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桥松赶到那座医院后,看到院子里的伤兵们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端着饭碗吃午饭。

毕竟他挂着中尉的军衔,这些人对他的态度也还是很恭敬的。有人给他指了指说那个就是秦麦收。高桥松望过去,只见不远处的石桌边围坐着几个人,其中一个没戴军帽,留着一把络腮胡子,石桌的另一侧架着一根木拐。

看到军官走过来,出于本能,那几个人都要站起来。

“不用起立,坐下,都坐下。”高桥松双手虚按,同时很和气地说道。

“你叫秦麦收?”

“是,长官,俺就是秦麦收。”

“是老68军103团的?”

“是。”

“这座医院里还有103团的吗?”

“都在这儿了。”秦麦收指了指周围那几个人。

“我是物资调查处的调查员。”这一次,高桥松掏出李建勋为他准备的那本军官证在他们眼前晃了一下。这些人并不知道“物资调查处”是干什么的,想必来头不小,因此眼神里的敬畏又增添了几分。

“来找你们,是要调查武汉会战时的一些事情,几位可要好好配合哦。”

“长官有啥事只管问好了。”

“你们都参加过武汉会战?”

“咋说呢?也不叫参加。没在前头打仗,就是押着卡车往重庆运东西。”

“都运过什么东西呀?”

几个人七嘴八舌地说了一阵子,并没有高桥松想知道的内容。

“知道尹怀远这个人吗?”

“不知道”“没听说过”……几个人面面相觑,纷纷答道。

“就是宪兵一团二营负责和你们团联络的军官呀,中尉军衔。”

“那就是上司的事了,我们都是兵,不知道谁是谁。上司叫我们装哪辆车,我们就装哪辆车。”

“你们的任务只是装车吗?”

“还有押车呢,连装带押。”另一个伤兵抢先答道。

“到了重庆卸车的也是俺们。”有人补充说,其余的人纷纷赞同。

“一辆车上有几个押车的战士?”

“两个。”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回答。

“每次都是两个?”

“每次都是,这是上面的规定。”

“你们都是老乡吗?”

“是呀,103团大部分兵都是在河南汝南县招的。”

“那每个连恐怕都有你们认识的人吧?”

“差不多吧,就俺们那几个村子穷,当兵的最多了,哪个连都有。”秦麦收感慨地说道。

“那你们当年听没听别人说过这样一个任务,需要用六十多个人来完成的。”这个人数是高桥松计算出来的。他调查过档案中记载的运输车辆的容积和载重量。可以肯定的是,当年的车辆异常紧张,所以每辆车必定是满负荷运输。以此推断,直径为88毫米的炮弹一辆车能装二百发左右。六千发炮弹,就需要三十余辆车。按照这些人提供的信息,每车必派两人押车,那么一共需要六十多个人。

几个人又低着脑袋想了一阵子。

“俺想起来了!”一个小个子伤兵突然说道,“是有这么一次任务。”

“哦?说说看。”

“俺记得那个任务本来是九连的。可不瞒您说,俺们那个团在徐州都给日本人打烂了。九连一个连也就剩下了四十多口子人。俺们连那是刚跟着车从重庆赶回来,连晚饭还没吃,上边就下了命令,说紧急任务,九连人不够,硬是从俺们连抽了十几个人。您算算,加在一起,不就是六十多个人吗?”

“你们连被抽调的那十几个人过了多久才归队的?”

“归队?再也没有回来!”

“没有回来?”高桥松的声音有些颤抖,“他们去哪儿了?”

“不知道,听连长说叫别的部队编了去,俺们连长为这事还骂过娘呢!”

“那九连呢?”

“也没有再回来,一块儿都被编走了。”

高桥松让那个小个子尽可能多地把能回忆起来的名字都说出来。他掏出一个小本子一一记下来。

“从那以后,你们再也没有见过他们中的哪怕是一个人?”记完后,他又问道。

那个小个子挠了挠脑袋:“俺听别的老乡说,在重庆陆军总医院里见过一个。不过人都傻了,谁也不认识。说是一块弹片钻到脑子里了,取不出来。”

除了高桥松,其余的人都笑了,都骂小个子傻,那弹片钻进脑子里人还能活么?

“那个人叫什么名字?”他耐心地等笑声平静下来才问道。

“他叫石二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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