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时,情报贩子并未回来,吴策老的脸上有忧戚之色。

梁洪量的妻子又有电话来过,她再声明,假如骆驼再没有办法救助梁洪量出险,她就要报警了。

吴策老叹口气说:“骆驼自视过高,到现在为止,已将接近失败的边缘,他还是不服气……”

但是他仍按照骆驼的吩咐,在敌人的重重监视之下,他们不能表露怯弱,一定要保持以往的常态以乱敌人耳目,所以到晚间他仍吩咐夏落红到舞厅去逍遥快活。

夏落红自从有了于芄以后,老就爱留在家里,连什么地方也不想去,在大家的眼光中等于变了性。

但是这回却是命令,他不想去反而逼着他一定要去。

“这个世界真是不可思议的,我要去玩时,大家闲言闲语,冷嘲热讽,等到我不想去时,大家又硬逼着我非去不可……”夏落红发牢骚说。

吴策老不理夏落红的岔,骆驼不在家时,一切就由他作主。

因为孙阿七另外有工作要指派。所以陪夏落红逛舞厅的任务,便派了彭虎负责,另外查大妈做接应。

约有八点多钟,开始强制执行,由彭虎陪伴夏落红外出,到舞厅去。

夏落红向于芄道别后,即和彭虎走了出去。

孙阿七请示吴策老说:

“有什么特别工作要我去做呢?”

吴策老说:“现在你先去睡半个单位,十点钟左右,我们探虎穴,查探‘三三一’,又用得着你的绝技啦!”

孙阿七大吃一惊,呐呐地说:“你的意思,是要我爬墙进‘三三一’的屋子么……”

“猴子!平常吹牛吹得天花乱坠,临到阵头就怕死,现在先去睡睡,养足精神之后,即开始行动。我还要为你绘画‘三三一’屋子内的图形呢!”

“噢,噢……”孙阿七不断摇头。

“‘三三一’是共匪在香港最大的特务机关,人马众多,个个像凶神恶煞,而且里面的机关重重,戒备森严,叫我单人匹马闯进去,岂非等于白白送命?”

吴策老板下脸孔说:“骆驼既然吩咐你去做,当然经过了周详的考虑,不会叫你凭白牺牲的。而且到今天为止,梁洪量的生死下落不明,也关系我们一家人的安全,你还好意思贪生怕死推卸任务么?”

夏落红和彭虎来到“凯璇”舞厅,特别的是生意非常清淡,舞客不多,尤其红舞女多半都没有到。

夏落红向有适应环境的习惯,既来之则安之,坐落在音乐台之旁,把心中的郁闷,完全抛开,随着即招来了舞女大班。

几天不到舞厅里来,似乎一切都陌生了,连舞女大班也换了人,以前是个女的,现在已经变为一个年轻的小伙子了。

夏落红要找的舞女是张翠,或者丹茱蒂,她两人谁都可以。

舞女大班说:“张翠病了,已经有好几天没来啦;丹茱蒂更糟,她家中遭了回禄之灾,烧得精光,这几天她也没心绪到这里来……”

夏落红原是惜玉怜香的多情种子,为之惋惜不已。真是天有不测风云,几天不见即出了这样变化,他觉得实在应该去慰问一番。张翠的家,他曾去过,但丹茱蒂的新住址在何处却不知道。

“你知道丹茱蒂小姐现在那儿吗?”他问。

舞女大班说:“她现在搬到一位姓宋的太太家里去住了。”随后即把地址写下,递给了夏落红。

夏落红知道,假如被彭虎识破他要离开舞厅,到两个舞女的住宅去慰问,彭虎必定阻挠。

所以夏落红不动声色,假惺惺的请舞女大班介绍了个舞女,尽情玩乐了一阵子。

约过了有两三个舞曲,他趁彭虎不注意之际,偷偷的付过舞票,打发了舞女,有过上次的经验,他已成了识途老马。刚好一曲告终,舞客混乱地归座,他借着流动的人形掩蔽,悄悄自侧门溜出,又开始去探他的风流险,慰问两个旧相好去了。

彭虎独个儿坐着,因为他在“礼”,既不喝酒,又不抽烟,摆定了“拆字摊”,眼看着脚来脚去,耳听着音乐一曲一曲过去,他对此情景,毫无兴趣,百般无聊。

渐渐地他觉得情形不对了,过了许多曲,舞池中的男女散散聚聚,就单只没有看见夏落红的影子。

环视了舞厅一周,似乎舞客比原先多了不少,而且内中还混杂了部分不伦不类的人物……彭虎猜想到可能出事了。在舞厅中找了一转,仍不见夏落红踪迹。便慌忙发电话通知圣十字街。

夏落红出了舞厅,即唤一部街车,在附近的鲜花铺买了两束鲜花,他倒是诚心诚意去慰问张翠、丹茱蒂的。

首先驱车来到中环阁麟街张翠的住所,事情倒出乎他意料之外,房东告诉他,张翠合家搬迁了,搬到什么地方去却不知道。

“什么时候搬的呢?”夏落红问。

“自从那天发生贼劫以后!”房东说。

夏落红始才知道,原来张翠还遭遇了贼劫的不幸事件,心中更是同情。但他又那里知道张翠因遭受“文化公司”打击,而被“三三一”打进了冷宫呢?

张翠新搬到什么地址,一时打听不出,夏落红只有暂时放弃,以后慢慢再作计较。

他又按照舞女大班所写给他的地址,驱车转道去找寻丹茱蒂。

那是在西湾的香岛道,接近慈幼学校的附近,是一间精致小巧的洋房,门前写着“宋寓”二字。

夏落红按门铃,有小女佣出来应门。

“有一位丹茱蒂住在这里吗?”夏落红问。

“在的。”小女佣即把他请进客厅之内。

客厅内正有着两个风姿绰约的女郎,夏落红定睛看去,那两个衣着华丽的女人他原是熟悉的,就是经常在舞厅里招丹茱蒂坐台子的那个神秘贵妇,夏落红虽没有和她们接触交谈过,但是双方的脸孔俱是相熟的了。

他真没想到丹茱蒂会搬到她们这里来住。

看屋子内的摆设,完全欧化,排场很大,所有的用具都很华贵。

夏落红知道丹茱蒂和这两个女人,是在舞厅内相识,不过萍水相逢罢了,丹茱蒂遭受了回禄之灾,这两个女子仗义收容,这种友情,珍贵而且难得,夏落红的心中不禁暗暗起了一些敬意。

“请问你,丹茱蒂小姐是住在这里吗?”夏落红再次礼貌地问。

“是的——我们虽然常见面,但是还没有请教过呢,你贵姓?”那年岁稍大,形状如贵妇的女人说话。

“敝姓夏——”夏落红再次鞠躬。

“啊!好美的花朵!”那年幼的姗姗走了过来,她的身段,娇小玲珑,桃花面,秋水双眸,说话的音韵,娇滴滴的,逗人迷离。

夏落红以前看她的时候,并没有觉得她如此美丽,也许是今夜的打扮特别出色的关系。

“小姐,这束花是送给你的,另一束是送给丹茱蒂小姐的。”夏落红原有两束鲜花在手,一束是准备送给张翠的,因张翠搬了场,人找不到,这时正好送顺水人情。

“奇怪,您怎么会准备送花给我呢?”她装出羞人答答地样子把鲜花接过手。

“舞女大班告诉我……”夏落红有点神不守舍,含糊说:“他告诉我丹茱蒂小姐是住在宋夫人这里,要不然,我怎么会找到这地址呢,所以……”

“哼!那末你这束鲜花是送给姑妈的了!又不是送给我的。”她撒娇了。

“不!反正是你们一家人……”夏落红态度很狼狈。

“傻丫头!夏先生是来看丹小姐的,又不是来看你的,你干嘛缠着人家啦?”宋丹丽装腔作势如长辈般地说话。她接着说:“还是快带夏先生去看丹小姐吧!”

“是的,姑妈!”像赌狠似地,把手中的鲜花只摘下一朵,其他的扔到钢琴台上,向夏落红点首说:“夏先生,你高兴我带路么?”

“感到荣幸……”夏落红说。

“来!”她竟自动牵着夏落红的手。“丹小姐住在后楼!”

夏落红接触到她细嫩的肌肤,尤如触电一般。“小姐,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梅玲——”她嫣然一笑。

那屋子的范围很大,由客厅转角他去,有一条深长的走廊,经过有几间大大小小的房间,门是敞着的,可以看到餐厅、书房、洗澡间内部的情形。

夏落红暗暗奇怪,这座屋子,似乎没有一个男人,这称为姑妈外甥女的两个女人,占有这样华丽的一座屋子,该是什么身份呢?

“我听你喊宋夫人为姑妈?……”夏落红一边走着,一边找些应酬的话说。

“她是我的姑妈!”她仍然牢牢握着他的手,表露了天真无邪的亲昵。

“那末宋先生在什么地方呢?我是说你的姑丈。做什么事情呢?”

“噢!你别提姑丈,他们早离婚,‘宋’字是她自己的姓氏,你称她为宋女士好了!”

“……我非常抱歉……”夏落红说:“那末你也应该姓宋,为什么叫梅玲呢?”

“噢!我是过继给姑妈的!她的名字叫宋丹丽,丈夫却姓梅呀!”

“哦,你们的家庭也很复杂!”夏落红一笑。

“姑妈很有钱,她和朋友合伙开了一家轮船公司,生意做得很大,常常到英国、美国等地方去!”

“怪不得客厅里有一张漂亮的轮船油画了!”

“那就是她的财产!”

已越过了走廊,来到房间之前。那是后楼,除了一条走廊和前楼相通之外,楼房是独立的。

梅玲在当中的一间房间推门进内,一面说:“丹茱蒂姐姐,你有好朋友来看你了!”

“谁呀?”

那带着羞涩的声音,夏落红非常熟悉,正是他过去的意中情人丹茱蒂呢。

他捧着那束余下的鲜花,跟在梅玲之后,跨进房去。

“哦——原来是夏落红,你来了!”丹茱蒂脸白如纸,形容憔悴,也许是遭受了过度刺激的关系,穿着睡衣,倒床上,像个卧病已久的人儿。

夏落红对女人的心肠最软,何况丹茱蒂又是他过去的意中情人呢?刹时心中就起了一阵无可形容的难过。

“你病了吗?”他就在床畔落坐,眼中投射着仁慈之光。

“不——没有,”丹茱蒂摇首。“只是心境不好就是了!”

夏落红想说两句肉麻话,又想吻丹茱蒂的脸颊,碍于梅玲在一旁,未便造次。

他呐呐地说不出话,幸而梅玲倒还知趣,她说:

“夏先生,丹小姐遭遇了不幸,你还是第一个来看她的朋友呢!”说着,她就自动退出门外,还替他们掩好了房门。

“是真的吗?”夏落红自作多情凑近了丹茱蒂说。

“怎么不是真的呢?”丹茱蒂说:“我现在已经不是红舞女了,自从和你交上朋友之后,渐渐由红变成黑了……”

夏落红感到内疚,但自问也并没有什么地方对丹茱蒂不住,自从向她追求以来,也并没有妨碍她的行动。便说:“这话怎么讲呢?”

“可不是吗?自从认识你以后,我根本就不想在舞厅里混下去,久久即想离开这种欢场生活,但天不从人愿,我一家老小,全仗我一个人生活,你又对我若即若离,使我的心情陷于困境。但绝没料想到倒霉的事情接踵发生,一场火灾把我的家烧个精光,假如不是碰到像宋女士这种热心肠的人,我真要变成无家可归的人了。”

夏落红生性风流,听到灌迷汤的话语,就飘飘然了。在从前,有一段时期,他的确对丹茱蒂疯狂迷恋,假如在那个时候,丹茱蒂肯吐露出这句话,他必然会立即向她求婚的,但现在的心情却略为有点变迁,他还有一个更为迷恋着的于芄小姐,丹茱蒂这一灌迷汤,使他陷于困境了,究竟应该去爱那个?

“现在你一人住在这里,那末你的家人呢?”他在丹茱蒂的话中找到漏洞。

“噢!我在这里打扰宋女士,已经觉得非常不好意思了,那还敢把家人也招来呢?只好把她们打发到乡间一个远房的亲戚家里去……”

夏落红频频点首,又说:“你和宋女士她们以前认识吗?”

“不,就是最近在舞厅里!”

“那末时日并没有多久啦!她们能待你这样好,真是难得。”

“她们不过是同情我的遭遇罢了。”丹茱蒂叹了口气说:“她们所以会对我这样好,还不是因为你的关系么?”

这句话倒使夏落红感到意外的惊奇。“为什么又是因为我呢?”他忙问,心中又误会到宋女士看中他了,要为他给她的侄女撮合。

丹茱蒂笑了一笑说:“宋女士向我说,你的面貌和她姐姐失踪的一个孩子非常相似,她们非常想和你接近,多看看你,但又不好意思冒昧和你接触,因为知道你和我的关系密切,所以特意先和我交朋友……”

夏落

红的心中感到欣慰,脸上露出微笑,说:“天底下真有这样相似的人吗?”

“可不是吗,说出来也许你会不相信,她们还给我看过许多照片呢,的确是相似得很。”丹茱蒂说:“说实在话,宋女士这次由美国到香港来的目的,就是为找寻这失踪的外甥而来。”

夏落红豁然大笑说:“这个陌生的姨甥当不至于会是我吧?”

丹茱蒂嫣然一笑:“哼!假如真个是你的话,才是你的好福气呢,变成了大财主的大少爷了。”

“那我倒要请她们把照片拿出来给我看看,看到底相似到什么程度,假如是真的,那我也可以沾些财富了。哈!”他打趣说。

他俩说说笑笑,非常欢洽,丹茱蒂的病容全消,尤其笑得开心的时候脸颊儿泛一阵桃红,分外妩媚。

这时候,有人在房外扣门,小女佣推门进来,笑盈盈地说:

“丹小姐,大小姐请你和夏先生出去用宵夜!”

夏落红看看腕表,不知不觉已经快接近十二点了。夏落红自“凯璇”舞厅溜出来的时候,并没有告诉过彭虎,他以为顶多只要耽搁半个钟点的样子,对两个女人慰问的时间就已经足够了。岂料和丹茱蒂一盘桓,就差不多耗去了两个钟头,相信彭虎独个儿留在舞厅里,又会疑神疑鬼,以为出了什么岔子了,说不定还会搞得天翻地覆呢,他必需要立即赶回去了。

丹茱蒂自床上爬起来,她穿着一身单薄的府绸睡衣,曲线玲珑毕露,非常肉感,夏落红不期然的又起了一阵下意识的感觉。

“来!我们吃宵夜去,久住在南方,她们的习惯是一天四餐的,我搬了进来,也只好养成这种习惯了。”丹茱蒂说。

夏落红摇首说:“不!我要告辞了,还有朋友在等我,我改天再来如何?”

“咦!何必客气呢?宋女士待人很好,一切都很随便的,你走了反而不好意思!”丹茱蒂一面打开衣橱,取出一件晨衣。

夏落红接过手来,替她披上,他不好意思说出还要赶到舞厅里去,这是迎合丹茱蒂的心理,她既病了,夏落红假如再到舞厅里去寻乐,岂不就是个负心人了吗?

在离开寝室时,丹茱蒂说:“你先出去,我去去就来!”大概她是要上盥洗室吧。

夏落红不断地看钟点,心中也不免有些焦急,当然他不能够等候在盥洗室的门口,便迳自走向客厅去。

他又再次的看见梅玲小姐,这娇小妩媚,楚楚可人的女郎,她已换上一身缎子的睡衣,束着腰带,显出窄窄的蜂腰,由于白缎子在灯光的反映下闪耀着光亮的色素,把她的线条显露得很是分明,也许她很寂寞,独个儿在抚弄钢琴呢。

她弄琴的技术并不怎样高明,生涩情形,一如初学。但也足够打动夏落红的心弦。

夏落红多情地趋至琴旁,含笑说:“梅小姐在学钢琴吗?”

“唔。”她似睬非睬地以鼻孔轻轻应了一声,一反原先那般天真活泼的热劲儿。

“学了多久?有请老师吗?”夏落红再说。

她抬起了头,瞟了夏落红一眼,冷冷地说:“怎么啦?你们已经谈够了吗?”

夏落红始才恍然大悟,原来她是妒忌、吃醋,心中不免又起了一阵喜悦与陶醉,以为自己真个能博得女性大众的青睐。

“丹茱蒂不是你的好朋友吗?难道说你不高兴她么?”他说。

“她是我姑妈的好朋友,于我无关!”梅玲说,仍在弹她的琴。

夏落红举目四看,客厅内外,再也看不见宋丹丽的踪影。

“你的姑妈呢?”

“她出去了,每天晚上都照例要出去的……”

“到那儿去呢?”夏落红似乎要尽量和她说话。

“那儿都去,我怎会知道?”梅玲表现得非常冷落。

渐渐地夏落红也自觉无趣,不明了梅玲的心思到底是怎样。

恰巧,丹茱蒂自走廊里出来了,她很喜悦地和梅玲打招呼。

“梅玲,我刚才告诉夏落红,说他很像你姑妈的姨甥,他还不相信呢!”

梅玲即瞅了夏落红一眼,冷漠地说:“姑妈的姨甥才没有夏先生这么漂亮呢!”随后盖上钢琴迳自向餐厅走了过去,临跨出走廊时,又回过头来,再次的瞟了夏落红一眼。

夏落红如坠入了迷魂阵,神不守舍,但又摸不透梅玲的葫芦里究竟藏着什么药,自觉呆下去也没有趣味,便向丹茱蒂说:

“我要告退了……”

“那怎么行?”丹茱蒂说着,鬼鬼祟祟地拉着夏落红趋至一旁,轻声问道:“你得罪了梅玲小姐么?她的脸色好像不对!”

“没有哇……”夏落红急忙否认。

“你刚才和她说了些什么呢?要不然,她断然不会这样气恼的!”丹茱蒂呶着唇儿说。

“我可以发誓,什么也没有说……”夏落红表现出非常的委屈。

“那就奇怪了!”丹茱蒂半信半疑。

“我要走了,还有朋友等我!”

“你在见鬼了!现在已经十二点多钟,那里还会有约会,你和梅玲小姐一定闹了蹩扭,那我就一定不给你走!”她强拖着夏落红向餐厅走去。

夏落红现得尴尬,又现得焦急,尴尬的是梅玲的脾气古怪,使他蒙受不白之冤,焦急的是舞厅已接近打烊,彭虎一定在那里搞的满天神佛。

“我不骗你,真的有约会!”他再次婉然解释。

“哼!这末晚,除非你去找坏女人,相信不再会有什么好约会!”

“我可以发誓……”

“你们这些男人把发誓赌咒,还当作一回事吗?”

夏落红越是这样说丹茱蒂越是不给他走,拉拉扯扯,拥他进入餐厅。

那餐厅的面积相当的大,布置优雅华丽,正当中有一张铺有雪白台布的长餐桌,上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银器,金碧辉煌,光可照人。陈列着菜肴,并不是夏落红想像中的宵夜点心,猪排、牛排、烧鸡、沙律火腿香肠,应有尽有,好像宴客的大菜一样。餐桌的两端,还有两排银制的烛台,梅玲正在划亮了火柴,把那些蜡烛一根一根点亮,这完全是欧式作风。

“啊!你们在宴客么?”夏落红被丹茱蒂簇拥着,半推半就的在客位上坐下,一面这样说:

“你不就是客人吗?”梅玲答。她又好像已经消了气呢。

丹茱蒂很乖巧,趋在夏落红耳畔咬耳朵说:“你别急,待会儿我替你做和事佬就是啦!”

梅玲冷眼一斜,即说:“哼!你们刚才在房间内还没有亲热够么?”说完,笑嘻嘻的扮了个鬼脸。

“哦——我倒明白了。”丹茱蒂看看梅玲,又看看夏落红,不住地点头。

“明白个什么呢?”夏落红问道。

“不用我说,你们两个人的肚子内明白!”

这句话把梅玲的面孔胀得通红羞人答答的,复又皱着鼻子,吐舌头向丹茱蒂扮了个鬼脸,充份流露出少女的天真。

“我们来用宵夜吧!”她说着,即在主人的位子上坐下。

丹茱蒂却在夏落红对面的坐位坐下,因为那餐桌的长度足有十多尺,梅玲的主位和他俩距离足有六七尺。

“我们和梅玲小姐好像在长距离作战了!”夏落红取笑说。

“梅玲,我们最好不分主位客位,大家坐到一起!”丹茱蒂建议说。

“我坐在这里,可以听不见你们的谈话。”梅玲仍充满了妒意。

“这样不好意思,还是让我们来将就主人吧!”夏落红向丹茱蒂说时,即自动起立,趋至主位的旁边坐下。

丹茱蒂的脸色显出无可奈何的神气,似乎也是妒意。她到底依顺了夏落红的意思,移了坐位,接近了主位。

但夏落红反觉左右做人难了。

她们用的是汤匙刀叉,但吃的菜式又是中式,也该说是和罗宋大菜的方式一样,菜盘置在当中,用刀叉拈起,置到自己的碟子里……

餐桌上还有小银铃,梅玲取了起来,轻轻的摇了几下,叮叮当当,发出清脆而娇嫩的声音。

餐厅和厨房是相通的,那装着铁纱奶白色的门打开了,穿着白围裙的小女佣走了进来,很礼貌地竚立一旁,静听差遣。

梅玲的气派很大,慢吞吞地割开了她的猪排,吩咐说:“我知道夏先生很喜欢吃酒的,你到酒橱里找一瓶陈年的白兰地出来,丹小姐是喝薄荷酒的,我却要自己的葡萄酒!”

小女佣应命去了,夏落红想开腔,丹茱蒂却抢先向梅玲取笑说:“你自己喜欢吃酒倒是真的!”

梅玲又向她扮个鬼脸,把头一侧,再开始割她的猪排,娇滴滴的动作,要把猪排切成很小的段片,始才入口。

“我看不要喝酒算了,平常我在舞厅喝一两杯酒,是助助兴而已,说酒量我根本不行……”夏落红说。他不时看着钟点,还在为舞厅里的彭虎焦急。

“难道说,我今天就没有兴致么?”丹茱蒂说:“不看我的面子,也该看梅玲小姐的面子……”

“——我不是这个意思……”夏落红更是无法解释,也想不出脱身之法。“你们这有电话吗?”

“有,就在客厅里。”梅玲说。

“真有这样严重的约会吗?”丹茱蒂表示不高兴。

夏落红已顾不了这末许多,有了上次的经验,为他一个人的不告而别,把他义父、孙阿七等人搞得昏天黑地,尤其彭虎是个老实人,对他向来爱护备至,他总不能够连累彭虎,使彭虎受责备。

他走进了客厅,匆匆拨电话至“凯璇”舞厅,岂料舞厅早打烊了,接电话的是一个茶房,他说:“客人早走光啦!”

夏落红无奈,只好再拨电话回成安街,希望告诉家人他的行踪,以免他们担忧,但是电话的铃声响了足足有十来分钟,并没有人接应,证明屋子是空的,他们全外出了。

他记起吴策老的话,晚间和孙阿七要有特别任务,这自然是他们开始行动去了。

“既然这样,我又何必为他们干着急呢?”他心中想着,又起了吃喝玩乐不顾一切的意念。

当夏落红挂上电话,悒悒地回头走来,他发现丹茱蒂和梅玲两人,正挤在餐厅的大门口间向他偷窥。

这一个突然的接触,三个人的形色,都表现得不大自然。

“她们这样神秘莫测,究竟想干什么呢?”夏落红心中暗起疑虑。

梅玲抿嘴一笑,便溜回坐位去了;丹茱蒂却频频点头,加以奚落说:

“原来夏先生在舞厅里还另外有相好的呢。假如我猜想的不错,那必定是张翠了,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张翠已经出嫁啦,和一个由南洋回国的大腹贾结婚,你想勾她红杏出墙么?”言语之中,似乎又有妒意。

夏落红的脸色一时又胀得通红,心中暗叫冤枉,他再次踏进饭厅时,小女佣已经把酒端出来了,三只精致小巧的高脚玻璃杯,已分别摆到他们的座前。

梅玲要的是葡萄酒,倒在玻璃杯中,鲜红欲滴,艳丽异常,那只酒瓶,下宽上窄,头小尾大,好似玻璃喇叭一样。

丹茱蒂喜欢吃薄荷酒,这种酒是碧绿色的,酒性不烈,不过色彩媚人,尤其在烛光下,真如翡翠一般,那只瓶子却好似个蜂腰葫芦。

就单只看她们的两只酒瓶杯,夏落红感到有趣。梅玲的双眸儿霎霎有光,鲜红的唇儿,沾上鲜红的葡萄美酒,相得益彰,如火如荼。

丹茱蒂因为身体不适,不施脂粉,白皙的脸蛋,露出一派恬静,看她的样子,就可以知道她不善喝酒,呶起了两片小小的唇儿,啜着碧绿的薄荷酒,好似有无限的娇怯,看得夏落红心痒难熬。

夏落红的酒是浅黄色白兰地,这时他的心中已恢复了常态,无牵无挂,何患何忧,面对两个绝色的女郎,觉得对酒当歌,人生几何,只有及时行乐,才不负面前美色,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对不?我说夏先生酒量不错!”丹茱蒂啧啧称赞说。一面又替夏落红把杯子洒满。

“我实在怕你们说我没有兴致,事实上我只要有得吃,有得玩,就什么都不管了!”他答。

梅玲嫣然一笑,笑得妩媚,端起了杯子,举向夏落红说:“那末我就和你乾一杯如何?”

夏落红摇头:“那我就太吃亏了,你的是葡萄酒,我的是白兰地,相差太远了!”

丹茱蒂即对夏落红怂恿说:“哼!你刚才得罪了梅玲,现在她自动和你乾杯,你反而搭架子,这叫我这和事佬难做了!”

夏落红只好端起了杯子,但梅玲又按住他的手加以制止,这于夏落红真如同触电一般。

梅玲说:“你怕吃亏,那末这样吧,我和你交换杯子如何?假如你不嫌我的酒已经沾过口唇……”

和梅玲的肌肤相接,夏落红的神魂已告飘飘然了。他虽

常在欢场里打转,但总觉得所接触的尽是些残花败柳,只有梅玲才是真正的大家闺秀,就单只看她那双玉手,十指纤纤,如葱芽一般,假如可以做酒肴的话,他一定把她的手捧起来,好好痛吻一顿然后喝上整瓶的酒。

“交换就交换好了……”夏落红迷茫地和梅玲把两个杯酒交换过,这时,两人相对举起了酒杯,梅玲的酒是黄澄澄的,夏落红的酒是艳红的,一股醇香扑鼻,夏落红再说:“你喝过的酒,更加芬香起来!”

只把呆坐在他俩旁边的丹茱蒂懊恼了,眼看着他们四目对射,脉脉传情,同时把两杯酒都乾掉了。

“夏落红,你要不要照照镜子?”这次,她直接呼夏落红的名字,似乎很不客气。

“为什么要照镜子呢?”夏落红故意地问,旋又自作聪明说:“我向来喝上一两杯酒,就会脸红的!”

“不!你的唇上染了一个红唇印啦!”丹茱蒂再说。

“胡说,没有的事!”夏落红说。

“怎么不会?你的杯子上,就有过梅玲小姐的一个吻印!”她说。

“丹茱蒂姐姐,我不来了!”梅玲又羞又恼,马上向丹茱蒂瞪眼,流露出少女的天真。

丹茱蒂抿着唇儿,缄默不语,把夏落红弄得左右为难。细看这两个明争暗斗,互相嫉妒的女郎,觉得两个人俱有长处,俱有可爱之处,他一时真不知道迁就哪一个,决意去爱哪一个好?

忽然他自作多情地下了决心,最好能把两个女郎同时驯服,两个都搂入怀抱,那就真个成为一石二鸟了。

“丹茱蒂,我和你乾一杯如何?”夏落红念在老交情上,有迁就丹茱蒂之意。

“除非你肯交换杯子,要不然,我不喝!”她说。

“当然可以,不过你的薄荷酒,等于糖水一样,我的却是白兰地,很厉害的啦!”夏落红说。

“不管,即算毒药,我也喝下去!”丹茱蒂赌气说。

夏落红无奈,只有将杯子和丹茱蒂交换过,同时,他已发觉到梅玲小姐的脸色不大自然,于是,这位自命为情圣的毛头小伙子,偷偷伸出脚来,在梅玲的脚背上轻轻踩了一下。这个举动,他认为包含了许许多多的意思。

梅玲也算是个多情的小妮子,她抬粉腿,重重的踢了夏落红一下,一面装出更加嫉妒的形色说:“这杯子上也有丹茱蒂姐姐的一个吻印啦!”

夏落红含笑说:“我不在乎,反正我今天像是专吃你们的胭脂来的!”他说着,仰起脖子,把薄荷酒干了。

他平日以为薄荷酒仅是供妇女们饮用的淡酒,岂料这杯薄荷酒却特别强烈,刹时肚子里像吞下了一团火,这团火又向上直冲,使他的脑袋幌了两幌。

“嗯!好厉害的薄荷酒!”他嘘了口气说。

“我看你是吃胭脂吃醉了!薄荷酒是清喉咙的,醉不了人,要不然,我喝十杯给你看!”梅玲非但用脚踩夏落红的脚,一面边偷偷的自桌子底下伸出手来,执住了夏落红的手,十只手指便紧紧结在一起。

丹茱蒂尚不知情,她又满满的把杯子洒上,继续要和夏落红乾杯,她在夏落红的眼中,变成了非常可怜的人物。

“来!我们再乾一杯!”她说。

“你不会喝酒,小心喝醉了!”夏落红说,五只手指头,转移阵地,抚弄到她玉腕粉臂。

“你不乾,我自己乾……”丹茱蒂似在生气了,也许她已发觉他们两个人的形色不对。

“那末,我们三个人大家乾如何!”夏落红建议。

梅玲吃吃笑个不止,像是情场上的战胜者。她们这样缠缠扰扰,倒也喝了不少的酒,每个人最低限度,也有四五杯下肚。

“我们来吃点菜吧!”梅玲说。这时始丢下夏落红的手。

丹茱蒂因为酒量不大好,已露出醉态,她的脸色原是白皙的,现在胀得通红,看样子已支持不住了。

“来!再乾一杯!”她打着酒噎说。

“不要再喝了吧!要不然,你要醉啦!”夏落红怜惜地说。

话犹未完,丹茱蒂已放下酒杯,伏到桌子上,她醉了。

“哈,丹茱蒂姐姐垮了!”梅玲兴高采烈,天真地叫嚷。

“嗨,你还笑呢!我看你也差不多了!”夏落红睨了她一眼。

丹茱蒂有呕吐的迹象,夏落红看得有点心酸,到底他和丹茱蒂认识较久,不由自主地匆匆离开坐位,意欲走过去照拂她。岂料他自己也是昏昏沉沉,摇摇欲坠,两脚轻浮,如腾云驾雾一般,飘飘忽忽,扶着餐桌,踉跄地走了过去。

“我看还是把她送到房间里,让她躺下吧!”梅玲霎着眼提议说,看她的样子也同样是恍恍惚惚的。

夏落红当然顺从她的意思,心中也感到和两个女人在一起,总有点左右为难,倒不如把一个送到房间里去躺下,就只和梅玲相对乾杯,那就有趣得多了。

夏落红搀扶起丹茱蒂,岂料她已醉得像死人一般,手臂搭到夏落红的肩头上,好像有百余斤重,夏落红自己也站立不住,重新又告坐下。

夏落红暗暗有点奇怪,仅是那三四杯酒,怎会醉到这样的程度呢?

梅玲便有怒意,指着夏落红说:“怎么样?你这样没有用吗,难道说两三杯酒就醉了吗?你扶不动让我来!”

“笑话,我怎会醉!”夏落红逞强说:“你再来上几瓶,看我在乎不在乎……”

梅玲要去扶丹茱蒂,但是她手无缚鸡之力,那还会移得动沉醉如泥的丹茱蒂?夏落红便向她劝阻:

“你怎么行?还是让我来吧!……”

实际上三个人都醉了,也都有点借酒装疯的意思,便夹缠在一堆了。

夏落红倏的脱下他的西装上衣,掷到地上,又按捺梅玲安静地坐下,显出他的英勇,撩起了丹茱蒂的大腿,就把她整个抱了起来。

“怎么样?”他赫然大笑了,便歪歪斜斜的抱着丹茱蒂跑进走廊。

“哈……我看你快摔跤了!”梅玲鼓掌直喊。

夏落红算还认得丹茱蒂的房间,一脚踢开了房门,直进闺房而去,在这当儿,他听到轻轻的抽泣声,原来丹茱蒂倒在他的怀里在哭泣呢,脸上泪痕斑斑,好像非常伤心。同时,又搂着他的脖子抱得紧紧的。

这是为什么呢?夏落红莫明其妙,接着他认为丹茱蒂是在和梅玲闹醋劲。

“这又何苦?大家无非逢场作戏罢了。”夏落红心中虽然也还明白,但是不由得起了一阵酸楚,到底他对丹茱蒂是害过单相思的,和梅玲相识不过短短的几个钟头,怎能见异思迁,马上把她放弃,另外和梅玲要好呢。

这时候,夏落红的脑海中再也没有于芄的影子,同时,也把家中的人会为他的突然失踪而闹得天翻地覆的问题,也忘记得干干净净。

他轻轻的将丹茱蒂放到床上,只见她哭得如梨花带雨,心中也为之感动,便情不自禁地趋到丹茱蒂的脸颊旁,低声问道:

“什么事情使你伤心呢?”

丹茱蒂没有作声,只是抽噎不止。夏落红忍不住吻她的脸颊,唇儿沾上了泪水,于是,掏出手帕,替她揩抹泪水,又说:

“你醉了,还是好好的睡一会儿吧!”

丹茱蒂摇摇头,似乎没有话要向夏落红说,她解下晨衣,让夏落红替她挂到衣架上。

“你走吧!去喝酒吧!梅玲小姐在等着你啦!”终于吐出一句酸心的话。

夏落红不忍离去,就在床畔落坐,想让她安静一点,再行告辞。

“为什么不走呢?”丹茱蒂挥着手,下逐客令了。

越是这样,夏落红越是不忍离去,他多情地掀开了被单,很体贴的替丹茱蒂盖上,有意无意地览着她的酥胸,夏落红心中忽然起了一阵热辣辣的感觉,全身的细胞都在跳荡。

他觉得奇怪又不是头一次碰见女人,而且丹茱蒂又是旧相识,虽无肌肤之亲,但又何至于如此冲动,难道说是喝了酒作怪么?

丹茱蒂似乎并不介意,只是掩面啜泣。

夏落红觉得有离开这间绯红色的寝室的必要,要不然再次冲动下去,就要抑制不住了,他悒悒地退出房门。

“夏落红,你回来!”丹茱蒂向他呼嚷,那声音带着悲怆。

夏落红茫然回到床前,丹茱蒂真如一头饥饿的野狼,忽然把他紧紧抱住,像疯狂一般和他接吻。

这种挑逗,夏落红实无法理智下去,加上酒性发作,如火加油,他吻着,吻着,疯狂地几乎要咬丹茱蒂的舌头。同时,那双手也开始不规矩起来,到这时候,他觉得丹茱蒂的一切都是可爱的,比那新认识的梅玲要可爱得多,到底一个是已经完全成熟,一个尚是黄毛丫头,女人在完全成熟后始能称为完整的女人,完全成熟时始能吸引异性的追逐。

丹茱蒂的表现,也不知是爱是恨,泪仍流个不止,忽而她打夏落红的手,又掌掴他的脸,又双手捧着他的头颅拼命摇撼,几近变态心理。

“夏落红,听我说话!”她忽然趋在夏落红的耳畔低声说话:“不要太冲动,要理智一点!去喝一口凉水,然后赶快离开这里!”

“不!我不要走了,我要留在这里……”他喘息着答,竟而要爬到床上去了。

丹茱蒂再次掌掴他的脸,这次是咬牙齿说的:“听我的话,按照我的话去做!”

“你要我做什么我也肯,我就是不要走……”夏落红似乎神智都迷糊了。

于是,丹茱蒂使劲咬他的耳朵。

“哟——”夏落红痛了,好像清醒了一些。“为什么咬我呢?你的脸孔这样美,心肠却这样狠毒!”

“你假如肯听我的话,就要按照我的话去做。”

“要我去做些什么呢?”

“去喝口凉水,然后赶快离去!”

“为什么要喝凉水呢?”夏落红大为诧异,仍然迷糊地说。

丹茱蒂忙堵上他的嘴巴,又说:“不要问为什么,叫你这样做,你就这样做好了!”

正在这时候,房门呀的一声打开了,他们两人的神色全为之一怔,坐起身来。却看见站在房门口间的竟是梅玲小姐,她可能早站在门外偷窥了很久啦。

“哟你们两人亲热了这样久还没够么?”她叉着腰,似是发着娇嗔,愤怒的火在心中燃烧。

这会儿,丹茱蒂看见了梅玲,等于耗子看见了老猫一样,再不敢随便说话了。

“我看你也喝醉酒了!”梅玲趋近了夏落红很轻佻地说。“假如你在这里做出糊涂的事情,小心我的姑妈不答应!”

“别胡说!我清醒得很!”夏落红强辩,一面又赌气的说:“你们那三两杯酒醉不了我!”

“好吧!我倒要看看你的酒量究竟如何?我还有两杯的量,我们就不妨拼拼看!”梅玲已露出醉态,摇摇幌幌的走到床前,按捺丹茱蒂躺下,一面含笑说:“丹茱蒂姐姐,你醉了,应该好好的睡一会儿,你把夏落红交给我好了,我是不会虐待他的!”她很体贴地,替她盖上被单,又很亲切的摘下腋下的手帕,替她揩抹泪痕,真如一对好姐妹一样。不过这种举动,仅是表面化的,她的嘴里却喃喃有词,似是咒骂,又似是警告。

夏落红因为站得很远,同时脑海中也是昏胀胀的非但没听见她在说些什么,而且连注意也没注意到。

“我的义父有个绰号叫做酒仙,喝个三两坛酒向不当做一回事,你这个黄毛丫头想和我拼吗?”夏落红自言自语说。

“哼!你父亲的绰号叫做酒菩萨我也不管!”梅玲安顿好丹茱蒂后,又露出原先的天真,笑嘻嘻地一把拖住了夏落红的手:“你既叫我黄毛丫头,我即算醉死了也要和你拼!”

她强拖着夏落红离开丹茱蒂的寝室,夏落红似乎还依依不舍,两只眼睛仍盯在丹茱蒂的身上。

当他跨出房门时,丹茱蒂也蓦然撑起身子,她的玉容已为愁绪所笼罩,眼中传达出她的情意,似乎在说:“喝口凉水,赶快离开这里……”

但夏落红怎会领略得到呢?只是迷糊地望着醉美人。

梅玲小姐已在发娇嗔了,她憎恨地瞪了夏落红一眼,自动替他掩上房门,阻断了两人的视线。

于是丹茱蒂倒在床上,失声痛哭了……

梅玲拖着夏落红,因为肌肤相接,也因为酒后的关系,夏落红的心脏跳荡得很厉害。

由走廊复又步出客厅,再转到饭厅里,这时候,环境似乎完全转变了,整个屋子的电灯,全告熄灭,仅剩下餐桌上的银器烛台,十支微弱的烛光,跳着火焰。

“为什么要把所有的电灯熄灭呢?”夏落红问。

“这样比较有情调!”梅玲含媚说:“由此,可见得你从未正式交过女朋友!”

于是她按捺夏落红再次在餐桌旁坐下。因为她也喝醉了酒,举动有些失常,当她拖动椅子,要略

为接近夏落红时,她弯着身子,只顾拖椅子,不意脸孔竟和夏落红的脸孔相碰。

“噢——”她惊叫一声,站立不稳,倒进夏落红的怀里。

夏落红觉得一阵芬香扑鼻,这是夜巴黎的香水,雅顿的脂粉气味。

她要站起来,两条玉臂竟像水蛇般由夏落红的胸脯伸到脖子上,紧紧搂住,借力量撑起身来。

夏落红又迷惘了,对这位养尊处优娇惯成性的小姐,反而连抚摸她一下的勇气也没有了。

“哼!我刚才看见你和丹茱蒂姐姐亲嘴,你敢否认吗?”梅玲呶着唇儿说,那形状充份含有挑拨性。

夏落红的心腔跳荡得厉害,他觉得这时候假如再不去吻梅玲的话,那就等于白作人了。

他的脑海里,丹茱蒂的影子又告消逝,看着那如痴如狂的梅玲,粉颊泛红,如盛开的玫瑰,说她是黄毛丫头还没有成熟吧,她又似乎非常懂得卖弄风情。

忽然夏落红像饿虎般将她紧紧拥抱,脑袋沉下去就要吻她的樱唇。

但梅玲却非常敏捷地抽出她搂夏落红脖子的一双玉手,撑住了夏落红的喉管,使他的呼吸窒息,不得不停止他的动作。

“看!姑妈回来了,快放手!”她叫嚷。

夏落红一楞,举目四看,屋子内根本没有其他人迹,梅玲已趁机会溜出他的怀抱,她非但没有怒意,反而吃吃笑个不住,似乎是故意逗他。

“你骗我,那里有姑妈的影子?”夏落红叉着腰说。

梅玲只是笑,笑得娇媚,她忽而扭转了身子,去扭开书架上面的收音机。

一会儿电流贯澈,她找到马尼拉午夜播送的轻音乐,更增加了午夜的情调,于是,她又替夏落红洒满了杯子。

“来!我们再乾一杯!”她说。

夏落红举起了杯子相对碰个铿锵发声,然后一饮而尽。

“你的姑妈到那儿去了呢?为什么还没有回来?”夏落红问。

“啊!她呀,每天晚上照例都要出去的。有时候赌博,有时候跳舞,有时候就根本不回家的,今天晚上看样子是不回来了。”

夏落红心中暗暗欢喜,以为这样便可以和梅玲彻夜相处了。

“这样好的音乐,这样好的环境,为什么不和我跳个舞呢?”梅玲带着醉态,含情脉脉地说。

“你还要跳舞么?我看你站也站不稳了!”夏落红同样也醉态蹒跚。

那收音机播出的音乐的确很好,不快不慢,是本年度最新的流行曲“三个银币在银泉”,使人飘然神往。

夏落红含笑,踏着醉步,歪歪斜斜的向梅玲走过去,于是梅玲故意把收音机的声音调节得更加响亮。

“嗨!你小心把屋子的人全吵醒了!”夏落红摇手说。

“屋子内那还有人?”梅玲瞪着眼说:“姑妈去赌博没有回来,丹茱蒂姐姐喝醉酒上了床,屋子内就只有你我两人了!”

“但是还有佣人呢?”

“嗨!他们吗?”梅玲笑得打仰。“他们住在后院的佣人间内,我打发他们全去睡了,不按电铃,他们不会来的。”

夏落红的神志已告昏迷,心中更是高兴,此情此景,除了怕丹茱蒂突然闯入以外,一切都无需顾虑了。

梅玲笑嘻嘻的,如一头小鸟般投到他的怀里,这一刹那间,他真如触电一般,软玉温香抱满怀,使他生理上立刻起了变化,青春的火焰,烧遍了他的周身。

夏落红自觉奇怪,他平日也曾接近过女性,经常在灯红酒绿中胡混,从没有像今夜这般不能自制,这是为什么呢?像梅玲不过一个黄毛丫头,为什么会使人如此颠倒?

他极力镇持着自己,避免失态贻人耻笑,好歹跳完一曲。

“人家都说你是风流小生,但是你跳的却是绅士舞,一点也不够刺激,看样子,是空有其表而已!”梅玲发着娇嗔说。

“这是我的习惯……”夏落红红着脸孔说:“我和任何一位小姐跳舞,第一曲舞,都是非常‘尖头鳗’的。”

“来!我们再喝一杯酒,我倒要领教你第二曲舞又如何?”

梅玲说着,又洒满了两只杯子,这次,倒的可又是薄荷酒,夏落红知道薄菏酒的力量,他不愿意醉得滚到地上去,所以起了踌躇。

“怎么啦?赌物思人么?”梅玲呶着小嘴说,微露不愉之色。

“这话什么意思?”夏落红莫测高深,揩着额角上的汗珠说。

“薄荷酒是丹茱蒂姐姐喜欢喝的酒,她一走开你就不想和我喝了,对吗?”

夏落红急忙否认,这时,他的确感觉到梅玲比丹茱蒂可爱得多,但一时又呐呐说不出话来。

“好吧!那末我就先乾为敬!”她端起了杯子,一口气喝了半杯。

夏落红不想吃这烈酒,急忙拦阻,不料立足未稳,和梅玲撞个满怀,趁这机会,梅玲竟将剩下的半杯酒,灌到夏落红嘴里,强行要他咽下。

这杯酒却是清凉可口的,和原先的那种热辣如火的酒不同,一阵清爽直透肺腑,把存在肚子内似一团火般的热气,向上直冲,冲到头上,脑海里便起了阵阵飘忽,如落在雾云里一般。

“啊,好酒好酒……”他嘴里直嚷。

“那末再来一杯!”梅玲再端起第二杯,要他喝下去。

夏落红自问心中还是清醒的,只喝了一半,说:“这一半应该是你的。”

梅玲满不在乎,张口就把酒吞下了。

随后,他俩又跳舞,收音机正在播送旋舞曲,他俩直打转,由饭厅转到客厅又由客厅转到走廊,转到寝室,厨房……

夏落红的眼睛只是天旋地转,除了梅玲甜蜜蜜的脸孔,再什么也看不见。

忽然舞曲完了,两人的脚步俱停不下,想站稳却摔跤,同时跌到地上,滚做一团……那是在走廊上。

梅玲哈哈大笑,笑得放荡,夏落红压在她身上,他想冷静,想压制自己,无奈再也不行,他发狂似地去吻梅玲的樱唇,梅玲似乎也春情荡漾,没有拒绝,搂得紧紧的。她已经战胜了,击败了丹茱蒂,消灭了于芄,更扫荡了夏落红脑海中所有的女人。

渐渐地梅玲像睡着了,躺在地上,动也不动,夏落红的心跳得很厉害,手脚也开始不规矩,他感觉得到梅玲的心也跳得很急。

“你这坏东西,不要扰我,我要睡了!”她星眸半张说。

“怎能睡在地上呢?”

“你抱我起来……送我到房间里去……”

这时候,夏落红已摇摇欲坠,那还有力量抱得起梅玲呢?一手兜着她的腿,一手兜着她的腰,使尽气力,想站起来,反而坐了下去,梅玲便整个人坐到他的身上,一次又一次的挣扎,非常狼狈。

梅玲吃吃笑个不停,干脆搂着夏落红的脖子,伏在他肩上闭目歇息。

两人胸脯贴着胸脯,大家全可听到卜通卜通的心跳声,那阵阵的脂粉香气,充填了夏落红的肺腑,由于这样接二连三的肌肤接触,夏落红由非非之想而进展至企图占有她的全部。

“怎么啦?你好像要我抱你起来似的呢……”梅玲说。

夏落红无奈,浑身的气力全使出来,颤颤抖索,算是抱着梅玲站起来了,好像腾云驾雾,飘飘欲仙,糊里糊涂,也不知该向那儿走。

梅玲指示他向左转,向右走,出走廊。“不对,这是丹茱蒂姐姐的房间,再向前走,对了,让我来开房门……”

她伸出了玉臂,轻轻的拉开了门键,那扇轻薄的门儿掩进去。吓!出现在眼前的是一间绯红色房间,墙壁是绯红色的,整套家具,寝床、沙发、几桌、梳妆台,一律红色,连那床单、纱窗廉,也绣着大红的花朵。尤其天花板垂下的电灯,连同床畔的座灯,也全换了浑红色的灯泡;黯黯的,只看到一片昏冥的红色,充满了红色的诱惑。

“这是你的寝室么?”夏落红迷离地问。

“嗯……怎样?你不满意么?”她在他耳畔含媚地说:“快放我到床上吧!……”

于是,穿过了红色的大门,大门竟自动的关上了,也许是梅玲随手掩上的,夏落红还有力量照着目标走,他自觉如一条在风雨中进港的海船,摇摇荡荡的不断浮沉,到达床边,想放下梅玲时,两人竟同时滚跌倒在床上,床畔的座灯也顿告熄灭,原来,他拌脱了座灯的电线。

这时候,只剩下天花板上那盏微弱、幽黯的灯光。

“噢……这怎么可以?……”梅玲娇媚的声音。

“梅玲……我爱你……真的,我可以发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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