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日上三竿的时候,这座内部监狱的看守长会摇动手中的一个铜铃铛。这时,狱卒们会打开一扇扇牢门,嘴里嚷嚷着:“放风了,放风了。动作快点!把你们那马桶赶紧提出来倒掉。”

一般倒马桶的都是这个号子里最软弱、最受欺凌的那个人,除非有新进来的犯人。络腮胡子算是个新人,但从关进来的第一天起就没有干过这个活。在赵猛的“关照”下,他当天就结结实实地吃了一顿鞭子,被人像死狗一样拖进牢房里,扔在铺着干草的大通铺上。

“滚下去!”一只黑乎乎臭烘烘的大脚丫子蹬在他的脸上,他从床沿掉到了地上。他躺在地上歇了有小半个时辰,才慢慢爬起来。

“谁……谁刚才把我踹下去的,给我站出来。”

一分钟后,正在打盹的看守被一声凄厉的喊声惊醒。他来到牢门前一看,只见那个狱霸捂着耳朵满地打滚,所有的犯人都惊恐地躲到了墙边。只有新来的络腮胡子笑眯眯地盘腿坐在通铺中央,嘴里还有滋有味地嚼着什么。

看守招呼了几个人打开牢门冲进去,发现那个狱霸的半只耳朵被硬生生咬了下来。

他们把他架出去又是一顿暴打。但是这一次,打手们不由自主地把力度减小了很多。这是一个“亡命徒”,谁知道后面有没有帮会的势力?对待这种人,还是不要往死里得罪。

看守尚且如此,普通的囚犯们更加对他俯首帖耳。不过这家伙倒也不欺负人,整天乐呵呵的。每天放风的时候,总是一个人坐在太阳地里,捉身上的虱子。

这一天,他看到一个十三四岁的半大孩子拎着一个马桶,摇摇晃晃、一瘸一拐地从一间单人牢房里走出来。他一伸手,抓住了一个在他身边溜达的囚犯。

“那孩子犯了啥事?”

“别看这孩子岁数小,那可是重犯,没看见他是关在单间里面的吗?”

“我问他犯了啥事?”

“那……我就不知道了。”

络腮胡子把那个囚犯推到一边,趿上鞋子站起身来慢慢走了过去。他注意到不远处有一个看守正盯着这个孩子,但还是毫无顾忌地伸手在孩子的后脑勺很响地弹了个锛儿。

“你干啥?”那孩子捂着后脑勺,眼泪汪汪地扭过头来。

“小小年纪,干了啥坏事啊?”

那个看守犹豫了一下,但没有开口制止。

“我没干坏事。”

“那你咋被抓到这里头来了?”

“我也不知道啊。”

“你是干啥的?”

“我是卖包子的。”

“卖包子的?你知道我是干啥的?”

“不知道。”

“老子是卖馄饨的。”

“唔。”

“你平时都在哪嘎达卖啊?”

“太平路、洪武路那边。”

“胡说八道!老子怎么没见过你?”

“你在哪儿呀?”

“老子原来在朱雀路那边摆摊来着。”

“我不去朱雀路。”

“转两条街就能把包子卖完了?吹牛吧你。”

“我卖的都是常客。”

“那你几点回铺子里?”

“有时候早有时候晚。”

“晚能晚到几点?”

“九点半吧。”

“你娘的,我说你吹牛吧,还不承认。常客还能卖到九点半?”络腮胡子作势又要弹那孩子脑锛儿。

“我没吹牛,有的客人起床晚,要到九点。”男孩一边阻挡着一边委屈地争辩道。

“那你等到那么晚,客人会让你白等?”

“嗯……”

“不给你俩赏钱?”

“是给几个的。”

“你东家知道不?”

男孩摇了摇头。

“我知道你为啥给关进来的。”

“为啥?”

“你呀,得罪了东家了。”

“我咋得罪他了?”

“你背地里多挣了钱不说,还晚回去少干活,东家嘴上不说心里早就恨透了你了。”

“真的?”

“那不咋的。老子在东北种地时就吃过这个亏。东家那老瘪犊子给官府使俩钱儿就把俺给投进牢里去了。”

“那我可咋办呀?”男孩说着眼泪就流了出来。

“咋办?实话实说呗。下回过堂的时候,把你为什么晚回去,等的是哪个客人,他住在哪儿,每次给你多少赏钱都一五一十地说了。没准东家看你老实,托人把你放了也是保不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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