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不知不觉间,寂光院之钟声响起,告以夕阳西下,日将垂暮犹然未了悟。”(《拾遗和歌集·哀伤》)">。法皇固然依依不舍,也只得眼中含泪,起驾返回京城。女院依然沉浸在过去的回忆中,衣袖也掩不住泪水簌簌落下。目送法皇一行,直到背影远去,才返身进入庵室佛堂,哽噎着向本尊祈道:“先帝圣灵、一门亡魂,成等正觉,顿证菩提。”以前是面向东方发愿:“伊势大神宫、正八幡大菩萨,天子宝算,千秋万岁。”现在则双手合十,面向西方祈祷:“亡故圣灵,同往弥陀净土。”听来堪怜。在寝室的障子上看到和歌二首:

一入佛门后,繁华便成空,宫苑人难忘,来回方寸中。

往事成一梦,繁华不复来。柴门草庵里,何必再久待?

随驾而来的德大寺左大臣实定公,在庵室的柴柱上题了一首:

昔日赛月貌,明媚照四方。今在深山里,黯淡失容光。

女院正在缅怀过去,思量未来,心烦意乱,不由得泪下如雨。忽然一只山杜鹃叫了一声,匆匆飞了过去。女院触景生情,感慨系之,咏道:

杜鹃兮啼血,飞向半山坡,同在忧患里,泣下谁最多?

且说在坛浦被生擒者,在京城游街示众后,或伏诛或远流,各与妻子生离或死别。只有池大纳言一人保住了性命,留在京都。至于烽火孑遗的女眷四十余人,并无任何专案处置,因此各别依靠亲戚或投奔故旧而去。其上焉者住在垂帘宅邸之内,却非安身之处;下焉者栖于柴门陋屋之中,亦非无垢之居。从前并枕而眠的夫妇,各在天涯与海角;父母与子女离散,互相不知下落。思念之情永无绝期,只能默默隐忍度日。

追根究底,盖因入道相国专权一天之下、独霸四海之内,上不畏一人,下不顾万民;死罪流刑,任意行之;对世对人,肆无忌惮之所致。父祖罪业,报在子孙,显然无可置疑。

岁月如流。女院玉体终有欠安之日,乃牵住中尊阿弥陀手上之五色丝线,称念佛号道:“南无西方极乐世界教主弥陀如来,请来引摄。”大纳言典侍、阿波内侍仍在左右伺候。当女院弥留之际,不禁大声恸哭起来。女院念佛之声逐渐转弱,却见紫云自西方飘来,异香满庵室,音乐响自空中。生命毕竟有限,女院在建久二年如月中旬终其一生。

大纳言典侍与阿婆内侍两人,自女院初为中宫,便片刻不离,一直在其身边伺候。女院临终时,不免心慌意乱;死别之恸,历久而弥新。两人已是无亲无故无告之身,然而仍时时为女院举办法事,其情可悯。两位终能追随龙女正觉之迹,如同韦提希夫人,遂其夙愿,往生净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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