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知非被一阵电话铃惊醒了。他翻身坐起来,揉了揉眼睛。这时,窗外的天色只是蒙蒙发亮。睡在另一张行军床上的苗副官看到顾知非已经走向办公桌,就翻了个身想继续睡会儿,但他马上就毫无睡意了。

“什么?跟丢了?你们是干什么吃的?!”顾知非突然对着话筒喊起来。

又听了一会儿,他才斥道:“怎么办?还能怎么办?原地待命,等我的通知。”

“知非,发生什么事情了?”苗副官翻身坐起来。

“嗨,他们把高桥松给跟丢了。”

“他们那么多人竟盯不住他一个。”

“说起来也不能怪他们。高桥松一早就出了门。因为街上人少,所以他们不敢跟得太紧。哪知道,上了玉带街之后,高桥松突然走向停在街边的一辆轿车,打开车门,坐上去开走了。”

“他怎么还有一辆轿车?”

“我猜想,这应该是李建勋给他准备好的。昨天晚上接头的时候,把车钥匙连同停车的位置都给了他。”

“他这是要干什么呢?这么早,开着车,要去哪里呢?”

“这上哪猜去?”顾知非沮丧地说道,“肯定有情况。”

就在此时,电话铃再次响起。

“又怎么啦?”因为心情不好,顾知非的语气没有比上一次和缓多少。

“知非啊,怎么这么大的火气啊?”话筒那边传来了“老板”慢悠悠的声音。

“对不起局座,我以为是盯梢组的弟兄打来的。就在刚才,我们失去了目标的踪迹。”接着,顾知非把事情的经过简短地向“老板”汇报了一遍。

“我给你打电话,是因为昨天半夜,王汉亭他们发来一份加急电报。报务组长找不到你,就把电话打到了我那里。我估计你这一天累得不轻,就越俎代庖替你译了出来。”

“局座,您对我实在是体恤入微。我简直不知说什么好,让您受累了。”

“呵呵……”电话那头的“老板”显然对此很受用,“好了,现在我就把电文念给你听。”

电文的内容让顾知非立刻就跟高桥松的去向联系在了一起。他相信,这段时间,“更夫”一定被反复盘问了在达县疗养院的经历。“更夫”通过眉州酒楼告诉他们,“叛逃”前他离开重庆的那个月,就是敌人展开调查的切入点。寺尾谦一果然狠辣,一下子就抓住了最关键的环节。高桥松从李建勋那里不仅仅只借来了汽车,后者一定为他伪造了相应的证件。现在,他正行驶在通往达县的路上。“老板”对他的分析完全同意。

“局座,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动身去达县。”

“好,虽然苗副官对达县那边已经做好了安排,但也不能掉以轻心啊。”

他们一共出动了两辆车。除了顾知非和苗副官,还有六个男女特工随行。加上两台步话机,两辆车被塞了个满满当当。

汽车风驰电掣地行驶在清晨冷清的马路上。这时,顾知非发现坐在他身边的苗副官脸色蜡黄。

“苗兄,你不舒服吗?”

“没什么,不过是昨晚没有睡好而已。”

“对了,不妨给我讲讲那座疗养院的情况。毕竟资料上显示的不是那么完整。”

“哦,那本来是一个当地富商的宅邸。政府迁到重庆之后,人多地少,大批的行政部门不得不安置在附近的郊县。宅邸的主人倒也是一个识大体的,无偿地把房子借了出来。”

“疗养院的关闭完全是为了掩盖‘更夫’的行迹吗?”

“那倒也不是。因为仗越打越大,政府的财政越来越捉襟见肘。关闭疗养院的消息我们早就知晓,只不过是被局长加以利用罢了。”

“医生护士里面本地人多吗?”

“没有本地人。疗养院被关闭后全都遣散到各部队医院。放心吧老弟,当年化装成‘更夫’的那个人住进单人病房后,深居简出。见过他的人本来就不多,这么多年过去了,即便被找到,也不大可能想得起来。”

“那个张院长,一直留在达县是吧。”

“是,他年纪大了,就在那里安了家。”

“也是咱们的人?”

“算是外围成员吧。对了,说到这里,我得跟你交个底。”苗副官忽然压低声音说道。

“怎么回事?”

“这个张院长,已经死了。”

“死了!”顾知非瞪大了眼睛,“你不是前几天还……”

“哦……我也是刚知道不久。不过你别担心,我保证高桥那家伙找不到任何纰漏。”说完,苗副官掏出钱夹子,从里面抽出一张照片来伸到顾知非面前。

顾知非看到,照片上是两个人在一所大宅子门前的合影,年轻人穿着病号服,老先生披着白大褂。在他们身后的院子里,除了几个抱着换洗床单的护士,还矗立着一根高高的旗杆。

“这张照片,张院长家里也有。高桥松只要看到,就无话可说。收拾铺盖打道回府,甚至滚回南京也是有可能的。”

“张院长的死,局长知道吗?”

“这几天咱们忙得脚后跟打后脑勺,我还真忘了向他老人家汇报。兄弟,等回到局里,由我来汇报。你别说话,就算帮哥哥这个忙了。”

顾知非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他已经能猜出是怎么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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