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我准时上课,放学后乖乖回家。

至于天气,依旧时阴时雨,没个定数。家里也提早在晚餐前关上遮雨窗,感觉有点奇妙。区公所不断地重复播报地方气象台的暴风雨警报。

餐桌收拾完毕后,姊姊也难得早归,全家人打算泡杯专家亲授的皇家奶茶,我们把阿萨姆茶罐和大吉岭茶罐像双胞胎般并排在桌上。此时,隔壁房间的电话响了。

姊姊说了几句话后,放下话筒,探头到厨房喊我。她把双手圈在嘴边当成扩音器,音量反而刻意压低,“是男人打来的哟——”

父母的眼神一变,宛如听到晴天霹雳的消息。我想不出是哪个男人,或许是推销员吧,于是有点心慌地接起电话。

“抱歉,妳现在方便讲话吗?”

原来是朝井老师。

“是。”

“那个,果然是津田的笔迹。”

一时之间,我不知如何回话,只觉得雨声好像变大了。老师继续说:“饭岛老师——就是我之前说的班导,我跟他说明这件事,他把学生资料卡和升学志愿问卷拿给我参考。因为那些是学生自己填写的,结果一核对,笔迹一模一样。如果是别人模仿的,复印件下方的注记写得很小,还夹杂着艰深的汉字,如果不是她自己写的,不可能看起来那么自然。为了谨愼起见,我也让结城看过。”就是那位据说很能干的学生会长。“结果,她还记得那个淘气涂鸦的‘斯密夫人’。”

“是右上角那个吧?”

那是“亚当斯密”的变形版。根据英国古典派经济学大师的特征,改造成“夫人”的模样。

“对,她说那种漫画笔法,毫无疑问是津田的杰作。”

别人不可能“创作”到那种地步。

“若是这样,那就不会错了。”

“对。”

“那么,课本的事呢?”

“那个我也确认过了,正如和泉所言。”

“烧掉的三本书当中,确定有《政治经济》吗?”

“是的。饭岛老师受托到津田房间,把挑出来的课本交给她妈妈。听说和泉好像亲眼看着津田妈妈把书放进棺木。”

我蓦地想到。

“那本课本,该不会是和泉学妹在事发后送去津田家的吧,连同津田留在学校寄物柜的其他东西。”

若是这样,可以先偷偷影印一份起来。

“这我也想过。但是,这是不可能的。津田留在学校里的东西,统统由饭岛老师送到她家,而且听说是装在纸袋里,直接放在房间角落。包括《政治经济》在内,饭岛老师选的课本都是从津田的书架上拿的。”

“这么说来,应该是在事件发生前的某个不确定时间,某人拿去影印了。”

这样的话,应该不是基于特殊用意才把“无形之手”印下来。因为事前不可能知道会发生意外。

如果事前就知道——做这种假设,实在太可怕了。

“仔细想想,还有其他疑点。当我宣布津田过世时,好几个学生都哭了,然而和泉没哭,她的眼神飘忽,好像看着远方。当时,我以为她处于失神状态,但是后来仔细回想,丧礼上她也是一滴眼泪都没掉。当然,不见得要哭才算伤心,不哭也不表示交情浅薄。我倒认为她是难过得哭不出来。只是,以她们那个年纪的孩子来说,这种表达悲伤的方式,应该相当罕见吧。更何况,和泉比起津田,算是相当软弱的孩子。”

老师说到这里,暂时陷入沉默。似乎在迟疑,不确定该不该说出下一句话。

“还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我终于忍不住问道。

“嗯,上次,跟妳见过面之后我才开始留意的,应该没什么特别意义。我不是说那天骂了她们俩吗?”

“您是指?”

“妳忘啦,就是那天晚上的空档,她们俩在打打闹闹……”

“啊,我想起来了。”

“当时,她们正在做一件奇怪的事。”

“什么事?”

“她们在决斗。”

“决斗?”

“对,就是在模仿古装剧。”

“用扫把之类的道具吗?”

“不,说到那个,也不知从哪弄来的……”

老师顿了一下:“……是铁管。”

我不由得小声地叫了出来。就高中女生而言,拿这种东西也未免太不搭调了。

“她们拿着那东西,一边嚷着‘放马过来’、‘拼了’,一边兜圈子,就在餐厅的水龙头前面。她们差遣学妹去忙,自己则在玩那种游戏。每次铁管相碰,就会发生铿锵声。”

我觉得这个拟声词很难听。但是,当时两人分别手持金属棒,确实会发出刺耳的噪音。

“那样不是很危险吗?”

“当然危险,所以我才骂人。她们当下一起说‘对不起’,还乖乖低头认错。我当时还要去巡逻别的单位,所以只说了声‘马上放回原位’就离开了。我以为那只是学生调皮,转身就忘了。可是一旦回想起来,总觉得好像在梦里看过,好奇怪。”

当时,想必秋夜早已降临。同时,因天色而自动感应的照明灯,也在餐厅前的细长灯柱四周徐徐展开如长裙般的光晕。

两个穿运动服的高中女生——津田学妹与和泉学妹,在那白花花的舞台上,为何会演出宛如“哈姆雷特”最后一幕的决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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