互抓着对方的脖子,争执的时候,我忽然发现阿树竟巳经断气。

金田一先生。

那真的只是我一时失手。不过,有一点,我也要事先坦白一下,忌妒的恶魔,也在潜移默化中煽动了我。因为我深爱着自己的从表妹——美代子。

这且不说,当发现自己杀死了阿树的时候,我狼狈至极,现在想一想,我都还直冒冷汗。刚才还在劝阿树自首,可是,事情一旦轮到自己的头上的时候,哪里还谈得上自首。为了设法逃避责任,我纹尽脑汁,苦思冥想。

结果我就想到了一个计划:那一天,正好是我赶赴轻井泽的日子,于是,我就把尸体塞进汽车的后备厢,跟阿树所杀的女人的尸体,摆放在一起,制造了一出殉情的假象。

这一计划逬展得非常顺利。唯一的问题是,由于那天是星期六,那个女人的丈夫,很有可能会过来。据阿树所说:那个女人的丈夫很少过来,他似乎一直放任二人的通奸行为。

最终,我认为这也是一场豪赌。假如她丈夫巳经来了,或者在我赶到轻井泽之前,她的尸体就已经被发现,那我到时候再想办法。无论如何,把阿树的尸体运到轻井泽,制造出一切都发生在那边的假象,这一计划是不能改变的。

正因为如此,当七点半前后,阿姨从轻井泽打来电话,让我用车子把金田一先生送过去时,当时我的震惊和狼狈……这些就任由先生想象便是。更要命的是,当我听到先生竟让车子掉头,去警视厅的时候,我为这极具讽剌性的命运感到战栗,又不禁捧腹大笑。用后备厢里塞着尸体的车子,载着警视厅的警官,世界上恐怕再也没有,比这更保险的通行证了。

尽管如此,金田一先生,我却没有得意忘形。路上的那五个小时,我一直都在提心吊胆,这反倒让我虚张声势,结果就演变成了我跟警官无聊的对台戏。

另外还有一点,让我战栗的,是我意外在熊之平,被美代子叫住了。我再次为命运的嘲讽而战栗、恐惧。因为我知道,美代子腹中孩子的父亲是谁,那位父亲就在我的后备厢里,已经化为了一具尸体,正在变冷!

尽管充满了战栗和恐惧,我还是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成功地把阿树的尸体,运抵了轻井泽。夜里十一点多的时候,我终于着手,将我的计划付诸实施。

我之所以准备了大量香水,完全是基于被先生看穿的理由。先生也说过,任何东西都会有自己的气味。我担心经过十多小时的存放后,塞在汽车后备厢里的尸体,有可能沾染上气味,比如说汽油味或是尾气之类。

幸运的是,阿树正好就是香水王国的富家子弟,我的计划一切都很顺利。到别墅一看,女人的丈夫,也没有来过的迹象,再瞧一瞧卧室,那个女人仍然穿着睡衣,倒在床上。我以为她巳经死了,便开始布置先生看到的那个舞台。正当我要离去的时候,却忽然被那女人叫住。

那个女人也太愚蠢了。她若是她一直那样装死,就不会丢掉自己的小命,我也用不着去做无谓的杀生了……可是,她拿着手枪,以为凭这个武器,就可以摆平了我,她的持枪和对我的胁迫,让我忘乎所以。

金田一先生!

至此,此次案件的经过,大致就介绍完了。像先生这样的人,其他的恐怕就无须我再画蛇添足了。

我昨天在千泷的山中,发现了美代子的尸体。美代子把阿树的遣发放在胸前.自己割断颈动脉而死,样子十分安详。我也打算在写完这封信后,去美代子那里,躺在她的身边,并效仿她割断自己的颈动脉。

不过,在此之前,我不会忘记,在我和美代子的身边,洒上足够的香水。纵然美代子的心在阿树那里,纵然这只是一种追随殉情,可唯有这一次,是真正意义上的香水殉情。

那么,金田一先生,永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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