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桥松知道,尽管清江北岸在名义上属于日本皇军治下的地盘,但是由于战线拉得过长,有限的兵力都被部署在沿岸的几个具有战略意义的要点,因此防卫的密度非常松散。

好在交战双方的对峙状态,一时还不会被打破。对岸的支那军队也没有力量发动大的攻势,所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以来,清江沿岸倒也太平无事。而他们脚下的这个剪刀镇,历来就不是什么兵家必争之地。镇子上只驻扎大约一个排的皇协军做维持治安之用。

这些都是在离开南京之前,寺尾机关长讲给他听的。把这个地点作为高桥松的退路,也是为了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所以另外一个隐患也就存在着,那就是在当前行踪暴露的前提下,这个镇子并不安全。

如果不是高桥松的体力透支了太多,他是断然不会在这里多做停留的。由于周济民紧追不舍,枪伤未愈的他,半天一夜水米未进,几乎是一口气狂奔了一百余华里。下船的时候,高桥松是被彭黑子手下的人搀扶着上岸的。尽管如此,当时他还是摸了摸内衣的口袋,以证实那块宝贵的弹片没有遗失。

别看彭黑子生就一副铁塔似的身躯,平日里对手下颐指气使、盛气凌人的,但是对日本人却是巴结备至,乖巧得像个小媳妇儿。他每天都把剪刀镇上最好的饭店里唯一的雅间包下来,就等着为高桥松摆酒洗尘。

高桥松对他的恭维一直充耳未闻,他现在思索的是走哪一条路线更安全。到了饭桌上,高桥松只说了一句:“把酒撤下去!”就不再理人,而是边吃饭边研究摆在他身边的一份地形图。

正在这时,雅间的门被从外面推开。彭黑子以为是该饭店最拿手的那道红烧蹄膀端上来了。抬眼望去,却是掌柜的一脸不情愿地站在门口。在他的身后,还站着一个一袭黑衣、神态倨傲的年轻男子。

“您自己瞧,这个雅间是不是被包出去了。”掌柜的先是冲着房间里的众人抱拳作揖,然后才扭脸对身后那个男子说道。

彭黑子正想开口叫他俩滚出去,没想到那个黑衣男子却开了口:“包出去了是吧,那就给老子收回来。叫他们赶紧挪到外面去!”

彭黑子笑了,他站起身来挽着袖子踱到那人面前:“后生口气不小,哪条道上混的啊?”行动队的人都知道,彭爷下黑手之前总是这么皮笑肉不笑的。

没想到对方丝毫没把这个高他半头的大汉放在眼里,傲然答道:“老子是吃公家饭的,咋的了?”说着右手一撩衣襟叉在腰上。一支二十响速射驳壳枪就插在右侧的板带上。

“老彭!”彭黑子正要发飙却被高桥松制止了,“没问题,我们腾地方。”

高桥松一下船,就换上了一身便衣。彭黑子和他的手下也都是穿着能隐藏武器的宽松便装,所以没有人能看出他们的身份。除了在咄咄逼人的石井幸雄面前,高桥松本来就不是一个喜欢争强好胜的人。从那副专横跋扈的样子来判断,门口的这个黑衣人,应该隶属于当地的特务组织。高桥松眼下身负重任,根本不想节外生枝。

既然高桥松发了话,彭黑子也就不好说什么了。论级别,南京的寺尾机关高高在上。论人手,坐在雅间里的就有十个人了。还不包括此刻散在酒店外面,担任警戒任务的十余个弟兄。彭黑子不能理解高桥松为什么甘心吃这个瘪。

换到外面后他无心吃饭,一直斜着眼盯着那个黑衣汉子。果然,黑衣汉子随即领进来的不过六七个人而已,中间那个个头高的应该是领头的。此人一袭棉袍、络腮胡子,还戴着一副墨镜,看不出多大年纪。

他们一进屋就关上了房门,可没几分钟,一连串速度极快的日语从里面飞了出来。彭黑子等人虽然听不懂,但也知道那不是好话。高桥松则完全听明白了,那是北海道地区的方言,咒骂的内容极其肮脏恶毒。他还能判断出,骂人者一定和石井幸雄一样,是农民的儿子。他注意到,那个人还说,你们这群废物真给宜昌特高课丢脸……随后,声音又低了下去。

高桥松撇了撇嘴。带队的日本军官也是个废物。既然穿了便装,一定是在执行秘密任务吧。可瞧他手下趾高气扬的样子,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似的。派这样几个家伙出来,简直就是给上司丢人现眼。他不再理会此事,快速吃完了饭,又埋头研究起地图来。

从剪刀镇进入相对安全的樊阳地区,有两条道路可供选择:向东的那条路,地势平坦,人烟稠密,沿途有几个日军的据点,相对安全一些,但缺点是路程比较远;向北倒是有一条捷径,只有前者一半的路程,但需要翻过一座山,再穿越一片森林。倒不是高桥松害怕跋山涉水,主要是登山之前,要穿过一个异常狭窄的名叫“一线天”的山谷,从军事角度出发,此地很容易遭到伏击。虽然现在看起来,这种可能性非常微小,但高桥松为了将内衣口袋中的那块弹片顺利送到寺尾机关长的手中,还是决定向东走。

吃罢了饭,高桥松拒绝了彭黑子在剪刀镇留宿一晚的建议,但是他同意在酒店休息两个小时再出发,他也需要让体力多恢复一些。

喝茶的时候,雅间的门突然打开。高桥松打量了一下那个带队的人,对方高傲地昂着头,从他们的桌边走过时看都没看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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