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雨过天晴。拉开房间的窗帘,我在想,是不是做了一个有罗伊的梦。

“冈佳乐夫先生还好吗?”吃早餐时母亲问道。

“他很好。”

“这样啊。”

母亲表情在思索些什么。

“怎么了?”

“我不知道要怎么拿面包给他。”

“他好像已经离开这小镇的样子。难道你是喜欢他这类型的?”“钱没有赚得比父亲多可不行呢!”

我喷出牛奶。怎么拿父亲和那个人比啊,想着就好诡异。父亲离世还没过半年,但是我们总会这样聊天谈笑。父亲死于肺病这件事我们都冷静地接受了。每天送父亲换洗衣物往返医院的那段时期,我们的心情更加愁苦压抑。

“而且啊,能超越德梅尔先生的人我想不会太多,真可惜这样的人已经走了。”

“哪有什么厉害人物啊?”

“在泼别人丈夫的冷水吗?你对爸爸的事情知道些什么啊。”母亲开始收拾早餐,我也做好上学准备,一起出了家门。就像这样展开日常生活。

“罗伊到底去了哪里啊……”

德鲁卡读着报纸喃喃说道。午休时间,我和汀恩、德鲁卡总是在校舍的废木堆置场闲聊。德鲁卡从家里携来报纸,记载的是‘罗伊自首都失踪’的后续报导。虽然附上了照片,但照的是甘纳许警视而非罗伊,似乎是由他代替罗伊一直留守在首都,应付记者的质问。

‘我们伟大的侦探,现正确认有关大恶人歌帝梵的有用情报,由于这个缘故人不在首都。总此以上,没有更多详情。’“还不知道罗伊所在的地方,好不安啊!”汀恩在木材上边空踢边说。

下午是算数课,我被数学算式难倒狂打哈欠。因为犯困,就老想着罗伊的事情。他直到今天傍晚都会待在这个小镇,但是旅馆的房间我是不能去了,连去送个行也不能。这数日来,他和我走得近不是出于友情,而是基于情报提供者的身份,我不能对这点产生误会。

但就算这样,地图到底是给谁偷了?偷东西的犯人,应该相信那就是真正的藏宝地图。这样没有方向地胡乱猜测的时候。

“林茨君,到前面来回答问题。”老师点我到黑板写算术问题。虽然到黑板前试着解题,还是解不出来被骂了。

“今天上哪玩?”汀恩说。

“今天要送面包的话,我也一块去。”德鲁卡说。

放学正要回家的时候,这两人来找我聊。

“我还有事,今天要直接回家。送面包要等明天做了,请帮我跟叔叔说。”

我和两人道别就出学校。要直接回家什么都是编出来的。我朝着与我家反方向的地区走去,同时也逐步远离旅馆、车站所在的小镇中心。

整片区域只有灰暗的公寓,像是墓碑群挨着排列。地区一角,有家【马克西姆糖果店】,杜拜犹应该正在那里劳动服务。我一直抱持着谁偷走地图的疑惑,终于得出了一个结论,那就是杜拜犹。

昨天十五点,犯人侵入旅馆的502号房行窃。这里一共有两个疑点。

这份地图的价值犯人是怎么知情的?又为什么知道地图被保管在502号房?

“只是感觉有个小孩比你晚一点进了图书馆。”罗伊在图书馆的时候对我说。虽然他当时说那可能只是他的想象,但一定是正确的。有人一路尾随我,这人把自己隐藏起来跟踪我,随后溜进图书馆偷听我们的谈话。他不是偶然听到我们的对话,而是很感兴趣竖起耳朵来听的,说到底,会有兴趣跟踪我的人就是偷走地图的人不会有错。我心里只浮现出这样一个人,就是对我怀恨在心的杜拜犹。

【马克西姆糖果店】是在距离学校步行二十分钟的地方。店家前方悬挂可爱的粉红色招牌。要开门需要很大勇气,我想起杜拜犹锐利的眼瞳就有些害怕。他的恐怖,不只是空有蛮力那样简单的事情。更进一步说,他身形瘦削,看不出有多孔武有力。但是,他毫无疑问是学校里最危险的孩子。只要见面看不顺眼,连一瞬间的犹豫都没有,直接殴打一顿。是什么理由让他变这么暴力的?是如汀恩所说,照他哥那里听来的话,因为出身没落家系吗?不知道是唬人的还是真的?杜拜犹身上真的流着贵族的血吗?

“在马路上做什么呢?”

被路旁的警官问话,他似乎在巡逻,我摇摇头往糖果店走去。这可不是说着好恐怖什么的场合,我不能不去把地图要回来。推开门的时候,带着小小孩的母亲从店里出来,小小孩哭哭啼啼的,母亲则一直气呼呼拱着肩膀。

“好可怕……好可怕……”小小孩说着又摀住脸。糖果店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咽下口水,跨进店里。

“欢迎光临!”

一打开店门,就听到店员投来这句。背脊一阵恶寒。听这声音,连带着脸颊的痛觉都一并回想起来了。杜拜犹穿着小丑般的制服站在柜台里。他的周身,排排站着缤纷可爱的棒棒糖。

“这位客人,想要哪种糖果呢?”杜拜犹似乎没发觉是我,“这家店什么都有喔!是要像血一样通红的糖果吗?还是说,你想要会长蛀虫死掉的那种甜死人不偿命的糖果啊?”

“……那个,刚才出去的小孩子?”

“啊……刚才那个不听话缠着妈妈要糖果,就拿了些话吓唬她,跟她说糖果会把喉咙堵死,想要把它取出来就非得把身体切开来不可,这种小孩子话……”杜拜犹耸耸肩。“这位客人,这边有超好吃的新商品,要来试吃看看吗?”

他招招手,我被糖果钓住靠近柜台,柜台放了玻璃柜,糖果布置成了糖果游乐园。我才一低头俯视,杜拜犹猫一样敏捷地伸出手臂,越过柜台攫住我的头发。一瞬间我的额头被抵在玻璃柜上。

“好久不见了吶,这不是林茨吗?”

被发现了吗!即使挣扎,杜拜犹的手也不曾放开我,始终伸长着手,弯腰从玻璃柜的另一侧睥睨我。

“给我在这个小镇等着,别想着逃跑什么的!”他越过色彩缤纷的糖果,咏唱似地开口。

“等我一自由,就给你见识见识恐怖。你会被支配到不堪负荷,谁也不敢直视你的脸,因为啊,对这个人类看不得的东西,把眼睛多停留一下,怎么样都办不到呢!”

我想起父亲和地图的事,受到打击的心又有了支撑,越过玻璃柜望杜拜犹瞪回去,我说。

“把地图还来……”

杜拜犹瞇起眼睛,完全不为所动。

“就是你干的吧!你为了要偷袭我,跟在我后面,直到在图书馆偷听到我们的对话。”

“哦?”

杜拜犹观察似地端详我。

“我还干了什么?”

“你听到我说地图上的地方有宝藏的话,就放弃对我复仇,改去偷地图。装聋作哑是没用的!现在,我已经知道地图就是你偷走的!”“你这小子正是我厌恶的类型,就用这里的糖果把你嘴巴堵死推进井里!”

他右手猛抓起一把柜里的糖果。

“呜哇!你先把地图还来!那是我重要的东西!你拿走它也没有用处!再怎么说,它只是个仿冒品!”

“那干嘛还要还你?”

“那是我父亲的遗物!”

杜拜犹放开我的头发,我和他保持距离,他眼睛往窗户瞄。

“那家伙每隔十五分钟巡一次,可恶的混账,想干点别的也不行啊……”

窗户外适才有个警官,他之所以放我自由,只是因为警官朝店里张望,杜拜犹朝警官举起一只手,警官点点头就走了。

“问题儿童会一直被监视,如果在店里没看到人,就会送去设施里。”“要是真这样就好了,可恶!”

我用快哭出来的心情说。头发被用力扯紧。

“虽然不知道你误会了什么,地图什么的我可没拿。”“骗人!应该就是你昨天十五点钟从旅馆偷走它的。”“十五点钟我在这里,那个警察可以给我作证,问就知道了。”“你看准他不在的时候,你趁那个警官经过后,还没回来的空档偷走的。”

“你那重要的地图,昨天十五点钟从旅馆里被偷,你说那个犯人就是我啊?”

我点点头。

“旅馆名子呢?”

“纽豪斯旅馆,地址在可可树街的……”

说明过程中,我的信心开始动摇,杜拜犹那像看家畜冷冷的眼睛,往下睥睨我。

“从这家店到车站的距离,来回走路也要花个三十分钟,我刚才就说过了,那个警官每隔十五分钟就会来巡。”

“你骑车去的。”

“这不可能,我车子、脚踏车都没有,就算抢来好了,可是,我会想这么做吗?我会特地挑警官还在监视我的时候下手?这样还不如自由时间再下手。被发现要关进设施里,这也太麻烦了。”我头有些发晕。

那,到底是谁下的手?我踟蹰着,脑中浮现出朋友的脸。如果是他的话,他意识到我的行动很不对劲,因为怀疑我都没有跟他们一起玩闹?

所以昨天他向学校请假,十五点的时候,走向旅馆。除了他以外想不到其他人,不是吗?

“刚刚,你提到的宝藏,是在说什么?”杜拜犹问。

“反正你也不会相信,是怪盗歌帝梵和侦探罗伊之间的话题。”杜拜犹脸上的兴味消失了。窗外有人闪过,比刚才经过的人还要多,下了班的人们开始纷纷回家了。

“对吧?既然你不相信,我就回家了。”

装做若无其事的调调,望门走出去。

“不准动。敢回去的话,揍死你。”

我站住。杜拜犹从玻璃柜里面出来。虽然他也是个孩子没错,但身高比我高,抱着胳膊靠墙一站,用法官的神态审视我。

“还不知道自己遭到怀疑是什么个道理,感觉真是差劲啊,全部都给我说清楚,敢有任何隐瞒,点心时间到了就把你踹死。现在,距离警官来还有十五分钟,让我把尸体处理完还绰绰有余。”出于纯粹的恐怖,我开始一五一十说起。怎么在小镇上遇到罗伊的也好、地图被偷也好、地图是假货也好,诸如此类都说开了。杜拜犹没有很吃惊,只是瞧我的目光中带着怜悯。他对我说的话完全不予相信。

“我还想多听点有趣的故事呢!”

直到我说明到最后结尾的时候,杜拜犹说。

“你说侦探罗伊在这个小镇?变装成美大生?蠢死了。不过算了,回家去,趁我现在心情好。”

杜拜犹现在还是用一副要杀人的表情在说话,这样也算是心情好的样子……好歹是得救了。正要出店,门从对面推开,进来了个老伯。

“又跑去喝酒啦?”杜拜犹对老伯说。

老伯喝得满面通红,摇摇晃晃走近杜拜犹,我心想这不是这家店的老板吗?究竟把店当什么啦!虽然想是这么想,但我没有说出口。

“可真是意料之外啊,小镇出大事了。”老伯说。

外面比起刚才还要更热闹了。

“出了什么大事?”杜拜犹问。

“是名侦探喔,罗伊来到这个小镇了!大家都往这里赶来了。”杜拜犹看着我。

“我刚说过了,我说的话都是真的!”我紧张地说。

“算了,这样子啊……就当作真的好了,不过,果然还是要把你踹死。要是全部都是你幻想出来的,傻成这样还可以饶恕。我应该有说过,点心时间到了会杀了你。”

“点心时间……?”

杜拜犹脱掉一身小丑制服甩向一边。杜拜犹流着所谓的贵族血统,长相和这个小镇的人很不一样,和我刚好是个对比,那是继承了这个国家居民的血统具有的相貌,但是,不属于劳动阶级,而是更上层的,我们所不知道的世界里的人们特有的文雅气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杜拜犹说。

“你说的话有几个诡异的地方,算了,要踹死呢还是不踹死,事实确认后我再想想。你还不晓得吗?愚蠢的家伙,现在起我要说的话,听完后颓丧吧!你的信仰物件要崩坏了。侦探罗伊,就是偷走地图的犯人名字,你手上的地图八成是真货,所以才把它给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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