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洛桑第一次产生疑似妊娠反应时,是在某个刚做好甜点的下午。

那会儿她刚看着教程尝试了一道港式甜品漏奶华,两片面包裹上蛋液煎好,接着挤入炼乳作为夹心,最后将面包的最上方压出一个小凹槽,混合牛奶炼乳和少许黄油倒在其中,再筛上阿华田粉,一道茶餐厅甜点就顺利完工。

她自然是要控制饮食的,因此做了两份,但切开自己的那份仅供拍照,只尝了一小口,然后挪到了男人面前。

正当她一边喝着多出来的牛奶,一边给视频加滤镜的时候,胃忽然翻搅得有些难受,有什么东西哽在喉咙口似乎要涌出来。

她放下手中的牛奶,快速奔向水池。

但只是想吐,最终并没有吐出来,她关掉水龙头,扯出洗脸巾洗了把脸。

回头的时候,发现男人就倚在门口,意味深长地瞧着她。

“你跟来干嘛去吃我做的漏奶华呀,看看正不正宗,”她揉着胸口给自己顺气,补充道,“特意给你做的。”

裴寒舟没做声,只是倒了杯热水递给她,看她喝完之后才低声问“好点没有”

她摇了摇头“可能等一会就”

“等不了。”男人立刻拿起一边的外套给她披上,沉声道,“去医院检查一下。”

“啊”

林洛桑茫然抬头“这就去医院了也没什么大事啊,就是有一点反胃。”

男人将她做的甜品吃完,评价了句“正宗”后才快速回道“检查一下,心安一些。”

接着,还没轮到林洛桑据理力争三百回合,男人便毋庸置疑地将她押进了车里,且一路上的气氛都与往常不同,好像有各种各样复杂的情绪漂浮在车顶。

既有没做好准备的严肃,又有竭力压制的惊喜,似乎还带着点小紧张

她靠在椅背上,将自己方才处理完毕的视频发上微博,立刻有眼尖的粉丝发现她做了两份,又知道她平时基本不吃甜品,想来也是给裴寒舟做的,纷纷盛赞她是中国好妻子,还酸唧唧地问为什么裴寒舟可以吃她做的甜品而自己却吃不到。

她正笑着翻看评论,车在最近的一所私人医院停下,男人从停车场带她坐电梯上了楼。沿途都将她护着托着,好像生怕身为建全人类的她忽然来个平地摔。

――最后的检查结果和林洛桑预想的差不多,没什么问题,休息会就好了。

立在她身侧的男人像尊雕像,伫立良久后才不死心地问“再不做别的检查了”

医生沉默地看了他片刻,无奈地再度重复一遍“真的没怀孕,不是妊娠反应。”

最后男人去房间外等待,林洛桑即将离开时,医生忽然叫住了她。

她以为是要补充什么医嘱,洗耳恭听地转回身子,听见医生笑着说“看样子,你老公很想要个宝宝。”

“”

果然,她上车之后,气氛比先前更加微妙,裴寒舟几度启唇,但都没真的说出话来,最后只是一言不发把车调头,开出车库。

林洛桑扯了扯安全带,轻咳几声,试图打破有些僵化的气氛“我先前之所以说不用来医院,也觉得我应该是牛奶喝多了有点乳糖不耐,等会就好了”

男人目视前方,眼帘微微垂下。

她禁不住轻轻抿了唇,凑过去看他的表情,低声问“你怎么好像,很失望的样子”

到家之后,裴寒舟仍旧是不怎么讲话,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看新闻。

她觉得好笑,忍不住靠在吧台边笑出声来,男人立刻拧眉转头看她,输出了一个问号。

林洛桑收了收嘴角弧度,好笑之余又有那么点说不上来的心疼,好像自己害得他空欢喜了一场似的,虽然这事儿和她也没有直接关系。

“你别不高兴呀,”她戳男人肩膀,随口安慰着,“往好的方面想,也许这也不是一件坏事呢”

“”

裴寒舟放下遥控器“什么好的方面”

其实她也不太清楚,但话既然都说出口了,此刻只能快速转着大脑,遵从直觉地脱口而出――

“怀孕之后不就不能同房了吗”

男人眉心微微蹙起,喉结几不可察地一滚,再望向她时,眼底掺杂了好些晦涩深沉的情绪。

林洛桑意识到自己又说错话了,火速站起身来“我不是说今晚要进行什么的意思,我只是给你给你开辟新思路,让你想开一点。”

“嗯,”裴寒舟也站起身来,眯着眼朝她步步逼近,“有道理。”

此刻的男人不仅想开了,并且觉得她说的,非常发人深省。

于是他决定为老婆怀孕以后的自己,先做一点简单的弥补。

凌晨时分,身为被弥补对象的林洛桑,在痛并快乐的紧要关头,制止了男人拉开抽屉的手。

裴寒舟面颊上还有汗,一滴滴地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淌落,他隐忍地咬紧后槽牙,脖颈和手臂上浮现出性感又脉络分明的青筋,呼吸急促。

“怎么了”男人问。

“你还要用啊”她无声地摇了摇头,“你不是想要宝宝吗”

他压在她耳畔“你准备好了”

她小声问“你最近抽烟喝酒了吗”

男人摇了摇头,额发湿漉漉地搭在眼前,锁骨窝精瘦好看。

她禁不住缩了缩身子,嗫嚅道“其实这阵子我有备孕的,不该吃的都没有吃,如果你想要的话”

话没说完,男人用一声简短有力的,关上柜子的“砰”回答了她。

随后俯下身,含住她的嘴唇。

大概是她的某句话让男人分泌了过多的肾上腺素,当晚她被折磨到筋疲力竭才得以休息,一沾枕头便立刻昏睡了过去,并不知道旁边那盏台灯开着,男人看了她很久。

大概是特意开始准备,二人的身体又没有任何问题,小包子的降临其实在他们的准备之中,但到来的时间则毫无预兆,打得人措手不及。

那天二人都有彼此的工作要忙,裴寒舟要去公司开会,林洛桑要给一个运动品牌做宣传,一大早他们就各自开着车从家里离开,忙到连话都没来得及讲。

林洛桑忙了一上午,中午吃过营养师准备的午餐之后,身体里忽然腾起了一股直达骨髓的空虚,脑中枢发出指令,告诉她,她此刻疯狂需要炸酱面、炸鸡、鸡排,还需要珍珠奶茶。

身为艺人这么多年,为了维持身材,该有的口腹之欲也消散得差不多了,偶尔才会想吃点高热量的东西,不会一口气有这么强烈的念想,并且觉得自己怎么吃都吃不够,好像有人在替自己消化,塞下一头牛都不成问题。

就在这时候,刚吃完午餐不到十分钟的肚子,因为想到那些美食,“咕咕”叫了两声。

她似乎有了点什么预感,但并不能确定,一路上车子正好经过小吃街,她也按顺序吃喝完了在脑中盘旋不去的那些食物,随后回到家,直奔厕所。

柜子里有提前准备好的验孕棒,由于之前被这玩意阴差阳错地骗过,这次她不放心,连着测了三遍,结果都是怀孕。

到这时候,距离例假该有的日子,也过去了一个星期。

幸好这几天穿的都是运动鞋,她这才想起去玄关换鞋,并且给裴寒舟打了个电话。

而接到电话前的裴寒舟正在做什么呢

彼时的裴寒舟刚开完会,路过十六楼时想起什么,便特意推开门走进了办公厅,严肃训诫道“听数据部经理跟我汇报,很多人看完胶囊列车演唱会之后无心工作,上班时间擅自离开岗位发相关朋友圈。看在夫人的份上我不作处罚,但如果还有下次”

话没说完,电话响了。

男人正欲挂断,垂眸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又接起,温声问“怎么了”

方才仿佛还含着一嘴冰块的男人,此刻却仿若春水初融般,漾开丝丝缕缕的暖意。

员工

那边的林洛桑咳嗽两声,庄严地宣布道“我怀孕了。”

“用验孕棒测了,你明天还是后天陪我去医院检查下”

说完之后,那边半天没个回音,她以为是信号不好没听见,禁不住“喂”了几声,很快听到了一阵开车启动的声音,还伴着几声鸣笛。

裴寒舟“等我,马上回。”

林洛桑“”

而秘书周良,此刻正接到通知,仍旧鞠躬尽瘁地站在十六楼正厅内。

他永远无法忘记,总裁刚说完离开岗位的严重性,接完电话的下一秒,就把所有的资料交到自己手中,并说“我离开一下。”

更无法忘记,不过半小时过去,总裁吩咐“夫人怀孕了,今天下午放假。”

过了会又补充一句“可以让他们发朋友圈。”

还能说什么呢。

真是双标得明明白白。

去医院做完所有的检测,显示一切正常、怀孕也绝非乌龙之后,林洛桑就开启了养胎模式,每天在家浇浇花写写歌,偶尔出去走一些简单的活动,露脸刷个存在感。

反正她这些年巩固起来的地位并不低,暂时隐退去生个孩子也没多大影响――

更何况,因为她怀孕,男人心情好给在舟全体员工放了假,大家都在朋友圈感谢她的肚子,搞得她热搜也没少上。

她虽然是第一次怀孕,但也没有特别诚惶诚恐,还是平时的生活状态,只不过用来做胎教的时间变多了一些。

可同样第一次做父亲的裴寒舟,则与她完全不同。

如果不是饭要自己吃觉要自己睡,她合理怀疑这男人会帮她吃饭睡觉甚至上厕所。

那天她在写歌,身旁放着一杯麦片,结果写嗨了忘记手边有东西,挪动身子的时候不小心把麦片打翻,下意识叫唤了声,纸还没来得及抽,隔壁房间的裴寒舟就迅速拧开门锁,出现在门口,严峻地看着她。

“怎么了”

看着自己宛如特工队般行动敏捷的丈夫,林洛桑沉吟了几秒。

“没什么,麦片泼了。”

“”

那段时间,只要她不小心发出“完了”“我的天”“救命”这种平时使用率极高的感叹词,男人都会第一时间出现在她身边询问情况,就连自己不在家的时候,裴寒舟也写了程序,只要她一发出类似的词汇,麻球就立刻会滚到她身侧,打开监控,肚子上的屏幕中浮现男人的脸。

某天晚上睡前,摸着自己日益凸起的肚子,林洛桑感慨说“我怎么可能真有事呢,我真有事肯定会大叫你的名字的都大惊小怪了那么多次,你还是一次都不长记性,每次跑得比我的反射弧都快。”

“如果狼来了和烽火戏诸侯的主角是你,可能那些惨剧就不会发生了。”

“也不一定,”男人改着文件,“如果另一个主角不是你,我也不会信。”

文件改到一半,裴寒舟又收到罗讯发来的问候消息听说孕期综合征很可怕的,因为激素变化导致孕妇的情绪也会特别敏感,会暴躁或者身体不舒服,你有没有受折磨

裴寒舟看了一眼正在吃水果的林洛桑,勾唇回没有,很好。

他当然做过相关功课,孕期内的女人本来就要忍受很多不便和折磨,任性或有小脾气都是正常行为,应该予以体谅。

更何况她身为创作者,本来就需要情绪敏感,那是创作必备的要素。

但没想到的是,这几个月林洛桑都没什么变化,每天还是可爱又鬼马

结果消息还没来得及发出去,他打算再看她一眼,具体说说自己妻子的乖巧,发现旁边的人居然叉着一块圣女果就开始掉眼泪。

这眼泪来得太突然,饶是裴寒舟都无措了几秒,直到确认这并非自己的幻觉,这才后知后觉扯出两张纸巾,擦干她下巴处的眼泪。

一贯沉稳的男人居然连声音都有些抖“怎么哭了”

“没什么,”她看着面前男人洗好的水果,声音里哭腔渐浓,无法控制的激素分泌带来了无法控制的情绪,寻找着一个出口倾泻而出,“就是觉得,如果有一天你不再爱我的话”

她眨了眨眼睛,眼睫上还沾着湿润的泪珠,小声说“我一定会特别、特别难过吧。”

她是尝过梦做到尽头就跌下来的滋味的,偶尔也会忽然恐惧,怕这些只是泡影般的假象,维持不了多久就会全数消散,只是从前每次冒出这个想法时都会被自己掐灭,可最近的神经越发纤弱,更何况此刻又多了个小生命,责任感更重,担忧感也加了倍。

他对她太好了,有时候好到让她害怕,怕有一天他只是扮演回了一个普通丈夫的角色,偶尔关切偶尔冷漠,都会让她产生巨大的落差。

所以明明是应该高兴的时刻,可想到这些,就有切实的痛感钻进心脏,麻痹得五脏六腑都涩涩生疼。

听完她的话,确认不是身体不舒服,裴寒舟这才歇了口气,极有耐心地将她抱进怀里,仔细擦干净她脸颊上残余的泪痕。

他明白她的没有安全感都是怀孕会带来的正常反应,此刻也极有耐心地柔声哄着“你怎么老是喜欢做些不可能的假设”

“我不知道跟你说这些和说我永远爱你比起来,哪一个会让你感觉更加安定,”哪怕是在这种时候,他还是说着实话,“但我想告诉你,我很少外露情绪,所以我对你的感情,比你想得还要严重很多。”

“只有我害怕你不喜欢我的份,明白了吗”

她似是没想到,吸着鼻子翁声回“你也会害怕这些吗”

他说“当然,我也是人。”

“这样的话不要害怕呀。”她又坚定地抬起头,好像忘记被安慰的那个人应该是自己,认真地转换了角色,发出一点一点的温暖,“我的喜欢不会转移,我会一直”

话没说完,身子猛地一弓,她忽然抓住男人的衣角,有些迷茫地开口“裴寒舟。”

男人蹙眉“哪里不舒服”

“我好像要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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