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伊豆国,文觉便被交给近藤四郎国高照顾,住在偏僻的奈古屋山中。听说以后常访前兵卫佐源赖朝,谈古论今,彼此关切,互相安慰。一日文觉忽道:“平家仅有小松殿内大臣重盛,禀性刚直、深谋远虑,但因平家命数将尽,已于去年八月去世。当今源、平两家之中,具有将军相者唯有足下,别无他人。请早日兴师谋反,征服日本全国为是。”

兵卫佐道:“上人所言,耸人听闻,大出意料。小命实乃故池禅尼殿所救,是以每日转读《法华经》一遍,专心为禅尼殿祈其后世冥福,无意于其他身外事。”文觉又道:“古书说:‘天与弗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行,反受其殃。’贫衲如此引经据典,或许以为在试探足下衷曲。其实心存足下,既深且久矣,请看此为何物。”说着从怀中取出一颗白布所包的骷髅。兵卫佐道:“是为何物?”文觉答道:“此令尊故左马头殿之头骨也。平治之乱后,埋在狱前青苔之下,无人祈其后世冥福。文觉戚然有感,乃向狱吏恳求而得之。十余年来,一直藏在胸前,巡诣诸山寺社,日日祈其冥福。如今应已脱离冥界长年之苦。然则,文觉之于故左马头殿,可谓仁至义尽矣。”兵卫佐殿并不尽信其言,但听说是父亲的头骨,怀念之余,不由得潸然泪下。于是打开心扉,畅其所欲言了。

兵卫佐问道:“赖朝身为钦犯、未蒙赦免,岂能谋反?”答道:“其实容易不过。贫衲当即上京,代为奏请赦书呈上。”兵卫佐笑道:“不合情理之至。上人自己亦是钦案在身,岂能为他人奏请赦免?匪夷所思,不通不通。”文觉不悦,驳道:“若为自身要求赦免罪名,可能匪夷所思;但为他人如足下者请命,并无不妥。自此往新都福原不过三日路程。逗留一日,奏请法皇院宣。往返不过七日八日。”说罢,便悻悻离开了。回到奈古屋,告诉诸弟子说,自己将赴伊豆山闭关七日,随即出门而去。

果不其然,文觉在三日之内便出现在新都福原。因与前右兵卫督光能卿素有交谊,所以前往相见,说道:“伊豆国流人前兵卫佐源赖朝,若蒙院宣赦免其罪,将联合关东八国军力,消灭平家,安定天下。”兵卫督道:“唉,该当如何?在下当今是被罢三官之身,恼在心上,正在苦海中。法皇亦遭幽禁之际,不知能成否?总之,姑且一试。”乃将此事暗中密奏。不意法皇立刻颁下院宣。文觉挂在颈上,又在三日内赶回伊豆国。

兵卫佐想道:“噫,文觉上人最爱信口雌黄、胡说乱道,不知将会为我赖朝惹出多少是非来。”正在想来想去想不透时,已然第八日中午,忽然听到文觉的声音:“喏,接法皇圣旨。”兵卫佐听说是院宣,惶恐感激,赶忙洗手漱口,戴上新乌帽子,换了净白狩衣,向院宣拜了三拜,然后披开恭读,只见写道:

近年来,平氏蔑视皇室,专揽国政,肆无忌惮。盖欲灭佛法而亡朝威者。夫我朝神国也,宗庙并立,神德日新。故朝廷开基以来,数千余岁,欲倾皇猷、毁社稷者,无不败北以终。然则,汝可凭神道之冥助,克守敕宣之旨趣,早诛平氏之族类,以退朝廷之怨敌。继历代弓箭之兵略,尽累世奉公之忠勤,庶几立身兴家。院宣如上,相应传达,不得有误。

治承四年七月十七日前右兵卫督光能奉敕谨转呈

前右兵卫佐殿

听说,兵卫佐将此院宣装在锦袋中,在石桥山之战时,仍挂在胸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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