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友们纷纷围了过来,床下聚集了五颗黑乎乎的脑袋。

“我带你去医务室拿点退烧药。”雷锦龙说。

黄河远窝在被窝里都觉得冷,实在不想冒着台风去医务室,“不用。我睡一觉再说。”

说着,他脸一伏,蹭了蹭凉丝丝的枕头,似乎准备睡了。

“你不去考试啦?”有人问。

“……不去。”黄河远闷声说。

对于雷锦龙来说,不让他考试比要他的命还严重,“你坚强点,下午考理综和英语,四百五十分你至少拿个两百分吧?”

“……”

“对了,兄弟,我有退烧贴。”一男生扔上来一个包装袋,“贴脑门儿上,还挺舒服。”

“睡一觉就好了,我们帮你请假。”

室友们挨个慰问完毕,都拿着伞出门了,只有雷锦龙还没走。

“你下来,我背你去考试。”雷锦龙拍床栏。

“……你在搞笑吗,”黄河远揉了揉眼睛,快被雷锦龙烦死了,“就算是高考我也不会去。”

“行吧。”雷锦龙摇了摇头,阴阳怪气地说,“大少爷,你就好好躺着吧。”

黄河远嗯了一声,翻过身蜷进被子里。

雷锦龙这星期负责搞卫生,出门前拎上了寝室的垃圾袋。一想到里面装了一件好几千块钱的衣服,垃圾都比平时重了许多。

从五楼走到二楼,雷锦龙转了个弯去了厕所,在隔间里掏出了黄河远扔掉的短袖。

潮湿的白色布料,被捏成皱巴巴一团,看起来无比廉价,可是凭着上面一个品牌标签,抵得上老妈一个月工资。就像黄河远,如果没有他爸,什么也不是。雷锦龙酸溜溜地将它塞进了书包最深处,打算带回家洗干净,再放到网上卖掉。反正黄河远也不要了,他这是将资源最大化!

——————

黄河远一觉睡到傍晚,被饿醒了。

悲从中来。

黄河远没想到,他居然会有挨饿的一天。在家有吃不完的零食和随时都可以下厨给他做点心的保姆阿姨,再不济还可以叫好吃的外卖。结果现在落到了生病还得挨饿的地步。

脑子依然混沌一片,但比中午的时候好了很多,他打了个喷嚏,下床搜罗零食。

零食吃得差不多了,只剩下牛奶和干巴巴的小面包。

虽然黄河远没受过这种委屈,但宅男必不可能出寝室吃饭,打开手机,点开名侦探柯南,躺在床上边吃边看死神小学生破案,其实也没有很惨。

他的快乐就是如此简单。

正看到精彩处,黄河远听见了“笃笃笃”的敲门声,片刻后是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

黄河远一惊,刚把手机塞进了被子,门外之人就进来了。

是严辉,手里拿着一张薄薄的文件夹。

严辉有些心塞,之前他以为只是转来一个学生,但没想到转来个祖宗。听闻祖宗发烧,再想起祖宗那难搞的爹,脑袋都大了,监考完就直接来了黄河远寝室。

“黄河远同学,”严辉假笑,“听说你发烧了,怎么样了?”

“没事。”黄河远垂眼看他,“我好了。”

严辉:“走吧,带你去吃晚饭。”

黄河远才不想和严辉吃饭,哼了一声,“你来迟了,我现在很饱。”

“好吧。”严辉也不强求,将文件袋放到黄河远桌上,“这是英语和理综试卷。按照惯例,明天是试卷讲评课,你最好补一补。”

“看情况。”黄河远不屑地说。

严辉被气乐了,“天才,你知道你语文几分吗?”

“……几分?”

“150满分,你35。”严辉啧啧称奇,“倒数第一,满意么?”

“还行。”黄河远满脸无敌的寂寞,“没有达到零分目标,有点小遗憾。”

严辉:“……”这张嚣张的脸真是缺乏社会的毒打啊。

确认黄河远没事,试卷也送到了,严辉怕再呆下去被这祖宗气出个好歹,刚准备走,雷锦龙推进了门。

雷锦龙刚在门口偷听了黄河远的语文成绩,果然差得令人发指,嫉妒之情稍缓。

“严老师?”雷锦龙故作惊讶,“你怎么来了?”

“来看某个病号。”严辉笑说,“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雷锦龙晃了晃手上的餐盒,“我给黄同学送晚饭。”

严辉欣慰地点了点头,和雷锦龙聊了几句。

雷锦龙从小被老师表扬到大,但依然孜孜不倦地渴求老师的认可和关注,和严辉聊完,心情舒畅,也不对黄河远阴阳怪气了。

“黄河远,给你买了饭团。吃不吃?”

黄河远抿了抿唇,有些不自在,“……吃。多少钱?我还给你。”

雷锦龙要和黄河远搭关系,自然不能收他钱,笑了笑,“不用了。实在过意不去,你明天请我吃中饭好了。”

“为什么给我买晚饭?”黄河远问。

“因为,我们住一个寝室,也算半个兄弟了吧。”雷锦龙笑出一脸阳光。

——————

第二天依然是个阴天,黄河远不再发烧,来教室听课打发时间。

前两节课全是数学,数学老师邢展宏,长得像仙剑奇侠传里的邪剑仙,是个英年早秃的中年男人。

光头反光,黄河远被刺得不停打哈欠流眼泪,第一节就趴下不听了。

邢展宏早就和严辉交流过黄河远的情况。新来的转学生脑回路相当奇葩,正在扮演一个学渣,后台硬,不好惹,于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他睡了。

邪剑仙头发少,废话却很多,第二节课快下课了,才说到最后一题。

“最后这道题,是去年江苏高考最后一题,做不出来很正常,超纲了。”

下面一片哀嚎。

“啊——江苏省???就算没超纲我们也不一定能做出来啊……”

“难怪我连题目都看不懂!”

“老师,你们出题也出得太狠了吧……我们才高二,还是祖国的花朵呢……”

邢展宏摸了摸锃光瓦亮的脑瓜,乐呵呵道:“一个暑假过去都玩傻了吧?出个难的让你们清醒一下。最后一小问就不多说了,最后的答案是根号六,有余力同学可以自己去挑战。”

邢展宏说完,班里有六七个同学齐齐将目光聚焦于门后边的位置。

那是黄河远的座位。

街舞小王子得了重感冒,无精打采地趴在桌上,甚至垫了个巴掌大的小枕头,看起来睡得正香,只留给后面的同学一个翘着呆毛的后脑勺。

那天对答案的时候,黄河远好像是说了,最后一题等于根号六。但是他们没有一个人相信。

“这题有人做出来吗?”有人问。

“有。”邢展宏点了点头。

“哇,谁啊???我们班还是22班的?”

白云间没有出声,提起黑笔默默将自己写在试题卷上的“√6”涂成一个圆圆的墨点。

邢展宏走下讲台,拍了拍黄河远的肩膀。

同学们战术后仰:“——!!!”

或许是小学的时候,那同性恋老师就是按着黄河远肩膀把他堵在器材室的墙角脱裤子,导致黄河远长大以后对肢体接触相当敏感。邢展宏刚碰到他肩膀,黄河远就反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咣”一声站了起来,眼神凶悍,仿佛野兽即将暴起。

邢展宏吓个半死,还以为要挨打了,退后一步护住了脸。

明亮的教室,反光的光头好似一盏警示灯,黄河远陡然清醒过来,心脏狂跳。

这是二中的教室,不是昏暗的器材室,他也长大了,再也不是那个毫无还手之力的小孩了。

“别吵我睡觉……啊啾……”黄河远捂着嘴不停打喷嚏,困得眼里全是泪,“难受死了……啾……”

邢展宏松了一口气,退到了讲台上,“……身体不舒服就趴一会儿吧,啊哟,吓死我了,一把年纪可打不过你们年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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