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晨报头条消息都载着:

“谋杀凶嫌落入警方陷阱”。

内容都很详细,六年被谋杀未破案的沉冤死者,狄科尔,有油田及大批柑橘林土地的大富翁,六年前在家中被谋杀,此案由于警方的聪明设伏,已面临侦破阶段。

警方对嫌凶的外型有甚好的形容。一位当时是出租车司机,事后因房地产及其它投资成为相当富裕的聂先生,对最后见到狄先生的人形容十分详细。

警方始终认为本案凶手,无论是什么人,其动机一定是为情杀。警方亦知道该案弱点在聂缺土……前述之计程司机,为唯一能用之人证。

因此,为求最后的期望,警方和报界合作,设下了陷阱。

适逢一名无法证明身分的流浪搭车者,因车祸死于苏三镇时,警方请聂缺土暂时隐居数日。警方暂时指认死者为聂缺土,感谢各报各界之合作,使凶手自认已脱离危险。

这位多年不敢活动的安迪睦……据传已于亚马逊流域死亡在前……不堪久隐,又展开动作。几乎只在警方宣布由于唯一证人死亡,他们必须放弃本案的一小时之后,安迪睦和狄丽芍……狄科尔的遗孀……相偕出现在亚利桑那州的犹马市。他们已准备好结婚证书,就在成为夫妻之瞬息前,被等候于彼处的警探逮捕归案。

警方对狄丽芍目前尚无任何行动。奥兰基郡的地方检察官宣称,她会以重要证人身分被传讯。问题重点将集中于此六年内狄太太是否知道安迪睦并没有死在巴西,以及知不知道安迪睦躲在什么地方。也要知道他们会过多少次面,有没有资助他躲藏。当然最重要的是她知不知道安迪睦是杀死她丈夫的凶嫌。事实上这件事她本应在六年前向警方声明的。

报纸特别提醒大家回忆。狄太太是在她丈夫被谋杀不多分钟前离家出走的。谋杀的时间可能是经正确设定好的。谋杀发生时,狄太太正在两哩外一家加油站加油,用的是记帐,成为攻不破的时间证人。

地方检察官宣称,该案将重新自新方向深入侦查。

我们三个人一起吃了早餐,开车回洛杉矶。我找了一家理发店,剃了胡子,按摩,在脸上用了很多热毛巾。

我回到办公室。卜爱茜……我私人秘书……给我一张记事单和一个电话号码要我回电。

“是什么人?”我问。

“不肯留姓名,是个很性感的声音。她说她和你是在雷诺认识的。要你打电话给她。”

我就打电话给她。

高黛丽说:“唐诺,有空和我一起吃早餐吗?”

“嘿,你真舒服。”我说:“我是一个要工作才有饭吃的男人。我早就吃过早饭了。”

“吃过多久了?”

“好几个小时了。”

“那你可以吃第二次早餐了。”

“你在什么地方?”

“我自己公寓里。”

“你怎么回来的?”我问。

“我开车。”

“什么时候到的?”

“大概昨晚十一点。”

“看过报了?”

“还没有。”

“有点有关柑橘林的消息,”我说:“你也许会乐于知道。”

“好,我来看一下。重要的是,你到底来不来吃早餐?”

“什么时候?”

“现在。”

“什么地方?”

“慈道公寓。”

“马上到。”我告诉她。

卜爱茜,一直在听着我说些什么,脸上没有表情:“有关这次电话要不要我帮你听写下来,做成备忘存档。”

“现在不行,”我说:“正忙着。”

“我也这么想。”

“爱茜,要是白莎找我,告诉她我来过,又出去了。你不知我那里去了。你对白莎太清楚了,你分辨得出她是急着要我,还是只是问问而已。

“假如真有了不起的事,打这个电话找我,但不要给任何人知道这个号码。除非必要也不要打电话找我。知道了吗?”

她点点头。

“你真好。”我告诉她。走出去的时候,我拍拍她的肩。

慈道公寓是一个非常象样的地方,高黛丽有一间有扇东窗,晨阳可以照进来的公寓。

她穿了一件毛茸茸,有大大灯笼袖的玩意儿。喉头的部份老像要开花开开来似的,而灯笼袖垂下来的时候老像会溅到咖啡里,拖到蛋黄上,甚而夹进烤面包机里去。要不是她纯熟的室内特技,恐怕也难于千钧一发之间脱险。

我很好玩地看着她。

早餐非常好。我不是真饿,但还是很好吃。

“唐诺,”她在我吃完了盘中的东西时说:“你知道吗?”

“什么?”

“我对你说过的聂缺土……”

“嗯哼。”

“他没有死。”

“我叫你看的报纸。”

“我不一定要看报。他今天早上七点钟打电话给我了。”

“听到他声音吓一跳吧?”

“是相当怕,老实说,我也实在不想再和他做生意。”

“你不好意思说出来,你倒希望他真死了,是吗?”

“没错,我倒希望他真死了。”

“这才象话。”

“他电话中说他还要一万元。他说议会里有几个人比他想象要顽固得多。他说有五个人,他准备每人送五千,如此他自己就一毛不剩了。他说他真抱歉未能如约完成,所以他决定只做中人,一毛不收。”

“大慈善家,嗯?”我说。

“他如此说的。”

“你怎么办?”

“我告诉他我考虑考虑。”

我微笑说:“所以你做好早餐,把我引过来?”

她等了一下,想一想,笑着说:“就算是的,我做好早餐,把你引过来。”

“我是一个专业人员,”我说:“我另有一位合伙人。我们替人服务是要收钱的。”

“我愿意出钱付你们的服务费。”

“在这件案子里我不能收你钱。我也不能接你为雇主。”

“为什么?”

“可能利益有衡突。”

“我不能做你们雇主?不论我付多少钱?”

“有关聂缺土,就不行。”

“我们是朋友,你能不能给点建议?”

“朋友立场,可以。”

“那就给我朋友立场的建议吧。”

“告诉他滚远一点。”我说:“告诉他,你要他还你那一万五千元。”

“从聂缺土那种人手上要还一万五千元来?”她问:“你疯啦?”

“我没有告诉你要得回来,”我说:“只是告诉他,你要他还你。”

“之后呢?”

“之后,他会问你你想怎么办。”

“我怎么办?”

“告诉他,你有办法把柑橘林这些丑闻搞到大家知道。”

“然后呢?”

“当然是把电话挂起来。”

“之后会发生些什么?”

“土地重划一定会通过,你可以和工厂完成洽商。”

“真有此事?”

“当然不能百分之百,这要看议员混进这件事的程度。也要看姓聂的扯腿的能力。完全看他那一万五千元有没有分给什么人。”

“但是,”她说:“我对他一点把柄也没有。”

“一万五千元现钞可是真给他了?”

“是的。”

“怎样给的?”

“五千一次,三次。”

“那里来的钱?”

“当然是从银行拿的。”

“怎样从银行拿的?”

“开支票,领现金。”

“一次兑五千?”

“是的。”

“为什么分三次?”

“聂缺土要这样的。”

“这三次间隔如何?”

“每次只隔一天。他规定星期一五千,星期二五千,早期三五千。”

“在哪里付他的钱?”

“这里。”

“就在这公寓里?”

“是的。”

我说:“把工厂的事告诉我。”

她犹豫着。

“不说也可以,只要告诉我个大概。”我告诉她:“机密的事不要讲。我现在正在办和柑橘林有关的另外一个案子。只要我认为你的案子可能对我的案子有利时,我会充分利用的。这一点我要先告诉你,免你吃亏。”

“你是说你在办狄家谋杀案?”

“可能。”

“我想有些事情我早该公开的,但是我没有。”

我看看手表。

“好,我决定告诉你。”她说:“这个工厂是一个新奇的工厂。他们决定用无害的薄塑料,里面装上水,做成三分之一寸大小,平时放冰柜里结冰,使用时拿出来混在酒或饮料里,如此可保持饮料之浓度,又和放冰块效果相同。这种东西用完又可以放回冰柜结冰再用。他们决定把这种东西做成柑橘,橘子和柠檬等水果的形状,只是大小要小得多。由于决定做成水果形状,所以希望工厂设在加州,尤其希望设在柑橘林,如此他们的工厂名称,信纸信封上,及成品的盒上都可以有加州,柑橘林的字样。他们准备把它宣传成南加州的纪念品。凡是到加州来玩,或自加州出去探望亲友的都以这种产品为礼物。当然也会被人趸批或邮购到东部。工厂老板认为成品上有加州,柑橘林,才是成名要诀。要以此为商标。”

“成品数量会很大?”

“极大量。而且有大计划推广,希望全国的礼品店会推销它。火车站、机场、游乐场和观光场所不在话下。”

“他们要多少土地?”

“十亩。”

“十亩!”

“是的。”

“为什么要那末多地?”

“因为那种东西很重,他们要铺条火车支线……”

“火车支线!”

她点点头。

我想了想又问:“你是直接和工厂商量,还是经由房地产经纪人?”

“我直接和工厂商量。董事长是一位姓沙的。”

我又仔细地把这件事想了一想。我问:“他们要的这十亩地,都是需要重划才能变更为工厂用地的吗?”

“一部份目前是住宅用地。一部份是商业用地。”

“怎么十亩地上都没有建筑物……”

“噢,上面有建筑物。”她说:“那些建筑是便宜的,随便搭造的违章建筑。”

“怎么会都是你的地呢?通常这种购地都会有好几个地主,甚而还有产权不明的。”

“我的马莎姑妈非常精明。她说这块土地在市镇繁荣起来的时候,一定会特别值钱。所以她连续不断地收购了好多年,才把许多土地归为她一个人名下。最后一一二个不肯脱手的小地主,她还付了超出地价不少的大价钱。”

“现在全都是你的了。”

她点点头。“我是她唯一的亲属。我地产多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我不喜欢处理地产。我是个艺术家。我喜欢画画。但我现在搞得一身铜臭气。”

她期望地看着我:“我须要一个人代我管理,最好是了解我的能干人……”

“给你个建议。”我打断她。

“你说的都可以接受。”她说。

“找到你的银行,”我说:“把这一切困难交给他们的信托部门。告诉他们由他们来做生意,你要生活收入即可。”

“我不太喜欢。银行没有私人关系,一切公事公办。看来好像自己承认无能,倒反请求他们监护似的。”

“像你这样到东到西急着找人来代你管理,有天你就真需要监护了。”

“我还信得过我的直觉。”

“这更证明你要有人监护。”

“我懂我自己在做什么事。”

“好了,不说这些。那聂缺土什么时候再要和你联络?”

“今天下午,不知什么时候。”

“叫他滚远一点。”

“唐诺,我们做个交易。假如我能顺利通过土地重划,我可以……”

我摇摇头。

“为什么不可以?”

“你通不过。”

“为什么?”

“因为你自己一窍不通,”我告诉她:“你讲的那种工厂不需要十亩地,也不需要火车支线开进来。”

“但是那工厂要那末多地。他们钱都准备好了。”

“而且,”我说:“聂缺土是专家,这一万五千元只是引你进去的小钱而已。”

“但是我已经投资了那末多,我……”

“这正是聂缺土要你如此想的。”我说:“你拿出两万五千元后,你不是投资了更多了,更歇不下手了?他们就再要你两万。等你再拿出两万后,你更歇不下来了。你只好把他算成合伙人了。”

“但是,唐诺,这……这对我很重要。我又看起来笨笨的,不知道……”

“要知道,”我说:“你是在对付一个骗人的地方有权集团。聂缺土现在又是一件谋杀案的主要证人。他跑到证人席上去时,被告的律师会把他什么都掀出来。你一定要釜底抽薪。叫他滚远一点去。你要向我问建议,我可给了你。也许不值太多,但足值二只荷包蛋和一杯咖啡。”

她说:“我请你来早餐倒不是为这些。人家诚心诚意请你早餐。我还蛮喜欢你,我须要有人……”

“算了,”我告诉她:“快点去你的银行,照我说的做。”

她生气了:“你认为我的直觉不值一毛钱。是吗?你认为我会找到骗我的人代我工作。你是不是靠不住的人?我给你个机会让你来欺骗我,你干不干?你不肯,叫我去银行,还要说我不会选人。”

电话铃响,继续地响着。她做了个无奈的表情。拿起电话说:“哈啰。”然后蹙起双眉。

“给你的,唐诺。”她说。

我拿到电话。

卜爱茜的声音说:“唐诺,这件案子已经闹得大家注目了。桂巴纳已经向圣安纳提了不少次通知了。这件案子和我们牵涉太多,我们被拖进去了。柯白莎在发歇斯底里。有两个记者在办公室等着访问你。”

“把他们留在那里,我有话要说,马上回来。”我说。

“马上是多少时间?”她问。

“我意思是马上。”

我抓起帽子,说道:“谢谢你的早餐。小姐。”走向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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