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开始工作,已经上午十一点了。两架飞机再一次被收进机库里。

乾也跟着来到一旁监督工作。检修员好像还没睡醒似的,一脸不高兴。眼角带疤的士官很明显地表现出对乾的不爽。

安藤也来到机库的一角,监督大家作业。对于各个机械的维修保养,安藤并没有乾的知识与经验,插不上嘴,这并不比修理自家的车。在这以前把工作都交给检修员也不是因为安藤想偷懒。

检修员又开始忙活乾的飞机。发动机的脚手架和装零件的工具箱已经搬到了飞机下面。从天花板下吊下的吊车也已经停在零式战机发动机的正上方,虽然不知道会不会用到。士官指着发动机同时向大家发出指令。

一个人进到机舱的驾驶席位置,点着火,发动螺旋机。发动机的转动确实没有问题,但是好像有被什么堵住的声音。爬上去的检修员试了试节流阀和混合器控制杆,又试了试输气调温把手,试把手的时候发出的旋转声很奇怪,一会儿高一会几低。乾来到自己的飞机前,静静地听着这声音。

修了两小时,该结束了吧。

安藤看了看手表,看来不得不放弃中午前出发的念头了。但是,至少一点出发的话,还能在日落之前勉强赶到安卡拉。

又过了快一个小时,侯赛因大佐来到了机库。

“怎么样了……”大佐走到安藤面前问。怎么听起来声音都有一丝嘲讽的味道。“飞机检修的?”

“刚刚开始。”安藤回答,“这种发动机有十四个气缸,要找到是哪个气缸出了问题,还得费会儿工夫。”

“他们都是娴熟的检修员,很快就能发现问题所在。尤其是那个士官,二十几年前,从我的部队在叙利亚作战的时候开始,就是汽车修理的行家,是我最信赖的部下之一。完全交给他没问题。”

“乾在处理飞机这方面也是一把手,在填报海军志愿以前也是汽车修理工。”

“问你一个问题。”大佐瞄了安藤一眼,“如果这个战斗机的重要零部件有缺陷,必须得从日本运零件过来,你们作何准备,还是要两架一起起飞吗?”

“没有时间等部件到达了。这种情况下只能有一架飞机能够去柏林”。安藤回答。

“只剩下一架飞机了吗?”

“没办法,只能这样。”

乾来到旁边,皱着眉头,摇着头。

他没有在意侯赛因大佐,说道:“不行,这种情况看来一两个小时是怎么也修理不好的。我认为问题出在吸气系统或者是点火器,但那些家伙可能会有不同意见吧。”

“大概多长时间能修好?”

“中途不中断的话,得要四个小时吧。”

“这样的话,今天是不能出发了,只能推迟一天喝啤酒了。”

“对不起,关于飞机的责任应该由我们来承担。”

“不用在意,无论选择哪个方法都会有一天的空余时间。”

“安卡拉那边,应该会有日本大使馆的人等着吧?”

“是啊,必须要从这边的通信室发电报过去,就说是明天下午到达。”

飞机库前有一辆车突然急刹车。

安藤他们回头一看,一个将校模样的人刚下车。

“侯赛因大佐!”那个年轻的将校站在飞机库的入口前大喊,“请问侯赛因大佐在哪边?”

“这边。”侯赛因大佐大声回答。

将校跑到大佐身前,递过来一张纸片。大佐看了看纸片,眉毛皱了起来。

将校走了以后,安藤问大佐:“是不是有什么重大事件?”

大佐点了点头,咬紧了牙关,用沙哑的声音回答:“又是帝国主义的暴行。”

“是什么事?”

“伊拉克警官在巴格达被英军袭击了。”大佐将手中的纸片撕成两半。

“昨天夜里,英国人在巴格达的地下酒场暴乱,打伤了伊拉克人。肇事者虽然被关在旅馆的屋子里,但是今天英国部队不顾伊拉克警察对肇事者实行保护。肇事者是新任的英国将校,这只是事故扩大的其中一个原因,英军和想要逮捕肇事者的伊拉克警官发生冲突,警察队的一人被袭击,警官重伤。”

“伊拉克军队怎么样了?”

“怎样是什么意思?”

“应该有什么对策吧。刚才的联络中,有没有指令书之类的?”

“不,没有。”大佐果断地回答,“相反,陆军司令部有命令,说要静观其变,必须要按兵不动。”

对于这意外的回答,安藤沉默了。

大佐说:“当然,如果就我的心情来说,现在就想冲人巴格达。对于专横跋扈的英军,必须要采取坚决的行动。其他的将军和司令是怎样呢,至少肯定是想对肇事的英国将校做出裁决,如果连这也不让做的话真是太过分了。”大佐用难听的话骂着英军,“真想狠狠得用炮弹狂轰乱炸一番,即使没有胜算也无所谓。就在今天夜里,真想给他们下个炮弹雨。”

大佐将撕破的纸片扔到地板上,这时飞机库的地板上传出来一阵粗犷的靴子声。

“他说什么?”乾问道。

安藤凝视着大佐的身后回答:“他说如果有战斗机的话就好了。”

因为午饭和祷告的缘故,作业中断了。下午三点刚过,乾的战斗机周围又集聚起了维修兵。

安藤在此期间给安卡拉的日本大使馆那边发送了电报。

“预计明天下午到达”,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如果是知道计划的人,这条电文已经足够了。意思是到达安卡拉比预计要晚一天了。不是因为计划受到挫折,也不是乾的飞机快到极限了。是不是应该再写点什么?而且驻土耳其大使馆怎么也不会想到安藤他们在亚洲的另一侧以铁路火车的准确率按时飞过来。

安藤坐在飞机库的椅子上,靠着墙壁。在短短的时间内,脑子一片空白。可能是在慢慢放松,想要打盹了。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乾的怒声传过来。

紧接着传来一阵金属碰撞的声音,地板上有什么坚硬的东西掉了下来。

当乾意识到这声音是在自己的飞机上的时候,正好看到有个修理兵和脚踏台一起倒了。脚踏台慢慢地倾斜,上面的修理兵的手挥舞了几下。接下来一瞬间,脚踏台在地板上发出巨大的声响。修理兵摔倒在战斗机的尾部前面,身上的工具像放爆竹一样噼里啪啦地散落一地。

乾从飞机右翼上下来,安藤站起来大叫:“乾!”

摔到地上的修理兵站了起来。

乾抓住那个人的胸襟,扇了他两巴掌。那人捂着脸,睁大了眼睛。乾猛地推开了那人。

“日本人!”

旁边的伊拉克中士大叫。他掰着乾的肩,拳头挥舞了过去。乾的鼻子里开始冒出了血。

立刻地,乾开始反击,一脚踢到中士身上,在对方有些怯意的时候,拳头打在他下巴上。中士被撞出去摔在了零式战机的尾部前面。

“竟然把我的零式当成了玩具!”乾大骂着,“你这肮脏卑鄙的行为。”

中士站起身来,手里握了一把金属样的棒子。

乾也低下腰,不知何时手里多了把金属样的把手,似乎是一般的活动把手。

对方都握着武器,面对面地对峙着。两脚叉开,小心翼翼地盯着对方的举动,相隔距离被缩短了。

“乾,快躲开!”

安藤边跑边叫。

安藤前面一个修理兵堵住了去路。这个人手里也拿着一个细长的工具。安藤在他砸前停下脚步,充满敌意地望着他。

中士先出手,亮出金属棒往前捅了一下。乾往后一仰,朝旁边晃了一下,金属棒打了个空。

乾踏过一步,挥着扳手打在了中士手上,金属棒在空中翻滚了一下,掉在了地上。

乾不失时机地又往前跨出一步,挥舞着扳手。中士迅速后退,躲在了零式战机的下面,绕回到战斗机的后面。

“乾,别打了!”

其他的修理兵已经摆好架势,反手捏着工具,将乾和中士包围了起来。

在伊拉克军基地的正中央,孤立无援的日本飞行员是一点胜算也没有。不对,本来就没有理由去进行这场格斗。

中士绕过尾翼,出现在相对侧的机翼后面。这回手里多了几个金属片样的东西,原来是刀。刀刃得有十五厘米左右,是很宽的格斗刀。

“乾,小心!”

听到叫声,乾稍稍回了下头,中士拿着刀向着这边捅了过来,乾勉强躲过,抓住中士的手腕,就这样站着扭在了一起。乾抓住中士的双手想把他推到零式战机那边。在体格上更胜一筹的中士推开乾。两个人的身体就这样扭在一起,靠着飞机库的墙壁激烈打斗着。油罐和工具等从墙壁上哗啦啦全掉下来,像雪崩一样将两个人的身体埋起来。很短的时间内,两个人都滚在地板上,动不了了。

声音终于没了,乾从散落的工具和部件堆里站起身来。中士没有再起来,地板上机油洒了一地。

乾盯着脚下的中士,不停地喘着粗气,胸和肩膀一起一伏地上下动着。飞溅的血痕把衬衫上沾的到处都是。

中士还是没有起来,身体缩在地上就这么横躺在那儿。

乾看了看周围,身体小心翼翼地朝零式战机的前面挪了过去。背对着零式战机的机身,再次面对着修理兵们。修理兵们将各种各样的武器作为待用武器捏在手里,缩小着包围圈。

堵住安藤去路的男人的注意力放在了身后。安藤乘机迅速从手枪套里拔出手枪,卸下保险,拉动枪膛。眼前的修理兵慌忙退了一步。

安藤朝着天花板放了一枪。

其他的修理兵惊讶地回头看。安藤乘虚而入,跑到乾的身边站着。

“怎么回事?”安藤问乾,脸和手枪都始终对着修理兵们,“发生什么事儿了?”

乾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回答:“是他们做的,他们在我的飞机上做了手脚,所以发动不起来了。”

“做什么手脚了?”

“为了不让我起飞,在发动机上做了手脚。他们在点火器上加了像绝缘体一样的东西。之前那个在脚踏台的男人正想隐瞒来着。”

“所以中士因为这袭击了你对吧?”

“一定是这样。可能是一开始不满意我的指示。因为扳手被打飞后,立马就亮出刀子。”

“你好像受伤了?”

“对不起。”乾的声音很悲痛,“我并没有打算闹到这一步。”

修理兵的圈子缩小了,他们眼睛里闪着愤怒的火焰,是尖锐的、带着杀意的眼神。

安藤数了数这些人的数量。

八人。眼前被枪指着也不畏缩的人有八人。安藤有点后悔向天花板上放了一枪。

突然,飞机库门口响起了一声枪声,接着又连续响了三声,修理兵们全都回头看发生了什么事。

侯赛因大佐在大声怒骂着什么,接着收起手里的枪跑了过来。修理兵们都主动退后,让出一条路来。

大佐踏进一片狼藉的飞机库,蹲在中士旁边,扶起他的身体,中士的头像大风过后被折断了的向日葵花一样无力,脖子周围被鲜血染红了。

大佐脸色铁青地抬头望着安藤。

“已经死了。”

修理兵们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飞机库里跑来几个武装士兵。短短的几分钟内已经响了几声枪声,注意到外面的骚动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士兵们准备好枪跑到零式战机前面。

大佐站起身来,严厉地批评了修理兵。修理兵面面相觑,十分有意见地放下手里的工具,甚至有人生气地把工具扔到了地上。几个人走来,跪在中士的尸体边上。

大佐对着武装士兵下了很短的命令。士兵们来到安藤和乾的面前,拿枪指着他们。

士兵们扣动扳机的声音,在鸦雀无声的飞机库里发出异常大的声音。

大佐说:“英国的肇事者被英国夺了回去,不能再让日本人出现这样的情况了。将这个下士交由我军处理。”

安藤强烈反驳他:“在飞机上做手脚是全部的原因。乾发现了这个问题与修理兵发生口角。而且先亮出刀的人是那个中士,乾是一点杀意都没有的。”

“这些话还是在法官面前说比较好。杀了人,罪应当罚。”

“这只是正当防卫。”

“杀了人是无所改变的事实,是今天受到英国人屈辱的后尘。伊拉克的法庭一定会给予严格的裁判!”

“中队长,”乾低声说,“请把我交给他吧,就让我受这个责罚吧。”

“不要胡说。”安藤立刻劝诫他,“伊斯兰教的法律非常严格,你知道吗?不行,你明天得和我一起离开这里。”

“我可是杀了一个人啊。”

“这不是你的错。”

“你明天和我一起去柏林。”

士兵们迈着步出去了,安藤一只手抓着乾,一只手用枪重新指向士兵们。

大佐在士兵们的后边,还在做着什么指示。

安藤指着正对面的士兵,说:“请等一下,大佐。”

“什么事?”大佐问。

“我想做个交易。乾和我明天一起离开基地,飞往柏林。”

“你拿什么交易?”

安藤说:“明天我们在取道柏林之前,完成您想攻击英国军队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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