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接下来可就要吃苦头了,金田一先生和等等力警官可要坐好喽。”

上原省十三郎从前面的驾驶席上打着招呼,正好是在汽车要来到熊之平的时候。

金田一耕助正一面欣赏着车窗外走马灯似的景色,一面罕见地跟等等力警官开着玩笑,这时,话题忽然被前面的司机打断了。

“上原省先生,接下来要吃苦头是什么意思?”他转向前面,好奇地问道。

“也没什么,目前熊之平跟轻并泽之间的国道,正在维修当中。有的地方会实行单向通行,原本车辆就很多,我刚才也说过,信越线停止运行,熊之平那边的交通,恐怕全都得靠公共汽车,所以,道路肯定会相当拥挤的。啊,可恶!……”

上原省十三郎一面说着话,一面紧张地躲避对面过来的一辆大卡车。

金田一耕助目送着大卡车隆隆地驶过,说道:“上原省先生,我刚才就非常吃惊,没想到这条国道的车流量,竟然也这么大。”

“是啊,号称一天平均一千二百辆的车。”上原省十三郎笑着说。

“一千二百辆?……这么多啊。”等等力警官从一旁附和着。

“听说因为信越线,如今完全瘫痪了,应付不过来,因此,那边多余的货物,就全得靠卡车走这条国道了……”上原省十三郎小心翼翼地开着车子,眼睛一面四处踅摸着,“希奇,又来了一辆。”

眼前的道路正好折成一个大大的锐角,另一边还是深谷,当汽车跟大卡车错车的时候,等等力警官不由得嘀咕了一句:“浑蛋,还真够吓人的。”

“金田一先生跟等等力警官先生,是第一次走这条路吗?”上原省十三郎笑着问道。

“是啊,轻并泽这边,倒是来过两、三次,不过,每次都是坐火车……”

“上原省先生,熊之平与轻并泽之间的道路,损毁很严重吗?”等等力警官问道。

“啊,好像是……”手握方向盘的省十三郎,眼睛仍然紧紧地盯着前方,“听说还得等今晚一整晚,这里才能恢复通车呢。今天早晨,轻井泽那边打电话来说,昨天半夜,经历了一场猛烈的雷雨,一部分国道严重塌方,不知道是二十一号还是二十二号隧道的入口附近,被塌方体掩埋了。因此,社长怕给金田一先生带来不便,让我务必用轿车送过去。”

“啊,真不好意思。”金田一耕助笑着说。

“没事,我每周六都要去见社长,反正也是顺路。”

闲聊的过程中,对面的大卡车、公交车,私家车、出租车等,接连不断地驶了过来,从本不宽敞的路上擦肩而过。再回头看一看九曲回肠的道路,背后也是源源不断的车流,从落叶林间,正好可以俯瞰。

时间是下午四点三十分。

汽车在碓冰岭的半山腰,正要进入熊之平的地界,清爽的高原凉气沁人心脾。三小时前,那令人倦怠的东京暑热,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汽车缓缓前行,各种各样的鸟鸣声,从窗外流转的落叶松、赤松、白桦等林间钻进耳朵,听上去格外悦耳。

现在,金田一耕助应化妆品公司“常磐商会”的女社长——常磐松代的请求,正在赶往常磐家位于轻井泽的山庄途中。他与这位著名化妆品公司的社长,还从来没有见过面。

借着这次对方主动请自己,到轻井泽跑一趟的机会,金田一耕助查了查名人录,这才知道常磐松代是明治二十二年出生,算起来今年虚岁七十。

常磐松代是化妆品公司常磐商会的创始人——常磐松藏的独生女儿。常磐松藏是所谓的励志人物之一。金田一耕助年轻的时候,也从一本杂志中,读到过他艰苦创业的故事。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常磐松代松藏是在马路边摆摊起家的,从明治后期开始,制售常磐香粉,迈出了常磐商会的第一步。据称常磐商会现在,已经称霸化妆品界,冠名“常磐”的化妆品不下几十种,品质和销路在各个领域都独占鳌头。这最为著名的是“常磐香水”。常磐香水有三十几个种类,战后不仅把外国香水赶出了日本,甚至还反过来,不断出口欧美。如今的常磐商会,甚至获得了“香水王国”的称号。

开始研究香水的,是第二任社长常磐松代。我们前面也交代过,她是第一任社长——常磐松藏的独生女。

明治三十九年,即在虚岁十八岁的时候,常磐松代就举行了极平凡的婚礼。入赘的上原龙吉,原本是常磐商会学徒出身的店员。

可是,这位龙吉似乎是专为让常磐松代留下常磐家的血脉,而降临人世的,在松代生下两男一女后不久,龙吉就去世了。

常磐松代在明治四十一年和四十三年,分别诞下了长子和次子,又在时隔一年之后的春天,生下了一个女儿。但在次年即大正二年,她便与丈夫死别。所以,她在虚岁二十五岁的时候,就已经成为了拖带三个孩子的年轻寡妇。自那以后,她没有再婚,而是跟母亲一起协助父亲,把自己的一生,都奉献给了事业。

人生刚起步,就遭遇了丈夫去世悲剧的她,一辈子都在承受着骨肉分离的不幸。长子松太郎和次子松次郎,接连在战争中死亡,就连唯一的女儿松江的丈夫川崎源太,都在战争末期,遭遇广岛原子弹爆炸的灾难身亡。而且,他们的妻子,也先后追随丈夫死去,所以,今年七十岁的松代身边,既没有孩子,也没有女婿。

只不过,不幸中的万幸,三个孩子每个人,都在这世上留下了一个孩子。

按虚岁算,长子松太郎的遗孤——松树已经二十六岁,次子松次郎的遗孤——松彦今年二十四岁,还有唯一的女儿松江,留下的女儿松子也二十一岁了。香水王国“常磐商会”的将来,全都托付给了这三个人,常磐松代社长的希望,也全都寄托在了这三个人的身上。

常磐松代每每遭遇一次骨肉分离的不幸,便会愈发坚强。昭和十二年第一任社长死去后,她随即继承家业,就任第二任社长,并越发加快了以前就已经着手的香水研究。可是事与愿违,战况越发激烈,松代的事业也逐渐陷入困境。

当时正值军歌与劳动裤一统天下的时代,即使口红的颜色稍微艳一些,都会遭到世人的仇视,更不用说香水了。而且,此间,常磐松代又接连失去了母亲和三个孩子,不,不只是三个孩子,就连孩子们的配偶,也相继死去了。可是,松代没有气馁。

依靠“常磐香皂”和“常磐牙膏”,将企业命脉维系下来的常磐松代,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也克服困难,坚持对香水的研究。她的努力没有白费,战后十三年,她的公司终于称霸化妆品界,她自己也荣登香水王国的女王之位。

她亲手带大的三个孙辈——松树、松彦和松子,也一个个都颇有出息。当然,如果从常磐商会的创始人松藏算起,他们已经是第四代,从未尝过第一代和第二代经历过的艰苦,而且,他们成长的时代,又是战后十分开放的时代,自然无法完全杜绝那些,让保守的常磐松代看不惯的行为,但是,常磐松代大体能够接受,他们基本上还是让松代满意的。

常磐松代还对另一个人寄予厚望,那就是上原省十三郎。省十三郎是松代丈夫——龙吉的哥哥的孙子,论起来是松树等三人的从堂兄弟,他今年三十岁。

上原省十三郎也是与父母没有缘分的青年,幼时便失去了双亲。自那以后,他便被常磐松代接过来亲手调教。他年纪虽轻,却很老成,很明事理,从心底里尊敬着伟大的叔祖母。因此,对从小一起长大的三个弟弟妹妹,他也总是让着他们,从不因为自己年长,或深受常磐松代信赖而倨傲,说得夸张一点,他对三人总是俯首称臣。所以,年老的常磐松代,总是在心底里琢磨:身为嫡系的松树,为人有点死板,万事太过计较,缺乏包容,不过如此一来,倒不会出差错,说不定是件好事。

松子是个女孩子,向来循规蹈矩,生性老实,无须担心。

只有一个孩子令人头疼,那就是常磐松彦,这孩子之所以有点颓废,恐怕也是因为他母亲本性不好的缘故。虽说是由于松次郎招惹她,令她先怀了孕,松代不得已,才答应了二人的婚事,可是常磐松彦的母亲,毕竞是酒楼的女招待。尽管备尝丧子之痛,可唯有松彦的母亲死去时,松代感到谢天谢地。那孩子的母亲,就是如此令人头疼的人,而她的不良性格,无疑也遗传给了常磐松彦。

说起来,比较可靠的就是上原省十三郎了。幸亏常磐松树和常磐松彦对他比较尊重,他肯定也会设法扶持这兄弟二人的……

就这样,年迈的常磐松代一直都很平静,可是最近,她的心态却严审失常,只要看她现在,特意把金田一耕助请到轻井泽来,就能明白其中的紧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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