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吱吱的高亢声音传进厨房,我放下看到一半的早报抬起头。

“伯劳鸟耶。”

正在看电视报导谁结婚谁又离婚的母亲大人,露出意外的表情说:“是啊!”

快中午了。上了大三,已经没有一大早的课。或许校方认为开课也没有意义。像今天,我只要下午一点多再出门就行了。

不过,我已经换好衣服,吃完了早午餐,这一顿饭很暧昧,既像迟来的早餐又像过早的午餐。

“最近应该很少看到这种鸟吧?”

母亲大人又说了一声是啊,然后说:“妳小时候,这附近经常听到这种鸟叫呢。”

“是因为现在盖太多房子吗?”

“大概吧!”

我套上拖鞋走出门。那里再次响起划破天空的啼鸣。

在毁掉半亩田盖成的停车场前方,耸立着高大的榉树。就在点点叶片开始转为红铜色的树梢附近,栖息着恼人叫声的主人。相隔虽远,还是看得到鸟尾不知为何频频抖动。

但我的视线,很快从伯劳鸟移往牠的下方。

停车场上几乎没有车子。这个时段,上班族理当出门了,只有靠田地的那边停了一辆车,就像天空中有支巨大的钢笔,笔尖冷不防滴落了一滴墨水,只剩下一辆浑圆的蓝车。

在车尾后方,可以看到一截比车身颜色更深的深蓝色制服上半身,是个高中女生。她就坐在区隔田地与停车场、只砌了三层砖的矮墙上,膝上放的好像是书包。

我愣住了。

这是非假日的白天。穿制服的高中女生,这个时段不该出现在这种地方。或许正因为如此,那身影好像一幅奇妙画作中的人物。女孩呆滞的视线,飘飘忽忽地移向这边。

然后,她轻轻欠身行礼。

是和泉学妹。

我反射性地回礼,然后莫名其妙地觉得不过去不行,当下迈步朝她走去。

穿着拖鞋,在铺满沙砾的停车场上寸步难行。

“天气真好。”

我若无其事地说道。不是我要摆出大姊姿态,实在是她让我感到一种很想替她操心的不安定感。和泉学妹只是牵动嘴角,回以微笑。

“不用上学吗?”

“下午才有课。”

考试期间,学校不到中午就会放学。可是,我不记得高三这个时期,在过午之后才有课。我当然不敢确定,所以也就没再追问。

和泉学妹就这么默默地凝视我。

齐额的浏海下,那对双眼皮大眼异常闪亮。之所以给人一种奇妙的不安定感,可能是因为那两道与长睫毛形成对比的淡眉吧。这是自津田学妹的丧礼以来头一次见到她。当时,她给我的印象就憔悴得令人心惊,随着时间的流逝,情况似乎不见好转。不,毋宁说是每况愈下。

如果一一细数,浑圆的脸颊并没有比那时候消瘦,白得抢眼的肤色原本就是天生的,衣服不见凌乱,头发也花了时间梳理得整整齐齐。但是,这些看起来都是如此空虚。和泉学妹剩下的,似乎只有那令人心疼的眼神。

我也在砖墙上并肩坐下。

“好暖和。”

我把手放在砖墙上说道。实际上,阳光很温暖,晒到太阳的水泥砖墙也暖和宜人。只要再过一个月,这种天气就可以用小春日和来形容了。

和泉学妹默默点头。

我的手离开粗糙的砖墙,自然放进打折裤的口袋里。

“啊——”

手指头碰到几天前那张“奇妙的纸”,我把它拿出来摊开。

“这到底是哪所学校的课本呢?”

正在努力找话题的我,不经意地喃喃自语。和泉学妹扭过头,凝视那张纸半晌,最后闷声说:“……是我们的。”

接着,她打开膝上的书包,取出《高等学校政治经济》课本,动指翻到那一页。上面添加的眉批固然不同,但从铅字的排版和照片的位置,一眼即可看出是同一本书。

“真的耶。”

我把在信箱里发现这张纸的事情告诉她。接着说:“不过,不同的学校也有可能用同一本教科书。”

“不。”

和泉学妹凝视那张影印纸说道。她的视线似乎黏在上面。

“啊?”

“是我们学校的。”

“妳怎么知道?”

和泉学妹做了两、三次呼吸,然后缓缓回答:“这个,是从津田同学的课本影印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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