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承三年十一月二十日,后白河法皇御所法住寺殿四面为军队所包围。且说平治之乱时,藤原信赖放火三条殿,烧死不少人。此次恐怕也会仿照往例办理。宫中上下,不分女官女童,都顾不及围上头巾,便慌手慌脚地逃走了。法皇也惊恐万分。只见前右大将宗盛卿将车子拉过来,奏请道:“恭请快快上车。”

法皇道:“到底是何缘故?余自问并无过错。盖欲仿成亲与俊宽故事,将余远流于荒岛乎?只因皇上尚幼,不免偶尔过问政务。若以为不可,今后当自谨慎便是。”宗盛卿回道:“并非如此。家父入道说,在世间尚未平靖以前,恭请暂时临幸鸟羽殿而已。”法皇道:“然则宗盛,可相陪同往否?”但宗盛怕父亲禅门会不高兴,不敢答应。

法皇道:“唉,仅此一事,便知汝远远不如令兄内大臣矣。年前亦遭类似事件,是内大臣挺身制止,始有今日之安定。如今敢谏者已不在人间,故乃出此下策。此后无人可依,如何是好?”说着,不断流下泪来。

终于上了车。公卿殿上人随从者竟无一人。只有一个北面的下级武士,名叫金行的力者法师跟随。车子后座坐着一位老尼,是法皇的乳母纪伊二位。从七条往西,转入朱雀大路往南。一路上,身份低下的民间男女都叹道:“啊,是法皇被流放了。”人人落下泪来,湿透了衣袖。又互相说道,初七夜那次地震就是灾难的前兆。这一震,震到十六洛叉底都有感应,连坚牢地神也都被震惊了。真是天理昭然呀。

进入鸟羽殿一看,只见大膳大夫信业已在殿中候着,也不知如何混进殿中来。法皇吩咐道:“总觉得今晚会丧命。很想沐浴净身。以为如何?”信业今日一早起,便神魂颠倒,茫然不知所从;现在听到法皇的吩咐,不禁诚惶诚恐,吊起狩衣袖子,拆矮墙木板,劈廊沿短柱,权当柴火,又汲来了水,照例烧烫了,恭请法皇入浴。

另外,静宪法印赶到西八条府邸来,对入道相国说道:“听说法皇临幸鸟羽殿,无人随在身边,难免有无情无义之嫌。敢请勉为其难,准我静宪一人前去伺候。”入道答应道:“快快去。看大师不是惹是生非之人。”法印匆匆来到鸟羽殿,在外面下车,穿过大门,听到法皇正在诵经。诵声越来越高,充满着悲苦凄凉。法印倏地进去,看见法皇的泪水簌簌滴在所诵的经页上。法印悲从中来,也潸然泪下,乃用法衣的袖子掩住了脸,走到法皇面前。此时伺候法皇的只有老尼一人。看了法印进来,说道:“呵,法印大师,法皇自昨日在法住寺殿吃了早餐之后,昨夜与今晨都未进食。长夜漫漫,也不休息睡觉。眼看性命险象环生,恐怕不行矣。”

法印含泪道:“凡事都该有其限度。平家享受荣华富贵,已二十余年,然而作恶多端,僭越无度,其将灭亡,早在意料之中。天照大神、正八幡宫,岂能置之不顾?尤其日吉山王七社,素为法皇所虔信,除非改变守护一乘之誓,在恭诵《法华经》八卷之际,定会翩然飘来保护法皇。因此,法皇终将重掌政务,凶徒亦将消失如泡沫,殆可断言。”法皇听了,心中稍感安慰。

高仓天皇因为关白被流,臣下多人死亡,正在怨愤交加之时,又听到法皇被禁闭在鸟羽殿中,更觉万念俱灰,开始拒绝进食。而且自称有病,经常躺在寝宫中。建礼门院以下至御前诸女官都不知如何是好。

法皇被幽禁在鸟羽殿后,宫中举行了临时法事。皇上每夜在清凉殿的石灰坛上,遥拜伊势大神宫,一心只为法皇祈祷。二条天皇虽是贤君,却说“天子无父母”,而常违背法皇的意旨,屡起争执,所以未能成为继体之君。受让继位的六条天皇,亦于安元二年七月十七日驾崩,年仅十三岁。良可慨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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