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白莎被我电话吵醒时,又呻吟,又叹息,喉头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嘴里不断的咒骂着,但是我开车到她公寓时,她已经准备妥当。我们两个急急来到圣安纳。

桂律师自己一个人锁在办公室里。眼眶下有黑圈。房里都是烟味,烟灰缸里装满了吸了一半的烟尾。他神情非常不宁。

白莎大步走进办公室,把自己抛在一张沙发上。开口说道:“看你要把自己整垮了。”

“是这件案子要把我整垮了。”他说:“我已请狄丽芍快到这里来。她一会儿就会到了。假如你们不在意请稍坐一下抽支烟。免得同一件事说上好几次。”

“很严重吗?”我问。

“很难过。”他说着把手中才抽到一半的香烟压进已满的烟灰缸。

“我也有点消息增加你的难过程度。”我告诉他。

“好吧!你先说,要来的反正要来,躲是没有用的……”

办公室门敲出声音来。

桂律师走过去,把门打开,狄太太说:“晚安,巴纳。”

“进来,丽芍。”他告诉她:“我抱歉把你们晚上请过来,情况非常不好。”

“为什么情况会不好?”她问。

“先坐下。”桂律师说。

她在一张椅子坐下。

桂律师面对着她。“你告诉我一个伟大的故事。”他说:“你说安迪睦一进房子就有心电感应,知道你不在房子里,知道你已经离开,又想到狄科尔想谋杀他。你说狄科尔一走进另一间房,安迪睦就想到狄要用枪打死他然后另外放一支枪在他身边,装成自卫杀人。”

“这是事实。”她说。

“这是事实吗?”他问:“有可能这是你认为应该讲的故事,你讲给安迪睦听,要迪睦也如此讲。”

她脸色不变:“我讲的是实话。”

“不是,这不是实话。”桂律师说:“这是安迪睦第一第二次给我讲的故事,但是现在我们不能讲故事了。他会坐到证人席去,到时那聪明的地方检察官会一项项诘问他。”

狄丽芍说:“安迪睦是诚实的人。他说的故事是实在发生的事实。”

“实在发生的事实,我老天!”桂律师冒火地说:“安迪睦赶到柑橘林去,目的是面对狄科尔摊牌。他有意思要杀掉科尔。他带了枪去。科尔才是有灵感的人。科尔看一眼迪睦的脸色,把他带到楼上小房间,自己找借口到隔壁房间去。那是间卧室。你在卧室里!”

“我在里面?”她问。

桂律师点点头。“你的故事有一点是事实。迪睦在丛林生活了很久。他离开文明社会太久。他必须保持敏感,因为生死常系于一发之间。

“你,是在那卧室里。卧室门一开,女用的香水味进入迪睦的鼻子。科尔又把门闭上。然后和你低声说话。

“突然迪睦了解……你已经变成科尔的太太了。心情突然发生变化。一切都改变了,太迟了。他把本来捏在手里的手枪,抛出窗外,落入了浓密灌木丛做成的篱笆里。他想吐,又觉到自己受不了要昏倒了。他冲出房门,跑下楼梯,进入黑夜的空间里。”

桂律师把话停下,二脚分开站着,面对着她。他的指控,等于一拳打在她心窝上。

她没有哭。她等着,很镇静地看着他,但好像突然身体变小了点。

最后她说:“我告诉过他,绝对不能这样对别人说。”

桂律师说:“安迪睦说谎本领十分差,只要稍用点心思他更差。他不喜欢争执。我本来也相信他,但是明天本案要开庭了。可能我们必须要让他坐到证人席去让地方检察官来诘问。所以今天早上我们预习了一次,由我做地方检察官来诘问他,看他能否受得住。”

全室紧张地一点声音也没有。

“我现在知道了。”桂律师苦涩地下着结论,把头转开。

“我真抱歉。”狄丽芍说。眼睛是干的声音很镇静。

“你应该抱歉。”桂律师甩她一句。

“你是不是在卧室里?”我问耿丽芍。

“不在。”她很快地回答,但并未加强话气。

“这种否认并不高明,”桂说:“你是绝对免不了会叫上证人席的。加点感情进去。”

“不在里面!”她叫道。

“这还象话。”桂说。

我说:“你的不在场时间证人是一个姓魏的加油站老阁。他九点钟打烊的时候,你在加油。是吗?”

她说:“这时间证人很有力。”

我说:“地检处找到一位叫万尚模的牧场主人,他当天九点不到七分,开车经过那加油站想加油,但是加油站已经打烊了。”

她用舌头润湿一下嘴唇:“他的表一定慢了。”

巴纳说:“老天,赖!这个证人是绝对铁硬的。姓魏的在地检处作证,他们也用各种方法想打破他证词。姓万的才真是弄错了。”

我还是看着狄丽芍。“是她在和我们玩花样。”我告诉桂律师。

桂律师转头向她。“丽芍,明天就要开庭了。你千万不可以对我们说谎。也说谎不起,会全军覆没的。这里的人都是你朋友。我们这些人在争取你一生中想要的东西。现在这情况下,你再要对我们说谎,就和自杀差不多了。请你告诉我们事实。”

“我已把事实告诉你们了。”她说。

桂律师把头转过来,看着我说:“你怎么说,唐诺?”

“我想她在说谎。”

白莎说:“唐诺,你不能……”

“为什么我不能?”我插嘴道:“巴纳,把遗嘱认证法第二百五十八条念给她听听。”

“那一条,你说。”

“第二百五十八条。”我说。

狄丽芍看着我:“你是律师?”

“他本来是,”白莎说:“他法学院毕业。这小子聪明得紧。你要是在说谎,宝贝,最好快点讲老实话。”

桂律师忙着翻遗嘱法。

“找到了。”

“是的。”他说。

“念给她听太啰唆。我来告诉她大意吧……

“简单的说,不论遗嘱是怎么规定的,把立遗嘱人谋杀或伤害致死的罪犯,不能获得遗产中一分一毫钱。”

桂律师看看狄太太,又看看我。他脸色雪白。“老天!”他说。

“快说吧!”我告诉狄丽芍:“我们要实情。”

她眼睛平视着我。“你是替我工作的人。”她说:“你没有权利说我在说谎。”

“当然有权!我替你工作,要为你利益努力。在一切尚未太晚之前,要救你一把。”

她说:“枪声响的时候,我不在房子里。”

“你在那里?”

“去圣地亚哥路上。”

“我们再想想,在那里?”我说。

“好,”她说:“我把事实告诉你。我真的是在去圣地亚哥的公路上,但是我没有办法证明。开加油站的魏先生,是弄错了。他以为他九点钟把加油站打烊。实际上那天他没有上发条。表在七点钟就停了。他打开收音机听时间。有个节目七点十五分结束,他以为是七点三十分结束。他把表拨成快十五分钟了。他作证之后才发现出了这个错误。作证的时候他死咬活咬时间是绝对正确的。他作证他才对过电台的时间不到二小时。每个人都以为他是照电台报时对的时间。事实上不是的,他是照一个节目结束对的时。他对节目结束时间估错了十五分钟。”

“后来他自己知道了?”我问。

“是的。作证之后知道了。但是魏布施对我有信心。我告诉他并没有什么差别,因为我真的在去圣地亚哥路上,他相信了我。所以他就没有再说话。”

“魏布施现在在那里。”我问。

“那个时候他是加油站老板,现在他是这地区的汽油分配商。”

桂大律师看看我。

我说:“他们有了那个姓万的牧场主人。万尚模会咬定加油站在九点差七分……他见到时……已经打烊了。”

狄丽芍说:“假如他们不断的挖,魏太太会出面证实魏先生是弄错了。他九点五分到家。假如他九点打烊不可能到得了。她也知道他打烊早了。她没说话,但是作证后,她就发现了。她问他时间是怎样定的。他告诉她节目的事。是她发现他错误在那里,她知道节目是七点十五分完。”

桂律师看看我,二手外伸,手心向上,头向后一仰。

柯白莎说:“他奶奶的。”

“好,”我告诉桂律师:“我们就从这里开始。第一件要做的事,是在地方检察官之前,先找到那把枪。记住一点:地方检察官才是众矢之的。是他要起诉控告安迪睦一级谋杀罪。他当然不希望不受理。即使他能证明魏先生把加油站打烊早了。并不是说他证明了狄太太谋杀亲夫。这一点目前一定在困缠着他。他想得睡也睡不下去。

“我们应该趁这个机会,赶去把那把迪睦抛出窗外的枪找出来。只是不知道还在不在那里。”

“但是还有一点,”桂巴纳说:“安迪睦万一必要上证人席的时候,他不得不说实话。他不会说谎话。现在我知道了实际情形,我不能把他放到证人席去,我要尽一切能力打不必他自己站到证人席上做说明的官司。老天!”

我说:“你不一定要把他放到证人席去。”

“我们要不敢把他放到证人席去,检察官会向我们挑战,他会问我们既然他是无辜的,为什么不敢到证人席去让他诘问。这对我们官司大大不利。”巴纳说。

“不。”我说:“我们想办法叫地方检察官自投我们陷阱。”

“怎么做?”

“我们给他一个证人。”

“怎么说?”

“闵海伦。”

“她是什么人?”

“她是狄科尔结婚之前就用着的秘书,被开除后走来向狄太太说狄科尔坏话。她是第一个告诉狄太太,科尔故意把迪睦拿去送死。是她使狄丽芍想到杀死自己丈夫。”

狄丽芍坐着一动不动,脸色不变有如戴了面具。“你在想干什么?”她问:“把我送进煤气室?”

“我们试着叫地方检察官跨腿骑在有刺铁丝网的篱笆上。”我说:“一只脚在篱笆里面,一只脚又在篱笆外面。”

“对这个检察官不行,赖。”桂律师说:“他太聪明了。”

“那末你打算怎样对付他?”我问。

桂律师对这个问题没有答案。

我转向丽芍说:“我们只有一件事要做。我们不敢用手电筒。我们也不敢白天去找,否则有人会告诉地方检察官。你的房子邻接的土地是哈古柏的,所以我们只能过了午夜去。我们要去你的家里。我们从后门偷偷溜到房子外面。我们要爬在地上,用手去摸树丛篱笆里每一寸地。”

“假如我们找到那把枪,又怎么办?”桂巴纳问。

“我们留到。”我说。

“那是证物,”桂律师指出道:“私藏证物是罪行。会违反职业道德。他们会吊销我律师执照的。”

我向他微笑:“你不必在现场,巴纳。明天早上千万记住问我一下有没有在树丛中找到一把枪。走吧,白莎,我们走。狄太太,我们二小时后去你家见面。把后门为我们开着。你给我们多准备点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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