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张红英碰到了谢奶奶。

她迎上去就问:“你家庭玉和青水都搬出去住了,你知道这事吗?”

谢奶奶听到这个消息,整个人都愣住了, “咋回事?”

张红英身边的好姐妹扯了扯她,跟谢奶奶说:“没有的事,你别听她胡说。”

掺和人家的家事,强出这个头做什么?

万一人家小两口是自个儿愿意搬出去,不是被继母赶出去的呢?回过头来人一家子亲亲热热, 张红英到时候岂不是落得里外不是人。

谢奶奶虎着脸,愤慨地问:“你让她说, 有什么事是我听不得的?”

张红英把听来的消息一五一十地学了一遍给谢奶奶听,谢奶奶沉下脸,气得不轻。

谢奶奶跟张红英道谢, 她回了谢家一趟。发现孙子孙媳果然不在, 小夫妻俩连平时穿的衣服都收走了, 屋子空空落落的。

“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

徐茂芳怎么敢这样做?

更让谢奶奶生气的是,她竟然还是从别人嘴里听到的这个消息。

徐茂芳刚买完菜回家,看见婆婆沉着脸正坐着等她。

徐茂芳脸色一白,“妈,你怎么来了?”

谢奶奶抓起茶杯,重重一摔,“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妈吗?”

徐茂芳恨得咬牙切齿,她没有想到谢奶奶这么快就知道消息了, 肯定是那两个小王八蛋在背地里告状!

她簌簌地流下了眼泪,她跪在婆婆的面前,一脸悲愤:

“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劝水丫。这阵子她每天都捣鼓腊肠卖给大院里的人, 我看她挺着个大肚子,家里也不缺她的口粮,你说她为啥要那么辛苦干活。

这件事传出去名声也不好听,咱们家是那种苛待儿媳妇的人家吗?那个孩子太敏感了,我劝她不要那么辛苦,她以为我嫌弃她。”

她有对他们做什么吗?说了不到三句话,这对小王八蛋倒干脆利落,直接搬出去了。

这哪里是诚心要搬出去,这明明是把她架在火上烤。

徐茂芳越说越愤慨,心里倒是生出了一丝委屈和悲愤,连眼泪都有几分真了。

“我知道我也真是说错了,但他们搬出去这几天我天天都求他们回来,只差给他们跪下。都说后妈难做,以后我再也不多嘴,劝这劝那,反倒把自己弄得里外不是人。”

要不是谢庭玉是谢奶奶一手养大的孩子,她偏心得厉害,否则这会儿媳妇又是抹眼泪又是跪,哭得好不伤心的样子,饶是再铁石心肠的人也不会觉得她做错了。

她哪里不对吗?

她关心儿媳妇,劝儿媳妇不要为了挣钱累着自己,反倒是青水心思敏感,一声不吭愣是搬出去住了。

谢奶奶赶紧摇了摇头,哪里都不对!

这哪里是心思敏感的问题,关心和嫌弃的区别还是很大的,是个人都能感受得出来,徐茂芳要本着一脸的关心,水丫又怎么会一气之下搬出去?

连向来都懂事的孙子都一块搬走了,可见这哪里是这一句两句的“关心”的事。

谢奶奶暴脾气地把茶杯重重一摔,徐茂芳心肝儿颤了颤,眼泪都忘记流了。

“明天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就是跪也得把他们请回来。他们都是善良的好孩子,你要是态度摆正了,他们怎么会为难你?茂芳,我知道我把冬梅送回周家,让你心里有了怨气……”

善良的好孩子?

善良的人会做这种用流言逼死人的事情么,徐茂芳快要不认得善良这个词了。

徐茂芳脸上的表情险些都不能维持了。

她应了下来,见到婆婆脸色终于好起来,她灵机一动提到了女儿。

“我以后是再也不阻止水丫做腊肠了,但是她一个人每天忙里忙外,太辛苦了。我笨手笨脚的,比不得年轻人。不如让冬梅回来,好歹她也能帮着她嫂子干点活。”

谢奶奶沉吟了一会,倒是没有答应让周冬梅回来。

但她挺怕水丫累着,怀着身孕毕竟不方便干重活,

谢奶奶于是说:“周末可以让她来给水丫打打下手,她嫂子怀着孕不方便,谢家也养了她这么多年了,照顾嫂子几天也是她应尽的本分。”

徐茂芳听了眼前一黑,险些没有被这番话膈应到。

这老货非但没同意冬梅回家住,还反倒让冬梅白白干活?

……

叶青水跟男人在外边住了三天,第四天,徐茂芳被谢奶奶“押着”来给他们道歉。

让徐茂芳跪下,那是不太切实际。

徐茂芳跪父母、跪婆婆,膝盖软得很。但是给小辈跪?她还要脸。

她低眉顺眼地同叶青水道歉。

徐茂芳的眼睛没对着人的时候,跟藏着刀子似的,但却硬要忍气吞声、做出低眉顺目的样子。

叶青水看得挺爽快的。

谢庭玉的心情却不太美妙,他说:“水丫现在身子重,要是有个万一我也照顾不到,后悔都来不及。”

回去住怕有个万一,出来住就不怕万一了?这句话当真诛心,谢庭玉就差明摆着说徐茂芳是杀人凶手了。

要是孩子出了意外,肯定是徐茂芳干的。

为啥?继母和继子不合、看不惯儿媳妇呗?

谢奶奶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来,她没有想到儿媳妇和孙子之间的矛盾竟然这么深。

徐茂芳强笑着说:“水丫的孩子不就是我的孙子?我就是自个儿出了意外,都不会让它有意外。”

谢庭玉这才勉强同意搬回大院。

祖孙三人气氛融洽地走在前面,徐茂芳自个儿落在后边,也没有人记起来。

她眼神阴沉地看着这三人。

……

叶青水回到家之后,谢奶奶才想起来,她笑眯眯地说:“对了,忘了跟你说。”

“奶怕你太累,让冬梅周末来帮你干活,水丫乐意吗?”

叶青水想象不出来周冬梅那个大小姐干粗活的模样,但有现成的劳动力干嘛不用?

她甜甜地笑了,应了下来:“我当然愿意。”

周末,周冬梅名正言顺地来到了谢家。

自她从谢家搬出去后,她只能借着探望母亲的理由来谢家,这一回是名正言顺地被谢奶奶要求来谢家。

但周冬梅却没有一点喜意。

她看不起叶青水为了挣这几毛钱在大院里吆喝,厌恶她从乡下带过来的小市民的一套,沾污了谢家清贵的名声。

但是回过头来,周冬梅却被要求搭把手帮着叶青水干活……周只感受到了侮辱。

油腻腻、脏兮兮,即便是春天,厨房里蔓延的那个味道也是臭气熏天。

没错,叶青水正在洗着肠衣。

她见周冬梅来了,指了指肠衣,“奶请你来帮我的忙,你能答应,我是真没想到。麻烦你了……”

周冬梅能不干吗?

不能,她还指望着谢奶奶同意她回谢家住,指望着谢奶奶看见她干活而心软松口。

但叶青水这个人是真的有毒,第一天她就让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给她洗猪肠衣。

周冬梅脸色白了又黑、黑了又红,差点没有当场恶心得吐出来。

她差点就扭头摔门离去。

但是想到周家那乱七八糟的环境,离开谢家之后她得到的天差地别的待遇,从前围着她转、跟她一块玩的朋友,开始有意识地疏远她。

周冬梅攥紧了拳头。

周冬梅戴着口罩,把肠衣漂洗了三次。

那憋着快要掉眼泪的模样,叶青水看了差点乐了。

弄得她好像是被地主虐待的长工似的,周冬梅要再穿一身破衣服估计就能唱个“小白菜地里黄,爹不疼娘不爱”了。

她还没有让大小姐干粗活重活呢!

叶青水很快就没心思管周冬梅了,今天是周末,她接了二十斤腊肠的单子。腊肠晒足一周才能出货,之前晒好的腊肠存货已经快见底了,叶青水只能抓紧时间多做点。

一斤腊肠的加工费是五毛钱,虽然利润薄,但是她不用提供猪肉,抹掉肠衣和香料的成本,这五毛钱几乎是净挣的。

肠衣和香料才值几个钱?

五斤肠衣都用不了一毛钱,要是早点到杀猪场守着,这玩意都不用花钱,人家师傅白送。

一天做十斤腊肠,叶青水能挣五块,一个月下来就是一百五十块。这个收益比谢奶奶在单位领的工资高两倍都不止了。

这做的哪里是腊肠,这做的是金肠才对吧?

张红英中午来到了谢家,取了属于她一斤腊肠。

她抱着满满肉的腊肠喜滋滋地说:“俺拿它给男人补补肉,这东西存得久,俺家娃也爱吃。”

叶青水也笑着回张红英:“嫂子,虽然它放得住、但也要一个星期内吃了它。这是自己做的腊肠,就讲究个干净安全,它不像厂子里卖的那些腊肠,里头还加了防腐剂和亚硝盐酸。”

张红英还不知道里头有这么多学问。

她爽快地应了下来,“那就听弟妹的,早点吃完。”

周冬梅听了脸上有点怪异。

就一个乡下来的村姑,还知道防腐剂和亚硝酸盐?

估计是跟哥哥学的吧,周冬梅很快打消了疑惑。

在她心里,叶青水是浅薄市侩的乡下人,乡下人哪里懂得这些。

周冬梅洗完肠衣,用肥皂狠狠地洗了半个钟的手,恨不得搓掉一层皮才舍得离开。

叶青水也没心思管周冬梅的心情,徐茂芳倒是心痛得纠成一团,看着叶青水跟胸腔的麦芒似的。

膈应得慌。

徐茂芳心疼地摸了摸女儿,跟她说:“你爸回来了,刚在看着你干活呢,你再坚持一段时间……他会给你做主的。”

“现在叶青水怀着孕,家里人正捧着她。等她生完孩子再看看她还能这么得意?”

周冬梅这才高兴起来。

在徐茂芳心里,自个儿女儿可比叶青水强多了,哪哪都比她强。她女儿以后可是念大学的料子,以后前途不可估量,而叶青水呢?

她顶多做做这种眼皮子浅的活,她的冬梅以后可是坐办公室的命。

这时间长了,谢军、颜淳还不会做出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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